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收人心（一）

大秦的大儒, 基本都是家世不錯的。

要成為大儒肯定要有足夠的名聲, 可要是沒有錢，揚名又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前朝有位書畫雙絕的才子, 一生窮困潦倒, 還是他死後有位大儒稱贊他的畫，大家才注意到他這麽個人, 然後他的畫，便突然千金難求了。

當然，單單家世不錯那也是當不了大儒的, 他們基本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政治主張和見解。

因着這個, 曾經的秦昱是很樂意跟大儒們打交道，向他們學習的, 秦曜也一直嫉妒他能得到那些大儒的看重。

可現在……親眼目睹國破家亡的景象，秦昱對各種思想的渴求也就淡了，他還覺得某些思想某些主張壓根就是在胡說八道。

不過就算心裏這麽想，他面上也沒表露出來，還跟這些人相談甚歡, 以至于這些人離開的時候，都滿臉可惜。

端王學識淵博見解獨到，可惜是個廢人。

秦昱跟這些大儒談話的時候，陸怡寧一直躲在書房的裏間，他們一走，她就走了出來, 看着離去的那些人皺眉——這些人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

“怎麽？無聊了？”秦昱問。

陸怡寧連忙搖頭，她一點都不無聊，甚至覺得現在的每一天，都過得幸福的不行。

“我帶你出去玩。”秦昱又道。

陸怡寧當下驚喜地看了過去。

秦昱見狀笑了笑，喊來壽喜去準備馬車。

他知道今後的很多事情，也知道某些現在還處于微末的人将來會綻放耀眼的光芒，其實有心去結交一番，只是他雙腿不便，也就做什麽都不方便。

不過，該招攬的人，還是要招攬的，今天，秦昱就想去見個人。

上輩子京城淪陷之後，戎人在京中燒殺劫掠無所不為，京中百姓人人自危，就在這時，有幾個人弄出了一個護民會，專門截殺落單的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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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戎人壓根就不把大秦子民當人，但後來他們的人頻頻死在護民會的手上，漸漸的，他們也就不敢做的太過了，唯恐遭到護民會的報複。

戎人也是想要坐穩這江山的，後來便采取懷柔手段了，甚至還好好地安撫了一番京中百姓。

老百姓都是有好日子過，便不願意跟人拼命的，幾年過去，護民會也就土崩瓦解，幾個領頭人更是離開京城去了南方。

這個所謂的護民會的組織對秦昱來說算不得多麽令人驚豔，但它也有讓人矚目的地方，至少他們隐藏方式就非常值得學習。

後期戎人是花錢買通了護民會一些人的，為了剿滅這個組織更是做了很多事情，然而一直沒能抓住護民會的幾個首腦，只是查到了一些事情，比如說護民會的首領之一，便是一個叫吳天陽的屢試不中的秀才。

秦昱記得這個名字，因而從宜墨書鋪的掌櫃的那裏聽說這個人的時候，不免有些驚訝，也升起了想要見見對方的念頭。

秦昱在福滿樓約見吳天陽。

為了讓陸怡寧可以好好吃東西，他刻意早去了一個時辰，然後點了福滿樓的幾個特色菜讓陸怡寧吃，當然，也沒忘了陸怡寧喜愛的烤鴨。

結果，陸怡寧剛開吃，吳天陽便來了——對這次會面非常重視的吳天陽，竟也提早了一個時辰過來。

秦昱想了想，讓人将吳天陽叫了過來。

他現在手上的人有不少，但心腹卻不多，那些他交好的官員會為他辦事，但也僅此而已，對他并無多少忠心，他一個廢人，也沒本事讓人對他忠心耿耿。

如果那吳天陽确實不錯，倒是可以将他收為心腹，至于現在的吳天陽可能還太過稚嫩……他還有幾年的時間可以培養他不是嗎？

宜墨書鋪的掌櫃告知吳天陽端王要見他之後，吳天陽就一直處于興奮之中，他昨天反複将自己洗了一個時辰，今天又換上了自己最好的那身衣服，然後早早地來到了福滿樓。

他打算在門口等着端王的到來，沒想到自己剛站了沒一會兒，便有一個侍衛來到他身邊，說要帶他去見端王。

端王竟然已經來了？吳天陽無比緊張，但好歹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跟着那侍衛上了樓，進了一個包廂。

那包廂獨立在小樓一角，非常清幽也挺大，裏面卻只擺了一張桌子，那張桌子旁邊，則坐着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個坐在輪椅上，滿身貴氣，應該就是端王，而另一個人……那人穿着男裝，但一張小臉很是俊俏，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兒身……

