33 她美
韓清瀾用力一抽手腕, 沒有預期中的阻力, 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借着這兩步,她不動聲色地離秦昭更遠了一些。
“姐, 你沒事——”碧月方才被轎子碰到,摔了一跤,這會兒剛爬起來, 她急急忙忙來看韓清瀾受傷沒有,一句話到一半, 秦昭的眼風掃過來, 碧月不由自主背心生寒, 嗫嚅着止住了聲音。
韓清瀾自己也如在冰水中, 只是面上不顯, 她拍了拍碧月的胳膊, 以示安撫。
她不知這人所為何來,但是對方到底救了她, 猶豫片刻,啓唇道謝:“多謝公子救了我。”
韓清瀾手背在後頭, 摸到腰上的藍皮冊子還在, 得趕緊脫身, 又道:“耽誤了公子片刻已是不安,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改日我家人一定攜禮去府上道謝。”
“呵呵。”秦昭低低笑了兩聲, 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一個碧玉扳指, 垂頭,斜睨,不去答她的問題,只道:“你在怕我?”
韓清瀾不知如何接這話。
她對秦湛的懼怕,是知秦湛鐵血無情,因為了解而生出畏懼;對秦昭的恐懼卻是源于不知,秦昭就像一條盤旋游走的毒蛇,不知何時、何地、何種因由,會祭出他的毒牙。
比較起來,秦昭予她的壓力更勝秦湛。
“那就改日吧。”秦昭着又是一笑,漫然道:“來日方長,見面的時候還多呢。”
韓清瀾對秦昭的話猶自不解,秦昭話畢,已然遠去。她松口氣,看來相遇只是偶然,秦昭并不是為冊子而來。
事實上秦昭絲毫不知冊子在韓清瀾身上,因為肅王一慣是雷霆手段,曹家父子根本不敢報告丢了賬冊的事,只一心想着抓到沈平,悄無聲息地抹平此事。
從盛元帝的父親,也就是先帝所立太子去世以後,肅王作為先帝屢立功勞的幼子,盛元帝作為先帝寵愛的嫡孫,叔侄兩人一路争鋒已有十幾年,早已是沒有和解的可能。雖然彼此心知肚明,但明面上還是要守着對方的底線,像臨風樓這樣的宴會,秦昭是不便參加的。
因此,秦昭根本不知今日臨風樓發生了什麽。
不過,撞見韓清瀾進雲裳館只是偶然,後頭的驚馬、救人卻是他有意而為。
……
韓清瀾直到回到家中,才發現手腕上被秦昭揉過的地方沾了些他的血跡,登時無端地頭皮一麻,拿澡豆、皂角、香胰子輪番洗過,又用烈酒擦過,心頭才舒服了些。
臨風樓的酒宴,公子哥們和女眷們不同,一直鬧到晚上才散,陳若非便是此時回的韓府。
陳若非回韓府之後先讓人帶話給韓清瀾,一則秦湛已經和沈平安然出了城門,二則今夜恐怕曹家有變故,讓韓清瀾吩咐家中下人警醒一些,但也不必驚慌,應該不會牽涉到韓府。
韓清瀾便吩咐下去,白日參加宴會,聽近來盜賊猖獗,好幾戶人家的園子裏被偷了貴重財物,讓園中各處多派些人守夜打更,不許偷懶吃酒,若有違者,必然重罰。
她雖未掌家,但是因為處理曹媽媽的時候顯出的手段,在下人心中也立起了威信,下人們恭身應是,無人敢駁。
“姐,您快睡吧。”紅杏白日未當差,今晚便來守夜,她幫韓清瀾放下蚊帳,吹了油燈。
“嗯,你也睡吧。”韓清瀾打了個呵欠,今日費了許多心神,着實是困得狠了,既然陳若非不會涉及韓家,只要各處下人守好門戶,也就沒什麽大礙。
罷躺下,轉眼就入了眠。
紅杏在外間的美人榻上躺着,卻不想睡,她将長疹子的胳膊放到鼻端,聞到一股略帶辛辣的刺激味道,直沖得鼻腔隐隐作痛,然而墨藍的夜色裏,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麽都止不住。
白日救她的那位公子聽她是去買藥的,問了症狀之後寫了一副他自己平日研制的方子,抹了按那方子所配的藥膏,不過半日就消了許多,竟然比藥堂老大夫配的藥更有效。
沒想到那位一表人才的公子不但是個毫無傲氣的溫文性子,竟然還如此博學多才。
外頭巡夜的更夫又一次打了更,紅杏才帶着笑意睡去,夢裏,依稀是那人溫柔的笑意。
與此同時,成都府的另一邊,曹麟還未找到沈平,只得又回到臨風樓,以期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
侍衛長欲言又止,道:“公子,咱們今日已将臨風樓上上下下搜了個遍,除了……”
曹麟不滿地看過去,侍衛長硬着頭皮道:“除了韓大姐當時待的那間屋。”
“沈平歷來狡詐多端,咱們都找了幾個月了,今日逃脫也是尋常。”侍衛長這話是質疑韓清瀾,曹麟有些不耐煩,擺手道:“今日先回去,明日再繼續。”
侍衛長知道曹麟肖想韓大姐已久,但還是堅持:“不如咱們去看一眼,或許能有點線索。”
“也罷。”曹麟看一眼夜色中的臨風樓,高樓巍巍似一個巨人挺立,這侍衛長跟随曹家多年,曹麟不願拂他面子拂得太過,點頭道:“就去看一眼吧。”
一行人上到三樓,打開那間淨室門,曹麟懶懶散散倚在門口,侍衛們進去搜查片刻,一無所獲。曹麟百無聊賴,揮手道:“都撤吧。”
“等等!”侍衛長突然出聲,“公子,您過來看看!”
