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周家老宅離周衛光家距離并不是太遠，半個小時左右，兩輛車就相繼停在了小區的樓下。

此時已經快九點了，這個小區裏住得大多都是周衛光單位的同事，平時作息也很健康，這個點基本就已經休息了，整個小區顯得非常安靜。

五個人前後腳上了樓，周衛光杜麗夫妻在前，周博走在中間，紀臨墨牽着周意走在最後面。

一進屋，周博就被杜麗趕到了自己房間看書，他們四個人則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去倒幾杯水。”杜麗對着身旁的周衛光說道，表情有些許不自然。

紀臨墨捏了捏周意的手指，讓她不要緊張，等到周衛光回來，他才起身，說了聲抱歉，自己一個人走到了陽臺外面，其實是把空間留給他們三個人慢慢談。

“爸爸媽媽，我應該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們吧。”周意看了一眼紀臨墨離開的方向，深呼吸了兩次，緩緩開口道：“以前的我太不懂事，傷了您的心我給您道歉。也謝謝您給了我生命，讓我安然長大到如今。”

杜麗記憶中和周意的對話場景，要麽是她說個不停周意面無表情，要麽就是兩個人無休止的矛盾，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和平地坐在一起，她平淡無波地講述着自己的真實想法。

“曾經我以為我什麽都沒有，怨念整個世界，後來遇見了他，才覺着生命有了些許意義。也是他告訴我，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人生，就是不停地往前看，往前走。所以，我才會鼓起勇氣和你們說這番話。”

即使隔着陽臺的推拉門和沉沉黑幕，她仍然感覺到紀臨墨的視線投放在了自己身上，整個人也仿佛有了無盡的動力。

“我始終記得那些年您對我的好，哪怕後來日子再不好，我也不敢生出半點埋怨，我甚至還期盼着也許有一天你們會重新接納我。”

她說着自嘲地笑了笑，杜麗面上看起來一片平靜，背在身後的手指緊緊抓着沙發墊，周衛光則顯得慌亂很多。

“只是我不想再這麽累了，人生統共不過幾十年，以後的日子裏我不會再去奢望那些不屬于我的東西。真的很謝謝你們，欠你們的恩情我不會推卸，只是以後若是可以，便不要往來了吧。”

這句不要往來戳中了杜麗心裏的爆點，她一下子就炸了，猛然一拍茶幾，喝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真的翅膀硬了，覺得我們管不了你也沒權管你？”

杜麗的憤怒在周意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杜麗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別的，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說要和他們斷絕來往，她怎能不生氣。

“那麽，我問您，事到如今一年前的事你還是不信我嗎？”周意捧着熱茶，有些唏噓。

“一年前？”杜麗先是茫然，片刻才想起她說的是什麽，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說相信嗎？這種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當時周意走投無路之下給她打電話，同時她也接到她輔導員的電話，讓去學校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她先入為主地相信了輔導員對她的指責，見到她的第一件事沖上去就給了她一巴掌，當時若不是還有別人在，只怕她會打得更重。

周意從最開始見到她的感動到突然被打的訝異、心寒，也正是因為這一出，她覺得連最親密的家人都不相信她了，自證清白有什麽用呢。

在那種情緒的影響下過了幾天，等到自己好不容易想通，決心要還自己一個公道的時候，該有的證據都沒了。

這件事雖不能說完全怪杜麗，但總歸她和其他家人的态度對她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我最後再說一次，我沒有抄襲，我也沒有做出什麽勾引教授的事情。也許你們還是不相信，但我覺得我應該清楚地告訴你們，我是清白的。”

紀臨墨一個人在陽臺上并不是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隐隐約約也能聽個大概，聽着周意像是有些孤立無援的樣子，他來回踱步一兩分鐘便擡腳往室內走去。

因為他的突然進入，打斷了杜麗一肚子的話。

他坐到周意旁邊，背挺直，坐姿很正式，同時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大.腿上。

若是平時，周意肯定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今天，她卻只有感動。

這個男人，他陪着她來面對以前的傷心，在她無助時用自己的方式給她鼓勵，告訴她他一直在。

“你們明天還得早起給周博做早餐，我們就不打擾了。以後的話，能不聯系盡量不聯系吧，那邊每個月一次的聚餐我也不會去了。”

周意覺着這種事情不應該慢慢拖下去，快刀斬亂麻，在杜麗還沒清醒的時刻直接說出這番話，都不給他們反駁的機會便直接離開了。

周意紀臨墨走了很久，沙發上，杜麗仍然保持着他們兩個離開時的那種姿勢，一動不動，雙目放空，有些不知所措。

“老周，我做錯了？”她問着旁邊的丈夫，聲音有些晦澀。

周衛光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下了一整杯水，時間太久，原本滾燙的熱茶也變得冰冷，刺得他一個激靈。

