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國師現（一）

秦昱本是想來這萬山縣練練那些要帶去西北的禁衛軍的, 但來了這裏之後, 就覺得這裏不對勁了。

百姓日子過不下去了，去當土匪正常，但這裏的土匪，也太窮了。

當土匪那麽窮，山林裏那麽危險, 他們為什麽還要當土匪？

要知道，這萬山縣, 可是已經沒有縣令了！

縣城的百姓最先去當土匪的時候, 還能說是朝廷征收的稅款太多，苛政猛于虎，才不得不躲入山林當了土匪，然而現在, 萬山縣已經沒有縣令了，朝廷也沒再來征讨稅收。

這樣的窮地方以前就收不上來幾個稅，朝廷丢棄起來毫不心疼，至于派兵剿滅土匪……一開始确實幹過, 但士兵每每都是無功而返。

上面的人一算各項開支, 自然也就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件事。

朝廷已經不收稅了, 那些百姓在山林裏的日子又過得非常窮,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不回來繼續種地？

就說他們頭一晚在萬山縣安營紮寨之時選的那個小村子, 那裏地勢平緩，是有不少土地的，如今正是夏天, 按理地裏怎麽着都該有莊稼，可事實上，那時他入目所見，還就是一片荒地。

老百姓對土地都是非常重視的，為什麽萬山縣的百姓，偏就如此與衆不同？

當時他就已經心存疑慮，今天進城之時，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愈發濃烈。

這萬山縣有問題。

“王爺是說這萬山縣有問題？”金岩不解地看向秦昱，他什麽都沒看出來啊……

秦昱看向滿臉茫然的金岩，并未回答這人的話，反而問道：“金岩，你對本王很不滿。”

“王爺？”金岩有些心虛地看着秦昱。

“本王害過你嗎？”秦昱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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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岩一愣，随即道：“沒有。”別的不說，端王确實沒有害過他。

“你自視過高，辦事卻沒能力，連幾個土匪都抓不住，對方那麽多的破綻也看不出來，本王還沒訓斥你指責你，你反倒對本王不滿，這是什麽道理？”秦昱冷着臉看向金岩。

之前秦昱面對金岩之時，一直表現的很是溫和，這會兒突然冷臉，帶給金岩的壓力，稱得上非常之大。

他仔細一想，還發現秦昱說的，确實是對的。

秦昱雖然一開始哄了他去打土匪，但說到底，并未對他做什麽，而且秦昱是端王，本就是可以命令他去打土匪的。

明明是他自己辦事不利，他倒是怪怨起了端王。

金岩的臉上露出尴尬來，秦昱又道：“你容易輕信他人，雖然有一身的勇力，卻無與之相配的智謀，還不聽號令……”

秦昱上輩子對金岩并無多大印象，但如今，他是想要好好調教一下這人的，此時便把金岩這些日子的錯處一一指出。

金岩被秦昱說的冷汗直冒，臉上也滿是羞愧。

秦昱這才停下，對着他道：“你讓人把這裏的肉帶去，給下面的人吃了，吃飽喝足之後，再來找本王。”

秦昱這是給了金岩想明白的時間。

金岩從秦昱這裏出去之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而他到了外面，便瞧見了秦昱給他的一個西北軍的老兵。

這老兵這幾天教了他許多東西，金岩對他很是信任，這時候見到對方，便忍不住叫住了對方。

“馮叔，你覺得我怎麽樣？”金岩問道。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這個馮姓老兵有些不解，随後卻道：“小将軍很好，但也有些不足之處……”對他這樣上過戰場的人來說，金岩真的是滿身的毛病。

秦昱讓人煮的肉，很快就被分了下去，所有的人都分到了大塊的肉，而此時，金岩也來到了秦昱面前，說話的時候期期艾艾的：“王爺……我……末将……”

“現在有件事要你去做。”秦昱突然道。

“王爺您盡管說。”

秦昱看到瞬間恢複了精神的金岩，不免有些無奈，這人到底還是有點跳脫了。

秦昱開始交代起來。

秦昱和金岩談了許久。

他之前因着心情不錯，看金岩就跟看晚輩一樣，并未将金岩當成自己的下屬，現在卻不同。

如今情況跟他最初想的已經截然不同，他們很可能會遇到危險，他已經沒空讓金岩慢慢成長了。

秦昱經歷過那麽多的事情，現在要收服一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金岩從他這裏的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對他心悅誠服了，同時一心想要幹出一番事業來。

