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清理傷口
最後是劉霸将床擡起來些許,梁玥才從床底下蹭了出來。
床底下到底有些灰塵,雪白的裏衣上早就蹭上了大片大片的黑色,連臉上也是一道道黑痕。
劉霸仿佛被蠱惑一般,擡了手、想替她去擦傷臉上的灰塵,伸了一半又突然頓住,漲紅了臉嗫嚅道:“……抱歉。”
梁玥對着帶着些暧昧的氣氛全然不覺,還當他說的是方才把她硬推到床底的事,“不妨事的,妾還要謝謝叔叔才是,不然……”
想到“不然”之後的結果,梁玥也是一陣齒冷……這段時日,她當真是松懈得有些過了。
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響,劉霸将自己撕下的那截衣袖遞了來,“大嫂……擦擦罷。”
梁玥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斑斑黑痕,也沒推拒,一面道謝,一面伸手接了來。
待要拿走,卻發現劉霸并未松手,兩人一人扯着一邊,一時僵在了半空中。
梁玥輕輕扯了扯,那半段衣袖卻被劉霸攥得更緊,兩人對視了半晌,劉霸面色漸紅,旋即有些磕巴道:“你……別多想……大哥、大哥他……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梁玥一開始還有些不解,但仿佛想到什麽,倏地擡眼看向劉霸,眼中滿是震驚,眼圈卻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了個轉,又忙垂了頭掩了去,好半晌,才哽咽地應了一聲,“嗯。”
這一段演技爆發之後,梁玥忍不住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掌。在劉家這幾年,她別的沒學會,演戲倒是學了不少,這一大家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戲精轉世,不給他們頒個小金人兒都是委屈了。
劉霸能在劉欽的衆多兒子裏脫穎而出,和劉登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鬥得火熱,她可不信劉霸是表現出來的這個純良的模樣。
這挑撥離間用的……就算她一開始沒往劉登身上想,這會兒也該忍不住懷疑了。
當然,劉登也不是什麽好人……這事兒不說百分之百,但也是十有**同他脫不了關系。
斷了弟弟的前程、再騰出正妻的位置來……單論受益來看,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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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嫂共處一室終不妥當,保不齊劉登過會兒又帶着人來殺個回馬槍,兩人都知道此地不是久待的地方。
再者不管劉霸表現得越純良,梁玥心裏對他的警惕越高,實在不想同他在一塊兒多呆,很快就催着他出去。
劉霸想要出去倒是方便,有了方才劉欽的探望,誰都知道他在這裏歇息,只喚人取了外袍來,大大方方地從正門走出去就行。
倒是梁玥麻煩了些……
待發現這屋裏連雙鞋都沒有的時候,梁玥臉色頓時就不大好了。
但還能怎麽辦?又不可能一直在這屋子裏呆着。
梁玥畢竟算是劉登府上的女主人,對府上巡邏情況還是有些了解的,刻意想避,還是避得開的。
巡邏的侍衛有跡可循,但府上的門客卻是可以随意行走的,梁玥特意避開了幾個門客常去的地點,但……
“以言兄,可是愚弟身上有什麽不妥?”一個青衫的儒生正和吳訓暢談,只是話說了一半,卻見吳訓突然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只把人看得心底發毛。
那儒生一面問,一面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衣衫,他這身裝扮沒什麽不妥啊?還是臉上沾了東西?
他正疑惑間,聽見吳訓想被掐住脖子一般,從嗓子眼裏發出一個單音,“魏……”
喂?……哦,胃啊……
那儒生臉上疑惑之色頓消,一臉欽佩地看向吳訓,“沒想到以言兄不僅熟讀經文,于醫道上也有如此造詣……不瞞兄長,小弟這幾日确實胃腸不适,也請大夫來看過,但都無甚效果……今晨只飲了幾口薄粥,就覺腹中疼痛……”
這儒生說着,就拉着吳訓想坐到對面的廊座上,卻被吳訓一把抓了住。
“以言兄?”
吳訓強行将視線轉回到這儒生身上,勉力回憶着平日家中大夫的作态,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他,沉聲道:“這胃不好,可不能久坐,咱們站着說、站着說才是……”
吳訓說着,将空着的那手繞到那儒生的身後,往一旁指了指,示意梁玥快走。
梁玥會意,沖吳訓點頭致了個謝,就匆匆地擦着那儒生過去。
“以言兄,你眼睛可是進沙子了?”
“沒……不、不,好像是進了……又出去了……”吳訓幹笑兩聲,又強行将話題扯到這儒生的胃病上,“子文方才說胃腸不适,可還又哪裏不好?這幾日都吃了些什麽?”
“唉~我今兒早上單就喝了……”
……
那一段小插曲過後,梁玥也算是有驚無險地回了西院。茗兒立刻正收拾着卧房呢,冷不丁地從窗外翻進來一人,她立刻沉下臉來想要呵斥——
她們西院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來的!
