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官上任(2)

他想喝茶她就要煮給他喝嗎?

鐘唯唯假裝看不懂重華的暗示,嚴肅認真地道:“回陛下,臣正是在和王彤史商量當值的事呢。”

見重華半垂着眼不吭氣,她掰着手指一一道來:“彤史,掌記宮闱起居及內廷燕亵之事。

雖說先帝殡天未滿百日,但陛下才從蒼山入京不久,之前府邸空置,府中并沒有女眷,所以凡事都該準備起來了。

聽說禮部已将此次入宮的閨秀名冊呈到太後娘娘和陛下跟前,還請陛下将名冊賜予微臣一觀。

以及,不知陛下有沒有心儀之人?若有,請告知微臣,微臣會優先安排貴人伺寝。”

她一口氣說完,很為自己的冷靜理智和職業操守驕傲,微笑着看向重華,表白忠心:

“自來後宮如朝局,陛下放心,微臣與您自幼相識,共出同門,有師兄妹情分,又承蒙先帝教誨囑托,不管什麽事,臣都會站在陛下這一邊。

為您看好門戶,打點雜務,免去陛下後顧之憂……”

“看門戶的是鄭剛中,打點雜務有趙宏圖,你覺得你能代替他們所有人?”

重華一點不領情,陰沉着臉一指門邊:“既然你覺得自己如此能幹,就到那兒去守着!”

鐘唯唯回頭一看,重華指的那地兒陽光正盛,這三伏天的,誰要是往那兒曬上小半個時辰,人就先得暈了。

想她重病初愈,身體又不好,這種事還是不要逞能了。

她立刻洗手,堆笑:“陛下很久沒喝微臣煮的茶了吧?微臣伺候陛下喝茶?”

重華猛地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砸向桌面,怒氣勃發:“你以為你是誰?朕離了你就活不得嗎?這天下就只有你一人精通茶道?”

鐘唯唯笑容不變,越發恭敬:“陛下息怒,陛下說得是。不是陛下離了微臣就活不得,而是微臣離了陛下就活不得。”

重華惡狠狠地瞪她:“下去!”

鐘唯唯利落地卻行退出,走到門邊一個旋身,轉身就要跑,卻被小宦官給攔住:

“鐘彤史,陛下要你站這兒看守門戶呢,你差事還沒辦完,就想走麽?這是藐視君威啊。”

這小宦官正是之前跑到尚儀局宣她,又送了個白眼給她的人。

鐘唯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陰笑:“這位小公公好生面善,敢問尊姓大名?”

小宦官一挺小胸脯:“禦前太監李安仁。”

瞟一眼鐘唯唯,微有得意:“鐘彤史不會認得咱家的,咱家之前一直跟着陛下在蒼山伺候呢,陛下奉召入京,咱家才跟着入宮的。”

小樣兒。不就是想告訴她,他身份不一樣嗎?難怪如此嚣張。

鐘唯唯眯笑:“難怪得……你是我走了之後才去到蒼山的吧?”

比資歷,誰比得過她?她十年前就和重華熟識了,還差一點就成夫妻了呢。

李安仁再白她一眼:“我認得鐘彤史的,聽說你貪慕榮華,背信棄義,見異思遷,為了享福,丢下陛下自己入宮了嘛。

怎麽樣,沒想到陛下原來是皇子,還是先帝內定的皇位繼承人吧?有沒有後悔啊?”

鐘唯唯臉色有些發白,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唔,後悔了啊,腸子都悔青了。可惜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不然我一定想方設法弄點來吃。”

“死不悔改。”李安仁白她一眼,十分氣憤地走開了,邊走邊低聲嘀咕:“陛下真是仁慈,要是換了我,早就把這種人亂棍打死,拖出去喂狗了。”

鐘唯唯聽得分明,微笑着伸個懶腰,走到重華指定的地方去站着。

先瞟一眼重華,見他低着頭批奏折,神情專注,并不像是盯着她的樣子,就悄悄邁一步,擦着陽光站到陰影裏去。

整整一個下午,重華都沒有理她,她從日落站到掌燈時分,看着重華批完奏折,又召朝臣入內議事,再安然享受百種珍馐美味,思來想去,前情後事宛如亂麻一樣理不清。

索性放空思緒,目光呆滞地杵在那裏,什麽都不關注。

許久,二更鼓響,李安仁沒好氣地端了兩個冷饅頭給她:“喏,陛下賞你的晚飯!”

鐘唯唯一笑,接了饅頭,高呼一聲:“謝陛下恩賜!”

高坐殿中的重華擡起頭來,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朝她招手。

鐘唯唯拿着饅頭入內:“陛下有何吩咐?”

重重燈影裏,重華宛若神祗,高不可攀,一雙帶着冰火之色的烏黑雙眸清冷如雪:“你有何感想?”

鐘唯唯眨眨眼:“臣愚鈍,請陛下明示。”

重華露出幾分不耐:“鐘唯唯,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你還想不想小棠回來?”

鐘唯唯繃得筆直的腰背驟然放松,她把饅頭放到一旁,誠心誠意地給重華行禮:

“求陛下原諒罪臣有眼無珠,慢待了陛下。當初,哪怕是死,罪臣也不應該離開蒼山的。”

這話說得平心靜氣,半點怨怼都沒有,但重華就是從中聽出了許多怨憤敷衍之情。

他冷笑:“你當時要死了嗎?有人逼迫着要你的命?你就那樣迫不及待想要一飛沖天?”

就算沒有死,也離死不遠了。

鐘唯唯心裏一陣鈍痛,無數的委屈和憤怒,随即又覺得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糾結那麽多幹嘛?

何況,強勢有權的人永遠都認為自己有理沒有錯,所有錯誤都是別人的,她和他扯這些做什麽?

他既然耿耿于懷,她便認錯就是。再拜一拜,誠懇地道:“都是罪臣的錯。”

她姿态夠低,重華卻高興不起來。

他的目光像是落到鐘唯唯身上,卻又像是透過她落到了遠方,索然無味:“這是即将入宮的宮妃名冊,你拿去吧。”

鐘唯唯上前,低垂眼眸接過名冊,無意之中碰觸到重華冰冷的手,她吓了一跳,迅速收手,恰逢重華松手,名冊便跌落地上。

鐘唯唯立即拜倒認錯:“臣罪該萬死。”

“你的确罪該萬死。”重華咬牙切齒,拂袖而去。

鐘唯唯看着朱紅織錦封皮的名冊,一陣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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