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攤牌

“沒有用的,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錯了,他們只會覺得是我沒用。是你們沒能力讓我變得更好, 在給自己找借口。

我怎麽想的對他們來說根本無所謂, 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了,這樣他們也解脫了。”張濡丞無奈地看了張爸爸一眼, 最後推門走出了辦公室。

“這是什麽态度!那話是什麽意思?”張爸爸還在聲嘶力竭地喊。

衣千歌在意的只是這個跟自己兒子關系不錯的男生, 對于給這種家長洗腦沒有什麽興趣,也跟着走了出去。

“如果想要擺脫這種命運的話, 還是趁早。”衣千歌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當年就想過要掙脫,然而什麽都來不及了他才開始後悔。

糾結來糾結去, 終于做出了決定, 他在意的人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 他的兒子已經“認賊作父”了。

張濡丞回過頭來,看向衣千歌。

明明就要哭了,還在逞強忍着, 眼神裏都是絕望。

恨不得咆哮出聲,卻依舊保持着理智。

估計這些年裏, 張濡丞一直是這麽過來的。

“這個世界上最剪不斷理還亂的,不就是親情?感情還可以分手,一刀兩斷, 但是如果他們是我的父母,我就無能為力!我無法選擇我的父母!”

“如果你真的想,我可以幫你。”衣千歌覺得,他如果想幫張濡丞, 還是可以想出很多辦法的。

張濡丞看着他苦笑,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衣千歌看着張濡丞離開,突然有點惆悵。

原來他成為大人了,碰到這些關乎于親情的事情,還是無能為力。

似乎親情、血緣才是時間最難解的題。

讓人沒想到的是,張爸爸居然找到了周睿。

正好是課間的時間,有人叫周睿,周睿就走了出來,出來看了看,就張爸爸一個人比較特別。

“你找我?”周睿問。

“對,我是張濡丞的父親。”

“哦……”周睿點了點頭,不明所以,“叔叔好。”

張濡丞他爸找自己幹什麽?

“以後不要再跟我兒子來往,他只能跟更加優秀的人做朋友,你這樣的朋友只會帶壞他,明白嗎?不然我一定來收拾你。”張爸爸惡狠狠地說出了這句話。

周睿愣了一瞬間,突然明白張濡丞為什麽朋友那麽少了,原來是優勝劣汰啊。

比張濡丞優秀才可以做朋友,他們學校都沒第二個了吧?

所以張濡丞一直形單影只。

周睿居然笑了出來,走到了張爸爸身前,微微俯下身,施壓一般地說:“來,你打我一下試試。”

張爸爸沒想到周睿居然這麽嚣張,一下子愣住了。

周睿冷笑了一聲,語氣嘲諷地繼續說道:“我這個人吧,最不怕別人威脅我,老子是被吓大的。是,你兒子能選優秀的人當朋友,但是我真心痛他,不能選個優秀的爹。”

“你、你說什麽呢你?”張爸爸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周睿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終于有了校霸該有的模樣,咬着牙,陰狠地說道:“我現在不動手,是因為你是我朋友的爸爸。但是你再逼逼一句,我讓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滾!”

“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沒有禮貌?”

“有禮貌的人會找到我說這些?你就應該回爐重造!你父母好好利用那三分鐘做一個垃圾分類,還能促進環保事業!何必把你搞出來禍害你的孩子?”周睿說完就要回班級了,不想跟張爸爸廢話了。

“你簡直無可救藥。”

周睿回身一腳踹在走廊的欄杆上,結實的欄杆居然陷進去些許:“你還真想試試是不是?”

張爸爸不說話了,氣得發抖的同時離開了。

周睿翻了一個白眼,仗着自己年紀大是長輩就牛逼,他最看不上這種。

柴美涔就不會這樣,還會跟他的朋友做朋友。

興趣課的時間,班級裏的學生除了去上課的,大多去看籃球賽了。

衣千歌單獨找到柴美涔,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親和一些:“我們單獨聊一聊吧,總這麽僵持着也不是辦法。”

“撫養權不會給你的。”柴美涔原本在寫作業,擡頭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說這個。

衣千歌有點難過,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兒子,而非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誤會。

“好。”這些細節他已經沒有辦法控制了。

柴美涔想了想後,還是同意了,丢掉筆做深呼吸。

說到底,周睿還是衣千歌的兒子,總這麽回避也不是辦法,事情還是要說清楚。

當年的恩恩怨怨,總有一天應該說清楚。

誰恨誰,誰對不起誰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誰吵贏了又能怎麽樣呢?