“噓——”
“夫……”
梁玥的噓聲和茗兒幾乎是同時響起,茗兒艱難地把後半段話吞到了肚子裏,看着梁玥的慘狀,愣了半天,突然抓起一旁針線簍子裏的剪刀就要往外走。
她就說竹蟬苑的那個賤人怎麽會這麽好心請夫人去坐坐?!
“茗兒,你做什麽去?!”梁玥被她這一副要去就義的表情吓了一跳,連忙拉住了她,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去捅死竹蟬苑的那個小賤,唔——”茗兒沒說完就被梁玥捂了嘴,旋即就被低聲呵斥道,“你不要命了!”
茗兒掙了出來,沖梁玥重重地磕了個頭,“若非夫人,奴婢的娘親、弟弟這會兒都沒命了,奴婢全家的命都是夫人給的……奴婢的命不值什麽錢,若是能換得夫人高興,奴婢便是死了也值了。”
梁玥有些怔愣,茗兒一家子都是劉登府上伺候的人,這個她倒是知道。對茗兒的弟弟,她也有點印象的——
那孩子不知怎麽就沖撞了陸筠,那平素都是一副溫婉做派的陸筠也不知怎麽,非得和一個小孩兒不依不饒。
梁玥當時也在,就順嘴說了幾句情,陸筠素日都是以“姐姐”為尊的模樣,那天卻說話都帶了刺兒,怎麽也不松口……
後來也是劉登被驚動了,這事兒才有個了結。
——那孩子挨了幾板子;梁玥被指責“治家無方”,禁足抄書了大半個月……不管怎麽說,好歹沒鬧出人命來。
至于茗兒的娘親,她當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想必是随手幫的小忙。
對茗兒這段話,梁玥不覺擰起了眉,她擡手按住茗兒的肩膀,認真道:“沒有哪個人……死了是值的。”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對等的,她不覺得自己這點付出能讓人豁出命去……更何況她也不是真正的魏安和。
茗兒心跳有點急,她方才的想去竹蟬苑可能真的只是一時沖動,可這會兒被自家夫人這麽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當真覺得死了也值了。
梁玥見這小丫頭又露出這副愣愣地表情來,忍不住一笑,這小丫頭動不動就愛發呆,如今呆呆愣愣的、一點也沒有方才氣勢洶洶的模樣。
茗兒看着她這笑,又忍不住晃了晃神,心中忍不住生出個疑問來——夫人這麽好看,殿下到底是怎麽無動于衷的?
茗兒方才那一下子也只是沖動,被梁玥攔阻住後,也卸了那股勁兒。
只看着梁玥身上的灰塵并傷痕,忍不住紅着眼圈幫她處理。
半個時辰後,梁玥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躺在矮榻上,腳擡高搭在一張小幾上,茗兒小心翼翼地處理着她腳上的傷口。
她一路赤着腳回來,挑的又盡是些甚少巡邏的小道,腳底上被砂石劃了不少傷口,又有些髒污陷在其中,清理起來費時費力。
梁玥本着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讓茗兒準備了鹽水,打算直接簡單粗暴地沖洗幹淨。
結果,她剛龇牙咧嘴地洗完一只腳,就被茗兒一臉驚恐地按在了原地,說什麽也不讓梁玥自己清理了。
這會兒,茗兒一邊清理着傷口,一邊嘶嘶地吸着涼氣,那表情……梁玥看着都覺得疼得慌。
她幾次想要自己動手,都被茗兒白着臉制止了,最後,梁玥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閉上了眼。
茗兒清理的動作放得極輕,雖然偶爾有點刺痛,但都在可忍受範圍內,梁玥閉着閉着眼,就有些昏昏欲睡。
左右沒什麽事情,梁玥也就放縱着自己睡了過去。
意識朦胧間,腳背上有些癢,梁玥還沒全然清醒,無意識地勾了勾腳趾,腳背卻被抓了住,她想抽回來,卻沒有抽動。
梁玥擰着眉頭睜開眼,眼前的景象還有些模糊。
“茗兒。”她輕聲喚了一句。
應聲卻是從她的身側傳來,“……奴婢在。”
梁玥模模糊糊覺得不太對,眯着眼往腳下看去,待看清那人後,猛然驚醒過來。
“殿下!?”
——竟然是劉登!
劉登沒有搭話,手指在潔白的腳背上似有若無地摩挲着,帶出絲絲癢意。
梁玥努力縮了縮腿,卻只惹得劉登攥得更緊。
那腳趾蜷起又放松,劉登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過去,白嫩的指腹上有些細碎的傷口,好似上品珍珠上的瑕疵,讓人禁不住嘆息。
屋內靜默着,一時只聽到三人的呼吸聲。一陣衣料摩挲聲響過,是茗兒俯身退了出去,梁玥皺眉去看,見茗兒沖她擠了擠眼睛、滿是鼓舞的意味,旋即就将門關了上。
梁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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