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在阿爾西亞的最後一夜很快過去，就在米莉和伊洛兩個人将所有箱子扛到門口，準備出發的時候，他們聽到了波尼太太的敲門聲。

米莉他們昨天已經和波尼夫婦道過別，當時波尼太太雖然擦了擦眼淚，但嘴上也說“你們還年輕是該出去闖闖，就是注意安全不要被人騙了”。米莉本來以為波尼太太只是來送行的，所以當對方從圍裙裏拿出一個信封時，她不禁愣了愣。

“米莉你從小就是個倔強的孩子，我們看你一個人可憐給的錢你從來都沒有收過，所以這裏面不是錢。”波尼太太感慨地道，“我昨晚想了一個晚上還有什麽能幫你的，這封信可能起不到多大用，但是……”

米莉一愣神的功夫，波尼太太便已将信封塞到了她手上，很輕很薄，果然不像是錢。

波尼太太解釋道：“我和我丈夫之前不是逃難到過榮耀地區嗎？當時我們失去了農場，沒有收入來源，所以陰差陽錯到了一戶貴族人家做幫工。那一家的主人很不錯，住處和報酬都很合理，還會有獎金和休假。伊洛說你此前在中心城的貴族夫人那裏當女仆謀生，想來算是有經驗，我就給你寫了一封推薦信……”

米莉：……←并沒有當過女仆。

然而此時米莉已經不能對一片好心的波尼太太說出真相了，她只得硬着頭皮将信鄭重地收了起來，對波尼太太道謝道：“……謝謝你，夫人。”

“不用這麽客氣。”波尼太太連忙驚慌地擺手，“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幫到你，畢竟我也只是在那裏做了幫工而已，說不定他們都已經不記得我了。”

說着，她又深深地看了眼米莉，目光十分溫柔。

“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你爺爺剛剛把你抱回來明明好像才是昨天一樣……嗯，伊洛也是個好孩子，又能考上王城的學校，這麽有出息……”

米莉眼睜睜地看着波尼太太的眼眶又紅了起來，連忙手忙腳亂地摸出手帕給她，波尼太太接過手帕擦了擦眼睛，繼續道：“我沒事，只是覺得像是自己的孩子要離家了一樣……你們要是有空的話，偶爾也回來看看呀……”

米莉當然答應了波尼太太，這時她和伊洛預訂的馬車也來了。兩人将行李都搬上車之後，波尼太太一直将他們送到路口，看着馬車漸漸遠去。

米莉從窗口探出頭朝波尼太太揮手，這時，她隐約瞧見波尼夫婦家的窗口伫立着一道陰影。米莉眯了眯眼睛，便稍微轉動手的方向朝那裏揮了揮，本就沉默寡言的波尼先生似乎動了動，最終，在米莉和伊洛的車徹底消失前，波尼先生舉起手，輕輕地左右搖晃了幾下。

……

半個月後，米莉和伊洛抵達了王城。

此時已經是十月份了，王城又位于大陸的北方，秋意早已染紅了漫山遍野的樹木，從西邊吹來的風亦帶了些許清寒的氣息，米莉和伊洛兩個人沿途便不得不穿上外套，等到達王城，已經完全換上秋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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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整片大陸最重要的城市，又位于魔王複活時期唯一未受重創的地區，這裏的人流量遠比阿爾西亞那樣的小鎮來得多，且街道錯綜複雜，樓房林立，即使拿着地圖也很頭暈。馬車夫顯然也對王城的構造很頭痛，走了半天還問了很多路，才勉強将米莉他們送到聖克魯克綜合學校的臨時旅館。

臨時旅館是給外地來送行的家長歇腳的地方，也能讓暫時找不到宿舍的學生擺放行李。将六個行李箱都先移到房間裏隔好以後，伊洛掏出了當初考試通過後拿到的學生手冊，米莉則将蘋果從某個巨大的——為了帶上蛇特地買的——行李箱裏拿了出來。

“哎呀，看到陽光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呢。”蛇在蘋果裏慢慢地盤了個圈，望了望窗口，然後對米莉道，“所以，我們現在已經在王城了是嗎？”