“去哪裏?”柴美涔穿上外套後問衣千歌。

嘉華國際學校有自己的校服,秋天則是襯衫配着毛衣,就連羽絨服都有準備。

柴美涔注重養生,覺得女生不能着涼,恐怕是整個學校頭一批穿羽絨服的學生。

“我們出去吧,我訂了地點。”

“別告訴我是燭光晚餐。”柴美涔的話語裏透漏着濃濃的嫌棄。

“我總覺得分手多年的兩個人,坐在這種地方更加尴尬。”

“好,你說的有道理。”

柴美涔上了衣千歌的車,沒有坐在副駕駛,而是坐在了後排。

其實衣千歌的這輛車,奢華的部分都是在後排,因為沒有人會買這種車還自己開車的。

衣千歌已經屬于一個異類了。

到了咖啡館,柴美涔走下車。

衣千歌指了指樓上:“在樓上,我預約了位置。”

走上去,果然沒有其他的人了。

柴美涔随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脫下羽絨服外套,低下頭看菜單。

“我請你喝咖啡。”柴美涔說道。

“包場了之後他們會免費提供,還會續杯。”

“今天算我的吧。”

衣千歌坐在柴美涔的對面,問:“為什麽要這麽在意這方面?”

“托你的福,我現在已經不像當年那麽窮了。”

衣千歌不自然的抿着嘴唇,最後點了點頭。

他打算在今天,放下自己所有的驕傲,改掉自己的毒舌,努力平靜地跟柴美涔談一談。

就當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他對面坐着的,是他最深愛的人。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就是不對等的。

衣千歌是豪門之子,柴美涔是貧民窟裏走出來的,兩個人有着經濟上的懸殊感。

那個時候柴美涔為了證明自己是真愛,不花衣千歌的錢,還會努力打工給衣千歌買禮物。

最好的東西都給衣千歌。

那個時候的衣千歌,根本不能理解一份禮物對于柴美涔來說有多麽艱難。

“你的經歷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衣千歌手裏一直在擺弄菜單,似乎這樣才能讓他能夠冷靜下來。

其實他并沒有去看菜單的內容,菜單的一角卻被他卷了起來。

還是會不安。

面對自己的前女友,他不安得像第一次約會。

“哦,侯冉昔告訴你的?”柴美涔卻問得冷靜。

“嗯。”

“我是不是還挺強大的?”柴美涔扯着嘴角苦笑。

“對不起,是我當時太無能了。”衣千歌終于說出了遲到的道歉,心裏越發難受了。

他開始說自己當年經歷的事情:“我最初申請留學只是敷衍家裏,根本沒打算去,我自己都沒當回事,怕你多想所以也沒跟你說。

當時出國也只是參加宴會,順便參加了一個人的生日宴。

那個女孩跟我一起長大的,她過生日邀請我一起切蛋糕,我拒絕不過只能同意了,沒想到會被做文章,還被配音。

在那之後,我被強行留在了那邊,被關起來,根本回不來。”

柴美涔點了點頭,估計衣千歌被關起來的時間,她正在被她的父母囚禁。

她那個時候一直期待她的英雄來救她,但是衣千歌沒有,在她最需要他的時間,他一直沒有出現。

每天、每天都在期待,到最後是一次次的失望。

直到絕望。

“後來的确是我軟弱了,想要避開……”衣千歌承認自己有能力後的自欺欺人。

錯過不是偶然,所有的一切有旁人的阻撓,還有一部分是他們兩個人有緣無分。

當衣千歌說完全部之後,眼睛盯着柴美涔看,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想要對她笑,眼睛卻在掉着眼淚:“對不起……是我讓你受苦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彌補,但是我……當年……是真的愛過你。或許現在還是愛着的……可是……你已經不想要我了是嗎?”

