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試藥人（二）

秋風蕭瑟，吹落了一地枯黃的樹葉。

一個佝偻着身形，臉上布滿疤痕的男子端着一碗藥，緩緩走向一間屋子。

屋門打開，腐臭的味道從屋裏傳出來，他皺了皺眉頭，眼裏閃過嫌惡。

屋子中間，躺着……那應該是一個人。

說這應該是一個人，也是有原因的，實在是這人渾身漆黑一片，皮膚似乎結着一層幹厚厚的疤，看起來着實不像人，倒像是什麽人形的妖怪。

男子進門之後，躺着的人就動了起來，她慢慢地朝着男子爬過來，擡起頭，露出一張都已經看不清五官的臉，那張臉上，也就一雙眼睛特別的白，白的沒有瞳孔。

男子扔給了她一塊饅頭，她伸手抓住，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緊接着，男子又将那碗藥遞到了她的嘴邊。

她喝了。

男子發出了鴨叫一般，“嘎嘎”的難聽的笑聲，眯着眼睛專注地看着地上的人，而地上那人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痛得想要在地上翻滾，卻偏偏連滾動的力氣都沒有。

她抽搐了很久，五官流出血液，最後再無聲息。

那一直看着她的男子踩了她一腳，很快就佝偻着身體離開了，出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就像是在一塊垃圾。

不久之後，那棟屋子就被點燃了。

枯葉被風卷起，接近那團火焰，很快又變成火星飄飄揚揚地落下，最終成了灰燼。

等火焰熄滅，曾經的房子，房子裏的人，便也都成了灰燼，消失的一幹二淨。

陸怡寧在睡夢中發出痛苦的嗚咽聲，秦昱急切地坐起身，想去拉床頭的搖鈴，不想他一動，陸怡寧就突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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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過了午時，但還能從窗縫裏透出陽光來，那陽光映照在陸怡寧的眼裏，讓她的眼睛裏仿佛亮起了兩團火焰。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人。”秦昱道，伸手想要掰開陸怡寧抱着自己的手，就在這時，陸怡寧突然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将他抱得更緊了，與此同時，她的身體放松下來，臉上沒有沒了痛苦的神色。

“王爺？”守在外間的壽喜聽到了許些動靜，低聲叫了一聲。

“無事。”秦昱道。陸怡寧現在看着已經沒事了，而她剛才……應該是做了噩夢才會那樣？

也不知道她是夢到了什麽事情，才會這般痛苦……從上到下在陸怡寧的背上撫摸着，秦昱輕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陸怡寧盯着秦昱看了一會兒，把頭埋在秦昱懷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發出來的……秦昱有些好笑，繼續撫摸着她的背部，到了後來，又改成一下下應和着心跳聲的輕拍。

秦昱長這麽大，幾乎不曾跟人同睡過，以往他連床下睡個守夜的都會覺得不适，但和陸怡寧睡在一起，卻是一點都不排斥。

這會兒拍着拍着，他甚至迷迷糊糊地再一次睡了過去。

等秦昱睡了，他懷裏的陸怡寧卻是突然擡起頭，然後怔怔地看向他。

剛才，她以為自己又回去了，又要被關起來，幸好沒有！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跟以往一樣先吃了饅頭，然後乖乖地喝了一碗藥，又跟以往一樣痛的不行之後，再醒來，她就已經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了，甚至還換了一個身體。

她的手腳都被那個人打斷過，肚子還被他割開過，身上的每個地方，每時每刻，都疼的無以複加……但這個新身體，卻全都好好的。

就是……很餓很餓很餓。

她餓的不行，周圍卻一樣吃的都沒有，倒是自己的手上有幾個好像是自己啃出來的牙印，弄得一雙手都血肉模糊了。

手有點痛，不過這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她沒在乎自己的手，就是很想吃東西。

她一開始不敢離開那間屋子，以前她不止一次試圖逃跑，試圖反抗，然而每次都會失敗，失敗之後還不得不遭受極大的痛苦，漸漸地她就不跑了，只要那人給她吃東西，她就乖乖喝藥。

