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瘋狂

白孟宸一驚, 甚至忘了這是視頻, 脫口問：“怎麽死的？”

他記得那對夫婦, 男的英挺飒爽, 女的溫婉美麗，雖然是軍政結合, 感情和尋常夫婦沒什麽兩樣，偶爾會在樓下遛彎的時候遇到。因為白孟宸是趙馨岚的上司, 夫妻兩個就主動搭話, 談話的氣氛通常都很和諧。

這樣一對夫妻，竟然說沒就沒了！

對面趙馨岚聽不到他的問話, 她忽然咬着嘴唇，抽泣起來。白孟宸就算想安慰她也辦不到, 只能無奈的嘆息。

視頻中, 哭了一會兒後, 趙馨岚用紙巾擦擦眼淚, 說：“哭出來覺得舒服多了, 也只有跟你說話的時候，才能讓我放放松。”

白孟宸觀察了一下視頻中的環境, 并不像是實驗室，光禿禿的牆邊靠着一個架子床，底下有一個學生宿舍一樣的桌子，旁邊能看到半個櫃面。

他猜測, 趙馨岚應該是在新庇護所的宿舍當中錄的視頻。

“還在十七區的時候, 我心裏對BOSS你是有怨言的, 我覺得你不理解我，對我的研究有偏見。”趙馨岚牽扯了一下嘴唇，“我始終認為，這會是一個能幫助更多人活下來的研究。我不否認，我有功利的一面，想要借此成果獲得更多的榮譽，更高的職位。我……”

趙馨岚沒抑制住的抽噎一下，頓了頓她道：“我只是想要BOSS你刮目相看，能稱贊我一句，就讓我滿足了。”

白孟宸耐心的看着，趙馨岚側着頭，盯着不知道什麽地方看，她似乎是回憶，可又像是發呆。一會兒後，她扭過頭來，說：“可我最終發現，不管想法多麽好，都會有陰差陽錯。”

“提取出來的血清大部分被帶走，送到上層的手中，因為我的家庭也會是受益的一員，我就沒有阻止。”她擡起手，手指挽了一下耳邊幹枯沒有光澤的頭發，神情冷漠的說：“就算血清被局限在某個範圍內，只提供給權貴使用，我那時也覺得無所謂。我很自私，就算普通階層享受不到我的科研成果，我的家人和高層領導們能活着，能繼續管理政府，支持我的工作就行。”

她垂下頭，緩緩地說：“可我錯了。因特權帶來的便利，終歸會因為失去特權而被剝奪。”

“大概是水土不服，降低了免疫力，我比預期更早的進入了發病期。我原本以為，會在一切步入正軌，至少讓我站穩腳跟這個病程才會開始。我早知道我會覺醒異能，一入了病房就要求過不要給我注射血清，只給我使用退熱消炎和加強營養的藥劑。”

“無論是否會痊愈，SR病毒的發病期都會持續最少三周，我在醫院住了25天，等到我出院——”趙馨岚擡手捂住嘴，她緊閉的眼又落下一串串眼淚，“……才知道我的父母，在此之間去世了。”

“這全是因為我！”趙馨岚痛苦的說，“離開京城之前，我媽就有點發熱，怕她病情加重被留下來，我就私底下給她注射了血清。為預防我爸被傳染也發病，我給他也打了一針。我沒想到我會一過來就病倒，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白孟宸聯想到她那句“因特權帶來的便利，終歸會因為失去特權而被剝奪”，心裏有了推斷。

趙馨岚利用自己身份便利，給雙親注射了血清。可在她病倒期間，她的職位被人取代，後續的藥物沒能及時跟上，于是她的雙親再次被感染發病。因為使用過血清，反而加快了病程，沒能撐到趙馨岚出院就去世了。

“我要是不那麽貪心，他們就不會死了……”她呢喃着，精神陷入了一陣恍惚。

白孟宸看了一下進度條，才剛走過不到五分之一，趙馨岚發這個視頻是專門想對着他忏悔？

過了片刻，趙馨岚緩過神，“他們發熱後被送到了新庇護所的醫院。因為不能對外公開，能制造出來的血清只夠提供給地位比較高和身份特殊的人使用。我爸媽病程進展很快，一入院就燒得昏迷，無法提供身份證明，也沒有人為他們聯系，他們就被當成普通人一樣治療，短短一個星期就沒了。”

白孟宸無話可說，唯有一聲嘆息。

趙馨岚在視頻中抹把臉，雙眼透出異樣的光，“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我很後悔當初會那麽想，覺得血清的使用被局限在範圍內也無所謂。我本來的初衷是想用血清去拯救更多的人，不知不覺的卻迷失了本心，追求起功名利祿。”

“要是血清能對外公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緊缺，更不會有異能者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人死去！”趙馨岚大病之後根本就沒有好好的休養，青黃的臉色這會兒更是泛起一陣白。