曹麟聽他聲音有異,也凜了神色過去,只見侍衛長蹲身在一個角落裏,正在掏火折子。
晚上宴會結束時已晚,達官貴人們報一聲名頭也就罷了,普通百姓卻是要遵守宵禁的,因此臨風樓還沒來得及收拾。火折子的光一亮起,曹麟就看清那處地板上有一塊碗大的暗紅污漬。
曹麟面色一肅,用手指撚了兩下,放到鼻端去聞,腥味沖入鼻端,當即判斷:“是血。”
一瞬間,曹麟僵住了,白天過來搜查時,韓清瀾的态度浮現眼前,他當時樂得昏頭,此時冷靜細想,确實與往常相差太多,她過往何曾給過自己半分好臉色?
很快,曹麟站起身往樓下走,風一般跨上坐騎,“回府!”
曹麟進屋,将今日搜尋時韓清瀾的異常,以及方才在臨風樓找到的血跡,一一彙報給曹天河,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有些張皇地道:“爹,現在該怎麽辦?”
曹天河閉眼坐在自己的書房中,多年來慣常坐的位置,燭光明滅不定,映照出他臉上溝壑般的皺紋,聽到兒子帶着些緊張意味地喊了他一聲,瞬間睜開了眼,透出浸淫官場多年的精明目光,只是往常光亮如炬,此時卻帶着些疲憊。
他比兒子想得更多,那沈平從前和韓家毫無交集,如今一個帶傷的中年漢子,韓家那姑娘緣為何會出手相幫?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為着陳若非,準确是陳若非背後的禮部尚書陳秉槐。
而陳若非雖然天資聰慧,但一直在書院讀書,缺少官場上的老道和狠辣,他不可能是此行的主導者。曹天河眯眼,想起一個人,問道:“這些天一直跟在陳若非身邊的那個黃皮青年,去哪裏了?”
曹麟不知父親何故問那個看起來一身窮酸相的舉子,想了一下道:“上午還跟着陳若非來了臨風樓,下午……”想了一陣,搖頭,“下午就再也沒見過了。今日臨風樓赴宴的都是權貴人家,想來那人覺得自個兒太寒酸,覺得沒臉就先走了吧。”
一身粗布衣裳,生得蔫眉搭眼,又不善言辭,豈止寒酸,簡直是窮酸。
曹天河苦笑着搖頭,那人到底是誰?
