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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瓊樓不由得怔了下,按說但凡知道她在京城名號的,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還有人敢主動挑釁。

她正走神的時候,那鞭梢就玩味地勾住她下巴,又往上提了提。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揮開他那鞭子,眼看是個來找事的,當下也不客氣,擺出原身慣有的二世祖德行,手裏的缰繩一抖,橫着眼睛冷冷道:“知道上回跟我這麽說話的都怎麽樣了嗎?”

馬車裏的人沒說話,她以為是自己語氣太重,也不想又結下大梁子,于是放緩了語氣,把下半句順嘴溜了出來:“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車裏靜默了一時,忽然青色繡夔龍紋的車簾被撩了起來,一聲輕笑傳出,車中人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到她身上。

沈瓊樓一直覺得世上的美人分為四品,第三品是本身容貌不錯,可以用脂粉矯飾,讓人賞心悅目,第二品是氣質上佳,談吐從容,使人心神愉悅,第一品就是兩者兼備,容貌風采無不是上佳,可謂百裏挑一。

至于極品,那就是傳說中的傾國佳人,顧盼燦然,流轉生輝,不論男女都甘願為之傾倒,這種才可謂之絕色。

她在現代沒見過這等人物,沒想到在古代卻見着一位極品中的極品,絕色裏的絕色了。

她目光從那靡麗豔致的眸子小心地移開,卻又不慎落到飽滿紅潤的仰月唇上,不留神就陷了進去,一時只覺得驚心動魄,有些無措地挪開眼。這是大白天見了豔鬼了?

她在心裏很是悶騷了一把,面上卻更加繃的緊,還是那車中人先開了口。

他漫不經心地斜靠在車中的軟塌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鞭柄:“好啊,那就來瞧瞧,你如何讓本王的墳頭長出草來。”聲調泠泠,卻帶着暧昧低沉的尾音。

艾瑪,本王?!本來以為靠着皇後姨母和侯爵老爹在京裏肯定吃不了什麽虧,沒想到剛出門就演了出二世祖裝B被打臉的戲碼。

她匆匆忙忙下馬行大禮,一邊不住地腦補,瞧這樣子這王爺好像還跟她認識,難不成又是被原身得罪過的哪個苦主?她雖然繼承了沈瓊樓的記憶,但也只有近日的,就連一年前的都非常模糊。

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吓人的,她仔細回想還是想不起來,但被這人的氣場催逼着,額上冷汗都涔涔冒出來了。

車裏人挑了挑眉梢,簡單的動作也被他做出些缱绻的味道:“怎麽不說話了,當年不是挺能說的嗎?”

聽這語氣果然是有梁子,沈瓊樓一緊張面癱的毛病就又犯了,嘴唇動彈幾下,半晌才想出幾個字,默默道:“長大了,懂事了。”鑒于她不知道該自稱什麽,只好省了主語。

這答案顯然又出乎車裏人的意料,他目光這才正經落在她身上,目光從她微顫的長睫上流轉而過。

她頭發一絲不茍地梳起來,衣裳也嚴絲合縫地扣到最高處,顯然是個頗嚴謹規整的人,比起前年那個滿身戾氣,知道他身份之後又吓得渾身發抖的沈瓊樓,如今這個顯然更有些意思。

他敲了敲車板,目露玩味,嘴角微牽:“你比原來有趣不少。”

沈瓊樓跪的腿發麻,而且這時候街上人多了起來,她被瞧得忒尴尬,敷衍道:“王爺謬贊。”

車裏人見她身子微顫,低低笑了聲,眼裏便是一片潋滟波光:“跪着累嗎?”

她木着臉點了點頭:“累。”所以能讓她起來了不?

那人哦了聲:“那你就繼續跪着吧,跪到明日午時再起身。”

跪一天腿都要廢了,這什麽仇什麽怨啊!原身到底怎麽得罪他了?

對待強敵不可硬撼,大不了陽奉陰違一番,他一離開她就走人,這人還能一直盯着她?因此她面上如古井無波,默默地應了聲是。

車裏人見她烏黑的瞳仁閃爍,卻不見憤懑戾氣,忽的笑了笑,幾分奇異的興致乍然生出:“幾年不見,你性子倒是改了不少。”

他語調又轉了轉,頗有些暧昧不明:“咱們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起身吧。”

沈瓊樓可算是明白陰晴不定這個詞的意思了,一臉懵逼地站起來,就見車簾放下,不遠處的馬車輪又轉動起來,載着車中美人遠去了。

她摸着腦門子不能理解這什麽什麽王的腦回路,卻見身後跟着的幾個随從還跪着,她忙不疊地擡手讓人起身,身後跟着的随從們就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生怕她心氣不順拿自己撒氣。

沈瓊樓倒是沒想這麽多,轉頭問道:“剛才走的那個是什麽王?”

随從聽她問的随随便便,腿一軟差點又跪了,哆哆嗦嗦地道:“回三姑娘的話,是當今聖上的十三弟,豫王爺。”

沈瓊樓聽完更蛋疼了,把皇上的弟弟這個身份和自己皇後的外甥女對比一下,瞬間被秒成渣渣,原身長腦袋是為了顯個高的吧?得罪這麽個猛人。

她正在這邊為身上的一摞黑鍋長籲短嘆,沒料到這一耽誤的功夫沈木已經跟上來了,見她立在長街上不走,皺眉道:“不是讓你先去陳府給人賠禮嗎?怎麽還在這裏呆着,忘了你祖母的話了!”

