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皇後親點了你為太子伴讀,既是你的運道好,也是你娘的情分在,你要知足惜福,跟着三位太傅好生學些道理,敦促勸谏太子學習上進,在東宮不可妄言妄聽,不可胡作非為,都記下了嗎?”

沈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對着底下的沈瓊樓諄諄叮囑。

其實她本來不怎麽想讓兒孫參合宮裏的事兒,但一來這些年沈木于仕途多有不順,陳皇後瞧在陳氏的面上從中幫了不少忙,她感念陳皇後恩德。二來也是想讓沈瓊樓磨磨性子,別像原來整日一副‘老娘天下第一’德行,反正有皇後在,她也不會真出什麽事兒。

而且時人并不排斥女子為官,好些人家還以閨女做官或者娶個做過官的媳婦為榮。

沈瓊樓一點都不想接受古代封建毒草的荼毒,但她這時候抗議沒準得被她老子捆了扔進宮裏,只好恭恭敬敬地道:“多謝祖母教誨,孫女謹記了。”

她對皇宮兩眼一抹黑,忍不住問道:“祖母,宮裏有什麽不能得罪的貴人嗎?你說出來好教孫女知道,不然不小心再沖撞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戳了戳她腦門:“你問這個做什麽,是去讀書還是去專門得罪人的?”她沉吟片刻,還是明說了提點孫女:“皇上如今的妃嫔不多,你尋常也見不着,只是有一點,太後和德妃娘娘那邊的人千萬別沾惹。”

陳氏在一邊咦了聲:“旁的也就罷了,兒媳瞧着德妃娘娘對上倒還頗恭順。”她倒不是幫着德妃說話,只是心中好奇。

陳氏未嫁時父母慈和溫善,對兒女都是一般看重,家風和睦,嫁進來之後和沈木更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這輩子過的都順風順水,雖然料理家事是把好手,但在這些鈎心鬥角的事兒上難免欠缺了些。

沈老夫人倒也不嫌她,撫了撫腕子上的念珠,隐晦地提點:“娘娘雖是妃妾,但在外頭的名聲卻極好,行止更是從無半分差錯,能做到這些…已經是了得的人物了。” 最重要的是,德妃一個妃妾,美名都快和皇後并駕齊驅了。

陳氏這才想透其中的關節,心中不由得慶幸。

這話也是說給沈瓊樓聽的,她認真記下,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這時候沈念文和沈岑風還送了慶賀她找到差事的賀禮來,老大送了方沒刻字的印鑒,老二倒是客氣,捧着文房四寶上門來了。

沈瓊樓吃了一驚:“二哥,你怎麽親自過來了?”

不怪她吃驚,沈岑風統共就來過她院子一回,全程都是用‘你這是狗窩吧’的眼神看着她,打那以後就再也沒過來過。

沈岑風咳了聲,把裝着賀禮的紫檀木盒子放下:“你終于尋到正經事兒做,再不能在家裏惹是生非,我身為兄長的,總得來恭賀一聲。”

沈瓊樓:“…呵呵。”

沈岑風倒也不以為意,大袖一展,折腰坐下,衣袂飄飄若神人:“你這回去宮宴覺着怎麽樣?”

沈瓊樓奇了:“前天讓你去,你推病不肯去,怎麽現在倒來問我?”

沈岑風給了她一個鄙視意味十足的斜眼,又轉了話頭問道:“你見着豫王了嗎?”

沈瓊樓更奇了:“見着了,怎麽了?你和他認識?”

沈岑風撇撇嘴:“你覺着他相貌如何?”

沈瓊樓毫不猶豫地道:“好看。”

沈岑風面上更帶了些不悅,挑眉道:“比之我如何?”

這問題問的什麽鬼?!不過沈瓊樓回答的更迅速了:“比你好看。”

沈岑風黑着臉道:“我哪裏不比他好看了?”

沈瓊樓沒想到自家二哥還有水仙屬性,老老實實地道:“你是自認的,他是公認的。”

沈岑風用力一拍桌案:“小丫頭知道什麽,我當初也是…!”他說到一半卻住了嘴,氣哼哼地站起來拂袖而去了。

沈瓊樓不懂沈岑風清奇的畫風,轉頭去問陳氏,陳氏捂嘴笑道:“你二哥原來是京裏公認的美男子,每回上街都有人偷瞧,如今豫王一來,倒把他比的什麽都不是了,原本瞧他的俊俏娘子都轉頭去看豫王,他為這事兒糟心很久了,對王爺難免生了幾分瑜亮之情。”

沈瓊樓:“…”好大一只騷包。

宮裏的隔天就下了旨意,沈瓊樓被家裏的三個女人輪番打扮,從貼身的鞋襪裏衣換到外頭的官服俱都熨帖平整,就連頭發絲都梳的服服帖帖才坐上馬車進宮。

進宮之後倒是沒先見着太子,先被引到偏殿見了皇後,沒想到裏頭皇後太後都在,她心裏不由得緊了緊。

陳皇後待她倒是很親切,也不拿喬作勢地擺架子,溫言道:“樓兒,你和太子差不多大,到底比旁人說得上話,你好好地促着太子上進,自己也跟着三位太傅多學些學問,也能光耀門楣,為你爹娘争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沈瓊樓忙躬身應了聲是:“謹遵皇後教誨。”

成德太後就沒那麽好說話了,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幾遍,淡然道:“哀家還以為你拒了周賀年,是有什麽上佳的人選,沒想到…”

沈瓊樓在心裏自動幫她接話,沒想到選了個二百五。

太後頓了下才繼續道:“太子之事須得慎重,皇後這般別是為了賭氣吧?”

她雖沒有直說,卻把嫌棄之意表達的淋漓盡致,古人真懂說話的藝術啊。沈瓊樓心裏臉紅,臉上發揮面癱本色,一派淡然。

成德太後見她神色從容,不見憤懑羞惱,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心裏倒微有些訝然,難免高看了一眼。

陳皇後抓住機會,對着太後笑的親切又不失端莊:“太後這般說可就是折煞臣妾了,太子是臣妾的親生兒子,臣妾如何會拿他賭氣?”

她繼續溫言道“臣妾何嘗不知道周賀年是好的?可他年紀到底不小了,有家有業又有官職在身,難免分不出心力來,和太子也說不到一起去,樓兒卻和太子差不多大,家裏也沒甚牽絆,反倒能安心侍讀。”

成德太後沉吟道:“可沈家三姑娘在外面的名聲…”

沈瓊樓這個當事人就這麽被正大光明的邊緣化了,只好豎着耳朵聽熱鬧。

陳皇後脊背略微挺直了些,面上仍是一派恭謙:“京裏的風言風語就從沒斷過,孩子嗎,哪有不淘氣的?便是有一分不好,被有心人瞧見了,也能說成十分。”

成德太後扯扯嘴角:“皇後總是這般有理。”

陳皇後笑着半彎腰欠身:“都是您教導的好。”她又吩咐道:“先把沈侍讀帶到東宮,讓她先見見太子。”

沈瓊樓規規矩矩地告辭了,被內侍引着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才停在一幢鬥拱飛檐,雕金繪彩的門前。

她擡步正要踏進去,就聽見身後一道公鴨嗓的聲音傳了過來:“來人啊,把新來的侍讀按住,揍他個鼻青臉腫的,也好叫他知道知道咱們東宮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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