那縣丞讓出來的縣衙并不大，秦昱帶了那麽多人，壓根就住不下，所以禁衛軍的很多人，是住在外面的。

金岩出去之後，看到了自己的那些禁衛軍手下，也看到了正在跟他手下的一個禁衛軍士兵說話的萬山縣縣丞。

金岩手下的士兵都是不知民間疾苦的，他們厭惡這裏的土匪，看着這裏的一切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卻又對這裏非常貧困的百姓充滿同情。

這樣矛盾的心态讓他們對待萬山縣縣丞的态度帶着點高高在上，又帶着憐憫。

而那萬山縣的縣丞……

這是一個黑瘦幹癟的中年男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讀書人，倒是像個老農民，他看到金岩，立刻就過來了，笑得谄媚：“金統領，王爺怎麽樣了？”

“王爺沒事。”金岩看着這人，表情恍惚了一會兒。

“金統領？”那縣丞又叫了一聲。

“哦……”金岩回過神來：“還有事嗎？”

“金統領，王爺對這縣衙可滿意？還有沒有其他需要的東西？”那縣丞連連作揖：“若王爺有什麽需要，盡管告知在下，在下一定努力為王爺尋來想要的東西。”

他話是這麽說的，但光看看他的身上滿是補丁的衣服，就會懷疑他是不是真能拿出秦昱用得着的東西。

“不用了……”金岩把目光從縣丞身上移開。

“這怎麽行，王爺來了，我們理當照顧好王爺。”那縣丞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真不用了，我們要在這裏留很久，你們也拿不出來那麽多東西。”金岩道：“反正我們吃的用的都帶了很多，暫時夠用了。”

“王爺要在這裏待很久？”那縣丞驚訝地看着金岩。

“嗯，王爺說要等剿滅了這裏的土匪再離開。”金岩道，他有些煩躁地看了那個縣丞一眼，最後幹脆轉身走了。

端王說這個縣城裏有問題，還讓他将他們要剿滅土匪之後才離開的事情宣揚出去，更讓他不能露出馬腳……

他做的應該還行吧？

金岩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滿臉糾結，那縣丞卻是在金岩離開之後，看向了另外一個禁衛軍：“這位大人，金統領這是怎麽了？”

“金統領好像被王爺訓斥了。”那個禁衛軍道，他也不知道金岩怎麽了……

那縣丞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秦昱交代了金岩一些事情之後，便不再去管金岩，而是讓趙楠派了人出去，找人來這裏接應。

于此同時，秦昱還将整個縣衙以及附近的一些地方封鎖起來，開始修築防禦工事。

當初找工部要工匠幫着修建萬書樓的時候，秦昱就挑揀着其中一些技藝出色的工匠，将他們扣下了。

那些工匠，有些秦昱已經送去了西北，卻也有些留在了身邊，這會兒那些人就跟在他身邊。

工匠帶着端王府的人開始忙碌起來，有些人修築防禦工事，有些人打造武器，而這樣的動靜，哪怕秦昱已經盡力封鎖，也是瞞不過外面的人的。

他也不打算瞞着。

這個縣城西邊一個破敗的宅子裏，那位之前接連幾次去找秦昱的縣丞，臉上那原本在禁衛軍面前一直挂着的谄媚笑容早已消失，這會兒面色陰沉。

而他面前，一些衙役打扮的人，正滿臉焦急。

“大人，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那些禁衛軍雖然不厲害，但他們要是一直留在這裏，對我們來說也很麻煩。”

“要是被他們發現什麽……”

……

這些人小聲議論着，全都滿心不安。

“你們去找點人來，我們……把他們都弄死好了。”那個縣丞突然道，明明長得老實巴交的，說的話，卻是無比兇惡。

“大人？”那些衙役驚訝地看着縣丞，那可是一個王爺！

“我們殺了他，搶了東西馬上離開，誰能找得到我們？”那縣丞道：“本來我還想将他好好送走，但他既然不識相，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秦昱所料不錯，這萬山縣，确實是有問題的。

