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無可救藥（3）

下午三點的天空，高遠靜默，沒有一絲流雲。不知是誰吼了一聲“去籃球館咯”，還沉浸在接力賽中意猶未盡的人群開始往籃球館挪動。

光線被人群隔成高低錯落的影子，疊在黎越的身上，讓她整個人都籠在淡淡的金黃和淺灰的明暗褶皺裏，柔柔糯糯的，跟那個在賽道上爆發力驚人的精靈判若兩人。也許是旁邊的人說起什麽有趣的事，她眉眼彎彎，臉紅彤彤的。

陸之丞霎時就挪不開眼，隔着人群望住她。她仿佛感應般忽然擡起頭來，遠遠地對上陸之丞的視線。

他眸光灼灼跟随她，不管她去哪裏，不管她被誰簇擁，他都像是翻越千山萬水與她相會一樣，目光緊随。

如同他與她重逢後，也如同此刻，他為她日夜兼程趕回來。

投籃比賽規則簡單，采用車輪淘汰制，以一分鐘投中三分球個數多者為勝。黃克作為管院代表參賽，在限定時間內投進了9個。

黎越不太懂，問旁邊異常激動亢奮的寧寧。

“這麽跟你說吧，世界級水平的投球教練最多也就投20個。”寧寧頭也不回地解釋，朝場中的黃克拼命吹口哨、鼓掌。

黎越更糊塗了，試探性問道：“那9個到底算差勁還是厲害啊？”

“按一個球耗時4秒計算，就算全中，一分鐘也就15個。作為業餘水平，9個很不錯啦！”寧寧給出了終極答案。

輪到別的學院上場，一個接一個地被黃克的分數淘汰，寧寧也不禁對場邊的投籃健将好奇起來。

“話說這位是誰啊？我們院請的外援？”

終于問到黎越了解的了，她得意地朝寧寧挑挑眉毛：“黃克，美國名校畢業，擁有豐富的國外游學經歷，對國際酒店相當有研究，是我們系剛剛引進的人才。”

萬老師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內情:“打探這麽清楚？”

黎越翻她一記白眼:“算是舊識，我們做過培訓搭檔，前幾天剛巧碰上。”

“哦——”這一聲拉得長且婉轉，萬寧寧露出了然的眼神，湊近低聲耳語，“看他戴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啧啧，情況不妙，陸老師有情敵咯。”

Advertisement

這也能扯上陸老師？寧寧這九曲十八拐的彎彎腸子，黎老師是真心給跪了。

兩人一邊逗悶子，一邊關注場上的戰況，兩頭不落。車輪戰已經進行到抽中末位簽的經濟學院，卻遲遲不見參賽者上場。裁判在跟經濟學院的帶隊老師商量着什麽，最後兩人同時看向了站在場外的陸之丞。

陸之丞很爽快地點點頭，利落地脫掉風衣，折疊成不大的方塊，随手搭在身後閑置的移動單杠上。他一邊走上球場，一邊不緊不慢地解袖扣、卷袖子，氣質卓然出群，不像是投籃，倒像是參加一場商業談判。

看臺上議論聲四起，有人在打聽“帥哥教什麽專業”的，也有人在贊嘆他的外表，還有人在普及陸老師的背景資料……總之四周鬧哄哄的。

可是，他一個人站在球場中央，在三分線外站定，絲毫不理會周遭的喧嘩，微微擡頭望着籃筐，眼睛在籃球架和三分線之間掃描。

他彎腰從身旁的籃筐取出一個籃球，在手裏掂量一番，他托住籃球的同時起跳，向前抛球的同時右手腕靈巧地一翻。

咚——

籃球應聲落地，全場鴉雀無聲。

“好球！”

黎越身後的男生爆出一聲驚嘆，随之而來的是熱烈的歡呼聲。

結束了試手，陸之丞朝裁判示意，一聲長哨，比賽正式開始。

籃球一個一個取出來，又一個一個從陸之丞的手中飛出去，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然後穿過籃筐，彈落地面。

“一、二、三、四、五、六……”

看臺上難得發出如此整齊劃一的數數聲，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雜音。

當兩短一長的哨聲吹響，最後一個籃球在籃筐邊沿輕繞一圈後，快速通過圓圈，砸在地板上。看臺上爆發出史無前例的歡呼聲，掌聲、尖叫聲和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在籃球館裏響徹耳膜。

15個！

陸之丞一共投中15個三分球，沒有一個廢球。

黎越緊張得冒汗的手死死攥住寧寧的衣服，在這個激動人心的結果出來時，她高興得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為管院一份子的身份。

萬老師揮開她的爪子，貼在她耳邊說:“你家陸老師這麽帥，你知道麽！”

黎越搖頭，完全不知道。

可是，感覺哪裏不對勁呢？

你家陸老師……

你家……你家……

在人聲鼎沸的籃球場，黎越咬住嘴唇偷偷笑得臉都紅了。

“陸老師好帥！”不知是哪個女生高呼一聲，全場爆發出歡快的笑聲，随之而來的是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震耳欲聾。

“男神！男神！男神！”

甚至有膽子大的女生在看臺上□□裸地表白:“陸老師，我愛你！”

新晉男神陸之丞禮貌地朝看臺上的觀衆揮手致意，大方得體，潇灑優雅。一身商務打扮還沒來得及換下，襯衣西褲的裝束讓他看起來既端正又清貴。撸起的袖子底下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和優美的小臂線條，讓他顯得性感又神秘。

快要落山的暖秋太陽裹着羞澀的溫度，帶着暖橙色輕輕攀上陸之丞肩頭。他客氣地跟其他參賽的老師握手寒暄，有禮有節，謙遜有度。

黎越望着他，眼睛裏仿佛有一簇閃爍的火焰，跟她的心一起燃燒起來。

在很多人的眼裏，陸之丞無疑是完美的，他實現了一個女孩對于另一半的憧憬。他是英俊挺拔的海歸博士，是氣度不凡的外企高管，是成熟優雅的大學教師，他還是陽光向上的運動健将，甚至在今天一戰成名，成為遙大學生心中的男神。

抛開這些令人眼花缭亂的名詞前綴，抛開這些讓人傾心的外在條件，他還是黎越學生時代的數學老師，更是她視作偶像的人生導師。她從年少時就崇拜的人，她自重逢就再無法忽視的人，他一點點靠近她，一點點走進她的心裏。

她也一點一點地動了心。

黎越深深凝望他，墨玉般的眼珠在一層層光線的疊加下，如琥珀般透明幽深。她藏了太多情緒在眼睛裏，不同于往日面紅耳赤的羞赧，在她熾熱的眼神裏，是無法掩藏的激動、驕傲、崇拜，還有愛慕。

與此同時，陸之丞轉過頭來，攫住她的視線。四目相對，眸光相撞，他的目光說不出的缱绻激蕩。

他承認，從未如當下這般想她，瘋狂又纏綿。即使她就在他的眼前，仍然阻擋不了想她的念頭，像藤蔓緊緊地箍住他，控制他的心跳和呼吸。

他雖身處人群中心，卻只有她一個人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