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吃蜜餞啊

鄭前的猜測沒錯,來人确實是劉霸,周圍跪了一地的婢女們也證明了這一點。

不過,卻沒有什麽問安聲,那些婢女們行禮畢後,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顯然是劉霸的意思。

眉頭不自覺地打成了死結,鄭前擰着眉看向梁玥——

警惕心呢?!把人都揮下去了,這家夥一看就沒安好心!

他轉念又想到這幾日的巷間傳聞,劉登揮師十五萬讨伐并州,劉霸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他這會兒來魏夫人這裏,莫不是來撒氣的?!

他視線飛快地在劉霸身上掃過,咽喉、心口、小腹……一時間劉霸身上數個致命點浮現在鄭前的眼前,他眼中早就沒了方才那靈動的神采,而是像木偶一般沒有感情的冷,讓人看着便心生寒意。

本就輕淺的呼吸幾乎屏住,連心跳也緩了下來,他在等着……等着一擊必殺的機會。

捏着小刀的右手緩緩加力,手背上本已愈合的傷口一點點崩裂來,血液順着指縫滲了進去,手心裏是不同以往的粘膩觸感。

他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那一手的血液似乎喚起了什麽,瞳孔有一瞬的擴散,那次瀕死的記憶又重回到眼前……

他阖上眸子僵在了原地,等再睜眼時,眼中的神采又恢複了以往。

……好險。

鄭前眼中閃過一絲後怕,拍着胸口暗嘆——

要是剛才那狀态持續的久點,他也說不準自己會幹出什麽事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兒。

他都答應過他姐了,不到萬不得已,不再殺人了……

免了回去一頓胖揍,鄭前按着自己跳得有些急的心髒,低頭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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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就應該殺了他的!

底下,劉霸從身後擁住了梁玥,兩人親密相依,好似一對神仙眷侶。

——放屁!

鄭前臉色猙獰,幾乎就要沖下去了,但昨夜梁玥的話不期然在他耳邊響起,“你就當我愛上劉霸了吧”。

他的動作一頓,臉色青青白白,扒在梁柱上的手都快把上面按出指頭印了。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他緊咬着牙根、默念了半天,卻全然起了反效果——

她不會真的對劉霸動心了吧?

所幸不多時,劉霸便被推了開,鄭前松了口氣,縮回原處,心底猶自不滿地默念着:太慢了、推開得也太慢了!

他看着梁玥起身去抱了琴來,因為劉霸大大咧咧地坐在原地,梁玥只得做到他的對面。如此,原本在兩人身後的鄭前便又正對上她的臉……

鄭前不覺屏住呼吸,可她很快就垂下頭去,他只能看見那挽起的發髻……他輕輕出了口氣,也不知道心裏是慶幸還是遺憾。

琴聲袅袅、在屋中回蕩,鄭前側耳聽着,一開始還有些不滿——

她都沒給他彈過琴!

但旋即這點焦躁的情緒就被琴聲蕩滌,心緒随着琴音起起伏伏,呼吸也漸漸悠長,就在他将要阖眼的一瞬間,他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右手在左手腕上一拉一推,一陣劇痛傳到腦中,将那點睡意驅散了個幹淨。

鄭前低頭去看底下的劉霸,果然是側撐着頭倒在桌面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這比迷藥還好使啊……

感慨了這麽一句,鄭前這才斜倚着身後的柱子,放松了下來,捂着左手的手腕龇牙咧嘴地做劇痛狀,絲毫看不出方才利落地卸了自己手腕的狠絕。

他揉着揉着,動作漸漸慢了下來,過了一陣兒,突然盤起腿來坐正,又低頭往下看了一眼——

劉霸睡着了,這屋裏又沒別人,這琴……也算是給他彈的吧?

……不管了,就是給他彈的!

鄭前自顧自地給這琴聲下了個定義,整個人立馬精神了起來,手上又無知無覺地轉起了那柄小刀。

晚上給她帶點禮物罷,算是聽琴的回禮……

是城東的蜜餞、還是南邊的糖糕?

鄭前一臉深沉地思考這個問題,不過配着手上猙獰的傷疤和幹涸的血水,這情形倒顯出幾分可怖來。

不一會兒,他倏地将那小刀一收,臉上帶出點笑來。

——都帶不就行了?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裏放着今天剛得的錢袋。

爺可是有錢人了!

……

晚間,鄭前慣例換了一種迷藥。這些天,他都試了好幾種的藥,無一例外,都對梁玥不起作用。

他也有些認了,但那點零星的不服氣還是催着他每日都換個方子,過來試上一試。

側耳聽着裏面的動靜漸息,他熟門熟路地翻窗進去。

一路無聲地溜到了卧房,在進門時刻意發出一點提醒的響動,可出乎意料的,這次竟沒人來接他。

鄭前肉眼可見地蔫兒了起來,但很快又恢複了精神,他悄悄地隐藏的身形,打算趁她不備吓一吓她。

——不在床上?