“就當是我錯了吧。”柴美涔看向上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強忍眼淚。

年輕的時候,她喜歡跟衣千歌争執誰對誰錯。

似乎讓衣千歌承認錯誤了,就能顯得衣千歌多愛她似的。

等不愛了以後,她已經懶得計較這個了。

好吧,就當是她錯了吧。

衣千歌想要的不是這樣的回答,一個勁搖頭,想要試着伸手拉住柴美涔的手指,卻被她躲開了。

“我最初就不應該天真,以為有真心就能打敗階級。是我錯了,我最初就不該去追你,我們兩個人确實不合适。我以為真愛會打敗一切,現在想想我真是天真。

就你媽那個樣子,我真跟你在一起了,我怎麽被她搞死的都不知道。

你現在還在糾纏我做什麽呢?

我們複合了,我去了你們家裏,每天都在惦記着怎麽才能抽你媽媽兩巴掌,這樣的家庭氛圍絕對非常糟糕,我不想要。”

衣千歌趕緊搖頭:“我會脫離她的控制的。”

“你脫離的太晚了!”柴美涔直接吼出來。

衣千歌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掉,哭得還怪好看的,柴美涔卻已經欣賞不來了。

她已經過了對一張臉就能心動的年紀,現在的她會擔心更多,婚後是否會幸福、婆媳關系、周睿會不會幸福。

曾經以為真愛至上,大了才明白,愛情是建立在很多基礎上的。

原來門當戶對、所有人都支持的感情相處才舒服。

柴美涔繼續說了下去:“其實如果當年我能相信你,我們也不會這樣,我也沒做到完完全全的信任你。當我走到你的家門口,看着你們家的房子,還有你媽媽輕輕松松就拿出那麽多錢的樣子,我突然就領悟了。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一瞬間的自卑,讓我整個人都颠覆了。

造成如今這個局面,我們兩個人都有責任。所以這些年我沒想過報複,我努力在我自己身上找原因。

如果我能放得下,我的日子應該過得很好,拿着三千萬,我幹什麽不行?是我自己選擇的把孩子生下來,是我自己歇斯底裏放不下才得了抑郁症。”

“不是……是我沒給你安全感。”衣千歌趕緊打斷她。

“沒必要争這個,就當是我錯了,我們倆也別再互相折磨了。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認識他,他對我很好,我已經走出來了。

你也趕緊找一個門當戶對的成家立業吧,有了自己的家庭,就能放下這一些糟心的事情了吧?”

“你和侯冉昔真的是愛情嗎?你不是因為他一直守着你,你覺得感動才跟他在一起的嗎?這不是愛情,這是親情!”

“你知道嗎,如果一個女人不喜歡那個男人,身體是排斥被那個人觸碰的。”

“不是有很多約的,之前也不認識,也沒見他們排斥。”

“我這個年紀了,我分得清。”

衣千歌後面的話被堵了回去,他有點受不了,哽咽着問她:“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為什麽你卻不要我了?”

“我已經承認錯誤了。”

衣千歌一直搖頭:“我要的不是這種答案。”

“真想抽你兩巴掌。”柴美涔的暴脾氣又上來了。

“我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我努力想要彌補,卻總是越做越錯。還有周睿……我完全沒有想過我會有孩子,我完全不知道如何跟他相處。”

“你可以當成沒有這個孩子。”

“不可能的,我已經虧欠了他那麽多年,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其實周睿很排斥你,甚至讨厭你,你這樣留在他的身邊,只會讓他越來越讨厭你。”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想做點什麽,或許別的做不來,但是幫他提高成績的話我還是可以的。”

“麻省理工的學霸,不覺得大材小用了嗎?”

“看到周睿的成績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嘆幸好我這方面還不錯……”

柴美涔看着衣千歌哭鼻子的樣子,真想象不到衣千歌怎麽才能降服周睿,估計真給周睿補課,也被周睿欺負得死死的。

于是她搖了搖頭:“周睿不可能心平氣和地跟你坐在一起的,他根本不願意接受你。”

“我努力想想辦法。”衣千歌失落地說道,“而且他的小男朋友的狀态似乎不太好,現在他的狀态就是一根弦在繃着,如果在刺激到他什麽,他恐怕就要崩潰了。”

柴美涔愣了:“小男朋友?”