盛元帝不愧是能在和肅王的政鬥中領先一籌的人,派來查案的人已經入了成都府一旬之久,自己竟一無所覺,今日竟然還拉着陳若非,想讓他當曹家女婿。
“去把你妹妹叫起來。”曹天河長嘆一口氣,“銀票就不用了,容易被查,給她收拾些值錢、好帶的玩意兒,多餘的東西不要帶,找輛不起眼的馬車,讓她先去漢中避一避。”
漢中并無曹家的親眷,但陝西總兵王元是曹天河的至交好友,也是早年就跟從肅王的擁泵,盛元帝登基之後,曹天河和王元兩人曾互相承諾,若是有朝一日誰事敗落難,另一方要保全對方的子女。
曹靜姝不同于曹麟,她是個女孩兒,又不曾涉案,只要王元能設法替她遮掩過去,朝廷不會下死力去追查。
“父親這是何意?”曹麟不解,看一眼外頭的月亮,道:“現在都快亥時末了,要不明早——”
“快去!”曹天河面色沉肅,又點一人名,正是曹家那位忠心耿耿的侍衛長,“讓他駕車。”
縱然曹天河有拳拳愛女之心,如今也只能做到這步了,“不用告訴她緣由,讓她聽話,過一段時間就去接她。”
如果他能從眼前的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的話。
……
曹靜姝的夢裏是陳若非意氣飛揚的模樣,于這樣的美夢中被叫醒,她渾身都是氣,然而不待她發作,曹麟已經吩咐丫頭收拾東西,又命她趕緊穿衣。
及至到了曹靜姝和一個貼身丫頭上了馬車,她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侍衛長親自駕車,向城門疾行而去,一路上有巡夜的更夫、官兵之流,見有布政使發的通行令,俱都順利放行。
“哎,我爹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曹靜姝醒了瞌睡,問趕車的侍衛長,“要不怎麽走這麽急,而且我娘,我弟呢?”
侍衛長其實并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嚴重,而且他得了曹天河的命令,不許透漏一點消息,一想到主子待這個女兒如同眼珠子,若是吓到了她,将來自己一定會受罰。聞言,只得哄她:“夫人剛生了公子,晚一點再走。”
“大人一向最疼您,您要是在這裏,他反而要分神擔心您。您就去漢中開開心心地玩兒一趟。”已經可以遙遙看到城門,侍衛長一邊提速,一邊道:“大人了,不管您願不願意,今天都得走。”
曹靜姝心裏不安,還想要,侍衛長又道:“姐不用操心這些,等事情辦完了大人就讓公子把您接回來。”
曹靜姝了解自己的父親,雖然自己往日提的要求,父親沒有不答應的,但那是自己提的要求本身就在父親的接受範圍內,一旦越線,或者父親已經做了決定,那時再無法更改的。
而且她從被父兄捧在手心,打心眼裏覺得沒有父親辦不成的事,父親過一段時間去接她就一定會去,到時候父親忙完了,她再纏着父親細問就是,當下心裏稍安了些,悶悶地道:“那好吧。”
“籲——”馬車停在城門前,侍衛長拿出曹天河的手書準備叫開城門,卻又聽曹靜姝道:“等一等!”
侍衛長頓覺頭疼,“姐,求您別為難屬下了,屬下今夜一定要将您送出城的。”
“我不為難你。”曹靜姝連忙擺手,“我有個重要的寶貝忘了,得回去拿,拿了就走。”
“我發誓只是回去拿東西,如果我反悔,那我臉生麻子,手上長癬。”曹靜姝以手指天,侍衛長知她極愛惜容貌,聽她拿容貌發重誓,有些猶豫不決。
“姐,拿什麽寶貝呀?”東西是身旁的丫頭收拾的,丫頭細想一回,好像沒有漏下什麽。
是個寶貝,但曹靜姝不能出口,她要回去拿的是那日在青羅觀三清殿裏,陳若非幫她解的那支竹簽,那支簽讓兩人相識,在她心裏,便是定情信物一般。
曹靜姝察言觀色,看出侍衛長動搖了,于是轉而蠻橫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讓我回去拿,我現在就下車。”
罷扒着車壁,竟是真的要下車的架勢。
這個姐一向嬌縱非常,脾氣比起大長公主那位孫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侍衛長無法,只得轉了馬車行進方向,反正夜裏行車通暢,一個來回也不過大半個時辰,“您可要到做到,拿了東西就走。”
曹靜姝喜上眉梢,連連點頭。
城牆之內,曹家的馬車往曹家的方向折返而去。
城牆之外,秦湛一身夜行勁裝,貼着城牆避開巡夜兵士的視線,伺機想要翻越城牆。
成都府的城牆,高度在兩丈之上,三丈不滿,秦湛耳朵辨着城牆上頭的動靜,觑準時機,朝上扔了一塊石頭。
他臂力強勁,那塊石頭分量不輕,落在城牆的磚石地面上發出重重的響聲,近旁的兵士聽到了,立時大喝:“是誰?”