吳天陽不敢多看，剛進去，便朝着秦昱行了禮。

“不必多禮，本王本想先帶着王妃吃點東西，再與你說話，沒想到你竟然來的那般早。你也坐下吃點吧。”

吳天陽只是一個秀才而已，聽到秦昱這樣和顏悅色的話，頓時受寵若驚，連稱不敢。

“無妨。”秦昱道。

這下，吳天陽倒是不再拒絕，而是坐在了秦昱對面。

秦昱拿了一張荷葉餅，幫陸怡寧包了一塊烤鴨遞給她吃，然後便和吳天陽聊了起來，順便觀察着吳天陽。

秦昱在觀察吳天陽，吳天陽也在觀察着端王。

端王平易近人，每句話都言之有物，他在坊間聽到的那些誇贊端王的話，顯然都不是假話，當然，更讓他驚訝的，則是端王對他的王妃的态度。

端王妃一副懵懂的樣子，似乎只知道吃，端王卻一點不嫌棄，一直在溫柔地照顧她。

之前他曾聽人說，說端王娶端王妃完全是為了作秀，但看到這一幕……他知道那絕非事實。

端王果然是個好人！

吳天陽看着秦昱滿臉崇拜，在秦昱的引導下，膽子也漸漸放開了，說的越來越多。

秦昱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心裏卻是有些失落的。

這吳天陽并不是那種一心撲在科考上學子，懂很多知識，看得出來看過很多書，但整個人非常稚嫩，跟他想象中的護民會頭領完全不同。

不過這也不奇怪。

現在的吳天陽是個十八歲，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秀才，可不是後來那個家人死絕的複仇者。

就吳天陽的現在的年紀來說，在自己面前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他對陸怡寧沒有絲毫的不敬，完全不曾用異樣的目光去看陸怡寧，也讓秦昱對他高看一眼。

至于他明顯沒經歷過什麽事情……

找點事情讓他幹幹不就成了？

原先秦昱見吳天陽，是有心讓吳天陽幫自己弄個情報組織的，但現在和吳天陽接觸過之後，他卻知道吳天陽現在肯定做不來這個，當下便道：“吳先生當真博聞廣記，可願為本王分憂？”

“屬下願意為端王效勞！”吳天陽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士為知己者死，端王這樣看重他，他自是願意為端王效勞的。

秦昱笑了笑，便給了吳天陽一個任務，讓吳天陽去翻閱端王府的藏書，找出适合刊印的書籍來，交由印刷作坊印刷。

“本王自幼看過許多孤本，每每看完，便覺得非常可惜，那些書都是好書，這世上卻沒幾個人能看到它們……如今本王改進了印刷術，自然也就希望它們能不再是孤本。”京中很多人都有收藏孤本的習慣，秦昱以前也有，而後來戎人打進京城，逃命之時，幾乎沒幾個人是帶上了書的，以至于後來有很多書就那麽被糟蹋了，再不存世，着實可惜。

當然，他這麽做，主要還是為了能收攏人心，甚至于，他還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吳天陽沒想到秦昱竟然是想讓他去做這樣的事情，一時間激動萬分，只覺得端王果然是個好人。

然後，激動地看着秦昱的他，就被端王妃給瞪了。

端王妃還舉起了手上的烤鴨腿，沾了醬料放到秦昱嘴邊：“秦昱，吃鴨肉。”

端王笑着咬了一口烤鴨腿。

吳天陽突然也有點想吃烤鴨了。

秦昱吃烤鴨的時候，永成帝偶遇了自己最小的兒子秦衍。

秦衍因着養在趙皇後身邊，以前還常常被秦昱帶着出來晃悠，永成帝對他還是有印象的，便張口詢問了幾句。

秦衍畢恭畢敬地答了，又滿臉期待地看着永成帝：“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你想求什麽？”永成帝問道。

“兒臣想求父皇讓兒臣出宮，去見識一番大皇兄改良的印刷術。”秦衍道，滿臉期待地看着永成帝。

永成帝已經好幾日沒上朝了，并不知道外頭的事情，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秦昱之前有一回來見他的時候，好像是提了改良了印刷術的事情。

秦衍這時候卻已經繼續往下說了：“父皇，現在京中的讀書人都在誇贊大皇兄，還有好些大儒因為印刷術的事情專門拜訪了大皇兄，我也想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吧。”永成帝揮了揮手道。

秦衍頓時一愣，他的父皇，怎麽沒有追問印刷術的事情，對秦昱得到了無數贊譽的事情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