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栩栩如生的夢（8）

海城，陸之丞的家中。

“為什麽沒把女朋友帶回來給我們看看？”陸媽媽擺弄着花瓶裏的插花。

陸爸爸捏着報紙，拿眼角悄悄打量兒子。

陸之丞削好一個蘋果，切成塊兒裝好盤，推到陸媽媽面前:“媽，您是想把兒媳婦吓跑嗎？”

“喲！”陸媽媽停下手裏插的花，推推陸爸爸的肩膀，“老陸，聽見了麽？”

陸爸爸摘下眼鏡，疊好報紙，嚴肅問道:“這麽肯定？”

“差不多吧。”陸之丞扔了塊蘋果進嘴裏。

“臭小子，什麽叫差不多啊？人生大事豈能兒戲！”

陸媽媽攔住訓人的老頭子，扭頭問兒子:“差不多是差多少？”

“媽，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跟小越現在感情穩定，我随時準備娶她進門兒，可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啊！”

陸之丞眼瞅着老爺子的臉由陰轉晴，緩和下來。

“既然是你王叔和吳叔都交口稱贊的姑娘，那你就好好對人家，讓人願意。”陸爸爸喝了一口茶，鄭重其事地叮囑。

陸之丞撇撇嘴道:“本來就是很好的姑娘，王叔和吳叔說不說都是！”

“他們替你遞消息，算是給你上了雙保險，我和你媽這兒是沒問題了。只是……”

“只是什麽？”陸之丞靠着椅背，慢悠悠地問。

“只是你比人家大了将近十歲！還曾經是人家姑娘的初中數學老師！我怕人家父母不肯把女兒嫁給你！”陸爸爸一見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就來氣，吹胡子瞪眼地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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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之丞一見他爸怒了，趕緊端端正正地坐好，還一邊兒朝他媽遞顏色。

陸媽媽看父子倆過招，在一旁掩着嘴笑。

“媽，您還笑！”陸之丞不樂意了，跟他媽抗議，“您不遵守保密協議，我要您付違約金！”

陸媽媽被兒子殺了回馬槍，毫不介意，好脾氣地解釋:“這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又是怎麽在一起的，我肯定要告訴你爸爸呀。”

陸之丞默默叉着蘋果，不說話。

陸媽媽也不惱，繼續說道:“再說了，這又不是什麽醜事。該是有多大的緣分才讓你們再遇見，能走到一起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分，這是好事。傻孩子，沒有人會拆散這麽好一樁姻緣。”

陸之丞點點頭:“是，我也覺得是上天的安排。”

陸爸爸拍拍陸之丞肩膀，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我跟你媽看法相同。你覺得好就好好把握，找個時間去人家家裏看望一下長輩。不論如何，你的态度是很重要的。”

每晚臨睡前是陸之丞和黎越雷打不動的通話時間。

此刻，黎越正窩在床上刷微博，跟陸之丞在微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明天就是除夕了，時間過得好快啊！”黎越随手發了語音感慨。

陸之丞在客廳陪媽媽看電視劇，打字發送:有什麽安排？

“這幾天的安排？”

陸之丞低着頭敲鍵盤:嗯。

“明天跟媽媽一起在家吃團圓飯，初一去媽媽朋友家坐坐，初二去墓園上香，初三去鄉下看大寶哥，可能會陪他玩兩天。”

陸之丞:來海城玩幾天？

“啊？”黎越一驚，差點摔了手機，嗫喏道，“下次吧……”

陸之丞和她遠隔兩地，也能感覺到她此刻的尴尬，回複道:好，下次再說。

黎越松了口氣，望着天花板發呆。

而另一邊，陸之丞在陸媽媽萬分嫌棄的目光下回了自己房間，關門的那一刻，還能聽到陸媽媽的抱怨:“說是陪我看電視，眼睛一刻也沒離開手機，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陸之丞笑着搖搖頭，打開正在休眠的電腦，随手點了網絡播放器的歌曲循環。

房間的窗簾已經拉上，只有一盞床頭燈亮着，周圍安安靜靜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陸之丞按下視頻通話鍵等着的時候，音響傳出音樂，輕輕淺淺的歌聲在房間裏環繞。

接受視頻的黎越先是疑惑地看了看屏幕，接着便聽到了歌聲:

“分開數年，仍然是我的嗎

是每天都想我，懷念我嗎

當天不了情，如仍在你的心

今天心裏愛的一個是我嗎

其實我心天天多麽挂念你

不想分兩地，癡心風中寄

牽挂全為你起

其實我心天天都想靠近你

好比天與地，一生一世也相對

才是最美

分開數年，難同聚無趣味

但每天都演戲，還扮會飛

想飛到你前，徘徊在你身邊

講一千次再一千次我愛你

其實我心天天多麽挂念你

不想分兩地，癡心風中寄

牽挂全為你起

其實我心天天都想靠近你

好比天與地，一生一世也相對

才是最美

我心天天多麽挂念你

不想分兩地，癡心風中寄

牽挂全為你起

其實我心天天都想靠近你

好比天與地，一生一世也相對

才是最美”