随着這一聲喝問,近旁的兵士都往這邊跑過來,秦湛聽着動靜,朝與兵士們相反的方向跑去,瞅準空檔,猿臂一甩,将一把精鋼所制的四爪飛索扔上牆頭,勾住了牆邊。
用力拉扯幾下,确認勾住了,腳下配合雙手,幾個攀越就上了城牆。
這一切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等兵士們将那塊石頭拿在手上看過,又前後左右張望了幾眼,秦湛早已下得城牆,入了城內。
“散了吧,歸位歸位。”兵士們沒有發現異常,将那塊古怪的石頭扔下去,重新站回了各自的崗位。
內城沈家,曹天河整肅神色,眼中露出孤注一擲的狠厲,給兒子下令:“召集城內所有快班衙役,包圍韓家。”
而韓府內宅,除了各處巡夜的人手比往日多以外,沒有任何異常,夜色靜谧而美好。
一個黑衣男子翻牆而入,他蒙着面,只有一雙冷厲斜長的眼睛露在外頭,發出比月華更冷的精光,他身手十分了得,輕輕巧巧躲過了園子裏的巡夜人,憑自己判斷朝着像年輕姑娘住處的位置貓行而去。
到了一處院子前,他彎下身,手腕幾乎低到地上,袖口的布料鼓鼓囊囊,隐約裝着什麽,繼而一顆白色的球從袖子裏爬出,似乎是一只白色絨毛的狗崽,細看之下,原來是一只袖犬。
“去吧。”男子将袖犬放到地上。
那只袖犬生得圓潤似球,落了地行得飛快,便像一只無風自滾的白色毛團,片刻之後爬回來,跳上男子的鞋面,抱着男子的腿一路向上,嘴裏“哼哼唧唧”有聲,男子道:“知道了。”又将袖犬放回袖子裏。
如是再三,終于在一處院落前,袖犬變得十分興奮,鼻子不停地抽動,男子怕它跑太遠,連忙捏着它後頸的皮将它逮起來,摸摸它的狗頭:“幹得好。”
男子看袖犬時笑意溫潤,仿佛那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個兄弟姐妹或者旁的什麽親人似的。
罷,他掏出一顆糖球遞給袖犬,袖犬用兩只前爪抱住往嘴裏送糖,又被塞回了袖子裏。
院落的大門上有一塊牌匾,上面赫然寫着:清荷院。
黑衣男子行止悄無聲息,一身玄色緊身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他翻窗進了韓清瀾的房間,先點燃一支迷香,再到了外間守夜的紅杏處,從懷中掏出藥包,按在紅杏的口鼻處。紅杏無意識地掙紮兩下,沉沉地睡了過去。
然後又到韓清瀾的床前,等迷香燃過了半寸,才掀開蚊帳,先是給韓清瀾喂了一顆藥丸,捏着她兩頰和喉嚨,迫使她吞下去,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拔掉軟木塞,将瓶口對準韓清瀾的鼻子,讓她呼吸瓶子裏的藥氣。
漸漸的,韓清瀾面色越來越紅,身子也沁出了細汗,似乎飲醉了酒一般不省人事。
男子卻并無急色之相,他跪在床前,用左手捏着韓清瀾的左手腕,右手大拇指輕輕地在她手腕處畫了幾個圈。
月華照在男子左手大拇指寬厚的玉扳指上,發出冷然的光。
秦昭右手停止畫圈,掏出一把匕首,對着韓清瀾的手腕比劃兩下,準備割一道橫口。
“叮!”
伴随着一聲清越的金屬相擊的聲音,秦昭身子被迫向左一歪,右手的匕首随着這一動,插進了架子床的木料之中。
來人第二劍襲來,秦昭反應也快,不必用目視,迅速拔出匕首,往後格擋開那一劍,然後起身面向來人。
來人面帶寒霜,一雙眸子裏滿是殺意,秦昭的臉隐于蒙面巾下,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的侄兒秦湛,金尊玉貴的三皇子,深夜為了一個姑娘,和他這個比狗還卑微的渣滓在這裏拼命。
秦昭變換了嗓音,低低道:“真有意思。”
秦湛的母妃身份高貴,到哪兒都受人敬仰,父親雖然身為帝王,卻對其疼愛有加,秦湛的弓箭、騎馬、用劍都是盛元帝親手所教。
自己呢?