可是，她真的太餓了，餓的都受不了了。

她到底還是從窗戶裏跑了出去，她先拔了一點草來吃，然後又來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地方，看到了一些很漂亮的人，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食物！很多香噴噴的，美味的食物！

她搶了東西吃，吃的很飽，雖然吃了之後被打了一頓，但并不痛，可惜之後她就又被關了起來，吃還很少很少。

這次她再想逃出去的時候，就發現窗戶什麽的都被釘死了，她沒什麽力氣，只能被關着。

不過，在她又一次醒過來，遇到眼前這個人之後，她卻能吃好多東西了！她吃了之後都吐光了，這人還會繼續給她吃！

陸怡寧看着秦昱，心裏甜滋滋的。

在她模糊的記憶裏，曾經也有人會抱她，會給她穿衣服，會喂她吃飯，但後來，那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血光和火光交織在一起，所有的記憶都變得模糊，她被人拎走，又被關在了一個屋子裏，時不時就要去吃各種各樣的藥，被人在身上劃出一道道口子。

一開始，她好像還有很多想法，那個人也會跟她說話，罵她的父母，但後來，那些記憶全都模糊了，她不會說話了，那人也不跟她說話了。

到了最後，她整個人都恍惚了，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只要可以不餓肚子，不那麽痛，就滿足了……

沒想到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換了一個地方那個，還又遇到了一個會喂她吃飯給她穿衣服的人！

這人說的話她有些聽不太懂，但她很喜歡這人跟她說話……要是以後他不給自己吃藥就好了！

躺在秦昱身邊，陸怡寧很快也睡着了。

秦昱原本只打算休憩上半個時辰，不想做了噩夢之後重新入睡，他竟是足足睡了一下午，睡得身上都有些酸疼了。

秦昱伸手揉了揉脹痛的腰部，秦昱正想撐着自己坐起來，他身邊的女孩就殷勤地上前，學着他幫他揉了揉腰部，動作一般無二。

這不過是很尋常的揉按，秦昱卻是驚喜地看向了陸怡寧。

他不過做了一遍，陸怡寧就學會了，學的很快，而這也證明她其實并不是特別傻……若是好好教育，就算不能讓她變得和常人一樣，總是可以讓她自理的。

秦昱的心情很好，這天晚上要了一碗粥之後，自己拿一個勺子給陸怡寧吃飯的同時，又給了陸怡寧一個勺子。

将勺子拽在手裏，陸怡寧眼巴巴地看着秦昱。秦昱本來還想着要好好教育她一番，但瞧見這樣的眼神，卻已經不知不覺将手上的粥全都喂給了她。

給自己的妻子喂完粥，讓人找了點珠子給她玩兒，秦昱又将趙楠找了來。

之前秦昱曾讓趙楠去查陸怡寧的事情，後來陸怡寧的事情查完了，他便又讓趙楠去查另一個人了，那便是昭陽公主的丈夫霍壽。

秦昱的同父同母的親妹妹昭陽公主單名一個“樂”字，今年不過十八而已，而在一年前，永成帝指婚，将他嫁給了京城有名的才子霍壽。

霍壽是霍家四房的獨子。霍家老太太最喜歡四房，對四房的這個獨子自然更加看重，霍壽自幼受盡寵愛，雖然父親霍四老爺并不是當家人，但在霍家年輕一輩裏面，他是最得臉的。

等他後來因為詩詞寫的極好才名遠播之後，在霍家更是風頭無二。

就在這時，他被永成帝賜婚，有機會迎娶公主。

在最初的時候，霍壽對此是極為滿意的，大秦并不禁止驸馬做官，娶公主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而他一開始非常期待這場婚事，甚至還專門寫了一首詩送給昭陽公主。

然而，大喜之日，他看到了胖乎乎的昭陽公主……

具體的事情秦昱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昭陽上輩子婚後過得并不好。

霍壽不願意與她同房，霍家其他人除了要錢以外都當她不存在，這也就罷了，後來他失勢，霍家為了讨好秦曜，竟是對昭陽下了毒手。

重來一次，秦昱自然不願意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因而他早就讓趙楠前去查探霍家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