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瑣事
第三章、瑣事
那一年兵聽這幾個老男人在那兒瞎掰扯了半天,覺得沒趣,自個兒拖着臉,看着水裏頭的腳,然後又嘩啦一下子搗鼓了兩下,蕩起水花濺到臉盆兒外面兒,把屋裏地磚打濕了一大片。
劉陳看着惱怒不過,拖沓着拖鞋走過去,将那個一年兵壓在腦袋上的迷彩帽前沿往下一摁,“特麽的你就不會跟老班長問好嗎?在這兒瞎折騰啥呢?”然後轉頭對雲哲說道,“哲哥,忘介紹了,這是新調過來的,汪小敏。得瑟的,真是,不收拾不行。”
汪小敏猛地起身,一只腳踩在明黃色臉盆邊緣,另一只腳落在白色地磚上,洗腳水伴着那聲腳面與地磚接觸時發出的巨大撞擊聲響,攤灑在地面,“你特麽牛逼啊!”汪小敏單手推開立足未穩的劉陳,指着劉陳的鼻子吼罵道,“你誰啊你?唧唧歪歪……信不信老子說讓你滾蛋你特麽立馬就得給我卷鋪蓋滾蛋……我姨父……”
劉陳玩味地盯着汪小敏在那裏表演,雲哲将小曦眼睛捂着,對劉陳喊道,“劉陳……”
空氣中詭異彌漫,有指節錯落的聲音傳來,劉陳擰了擰脖子,咔咔作響,給雲哲擺了擺手,接着一個交叉跨步,瞬間抵消先前被汪小敏推開的距離,一個側踹,重重蹬在汪小敏小腹。
劉陳的身高比汪小敏高了十厘米左右,因而一腳側踹下去其實是向着斜下方用力,将先前還指着手罵罵咧咧的汪小敏蹬靠在暗灰色鐵架床上,戰備椅應聲翻滾而倒,與那明黃色的臉盆撞在一起,在地上發出哐當聲響。
“我現在就告訴你,什麽叫牛逼!”劉陳說着來到癱坐在床架邊上被洗腳水沾濕迷彩褲的汪小敏身旁,擡起右手拍了拍他稍顯白嫩的臉頰,“姨父……就你這慫樣……”
劉陳嘴角嘲諷,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被雲哲蒙着眼的小曦脆聲喊道,“劉陳叔叔,不可以打人。”
說着從雲哲懷裏鑽出,小跑着來到汪小敏身邊,“叔叔,叔叔,不痛的,小曦幫你揉揉。”說着伸出粉嫩的小手輕輕揉着汪小敏捂住腹部的右手。
汪小敏輕笑一聲,側過頭對着小曦吼道,“滾!”
劉陳上前一把抱起小曦,跟着就是一腳送到汪小敏大腿之上,“你特麽再吼一句試試?”
剛準備起身的汪小敏又坐倒在地上,眼神陰鸷,斜乜着劉陳,“你有種……”說着忍住劉陳那一腳沒有輕重的劇痛,光着腳,一瘸一跛,出了水電班的門。
雲哲抱過小曦,對劉陳說道,“劉陳,你這脾氣要改改了,早晚得吃虧,當年旅裏提幹,你知道你為啥沒走成,大頭在後面捅了你刀子……凡事留一線,沒必要,又不比當年……”
“沒事兒,哲哥,那特麽新兵哪有不挨打的?”劉陳不以為然。
“多少注意點兒,都當班長了……”
“好了,哲哥,去家屬院了呗,明哥他們擺了一桌,兄弟們等着給你接風呢……”劉陳打斷了雲哲的話,招呼着李冬,“大冬,洗完腳快點兒,你的酒可沒人幫你喝……”
“得嘞,放心吧,我大冬什麽時候賴過酒。”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一片狼藉,雲哲苦笑一聲,忙活着打掃衛生。小曦呼哧呼哧跑來把手機送到雲哲手裏,“爸爸,電話!”
“喂?”雲哲接過電話,就聽到了那頭李冬的聲音,“哲哥,汪小敏那小子要單挑劉陳,就在小黑屋裏頭,過來瞅瞅?”
“單挑?”雲哲心中何止是疑惑,劉陳那牲口的戰鬥力,可不光是在女人肚皮上的本事,那一身橫肉,百八十斤氣力,能是鬧着玩兒的,“那小子沒病吧?”