萬山縣多山，一直很窮，在多年前，還出了個非常愛財的縣令，那縣令，竟是刮掉了萬山縣三層地皮，将萬山縣的百姓逼的苦不堪言。

也就是那個時候，萬山縣的很多百姓逃進了山林。

而這縣丞，便是那縣令帶來萬山縣的心腹。

只是那貪財的縣令将他當做心腹，他卻早就垂涎那縣令搜刮到的銀兩……

那位縣令暴斃了，他在這貧窮的萬山縣搜刮到的銀子，最後竟是成了這個縣丞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這個縣丞發現，這萬山縣有個神婆，跟着人逃入山林之後，竟是借着神佛之事得到了萬山縣百姓的供奉。

那些百姓已經窮得不行，但只要那神婆編造些來世今生的事情，便能讓那些百姓将家中的最後一點口糧給她。

這縣丞心裏一動，最後竟是娶了那神婆。

之後，朝廷給萬山縣派來了兩個縣令都被殺死，這萬山縣，便徹底成了這縣丞的天下。

萬山縣的百姓幾乎全都成了土匪，劫掠了不少商人，而這些錢財，最後全都被進貢給了神婆，他們自然過得極窮。

而神婆和這縣丞，他們除了得到許多錢財以外，還收攏了許多了手下，有時有大商隊路過，那些普通百姓對付不了，他們還會親自動手。

他們在此作威作福，日子過得極好，同時也打算再過些日子，便從此地離開，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也正是因為他們從未打算在此地長久的待下去，才會完全不在乎還此地百姓，竭澤而漁。

偏偏就在此時，端王突然來了……

端王身邊保護的人非常多，這縣丞本是想要快點将人送走的，但端王竟然想要将他們一網打盡之後再離開……

“端王這次去西北，必然帶了大批的財寶，搶了他得到的錢財，也許比我們之前搶到的所有的錢財都要多。”那縣丞道。

原本還對搶一個王爺心有疑慮的人，在聽到這縣丞的話之後，紛紛心動不已。

那王爺吃的用的，全是世間少有的好東西，他們搶了他，是不是自己就能用上這些好東西了？

“大人，我這就去找夫人。”其中一個立刻就道。

想要搶了王爺，他們這些人肯定不夠，還是要讓那些村民打頭陣。

這些人商量好，便悄無聲息地散去了。

秦昱到達萬山縣縣城的前兩天，風平浪靜的。

但就在他到達萬山縣縣城的第三天晚上……

秦昱自打開始泡藥浴之後，就一直沒停，直到這次前往西北。

路上處處不便，秦昱便停了藥浴只喝藥，這天喝完藥，便照舊由陸怡寧幫他治療。

起初陸怡寧幫他治療，而他有反應的時候，他是覺得很不自在的，不過現在時間長了，倒是已經淡定了，就是一直不讓陸怡寧碰他那個部位，弄得陸怡寧愈發好奇，總想看看。

當然，她其實已經看過了。

趁着秦昱不注意，在秦昱泡藥浴如廁的時候，陸怡寧早就偷偷看過了，秦昱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還偷偷摸過。

平日裏只是軟軟的一團，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她給秦昱治療的時候都會變大……

陸怡寧一直挺好奇的，今天這視線，就跟以往一樣忍不住往上面飄。

秦昱：“……”

陸怡寧很認真地幫秦昱治療着，治療了一段時間之後，她突然歪了歪腦袋，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來。

“怎麽了？”秦昱好奇地看向他。

“秦昱，好像有人來了。”陸怡寧道。

與此同時，外面有人敲響了秦昱的房門：“王爺！不好了！我們被包圍了！”

秦昱的眉頭當即皺了起來，他知道這萬山縣有古怪，卻沒想到這裏的人竟然敢攻擊他，更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麽快就出手了。

先來找秦昱的，是在外面巡邏的禁衛軍，過了一會兒，便是連金岩都來了。

金岩這兩天一直四處查看，多少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但也只以為這裏的土匪和縣城裏的人勾結在了一起。

他還琢磨着明天就要出去打土匪，沒想到……今天晚上那些土匪就來打他們了！

“王爺，外面來的人非常多，王爺，我們馬上護送您離開。”金岩急匆匆地進來，立刻就道。

“恐怕來不及了。”秦昱道。

果不其然，秦昱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喊殺聲。

“金統領，你出去督戰，我很快就來。”秦昱道。

金岩擔心自己的那些手下，聞言點了點頭，就朝着外面跑去。

陸怡寧這時候卻是看向秦昱：“秦昱你放心，我保護你！”

“好。”秦昱笑了笑。

秦昱很快就讓人把自己收拾好了，坐在輪椅上出了門，而等他出了門，便立刻聽到了更加清晰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