誰都沒有說話，靜靜聽完這首流傳并不廣泛的粵語歌。

只是臨時起意随便開點音樂的陸之丞意外被這首歌詞擊中，簡單的旋律和并不複雜的發音讓人很容易聽懂。正是因為聽懂了，才越發覺得，此情此景此歌，簡直是為他和黎越量身定制的背景音樂。

“咳咳——”黎越清清嗓子，提醒愣在屏幕那邊的陸老師。

陸之丞很快恢複了神色，對着鏡頭笑起來。

清風霁月的微笑如同一顆圓潤的石塊，輕輕敲開了黎越的心懷。她也跟着笑起來，眼睛彎成好看的形狀，輕聲問他:“想說什麽？”

陸之丞豎起食指，在虛空之中轉了轉圈，出神地說道:“想說的都在歌裏。”

“嗯？”

“你沒聽過這首歌？”

“好像沒有。”

“那我一會兒把歌名發給你。”

“好。”

兩個人膩膩歪歪聊了一會兒，結束了視頻通話。

黎越覺得口幹舌燥，披了外套到廚房倒水喝。回到房間，手機亮着微信的提示燈。

她點開和陸之丞的對話框，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七個字——講一千次我愛你。

嗯？啊！

黎越心裏轉了幾個彎，終于明白了陸老師的委婉表白。

在昏黃燈光的卧室裏，在沒有任何旁人的房間，她悄悄地紅了臉。

接收了超強表白信號的黎越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被媽媽叫起來也不生氣，精神百倍地張羅除夕之夜的團圓飯。

黎媽媽是北方人，在寧城生活了幾十年仍然改不了吃餃子過年的習慣，早就發好了滿滿一盆面。

黎越吃過早飯，把早就準備好的春聯和福字鋪在大餐桌上，準備刷漿糊。

上午的陽光攏在一層淡淡的薄霧之下，羞答答地從窗戶外透進來幾縷金色的光線。大大的“福”字在淺淡的陽光下閃着好看的淡金色光澤，似有若無地給這滿滿的“福”鑲上吉祥的金邊。

等到每張紙的被面都刷上了漿糊，黎越朝着陽光舉起春聯，沖着媽媽舉起的手機笑起來。

貼好春聯的母女倆各司其職，黎媽媽忙着揉面、擀面、包餃子，黎越準備其他菜。母女倆待在廚房裏，說說笑笑，非常熱鬧。

黎越準備了羊肉湯鍋，把羊腿上的肉剃下來，剁成肉餡，放進碗裏給媽媽包餃子用。剩下的羊腿骨焯水之後扔進鍋裏，水開之後把鍋端上餐桌，放到電磁爐上咕嘟咕嘟小火慢慢熬。

回到廚房的黎越往竈上的炒鍋裏倒一點油，放入姜片、蒜片、大蔥段和幾粒白胡椒，小火煸出香味之後，把剁成小塊焯過水的羊排扔進鍋裏炒一炒。等到羊排被炒到表皮略幹，鍋裏析出羊油時，連肉帶湯倒進了電磁爐上的湯鍋裏。

不一會兒，整個屋子都咕嘟咕嘟冒着熱騰騰的香氣。

不管漫長的冬天有多寒冷，黎越和媽媽坐在暖和的家裏一邊吃着羊肉湯，一邊抿着紅酒，別提多溫暖。在這個暖意融融的除夕，從早到晚忙碌的勁兒，從中午到晚上一直咕嘟着熱氣的湯鍋，一直慢悠悠煮着肉、燙着菜、下着餃子的氛圍，讓母女倆覺得這年過得格外熱鬧。

陸之丞是在大家庭聚會結束收到黎越微信的，當時他正在家陪着父母看春節聯歡晚會。

他低低地笑起來，按下保存。

陸媽媽八卦地湊過來:“笑得這麽賊？”

陸之丞立即關掉手機屏幕，對她眨眨眼。

“有什麽需要藏着掖着的？”陸爸爸眼睛盯着電視，注意力全在一旁的妻子身上，“也是時候讓我們看看你的小女朋友了吧？”

陸之丞剛想反駁，陸媽媽立刻堆着笑臉靠過來:“照片也行！”

剛剛暗了的屏幕再次亮起，陸之丞退出微信界面，點開相冊裏最新的一張。

照片上的黎越穿着紅色毛衣，長長的黑色頭發松松地綁起來搭在肩頭，兩只手舉着對聯，大拇指捏着福字的邊沿，她的笑臉從大紅色的紙張旁露出來。

陸媽媽看得挪不開眼:“不錯不錯，好看！老陸，你瞧瞧。”

陸爸爸就着老婆的手看了一眼，點點頭，重重地“嗯”了一聲。

黎越正跟着電視裏的歌星唱歌，突然收到陸之丞的信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雖然你傻乎乎的，但還是不得不說，我想你了。

黎越不服氣，默默問他:哪裏傻了？

陸老師耐心解答:笑得傻。

黎越手指往上一撥，看到之前發過去的照片，好像是笑得有點傻。

她默默把照片分享到朋友圈，沒有新年祝福，也沒有讨巧話兒，只配上一句話:最好的感覺是知道有人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