“你想幹什麽？”白孟宸心裏咯噔一下，死死的盯着視頻裏的人。

“我病好了以後，團隊的領導位置已經回不去，他們給我分了一個單獨實驗室把我給打發了。”趙馨岚不屑的說，“他們以為拿着我的筆記本就得到了我所有重要資料，卻不知道我最寶貴的是我的大腦。還在十七區的時候我就有了頭緒，想要降低制作血清的門檻，減少儀器設備的制約。”

趙馨岚盯着攝像頭，隔着屏幕與白孟宸對視，她鄭重的說：“BOSS，你說過，我們不能把異能者當成提取異能細胞的工廠。可我想，異能者也不應該被蒙在鼓裏，不知道自己的血可以用來挽救普通人的性命。如果，要用我的血去救自己的親人，就算是要把我的血抽幹，我也是願意的。”

“經過沒日沒夜的努力，我終于完善了血清的制作方法，降低了設備标準，減少了技術難度。現在只要有正确的方法，就算是普通生物實驗室設備，也能提取異能細胞制作成血清！”趙馨岚虛弱的笑笑，“BOSS，我将會在幾個小時之後，上傳全部的資料，向全世界公開。這一次，我總算沒做錯吧？”

趙馨岚的畫面戛然而止，剩下的後半段視頻則全部是新血清制作流程的錄影，有需要的設備，有數據的調整，有操作的辦法。有了這份視頻，就算是普通的生物學畢業生也能夠通過高校的實驗設備制作出來血清。

白孟宸頭皮發麻，趙馨岚的舉動太瘋狂了！

他站起身，抱着筆記本電腦狂奔，“嘭”的一聲撞開門，沖進丁勝輝的辦公室。夏衍正在這裏跟他們開小會，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一個閃身就來到他身邊扶住他。

“出什麽事了？你別慌，有我呢。”他安撫的說。

白孟宸把電腦遞給他，“趙馨岚瘋了！她要向全世界公開血清的存在和制作方法！”

丁勝輝驚得魂飛魄散，血清的制作可是太犯忌諱了！完全是把異能者和普通人推向了對立面，一旦讓外界知道，現在好不容易換來的穩定就會被打破了！

“搞什麽，她為什麽這麽幹？！”丁勝輝高聲道。

“你們看這個就知道了。”白孟宸讓夏衍把視頻拉到頭。

丁勝輝的辦公室牆面上有專門用來投影的幕布，夏衍把插頭連接上，這樣所有人都能看到了。

等他們看完前半部分，丁勝輝已經沒那麽不安了。手下們甚至還有心情關心別的，說：“只要視頻一上傳，趙馨岚就完了。”

政府對信息的管控是非常嚴格的，那個時候有人員向家屬透露，只是個苗頭就被帶走關押。趙馨岚的事比那嚴重百倍，也只有上軍事法庭，落個槍斃的下場。

白孟宸焦慮的說：“血清的制作方法公開，肯定會引起騷亂，我們要制止她！”

夏衍擡了一下手，随後把他按到自己的座位上，半摟着他說：“我們阻止不了。而且，這件事如果好好引導，利大于弊。”

丁勝輝也點了點頭，說：“要是只有原始的制作方案，确實會引發大災禍，可現在已經降低了設備要求和制作難度，已經不是壞事，而是變成了好事。”

“好事？”白孟宸不解。

“嗯。”夏衍點了點頭，“至少在某種程度上講，這個方法确實拯救了一部分普通人。”

手下左道：“不錯，原先受限于設備和技術，異能者是處在被動狀态。可現在完全反過來了，他們變為了主動，甚至很多擔親屬的異能者會迫不及待的去嘗試。”

白孟宸看他們都沒有阻攔的意思，急了：“可使用血清終歸是飲鸩止渴，不是正途啊！”

夏衍抱住他，冷靜的說：“有的時候，即使是飲鸩止渴，也是一種希望。”

他轉頭對丁勝輝說：“你安排下去，初期肯定會引發騷亂，維持好秩序。另外，要盡快的拟出一個章程，規範血清的制作和使用。把市內所有能制作血清的地方都控制起來，包括但不限于各個高校、醫院還有生物公司。”

手下左奮筆疾書，丁勝輝皺眉：“就怕有人鑽空子，以此牟取暴利。”

夏衍眸光一冷：“這是控制不了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堵不如疏，要對市場進行幹預和引導，禁制倒買倒賣！還有，隔絕異能者與成品血清的直接接觸，規定血清的購買者實名登記，當場領取當場注射！”

丁勝輝嚴肅的點點頭，“是！我會親自去監督這件事，也請崇天宇那邊的巡邏檢查隊配合我們的工作。”

白孟宸坐在一旁，已經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可看夏衍安排的有條不紊，丁勝輝和他們的手下也胸有成竹，慢慢的心就安穩了下來。

既然夏衍說利大于弊，那他就相信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