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秦安寺（一）

秦昱在和方丈講經。

他其實不信佛, 但他的祖母, 永成帝的母親張太後還在世的時候，他給張太後抄過經書, 後來自己成了廢人, 也看過一些經文讓自己平心靜氣，因而多少懂一些。

“端王殿下有慧根。”秦安寺的方丈已經七十多歲, 眉毛全白了，看着慈眉善目的，和秦昱聊過之後, 便對秦昱非常贊賞。

“方丈過獎了，我也不過是一個俗人而已。”秦昱道, 他因為經歷的多了，确實看開了不少東西, 但許多想法到底還是和佛家背道而馳的。

方丈笑了笑，便招待衆人去用齋飯，他已經看出來永成帝的不耐煩了，自然不會不知好歹地一直拉着永成帝喋喋不休。

他們秦安寺雖說如今地位頗高，他這個方丈也受人尊敬, 可這地位是秦家人給的，他對秦家人肯定要敬着。

當然，他也不能谄媚了，作為方丈，總要端着點架子。

老方丈早已活成了人精兒，這個度向來把握的很好。

秦安寺的齋飯非常有名, 甚至有人不遠千裏而來，就為了吃一頓齋飯。這樣的齋飯，尋常人自然是沒機會吃到的，便是達官貴人也要提前預定，但皇家的人來了，卻絕不可能吃不到。

說起來，自打永成帝打算住進秦安寺，這寺就被封了，不巧這幾天來上香的人，便是來了只能默默離開。

油焖春筍、涼拌野菜、菌菇湯、炒菜心……還有用豆腐做的許多美食，滿滿的放了一桌。

“陛下，這些齋菜有些用茶籽油烹饪而成，帶着茶香，有些則是用花生油或芝麻油烹饪而成，還有這蘑菇，是秦安山的特産，找遍全山也就能找到幾朵，異常鮮美。”秦安寺一個胖乎乎的和尚在永成帝身邊介紹着各色齋菜，而他介紹一樣，永成帝身邊的大太監便嘗一樣，不時還換筷子給永成帝夾上一些。

只是永成帝明顯對這些菜不怎麽捧場。

永成帝素來喜愛享樂，頓頓美酒佳肴，越吃口味越重，這些齋菜卻普遍口味較輕就講究個鮮美，他自然不大喜歡。

不過，像油焖春筍這樣的菜，他倒還是願意吃的。

這油焖筍都是只選了一顆筍中間那段的，其他的怕是全都浪費了，別的菜肴也差不多，像那盤野菜，就只取了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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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昱曾經被餓過許久，也就不喜歡這樣的浪費，但他也不曾表現出來，而且……不得不說，這些菜肴的味道确實很好。

陸怡寧素來愛美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吃上，還有壽安報上來的那樁事情……

上山前，秦昱便知道秦曜今兒個會做點小動作，具體是什麽卻不知道，最後便專門安排了人保護陸怡寧，又讓陸怡寧随身帶了些藥。

在他知道陸怡寧不傻之後，便給陸怡寧準備了不少防身的東西，她應該不會有事。

雖然這麽告訴自己，但已經好些時候不曾見到陸怡寧，秦昱卻也不可避免地越來越心焦，越來越擔心。

“皇兄怎麽神思不屬的？莫非覺得煩悶了？”秦曜看向秦昱。

“三皇弟想多了，我是擔心我那王妃，怕沒人看着會出意外。”秦昱道，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秦曜，果不其然，瞧見了秦曜眼裏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

秦昱的心當下就是一沉，看向秦曜的時候，目光更是又冷了幾分。

就在這時，外面有太監進來，到福貴那裏禀報了幾句。

“怎麽了？”永成帝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當下放下了筷子。

“回皇上，外面出了點事。”

秦昱一驚，立刻擔心地看了過去，秦曜眼裏的幸災樂禍卻是更濃了。

“端王妃把五皇子打了，現在五皇子正鬧着不肯罷休。”福貴又道。

只是把五皇子打了？秦昱當即松了一口氣。

怎麽是把五皇子打了？秦曜非常納悶。

“老五不是整天說他要當大将軍嗎？怎麽被個女人打了？”永成帝問道：“他沒事吧。”

“淑妃娘娘已經把太醫叫過去了。”福貴道，卻沒說別的，畢竟他一直陪着永成帝，具體情況也是不清楚的。

永成帝對自己這個活潑可愛的五皇子也是挺喜歡的，當下便道：“朕去看看。”

永成帝要去，秦昱等人自然也都是跟着的，秦昱在松了一口之後，卻也不免好笑。

他的那些弟弟裏面，也有幾個有點本事的，秦岳算一個，他心機深沉，上輩子便是秦昱也吃了他不少虧，要不是秦衍養在趙皇後名下，名份上勝過他，在秦曜倒臺之後，坐上帝位的指不定就是他了，而除了秦岳，五皇子秦齊其實也不錯。

他的這位五皇弟從小調皮搗蛋不幹正事，而這其實跟淑妃的刻意引導不無關系，淑妃只想讓自己兒子當個富貴閑人，便一直縱着自己兒子。

而她這樣的做法其實不算錯，上輩子在秦衍登基之後，秦齊就得了一處還算富饒的封地，當了個基本不用操心什麽的藩王——在大秦一代代頒布了很多限制藩王的條例的情況下，如今藩王的權利，已經越來越小了。