米莉點了點頭，不禁對蛇産生了幾分愧疚。

行程中，當着馬車夫的面不太方便把蛇拿出來，而且拿出來的話說不定對方就會以“攜帶危險寵物”為由拒絕他們乘坐了，于是這幾天米莉基本上只在晚上進驿站以後，才會在房間裏将蛇拿出來透透氣。從阿爾西亞到王城路途遙遠而颠簸，對蛇來說恐怕是很難受的。

想了想，米莉道歉道：“……抱歉，我會盡快找到可以住的地方的。”

要是沒有住處的話，蛇還是不能露面，還是會不得不被放在箱子裏到處奔波，還是很難受。

但蛇卻對米莉的話有點意外：“嗯？你不準備去波尼太太推薦的工作那裏試試嗎？聽上去還不錯呀。”

蛇輕快的語氣讓米莉忍不住瞪了它一眼，要不是蛇對伊洛說她以前當女仆的話，伊洛就不會這麽告訴波尼太太；如果伊洛不告訴波尼太太，波尼太太就不會這麽鄭重其事地交給她這麽一封信，所以蛇才是罪魁禍首。

當時波尼太太的神情，讓米莉極為愧疚。波尼太太是除了老頭子以外，從小到大照顧她最多的人了，然而她卻她撒了一連串的慌，這使得米莉的良心備受譴責，很不好受。

這麽一想，米莉又瞪了蛇一眼，才回答：“……我又沒有當女仆的經驗。況且，一般來說女仆會住在主人家裏吧，那樣的話不一定有獨立的房間……”

蛇：“诶？難道說你是為了我？”

“不是！！”

米莉惱羞成怒，盡管一定程度上她的确是為了蛇考慮，和別人同住的話，蛇就絕對沒可能每天自由地在地上推着蘋果滾來滾去了，但是……

為什麽這些話從它自己嘴裏說出來就顯得那麽讓人生氣啊！！(╯‵□′)╯︵┻━┻

蛇望着米莉氣紅的臉毫無危機感地搖尾巴：“好感動啊小米莉，雖然你嘴上說着不是但身體果然還是愛我的。”

“你走！”

“嗯嗯，你為我臉紅的樣子特別可愛。順帶一提我也愛你喲……哎呀。”

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伊洛一把抓了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地扔進了箱子裏。

“姐，我又考慮了一下，蛇還是跟我住吧。”伊洛鎮定地道，“西倫和傑尼來找我玩的時候，他們肯定很想聽蛇講故事。”

米莉一怔：“可是你不是住宿舍……”

“聖綜的學生宿舍都是兩人間，和我住的很可能是湯尼……唔，就是一個姐姐你沒見過銀刀騎士團成員。我只要用銀刀騎士團交換秘密的傳統讓他保密就好了。”

米莉微微皺眉：“……如果不是呢？”

伊洛正色道：“那我就說服室友加入銀刀騎士團，然後舉行入團儀式交換秘密。”

不得不承認，西倫那個笨蛋想出來的團規還挺好用的。不過他本人大概沒有想到這樣的用法。

頓了頓，生怕米莉不同意，伊洛繼續說服道：“聽說聖綜這裏的課業很緊的，我的老師又是有名的教授，我怕我到時候會跟不上，蛇好像很懂魔法方面的事，我可以問它。”

這個理由實在非常正直，米莉也知道蛇好像對魔法了解得很多，連黑魔法和白魔法的理論都能夠說得出來，而且她不能二十四小時盯着伊洛的時候，有蛇在旁邊監督說不定比較好，不過……

蛇那家夥總讓人不知道做出什麽事來，把它和伊洛放在一起，不會反而出問題吧？

米莉陷入掙紮之中，她稍微想了一會兒，最終沒有結論，只能道：“你再讓我考慮一下。”

見米莉願意考慮，伊洛多少松了口氣，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看見蛇和米莉太親密他也會覺得十分煩躁。當然，這些不能讓米莉看出來。

于是伊洛露出笑容道：“嗯！那姐姐你先考慮，我們去見了菲爾教授再決定吧？”