秦昭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所套着的,那一段畸形的再也正不回去的指骨,在肅王虐打他的無數次中,甚至都不值得一提。父親肅王讨厭他的另一半血脈,視其為污穢,看他時眼裏總有難以掩飾的厭惡,看他就像在看一件肮髒卻又還能用的工具。
秦湛的第三劍刺來,秦昭再次堪堪躲過,他正面迎上,因屋裏空間有限,兩人放棄了大開大合的招式,選擇短兵相接,白刃相交。
秦昭很快落于下風,他可以選擇逃跑,這個實力還是有的,但是……
他後退兩步,繼而發力前沖。
秦湛皺眉,這人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是他卻不願意奉陪,算着對方的行進軌跡,身子一歪躲了過去。
這身法,秦湛總覺得有點眼熟。
“嘿。”秦昭又是一笑,自己無畏生死,對方卻是惜命的,這樣算來,似乎贏了一點。
旋即收刀,翻窗而去。
秦湛沒有追出去,他一進清荷院就發現王七被人打暈了,王七的功夫在侍衛裏不算拔尖,但王七做事仔細,為人警覺,能将他輕易打暈的人一定很不簡單。
秦湛懸着一顆心,以最快的速度進了韓清瀾的卧房,便剛好看到秦昭要割她手腕的那一幕。
此時歹人跑了,秦湛走到床邊,床上的人猶在熟睡中。
他心有餘悸,一把将床上的姑娘撈起來緊緊抱在懷裏,下巴摩挲着她的頭頂,輕聲道:“你沒事就好。”
懷中人的呼吸似乎太粗了些,秦湛察覺有異,一手掌着韓清瀾的頭,一手撐着她的後背,見她并無外傷,但面色酡紅,皮膚發熱,渾身都是一層薄汗,俨然是喝醉了酒的樣子。
但秦湛知道韓清瀾白日在臨風樓不曾喝酒,也總不會在經歷一系列變故之後回家自飲自酌,而且,靠的近了,可以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奇異的暖香。
這情形,秦湛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在京中時也曾聽過幾起這樣的秘聞。
也是年輕的姑娘,并不曾飲酒,或在家中園子裏,或在自家卧房,或者馬車上,被身邊人發現像大醉一般不省人事,并且無一例外左手腕上都有個平切的細口。似乎傳聞裏,那幾個人除了失血以外并沒有受到別的傷害,也真的像醉酒一樣,睡一覺,或者喝了醒酒湯就醒了。
秦湛輕輕拍打韓清瀾的胳膊:“瀾瀾,瀾瀾?”
韓清瀾有點反應,但只是閉眼靠過來,将他當個靠枕,轉瞬又睡着了。
她就這樣靠過來,好像連骨頭都是酥軟的,整個人幾乎貼着秦湛,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胸膛,其實是隔着衣料的,但秦湛總覺得整個胸膛都滾燙灼人。
秦湛垂眸,一手将她攬在懷裏側靠着,一手忍不住去描摹她臉龐的輪廓,圓潤光潔的額頭,修長濃黑的眉,鴉羽一般的睫毛……
落在他的眼裏,無一不美。
食指輕輕地從她的額頭滑到鼻尖,在那裏停了一瞬,才滑到了下方嫣紅潤澤的唇上。想起她兩番無意識地用唇親他的手心,秦湛只覺得喉頭發緊,手指都有些顫抖。
他的手指久久地停駐在她的唇上,想要沉淪其中,卻又猶有一絲清明,白天在臨風樓,她分明抗拒他。
掙紮半晌,終于,秦湛低下了頭,垂眸靠過去。
“嗯,水……我要喝水……”懷中的姑娘無意識地圈着他的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蹭着他的胸膛,喃喃道:“我要喝水。”
秦湛醒覺過來,去摸她的頭,算不得發熱,但出了許多汗水,将碎發都黏在了額頭上,再摸她胳膊,輕薄的中衣已經濡濕了,出了這麽多汗,怪不得她口渴。
秦湛趕緊去倒水,端到床邊,一手扶着她,一手道:“瀾瀾,水來了,你醒醒。”
韓清瀾沒反應,繼續睡着,秦湛不放心,放下水杯,去掐韓清瀾人中三穴,她終于悠悠地睜開了眼,仍是嘟哝着那句話,“水,我要喝水。”
着,迷迷糊糊地張大嘴巴,像一只等待投喂的雛鳥。
秦湛趕緊又端起方才倒的水,韓清瀾卻閉了嘴,任憑秦湛将碗端到唇邊,像是故意置氣,碗在哪邊,她的頭就偏向另外一邊。
面對這麽個矯情的東西,秦湛也有些來氣,一手捏住她的臉頰,氣道:“到底喝不喝?”
