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動的痕跡(3)
天色已晚,市郊的天空清朗悠遠,又大又圓的月亮像是一輪玉盤,散着澄黃的光,遠遠近近的星星如同抛灑在夜幕中的水晶,一閃一閃。
陸之丞和黎越并肩走着,鐘瑞跟在他們身旁。吃飽喝足,在這樣風朗月清的晚上随意走走,真是惬意。
一道清亮的女聲卻在這時突兀響起: “陸之丞——”
黎越停下腳步,一位美女已經走到他們面前。
“趙書同學,好久不見呀!”鐘瑞搶先一步,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
原本面朝陸之丞的趙書不得不側過身來:“鐘瑞,你也在?還是跟以前一樣風流倜傥哦。”
“不及系花風采依舊啊!”鐘瑞溜須拍馬很有一套,他拍拍陸之丞的肩膀,繼續道,“是吧,之丞?”
陸之丞不搭腔,禮貌地朝趙書點點頭:“老同學,你好。”
“陸之丞,好歹我們同窗多年,至于這麽生疏麽?”趙書說這話的時候,嗔怪中帶點撒嬌,眼神一個勁兒地往黎越身上瞟。
黎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趙書,三十多歲的年紀,妝容精致,粟色卷發長長地披在後肩,低領半袖T恤和貼身中裙把她的身材勾勒得緊致性感。随着動作不停搖擺的身體,散發着說不出的風情妖嬈。
“美女,留個電話呗。改日我約你,我們幾個老同學再聚聚。”見陸之丞不搭腔,鐘瑞像個和事佬一樣打圓場。
陸之丞見兄弟主動解圍,直接朝他倆點頭道:“你們聊,我先走一步。”說着,攬過黎越,輕巧地繞開趙書,朝停車位走去了。
陸之丞禮貌地替黎越關好車門後才繞到駕駛位坐好。
“趙書跟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之後就沒聯系過。”
“嗯?”黎越奇怪地轉過臉,看着陸之丞。
陸老師,您這是在……跟我解釋嗎?不用特意向我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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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會深究,點點頭,“哦”了一聲:“我不會誤會的。”
聽到她的話,陸之丞竟然難得地騰出空瞄她一眼,見她正經八百的嚴肅樣,他開懷地笑出聲來:“最好不過。”
什麽情況?最好不過?
是他對系花同學的态度太冷淡,根本不可能誤會好不好!
車外是來往的車燈,車子裏放着不知名的抒情歌曲,歌聲低沉委婉,黑暗中特別溫馨。
等紅燈的間隙,陸之丞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裏再次響起:“想知道我為什麽記得那次春游嗎?”他的語速不疾不徐,像是帶着蠱惑,讓人不自覺地聽下去。
“當年,你吃着涼面,拒絕了同學遞來的奶糖。我問你為什麽,你說你不愛吃甜食,最多只能接受冰淇淋。”
陸之丞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不太置信的眼神,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其實你還給我講了一段大道理。”
黎越瞪大眼睛,還講大道理……她想她當時一定是被涼面辣瘋了,否則怎麽會膽子這麽大!初二啊,竟然敢給自己的科任老師講什麽人生大道理,而且這個老師所教的科目,她經常不及格!
“我當時吃的可能不是涼面。”黎越有一點心虛,聲音低低地嘀咕,“是熊心豹子膽。”
陸之丞有一秒的怔愣,随即明白,大笑起來。
他突然伸出右手,很想揉一揉黎越柔軟的頭發。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的手不着痕跡地調轉方向,電臺音量随之降低兩度。
算了,別吓壞了他的小黎越。
前面紅燈轉了綠,他啓動車子繼續前進:“你跟我說,甜對于你來說只是調劑,不管是在食物上還是生活中,它永遠沒辦法成為你生命的主味。”
黎越歪頭看着陸之丞的側臉,他的表情嚴肅,認真得像是在講堂上。
“後來我一直在想,到底這個女孩子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在同齡人嚼着奶糖喝果汁的時候,對一個比她年長的老師講出這樣的人生道理?”