這樣也好，米莉點點頭，将蛇重新從箱子裏拿出來擺在窗臺上，蛇被塞來塞去也不生氣，笑眯眯地望着他們，揮着尾巴道：“再見，你們早點回來呀。啊，對了。”

忽然，蛇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睛眯了眯，笑容加深了一些。

“生日快樂，小米莉。恭喜你終于十六歲了。”

……

從臨時旅館出來後，伊洛看起來一直心不在焉，皺着眉頭不說話，好像很受打擊的樣子。米莉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走到半途終于無法在奇怪的氣氛裏沉默下去了，主動問道：“怎麽了？”

“姐，今天是你生日？！還是十六歲的生日？！”伊洛的聲音竟然十分委屈，“明明我之前問你，你都說你沒有生日的。”

十六歲在大陸是個很特別的分界點，之前還是小孩子，一跨過這個點，仿佛一下子就是大人了。不少學生會在這個年紀畢業，不少早婚的情侶會在這個年紀結婚，社會将人們分為十六歲前和十六歲後兩個部分，以前不能幹的事，度過十六歲後，會突然向你敞開大門。

總之，伊洛對自己竟然差點錯過米莉十六歲生日，而且此前完全沒有準備禮物這件事耿耿于懷。

米莉無奈地道：“……這的确不是我真正的生日，而是爺爺将我領回家的日子。”

作為被收養的孩子來說，真正的生日哪一天誰也不知道，米莉以前就不慶祝生日，也不知道蛇是從哪兒知道的。

然而就算這麽說，伊洛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總覺得自己哪裏輸給蛇了似的。

之後，一路上米莉都感覺到今天伊洛牽她的手牽得格外緊。

聖綜是一所歷史在千年以上的學校，盡管學校經過無數次的翻修，可建築仍看得出相當長時間的歷史，富有古典時代特有的華美，連米莉都不自覺地被它們吸引，不時四處打量。伊洛大概是失去記憶的關系，時代感比較遲鈍，對建築什麽的也不感興趣，專心單手翻着地圖找路，引米莉走，于是不知不覺，他們到了目的地。

先前伊洛和菲爾教授約的碰面地址是在聖克魯克綜合學校的教師辦公樓，亞爾斯·菲爾公爵在這裏有一個私人辦公室和實驗室，他說他恢複工作以後，每天都會過來坐坐，早上八點到晚上七點都可以去找他。

于是，确定時間地點都沒問題後，伊洛走到辦公室前，敲了敲門。

辦公室的門很快開了，然而開門的卻不是菲爾教授，而是一個伊洛從沒見過的青年男性。湯尼已經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了，旁邊還有一個嚴肅的婦人，大概就是他母親。隔着門看見伊洛，湯尼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母親，這才尴尬地朝他揮了揮手。

青年道：“你好，你是伊洛嗎？”

伊洛點了點頭，并拿出之前作為憑證的校徽給他看，确認過後，青年讓他們進了屋。

“非常抱歉，教授湊巧今天不在。教授怕你們就是今天來，所以專程讓我來辦公室等你們的。”青年歉意地道，“我是他的助手，你們可以叫我雷克。”

米莉和伊洛都沒有說話，但湯尼的母親卻挑起了眉毛，揮開一臉焦急的湯尼想要阻止她的手，嚴厲地開口：“就算他是有名的教師，這樣對待學生的态度未免也太不負責了！我家的孩子是很有天賦的，要是公爵先生的态度這麽輕慢的話，我們——”

“媽媽！”湯尼焦急地打斷她，仿佛已經看見自己從這個學校被趕出去的未來，慌張得快哭了。

湯尼的母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幹什麽？我可是為了你好！就算我們是小地方來的，也不該被敷衍地對待！”

說完，她又刻薄地打量助手，問：“所以呢，他憑什麽不來？難道連個足夠讓人接受的理由都沒有嗎？”

雷克皺了皺眉頭，顯然對學生家長的态度不滿又頭痛，但還是耐着性子道：“……抱歉，今天是公爵夫人的忌日，先生去掃墓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嘿嘿嘿妹紙、箬銮妹紙和冷戰哲學妹紙都給我扔了一顆地雷，好高興呀麽麽噠(づ￣ 3￣)づ

愛你萌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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