“不知道,是那小子找着劉陳的……”
“好,我現在就過來,你們先別開始。”雲哲把小曦抱在沙發上,“待會兒找莎莎玩去,爸爸有點兒事。”
“嗯,知道了!”小曦點了點頭,很是乖巧地露出她臉上的小酒窩。
雲哲趕去警衛連小黑屋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兩拳,一膝,汪小敏的右臉頰跟下颚各中一拳,小腹被劉陳膝蓋一頂,就躺在小黑屋水泥地面上,蜷縮身子,将肚子捂住,想要哀嚎,卻強忍着沒發出半點聲音。
叫嚣着要單挑的他,甚至連劉陳的影子都沒沾着,就直接給撂翻了。羞辱,不外如是。
“怎麽下手這麽重?”雲哲推門而入的時候,劉陳兩臂抄抱在胸前,眼神之中有一絲冷意。
“玩玩而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劉陳做了個聳肩的動作,走到汪小敏身前蹲下,兩手搭在膝蓋上面,“敏哥,真要打,每天晚上跟着我練,你小子要是這一次就認慫了,我劉陳特麽的看不起你!”
劉陳沒有理會汪小敏投來的複雜眼神,轉頭鼓鼓腮幫子,松了松臉上的肌肉,對雲哲說道,“回了呗,哲哥,周六,去後山看看李子熟了沒?給小曦摘兩個去……”
團裏的後山,除了幾棵歪瓜裂棗的果樹,雜草一直是瘋也似的竄長,劉陳星期六才去摘了一些李子,周一一過來,司令部就招呼着要剪草了。
小曦拿着與自己身形相悖的大剪刀,呼哧呼哧地在後山斜坡上扒着割草機尾巴後面噴出的雜草屑,雲哲走過去摸了摸小曦嵌有枯黃雜草的腦袋,一把将她抱起,對着正在割草的汪小敏吼了一聲,“敏哥,過來喝水了!休息會兒!”
汪小敏推着割草機,聽不大清,雲哲一手拎着水袋子,一手搭着小曦坐在手臂上,等湊到汪小敏跟前,才叫住了他,“休息會兒,這活兒啊,幹不完!”說着把小曦放下,一瓶冰水遞過去,“來一瓶兒。”
雲哲坐下,一股夾帶雜草與泥土的味道竄入鼻中,小曦打了個噴嚏,從雲哲手裏接過來一瓶牛奶,咕咚咕咚往小肚子裏一灌。
“坐啊,休息會兒。”雲哲偏過頭,對站在斜坡上的汪小敏招呼。
小曦抱着牛奶盒,嘴裏含着吸管,回身小手一招,“嗯,敏叔叔,過來坐啊!”
叔叔……汪小敏苦笑不得,他特麽才十七歲,就被人叫叔叔了。
等汪小敏靠着坐過來,雲哲卻是笑了笑,“這幾天還在練?”
“嗯!”汪小敏點了點頭。劉陳打人很有一套,從來都不打臉,只挑全身上下看不見的地方使招,別看汪小敏表面上啥傷都沒有,要是揭開體能服,絕對是青一塊紫一塊,比炸了染坊還要精彩。
“身上全是傷吧,找大羅給你開些藥,不然真得疼死。”汪小敏坐在旁邊點了點頭,有些沉默,雲哲揚起頭顱,冰水斜映夕陽半落,色彩變幻,緩緩流進喉間,“你小子啊,說句真心話,性子太擰……”
雲哲正說着,沒來由一笑,“算了,我說也沒用,自己悟。”随即問道,“晚上出不出去?我女朋友生日。”
“出去?”汪小敏望了望四周,“這……鐵絲網……”
自然不可能走正門,不是放假,哪能随便外出?就是雲哲敢,警衛連連長黃征也不會放他。黑鬼的手段,多少還是鎮得住人,若非如此,高永坤也不至于放這麽大的權給他。
一個一營,管着幾乎一半團機關業務口的活兒加上大門的外出權,說他李泳是A團半個攝政王也不為過。
黑鬼來的時候說過這樣一句話,你們這些人,就特麽練着想站着,站着想坐着,坐着還想特麽的躺着,這才有了後頭所謂的手段。
不過你說屁大點兒地,抓成這樣,有必要嗎?
對雲哲這種真正的老兵油子來講,團裏頭那塊地兒他不熟?就是兔子打的洞他都能閉着眼摸好幾個,小曦平時玩兒的那些小兔子,不就是他一只只從洞裏頭給逮出來的。
“團裏這麽大,還是能出去的,”雲哲笑了笑,“嗯,就這麽說定了,找身像樣的衣服,我們十一點走。”
雲哲說完,也沒等汪小敏答應,雙腿後腳跟一用力,站了起來,一手拎水,一手拉着小曦起身,“走,給你劉陳叔叔他們送水去,”然後對汪小敏說道,“你歇會兒,這活兒啊,慢慢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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