“對,不是1班的張濡丞嗎?”

“他們只是好朋友!”

“不是……在一起?”

“不是!”柴美涔雖然也會胡思亂想,但是還是第一時間否認了。

衣千歌立即松了一口氣。

柴美涔忍不住問:“你看帖子瞎想的?”

“侯冉昔暗示的。”

“你別什麽都甩鍋給我男朋友行不行?”

“我男朋友”四個字,就跟一個重擊似的,衣千歌幹脆不說話了,捂着胸口難受了好半天。

最後兩個人這次談話就此作罷。

回去的路上,衣千歌開車的時候問她:“我們倆以後能別劍拔弩張的嗎?”

“不能,我看到你就渾身難受。”

“一點餘地都沒有?”

“沒有。”柴美涔捧着咖啡壺回答。

這次包場的價格比柴美涔想象裏貴多了,她跟衣千歌也沒喝什麽,她總覺得不劃算。

于是她跟店裏買了壺,打了一壺免費的咖啡回來,這樣才能心裏舒服一點。

衣千歌在鏡子裏看着柴美涔捧着壺,一臉肉疼的樣子真的是哭笑不得。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剛剛回到學校就碰上了喧鬧的場面。

一群學生圍在學校操場,朝着一個方向看。

他們順着這些人的目光看過去,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柴美涔幾乎是狂奔着朝那棟樓跑過去,沒有思考,也沒有時間思考。

衣千歌看着那裏心髒都要揪緊了,拿出手機來報警,不僅僅是110,還有119。

張濡丞覺得他最後的一根弦也斷了。

他的父親不依不饒地在學校裏鬧了一整天,還去找了周睿。

他原本以為被周睿怼了以後,他的父親會回去,結果他的父親竟然更加暴走了,将氣撒在他的頭上。

張爸爸先是去國際1班的教室裏鬧了一通,在全班面前打了他一巴掌,說他跟狐朋狗友鬼混,現在就像一個流裏流氣的混混。

之後,張爸爸還找來了張濡丞送到了周睿那裏的行李箱。

張爸爸果然去了張濡丞的寝室,看了一圈之後沒看到任何破綻,卻發現有些地方似乎少了東西。

到底是考過哈佛的人,立即猜到張濡丞提前收走了東西。

張爸爸假裝周睿寝室的家長,進入了周睿的寝室,找到了屬于張濡丞的行李箱。

撬開了箱子的鎖,看到了裏面的直播設備,張爸爸覺得自己找到了兒子堕落的根源。

于是當着張濡丞的面,将這些設備砸了個稀巴爛。

對于別人來說,那只是一些電子設備。

但是對于張濡丞來說,這些東西都是通過他自己努力賺來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有着他血汗的。

這些東西被砸碎,仿佛否認了張濡丞這兩年來的努力。

當初之所以跟周睿那麽生氣,就是怕直播的時候他露個臉,讓家裏發現他在做這些事情。

周睿的那個舉動,他也知道周睿是沒有惡意的,但是還觸碰到了他最為恐懼的那個點。

因為害怕,所以憤怒。

然而周睿一次次地過來哄他,又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理取鬧。

現在看來,是他自己暴露的。

只是少考了2分。

只是考了第二。

只是交了一個朋友……

張濡丞受夠了,他真的不想再這樣了。

然後他特意選擇了學校最高的一棟樓,還是在角落的位置,坐在樓頂欄杆外看着樓下。

他不知道,樓下剛巧有一對情侶利用興趣課的時間在約會,剛好看到了他。

兩個人慌亂地去找老師,剛巧體育館距離這裏最近,就去找了體育館裏的老師。

老師慌亂地跑出去,驚動了學生,有人跟着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學校的校草,常年霸榜的學霸在樓頂,似乎要跳樓。

而剛才讓柴美涔慌亂的一幕是:

周睿突然出現了,跟着張濡丞一起坐在欄杆外面。

“這風景好嗎?”周睿坐在了張濡丞的身邊問。

屋頂上的風有些大,吹得他的身體有些不穩,哪裏有什麽風景可看?

張濡丞扭頭看向他,問:“你來幹什麽?”

周睿轉過頭看向張濡丞,微笑:“來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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