只是，大秦不太平。

江南先亂了起來，後來，便是中原也出現了亂黨，還有人打下了許多省份……

那些亂黨對大秦皇室仇視的很，也就去攻擊了秦齊的封地，也就是這個時候，秦齊站了出來，對上了那些亂黨。

秦齊小時候一直嚷嚷着要當一個将軍，但從來沒人把他的話當回事，便是最疼愛他的淑妃，聽到這話也只是笑笑，但到了後來，秦齊卻是真的成了一個将軍。

他跟亂黨對峙了很久，退守蜀地護了一方太平，後來還跟戎人打了一年多，可惜他身邊出了叛徒，最後竟是死在了叛徒手裏。

秦昱那時候已經去世，從戎人的交談裏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免唏噓不已。

在戰争的歷練之下，自己的這個五皇弟後來成了一個戎人提起都敬仰幾分的人物，可惜到底還是沒了性命。

當然，他現在還年輕，還不是後來的秦将軍。

永成帝去了淑妃那兒，而這個時候，太醫已經給秦齊把過脈了。

秦齊一直嚷嚷着，說自己着了陸怡寧的暗算，恐怕受了重傷，但太醫診斷過後，卻表示他什麽事情都沒有。

後來太醫專門讓他除了衣裳，給他檢查身體，也只在他的腿上找到了幾塊淤青。

那淤青看着有點恐怖，但擦點藥油養上幾日，肯定就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淑妃一開始對陸怡寧意見很大，等知道這事之後，卻不免臉紅。

狠狠地在自己兒子的胳膊上扭了一把，淑妃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臭小子，你能耐啊！去招惹你皇嫂被踢了兩腳，就嚷嚷的像是死了娘似的。”

“母妃，有你這麽咒自己的嗎？還有，我之前真的很痛，那傻子說不定對我使了什麽妖法！”秦齊道，他之前真的很痛很痛，都快暈過去了！

淑妃隔着衣服捏着兒子衣服上的肉，又用力一擰。

秦齊時不時地會在母妃這裏受點教訓，當下半真半假地叫了起來——一般只要他喊疼，淑妃就會放了他。

“小五怎麽叫的這麽厲害？怎麽了？”永成帝一進來就聽到了秦齊的叫聲，更擔心了。

“皇上，小五沒事。”淑妃立刻就道。

“父皇，兒臣沒事。”秦齊也一個翻身從床上起來，給永成帝請安，他輸給了陸怡寧還被打了，對陸怡寧恨得不行，卻也不屑于在永成帝面前告一個傻子的狀……那也太丢臉了！

秦齊面色紅潤，确實不像是有事的地方，從太醫那裏知道他只是腿上被踢了兩腳之後，永成帝便放下心來，卻也有些不滿：“那傻子怎麽敢踢皇子？”

永成帝有些生氣，不妨這時秦齊突然道：“因為我喊她傻子……我喊一聲，她就踢我一腳。”

永成帝：“……”剛才他還對那陸怡寧萬分不喜，現在聽了自己兒子的話，怎麽就覺得自己兒子這是自作自受？

“五皇弟，不管你皇嫂情況如何，她總歸是你皇嫂。”秦昱皺眉，随後又道：“不過她也有錯，我代她向你賠罪。”

“不用了不用了，我沒事。”秦齊連連拒絕。

永成帝看了一眼秦昱，卻是有點心虛，他當初怎麽就給兒子指了這麽一個王妃？

秦齊沒事，淑妃的心思又全在兒子身上都不來招呼自己，永成帝便有點待不下去了，随意交代幾句，就往外面走去。

這幾日他是不能近女色的，但這實在讓他很不習慣……想了想，永成帝幹脆就去了蕭貴妃那裏。

這麽多年下來，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這麽多女人裏面，他最喜歡的就是蕭貴妃。

蕭貴妃的模樣簡直就是照着他的喜好長的，還溫柔可人會說話，便是如今這人皮膚不像年輕時那麽鮮嫩，他也還是很喜歡她。

愛屋及烏之下，秦曜都是他最喜歡的，當然這裏頭也有點別的原因……其他女人懷了孩子就都不在他面前晃悠了，但蕭貴妃不一樣，那會兒她挺着個肚子，也還纏着他，懷孕的身體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比平常更加誘人……他也算是看着秦曜一點點長起來的，自然也就多了幾分關注。

永成帝來找蕭貴妃了，蕭貴妃這會兒卻正着急——她兒子弄來的那個男人不見了！

這事她一開始是不贊成的，但後來兒子都把事情做下了，她卻也只能幫着遮掩，可現在人不見了！

莫非是之前躲在暗處瞧見那傻子打人，被吓跑了？

雖說他們找那個男人是派了另外人去的，但留着這男人到底是個禍患。

因着心裏有事，永成帝過來的時候，蕭貴妃都沒精力像往常那樣去應付了，不過她早已摸熟了永成帝的性子，找了新淘換來的話本給永成帝看，卻也讓永成帝很是高興。

然而永成帝只高興了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驚呼聲。

“又怎麽了？”永成帝看話本看的正高興，聽到那雜亂的聲音不免皺眉。

“皇上，有人在張才人那裏找到了一個男人！”事關重大，福貴根本就不敢隐瞞永成帝。

永成帝猛地跳了起來。

別看永成帝玩得荒唐，便是找來很多女人不穿衣服和他一屋子待着的事情也沒少做，可他到底是個男人，當然也就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染。

“張才人在哪兒？”永成帝冷了臉。

福貴低下頭，壓根就不敢去看永成帝的臉色：“就在這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