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狩獵
梁玥有些愣地看着趙旭,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趙旭也轉頭看她——
眼圈通紅、衣衫不整、脖頸上還帶着些青紫的印痕,真是讓人不想入非非都難。
原已退開的趙旭倏又往前傾了傾身,又勾起個不懷好意的笑來,“你要是再這麽看着我,我可不保證會不會做出些什麽來。”
他常挂着笑,可無論何種笑容,在他臉上,都沒有絲毫親和的意味在。就如同現在這樣,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惡意,卻忍不住随之沉淪。
梁玥晃了晃神,才慌忙低下頭去。
——長得再怎麽好看,這抵不住這是個混蛋的事實!
趙旭見她垂下眼去,心中又驀地湧出一股失望來。他默念了幾遍“來日方長”,才緩了心底升起的燥意。
他一面往窗邊走去,一面揚了揚手中的瓷瓶,“明日我來換藥。”
梁玥下意識地去捂肩上的傷口,這裏方才被趙旭給上了藥。
他上藥的時候,規規矩矩,目不斜視又動作嚴謹,絲毫占便宜的舉動也無……倒顯得梁玥忸怩了。
眼看着趙旭要出去,梁玥連忙開口道:“我自己來就好。”
趙旭故意拿那瓷瓶晃了晃,略細長的瓶頸繞着他的食指環了一圈,瓶身又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這藥金貴可着呢,我可舍不得浪費一點,你?……就算了吧。到時候手一哆嗦,不知道得霍霍了多少去?小爺我手頭緊,可不像你們梁家那麽有錢……”
他說着,一撐窗沿,就翻了出去,明明那麽大的一個頭,翻窗而出的時候竟顯出幾分輕盈來,落地時更是絲毫聲音也無。
梁玥捂着肩頭呆看了一陣兒窗外,忽然使勁兒搖了搖頭——
這人……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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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玥本就很少出門,如今被變相軟禁,倒也不覺得什麽。可梁瑤除了那一日悶悶地提了一次“想要出去”之外,竟也再未說過。難得耐下性子,在房裏又是紮着馬步、又是練劍招的。
梁瑤的劍術師父曾不止一次誇過她根骨好,但也多次埋怨這孩子性子躁、太沒耐性了。
像如今這紮馬步紮滿時辰的情形,她在家就未曾見過。
梁玥看着妹妹漲紅的小臉,到底心疼了,拿帕子輕輕擦了擦她額角的汗珠,忍不住勸道:“瑤兒,比上次要久了,要歇會兒嗎?”
梁瑤艱難地搖頭,“不、不用,我還行……阿姐,你、你去歇息罷……”
梁玥也不知是該欣慰妹妹的成長,還是心疼她練武的辛苦,滿心複雜地點了點頭,交代道:“太累了就停下,別傷了自己。”
“嗯好。”
梁玥轉身近了裏間,房門打開又阖上,映在梁瑤眼中,她咬了咬牙,原本已經力竭的身體又生出些力氣來。
——她變厲害了,才能保護阿姐。
*
房內。
梁玥對着大大咧咧坐在地上的那人毫不意外。她抿了抿唇,轉身背對着趙旭,松開腰帶又紮緊,露出肩頭那早已結痂的傷口。
這麽個大美人在自己跟前寬衣解帶,是什麽感受?
趙旭只覺得自己每次都是用盡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讓自己撲上去。
小姑娘戒心也太差了,他不過來了幾次,就習慣了。
呵。
習慣啊……
到底涉世未深,不知道外面人心險惡,特別是他這種人……送出去什麽,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收回來更多……
被背後那道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不适,梁玥忍不住想縮一縮肩膀,可頂着的那個【雍容閑雅】稱號不容許她做出這般動作,她只是一派從容地走到了趙旭跟前。
趙旭忍不住眯了眯狹長的眼,這樣可不好……小美人兒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反倒有點難辦。
冰涼的藥膏抹已經結痂的傷口上,裏面的癢意一緩,舒服地梁玥忍不住放松了下來。
“今日來得晚了。”不似往日的沉默,藥未上完,趙旭突然開口。
熾熱的呼吸灑在肩頭,拂過的地方激起一粒粒小疙瘩,梁玥不由慶幸起自己頂着的稱號是【雍容閑雅】了,不然她這會得忍不住抖一抖。
“抱歉,在外頭陪了瑤兒一陣兒。”
抱歉?