沈瓊樓冤枉死了,忙把方才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沈木眉頭皺的更緊:“你又怎麽開罪這位王爺了?”

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啊!只能苦着臉答不出話來,幸好沈木對她的爛事也沒興趣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麽美好勵志的故事,所以略問了問就不再提了。

他轉頭叮囑道:“豫王爺封地在川蜀,文治武功都極出色,在朝中頗有聲望,過去的事兒就算了,以後跟他說話注意着些…”他想了想,又補了句“哎,罷了,你這性子…以後見他直接避過吧。”

有些話他沒跟沈瓊樓說,這豫王連聖上都十分忌憚,不得不用召他回京這種迂回手段削弱他對藩地的影響力,可見此人勢力深遠,而且性子古怪,輕易不能得罪。

沈瓊樓:“…哦。”不早說。

沈木見她低頭不言語,還以為她被吓着了,二世祖養成團的屬性爆發,沉吟道:“不過你也不必太謙卑了,以禮相待,讓人拿不出錯兒即可,想來豫王不是那等睚眦必報之人。”

沈瓊樓:“…恩。”才怪。

遇見豫王只是個小插曲,最終的目标是給被毀了親事的陳家和許家人賠禮道歉,父女倆幹脆一道去了陳府,沒想到連門兒都沒進,在門口被人陰陽怪氣地譏諷幾句,帶着一肚子的晦氣悻悻掉頭。

接下來還要去許府,從記憶裏來看,她估摸着這位許公子還是沈瓊樓的意中人,可惜流水無情,許公子對沈瓊樓可謂厭惡至極。

許家離錦川侯府不遠,沈木和沈瓊樓站在街外停頓了會兒,給自己做足了心裏建設才去敲許府的大門,幸好這回總算是給人迎了進去,不過沒見着許公子,只見了許祭酒和許夫人。

許祭酒多少還能沉得住氣,只是面上不好看,許夫人想到兒子親事就是被她攪和的,直言譏諷道:“錦川侯府好大的威風,這回身後是跟了多少人過來?上回砸了我兒的納采禮,這回莫不是想連我們許府一道兒砸了?”

沈木從沒被個婦人這般譏諷過,三十多年的臉面算是一朝丢盡,不着痕跡地瞪了沈瓊樓一眼,拱手道:“樓兒頑劣不馴,毀了令郎的婚事,沈某深感內疚,和家中長輩已經教訓過她了,如今她已經知錯,特地上門來賠禮道歉,只盼着能補償令郎一二。”

沈木到底是慣常混跡官場的,話說的極漂亮,許祭酒想着到底同在官場,也不好鬧的太難看,面上已有幾分緩和。

只是許夫人仍還不依不饒:“我們家門第低微,受不得侯爺這番賠禮,侯爺還是回去吧,免得折煞了咱們。我們不過是被砸了次納彩禮,又值得什麽呢?就是整個家都被砸了,也只有賠笑忍着的份兒。”

沈瓊樓覺得許夫人說話太難聽,但誰讓自己這邊理虧,只好也跟着低頭道歉,許夫人瞧見她更沒有好氣,說話愈發尖刻。

沈瓊樓縱然好脾氣,也沒忍住回嘴道:“夫人教訓的是,不過當初議親之事是你們家先提的,沈府又沒強逼着,我固然做的不對,難道府上就沒有半點錯處了?”

許夫人沒想到她一個丫頭片子這般直喇喇地說自己親事,頓時被噎了個倒回氣。

沈木聽了這話便知道這事兒今日定然是黃了,于是放下賠禮帶着沈瓊樓告辭走人,出了門還是意難平,恨恨罵道:“瞧瞧你幹下的好事兒,被人罵了都沒臉還嘴!”

沈瓊樓默默地道:“當初是許家先悔婚的…”

沈木冷哼一聲:“他們悔婚自然是他們不對,你就不能等我回來再讨要說法?如今鬧出這等沒臉的事兒來,就是有理也變成沒理了!你瞧瞧世人只有指責咱們的,哪裏還會說許家的錯處!”

沈瓊樓也覺着沈木說的有理,不過旁人都道許公子品貌出衆,年紀輕輕地就中了舉人。而沈瓊樓小胖妞一個,還是那般人憎狗厭性子脾氣,所以那姓許的瞧不上眼,當初許家悔婚的事兒一傳出去,只有暗裏譏笑她癞蛤蟆吃不着天鵝肉的,卻沒人說許家背信棄義,也難怪原身怒極。

她感慨完就摸着自己白胖的手郁悶。

父女倆滿臉晦氣地回府,就見門口幾個護院和一衆人推推搡搡,被推搡之人大聲叫嚷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你們是侯府,你們府上三小姐欠了賭債也不能不還吧!”

父女倆離得近,把這話聽了個分明,沈木氣的渾身發顫,指着她怒聲道:“不知所謂的東西!你竟然學人去賭!你這個,你這個…”

沈瓊樓是個有強迫症的,見沈爹最關鍵的兩個字半天沒冒出來,腦子進水接了話:“孽障。”

“啪”

又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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