韓清瀾嫣紅飽滿的唇,生生被捏出噘嘴的形狀,她覺得有些委屈,眉毛和眼角的弧度都耷拉下來,眼睛純澈如同鹿,就那麽定睛瞧着秦湛,秦湛立馬覺得自己過分了,放緩了語氣哄她:“乖,喝點水,喝了以後會舒服一些。”
“噢——”韓清瀾神情茫然,終于張嘴喝了,許是渴極了,就着碗猛力喝了幾口,來不及吞咽,有一股水順着她的嘴角流下來。
秦湛來不及拿手帕,趕緊用拇指去擦那點子水,不料被韓清瀾一把抓住手,迅速将手指含進嘴裏,用舌頭舔了幾下。
秦湛心神一震,韓清瀾卻歪着頭看他,眼裏滿是懵懂和純澈,秦湛難以自持,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将她的腦袋扣向自己。
“怎麽不甜!”她卻氣呼呼地把他的手吐出來,滿臉委屈,欲哭不哭,“這顆糖不甜,一點都不甜!”
“嗚——,我要吃糖糖,要吃糖糖!”
他記得,她在別的事上都不愛哭,唯有時候她母親怕她長蟲牙,限制她每日吃糖的次數,她吃完了還要吃,不給就哭。
秦湛一顆心仿若被她勾到了九天,又一瞬間沉入江河裏涼透,心中绮念頓時消散,他不由得自嘲地搖搖頭,覺得她原來一直都是那個愛吃糖的姑娘,自己卻變成了一個禽獸。
這樣想着,又擔心韓清瀾真的會哭,好在桌上果盤裏就備着各色糖果,秦湛挑一顆她愛吃的剝了,捏着去喂她。
她張嘴,将糖含進去,舌尖一觸,立時眉花眼笑,“好甜——”
秦湛看她笑了,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他早慧,敏感,時候就有許多煩憂,那時最喜歡看她吃糖,明明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卻吃一顆糖就歡喜的像擁有了一切似的。
秦湛像時候那樣含笑看她,卻不料,她将剛吃進嘴裏的糖吐出來,捏着給他:“這顆好吃,給你吃。”
那顆糖上沾着她的口水,秦湛愣住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韓清瀾的嘴巴越來越癟,眼見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秦湛趕緊去接那顆糖,韓清瀾卻不給他了,用力扔到地上,指着他,控訴他:“你不好,你對我不好。”
她那一雙大眼裏已經蓄滿眼淚,瑩瑩的淚珠順着緋紅的臉頰一顆一顆地滾落,秦湛一下子慌得手腳都無處安放,“我……”
她卻自己抹了淚,突然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哦,你是秦湛,你當然對我不好了。”
秦湛眉頭微微一皺,因為不能暴露行蹤,所以他從來沒和她過自己的真實身份,難道是她憑借眉眼猜出來的?再則,為什麽他秦湛就不會對她好?
韓清瀾着,湊近了些,“哎,我怎麽又夢見你了呢?”不等秦湛回答,又自言自語道:“這回你怎麽不兇呢?”
她這些話前言不搭後語,秦湛全然不知有何因果,他想問她兩句,被她用食指按住嘴唇,“噓,別話。你不話,不殺人的時候,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然後,她用那根柔嫩纖細的食指,像方才他的動作一樣,一一描摹他的五官,看樣子似乎還頗為滿意。
秦湛好氣又好笑,若那藥的效果真的相當于醉酒,那這東西的酒品也太爛了。
韓清瀾卻突然柳眉倒豎,兇兇地質問他:“你害死我了!你為什麽要娶我!”
“我沒要娶你啊?”秦湛看她似一只炸毛的貓,順着她,柔聲道:“我願意娶你,但是我還沒有。”
完想到她屢次流露出對他的懼怕和推拒,秦湛又剝了一顆糖給她,誘問道:“你為什麽怕我?”
韓清瀾将那顆糖球放進嘴裏,又一次滿足地嘆息,“好甜!”着将手伸到嘴邊,和方才的動作一模一樣。
秦湛怕她又亂扔,按住她兩只手,故意兇道:“不許吐,自己吃。”
韓清瀾聞言又癟了嘴,旋即露出個狡黠的笑意,将那顆糖球咬在唇上,一下子湊近秦湛,貼到他的唇上。
秦湛腦袋空白了一瞬,片刻之後,極為艱難地推開她,啞聲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那是他渴求的甘霖,是他願意沉淪的美酒,甚至,他也從不自诩正人君子,但是僅有的一絲理智告訴他,她清醒時是抗拒他的,若此時乘她之危,過了今夜,她清醒過來,會如何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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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