趙旭忍不住舔了舔犬齒,眼中的興味一閃而過:小姑娘怕是忘了罷,兩人之間可沒有什麽約定。
他輕笑着答:“無妨,我再多等會兒……也是願意的。”
她鬓邊有一絲亂發,趙旭伸手,輕輕地将那頭發掖到了耳後,卻突然動作一頓。
原來那藏在發絲中的耳廓,已經是一片紅豔,宛若熟透的果實,顫巍巍得待人采撷。
再側眸去瞧她的表情,依舊是從容淡然,只是面頰上有絲不明顯的暈紅,平添幾分嬌豔。
眼前的美景映入眼底,似乎又隔了一瞬才傳入腦中,趙旭的喘息不由粗重了幾分,顫栗的興奮傳到腦中。
這還真是……時時刻刻都勾着人不放啊……
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這麽一副表情。
——真想看看她哭着求他的模樣。
在梁玥看不見的角度,他眼中的惡意和興奮交織,露出些擇人欲噬的猙獰來。
趙旭匆匆上過藥就走了,半刻都不多待,正如這幾日的每一次一樣。
梁玥攏好了衣裳,慣例在窗前站了一陣,再度跟自己強調數遍“長得好看不意味着是好人”。
但……
趙旭本就不是那種正經的好看,就像刀鋒滑過,飛濺出的血花,危險、卻又引人沉淪。
梁玥拍了拍臉,又将說辭換作了“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趙旭,蓮花?趙白蓮?
白蓮花肯定不行……
能開出趙旭的蓮花,一定是黑色的吧?再不就是紅的、血染的那種暗紅……
腦補出一個Q版的小趙旭抱臂坐在蓮花裏的場景,梁玥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
她卻沒有意識到,在這短短幾日中,她對趙旭的恐懼感已經消散,竟隐約生出朦胧的信任來。
瞧,他有機會對我做那些事情的……可是他并沒有……
在他面前,我是安全的。
——潛意識裏,梁玥生出這麽一種認知來。
而這種潛意識表現出來,便是面對趙旭之時,梁玥不會再特意将稱號換作遇到危險時的【臨危不懼】。
*
窗外一陣悠悠的琴聲傳來,模糊不清,琴中意境卻實屬非凡,梁玥正關窗的手頓了頓,側耳聽了一陣,不覺将稱號換作了【高山流水】。
那彈琴之人并無什麽亟待抒發的胸臆,仿佛只信手而彈,詠嘆着這明媚的春光,又隐隐帶些不甚明顯的邀請之意。
梁玥聽了一陣,也忍不住技癢,将琴搬到了窗邊,輕輕撫弦、以琴音相和。
那人也會意地放緩了曲調,宛若生人初識,兩股琴音最初都帶了些試探之意,小心翼翼的碰觸、略帶生澀的相合……
仿佛兩條異色的河流,彙到一起後,漸漸彼此暈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現出現出了一種全新的顏色。
這般合奏出的曲子,與自己獨奏又有些別樣不同。
平日裏父兄忙于家業,無暇撫琴,唯一的妹妹又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至今連“宮商角徵羽”都認不分明,又被她彈琴哄睡了這麽些年,早就養成個一聽琴就犯困的毛病。
是以,自從教習她琴藝的女先生辭行後,梁玥再也沒跟人合奏過,如今難得重溫這感受,她臉上不自覺地挂上了笑。
梁玥正懷念着這熟悉的感覺,那邊的琴聲卻漸漸轉急,察覺到了對方的試探之意,她忍不住彎了彎眼,素手撥過琴弦,輕而易舉地接了下來。
兩人你來我往地試探着對方的底線,琴音也愈來愈急。終于,在翻過了一個高.潮之後,琴音陡然緩和了下來……是兩人默契地一同放緩了節奏。
與最開始的合奏相似卻又不同,兩道琴音纏綿着漸漸的低了下去,終于在天地間散了蹤跡。
梁玥手輕輕摸了摸琴沿,臉上的笑止也止不住,這算不算是——
高山流水……遇知音?
她倏又想起自己頂着的稱號,不由有些臉紅。
對方可不是她這種靠着稱號的水貨……那可是真正的“伯牙”,她頂多算個半吊子“子期”,怎麽好意思同對方并稱呢?
院外不遠處的竹林中,有個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來,“公子您怎麽在這兒彈琴?可教小人好找!”
趙昙難得情緒外露的擰了擰眉,顯然是被打攪了興致,有些不快。但這絲情緒也很快被他壓了下去,他又恢複了以往的謙和,溫聲道:“可有急事?”
“急事!是急事!老爺提前過來了,說就在城外呢,公子您快去迎一迎。”
“父親來了?!這麽說邯鄲當是拿下了?”趙昙連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趙興,也就是趙家這幾個兄弟的父親,未來一統北方的諸侯。
他來不來東平,對梁玥姐妹倆似乎無甚影響。
——梁玥原本是這麽以為的。
不過,事實總與想得有些不同。
……
“趙公當真如此說?”梁玥幾乎以為她聽錯了,忍不住又跟趙卓确認一遍。
“是,父親想見見你。”
趙卓說着,臉上不由帶了些赧色,不過所幸膚色深,看不太出來。
梁玥當真有些納悶,趙興如今只攻下兖州兩城,一堆內憂亟待解決,外面又是虎狼環伺。
他如今應當是焦頭爛額、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的時候,怎麽就有空見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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