他視線在屋內環視,最後落在房內的那張桌子上,她正半撐着頭坐在桌旁,另手還拿着卷竹簡。

——什麽書這麽好看?連屋裏進人都不顧了……

鄭前撇了撇嘴,有點委屈,但人卻輕輕繞到了梁玥的背後,伸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拍——

沒有預料中的驚吓回頭,這點輕微的力道打破了那微妙的平衡,她整個人軟軟向下傾倒了去。

在梁玥的腦袋磕在桌面上之前,她被人攔着腰抱住了。鄭前抱着那軟軟的軀體,一時有些慌了手腳,又是試呼吸、又是摸脈搏的,差點抱着人沖出去找郎中。

總算在出門前醒悟過來:……這次的迷藥……管用了……

他抱着梁玥一時有些無措:他之前每次過來,都是勸她跟自己走的,但現在人昏迷着……這要怎麽勸啊?

鄭前低頭看她,不覺又有些出神……等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的手正在她臉上捏捏戳戳,好像在試探這臉是不是假的……

常年拿着各種暗器匕首,他手指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繭子,厚厚地結了一層,粗糙得磨人,他方才出着神,又沒刻意放輕力道。

鄭前:……

總之,等他看時,梁玥臉上已經是一道道指痕,有些已經是要腫起來的深紅。

他立馬将手藏到了背後,想要掩飾罪證。

先……先抱她到床上去吧……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你不會生氣吧?”鄭前趴在床畔,盯着她的側臉,有些忐忑的問。

自然是沒有回應的,他眼珠轉了轉,有些心虛地別過眼去,低着聲音、中氣不足道:“我數到三……你要是不說話,就是原諒我了啊。”

“一……”

“二……”

“……三!”

數到“三”後,他本有些心虛的神色立刻就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語氣也飛揚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原諒我了啊……這樣吧,我買了蜜餞,算是賠禮……你這下子可不許生氣了。”

他說着,從懷裏将那荷葉包的蜜餞取出來一顆,伸手塞到了梁玥的嘴裏,他本沒多想,手指碰到唇畔的瞬間卻陡然僵了住。

他覺得自己應當趕緊收回來的,可那手指卻不受控制一般,輕輕地抵開了那潔白的貝齒,将那小小的一顆蜜餞塞入了她的口中,自然……那指尖也被含.進去一截。

心跳如鼓、呼吸也粗重了幾分……腦中思緒紛亂,仿佛有煙花炸開。

他一動不動的僵了許久,還是将手指抽了出來……只是整個手臂都痙攣般地輕顫着。

【……手要穩。】

盯着自己快抖成雞爪的手,鄭前腦中莫名地浮現了他師父的教導——便是那一次失血過多到差點失去意識,也沒抖得這麽厲害……

他努力把自己注意力放在這發抖的手上,來忽略身上其他的反應。

只是他剛剛平複一些,轉頭又看見梁玥輕輕張開的唇瓣,他方才塞進去的那個蜜餞仍在原處。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垂下眼,低聲喃道:“……不吃……就別浪費啊……”

最後幾個字,消失在哪個蜜餞味兒的深吻中。

……

梁玥是在一片颠簸中醒來的,起身之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她差點以為自己被強了。

不過粗粗檢查了一下,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身上的酸疼純粹是在馬車上颠的。

——馬車上?!

梁玥頓生一個不大妙的猜測,她轉頭看了一眼旁邊昏睡的茗兒,忙撩開車簾,探出頭去。不出所料,鄭前正坐在前面趕着車,被他綁在懷裏的劉望聽到動靜,眨着一雙溜圓的眼看了過來,含含糊糊地喊了聲“娘”,掙紮着伸手,做了個要抱的姿勢。

鄭前也順勢回頭,一大一小兩只同時看向她,梁玥頓感壓力,好像自己有了兩個兒子似的。

鄭前盯着她紅腫的嘴唇,眼神閃了閃,見她似乎無所察覺到樣子,這才松了口氣,揚起個得意的笑來,“你看,我就說能把你們帶出來罷!”

他手指動了動,腰間的系繩就被他解開,他單手拎起劉望的後脖領子,沖着梁玥搖了搖,“這個小鬼頭我都給帶出來了。”

梁玥被他這冒冒失失的動作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把劉望接過來,順道瞪了鄭前一眼。

美人嗔怒皆是風情,鄭前被這一眼看得一下子紅了臉,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差點從車轅上面摔下去。

險險穩住身形,再看去,人早已回車廂裏去了。

……該不會真生氣了吧?

鄭前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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