陷在回憶裏的他出奇的平和寧靜,路燈和車燈的光在他身上映出別樣的光彩,順着臉頰鎏出一條光滑好看的金邊。黎越看得出了神。
陸之丞的心裏如電影般一幕幕重現,從當上數學老師遇見黎越開始,到跟她在遙大重逢……所有的景象歷歷在目,讓他的內心翻湧起太多的情緒。而這種情緒在他走進黎越寝室的那天起就開始發酵,直至今晚讓他撓心抓肺得不知該如何表達。
當他再次開口時,車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遙大校園裏。
“黎越,能再見到你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離開講臺的十年,我做研究,寫論文,考精算,進企業,每天跟數字、公式、模型和報表打交道,有時候甚至都忘了我曾經當老師的那段經歷。遇見你,讓我重新回憶起那個時候,包括那個時候的你。”
“初中女生剛進入青春期,除了叛逆之外,還特別的敏感脆弱。我一直擔心你被莫名的困難吓倒,會一蹶不振或是走上歧途。”
“慶幸的是,你并沒有因為拒絕生活中的甜變成苦哈哈的人,你開朗積極,活潑向上,是一個受學生歡迎的好老師。”
陸之丞望向黎越的眼睛清透明亮,他的話亦清晰明确。
“黎越,你成長得很好。我非常驕傲。”
他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因為太長堪堪伸出去一長截,長腿沒辦法伸直,随意屈在身前。他坐在座位上,長手長腳的樣子,讓空間寬敞的路虎也顯得狹窄起來。
黎越不敢跟他對視,略顯笨拙地調轉了視線,在眼神所觸及的範圍內尋找目光的落腳點。即使這樣,她也無法忽略他的目光,那雙一瞬不瞬緊盯她的眼眸,讓她局促得捏緊了手指。
終于,他還是攬了攬她的肩頭:“好了,回去吧。我走了。”許是為了安撫她緊張的情緒,他的動作輕快,點到即止,紳士禮貌得就像他的人一樣,疏朗坦然。
她擡起頭,宿舍樓星星點點亮着燈,映出他眼中她的倒影。他漆黑幽墨的瞳仁就像情人的眼睛,純潔動人。
這一刻,她不僅忘記了自己曾對他說過的“甜永遠不能成為自己生命的主味”這樣的話,也忘了他曾是她的老師。
迷迷糊糊回到寝室的黎越心裏亂糟糟的,她看見了外出旅行的母親随手分享到朋友圈的照片,于是調出媽媽的手機號碼。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通,媽媽的聲音透過聽筒遠遠地傳過來,仍然可以聽到那邊的熱鬧和笑聲。
黎越的腦海裏突然就出現了媽媽的身影,在酷熱的夏天走路去少年宮教別人的小孩彈琴,輔導完學生練琴後在回家的路上被暴雨淋得全身濕透。她的媽媽從不曾讓她吃不飽穿不暖,也從不曾讓她委屈求全,她的媽媽勤儉克己,辛苦操勞,為了她,為了這個家。而這一切的辛勞從媽媽背負起整個家庭的重擔開始,也是從爸爸離開家的那一天開始的。
媽媽在那頭高興地說在放孔明燈,她卻在這邊兀自酸了鼻頭。她一低頭,一滴淚打在手背上,她胡亂蹭了蹭,故意大聲說道:“媽,再放一盞孔明燈吧。祝我的媽媽,從今以後,擁有嶄新的幸福生活。”
挂掉電話,黎越才想起,忘記提今天碰到熟人的事了。
算了,媽媽難得這麽高興,不要讓她添堵掃興了。
她轉身進廚房洗蘋果,卻聽到電話細微的振動聲,她趕緊擦幹手。
屏幕上是新信息的提示,她點擊短信查看,來信者赫然标示着三個字——陸老師。
“我到家了。”
黎越想了想,按下一個“好”字。
過了一會,收件箱裏又多了一條信息:“你的書也跟我一起回家了。”
她這才一拍腦門兒,想起自己買的一堆書,竟然在下車的時候忘了拿。
“後天有時間嗎?我給你送來。”
怎麽可以讓老師當快遞員專程送書來!
“不用麻煩,你上課時帶過來就行。謝謝陸老師。”
“那後天去爬山,有興趣嗎?”
“陸老師,您這是在約我嗎?”黎越按下這排字,想想又趕緊删除,改成:“國慶後我要去職高做一個培訓,這幾天要把講義趕出來。改天吧?”
她反複看了幾遍,理由正當,留有餘地。臨到發送時,她又把最後三個字改成了“改天,好不好”。
在等陸之丞回複的時間,黎越坐立不安,她怕陸之丞以為她在婉拒,又怕他真的用“改天”來回複她,更害怕“改天”不知道改到哪天……
“好,就定在你做完培訓之後吧。”
陸之丞的回複像是一顆定心丸。
黎越捧着手機癡癡地笑起來,她仰面倒在床上,興奮地敲下四個字:一言為定。
然後,她狠狠咬下一口蘋果,酸酸甜甜的,熨帖進她的心裏。
就像她肩膀殘留的陸之丞手掌的溫度,和她耳朵反複響着的分開時車裏放的歌——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
從頭喜歡你,白雲纏繞着藍天。
啊——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
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
好讓你明白,我心動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存稿,随意調戲~~~
最近會有活動在微博和文下評論區,多冒泡有獎拿喲,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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