杜麗也沒想他能回答她，只是找個發洩口，夫妻倆相對無言坐在一起，整個人籠罩在低氣壓的氛圍裏。

周博靠在自己房間的門上，慢慢滑落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下來，慢慢消化着他偷聽到的內容。

姐姐說不再聯系？

他初聽到這句話激動地差點要奪門而去，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即使躲在背地裏，聽他們說。

聽着聽着，他就理解姐姐的做法了，既然繼續相處下去兩方都不愉快，還會時刻回憶起以前的傷心事，倒不如真的各過各的，起碼眼不見心不煩。

他和周意的相處時間少得可憐，但也許是血緣天性，他小時候就特別愛黏周意，只是那個時候杜麗管得嚴，他并沒與周意有太多的交集。

再後來，慢慢長大，周意也去了外地讀大學，一年統共回來兩次，他們也就比普通的陌生人熟悉一點點。

最後，因為周博的堅持不懈死纏爛打，周意也開始慢慢接受他了。所以無論她做什麽決定，他都支持，因為他相信這些決定一定是她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

當然，他也不怕姐姐不認他，反正他知道紀臨墨的醫院在哪，到時候大不了真的往醫院門口一坐，撒潑打賴，他就不信見不到他們。

“我真的沒有家了。”

公寓裏，周意整個人窩在紀臨墨懷裏說道，整個人消沉了不少，一點沒有在周家時的那種強硬。

紀臨墨也知道她不好受，這種硬逼着自己和過去說再見的方式其實說到底有害又有利。

顯然，此刻壞處就體現出來了，周意又不是那般狼心狗肺之人，哪怕之前表現得再冷漠，把一切攤開說清楚，不再來往其實還是讓她挺慌亂的。

紀臨墨拍了拍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緊緊握着她的手，輕聲安慰：“你有我，還有奶糖布丁，還有以後的孩子，我們也是一個家。”

周意點點頭，輕輕撞着他的胸膛，讓他心口有些熱。

“我明天去把頭發剪了好不好？”周意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她今天已經和雜志社請好假了，主編批了一個月，所以從明天開始，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剪頭發？

紀臨墨摸着她長達腰.際的秀發，他愛極了她這一頭柔順烏黑的長發，每每把.玩都愛不釋手，只是她想剪，他也不會反對，就當是對告別過去的一個紀念。

周意心裏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剪了，問他一遍只是想得到更多的鼓勵，既然他支持，她更可以放手去做。

兩個人又摟着說了一會兒才相繼去洗漱。

這個夜晚裏，有人安眠，有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我去，周意你什麽時候把頭發剪了！多可惜啊！不過現在這種也好可愛，就是和你家紀醫生站在一起你就像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

這一天是周意和紀臨墨出發去日本的日子，認識的人裏最後就姜粒和席戈比較空閑，來機場送行。

姜粒一見周意的新造型就驚呼出聲，圍着她轉了好幾圈才給出評價，當然最後一句是附在她耳邊輕聲說的。

不怪姜粒這麽想，周意本來就長了一張娃娃臉，顯得年紀小，如今又剪了一個齊肩短發，發梢內扣，理發師還幫忙弄了個說是時下很火的空氣劉海，走出去說自己是高中生，信得人也是大把大把的。

周意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只慶幸她聲音比較小，沒讓紀臨墨也聽見。

席戈和紀臨墨站在另一邊，兩個人的目光都遙遙地放在一個人身上。

“其實你看出來了吧？”席戈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麽一句話。

“嗯。”紀臨墨也竟然聽懂了，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席戈便釋然地笑了，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如今我已經退到了兄長的位置，周意就拜托你了。不過我那天說的話也是真的，我先是周意的哥哥，然後才是你朋友。”

這話說的其實有些不合适，一般人聽了面上不顯心裏也會留疙瘩，紀臨墨卻完全不會。

他知道席戈是什麽意思，那天見面時他就看出他的反常了，只是沒想那麽多，晚上周意和他說以前的事情的時候，他突然就把所有事情串聯起來了。

席戈大五下半學期也就是周意大一那年，他有一段時間總愛往美大跑，甚至還有幾次還拉着他一起去了，後來林時調侃他是不是談戀愛了他也沒有反駁，只是說還沒有告白。

再聯系下他再見到周意時的表情就知道他當初說的人是誰了。

在他眼裏，周意很出色，他能因為她的美好愛上她，別人也會，所有他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喜歡的。

同樣，他也能看出來，席戈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周意的哥哥才會說出這番話，他也沒道理對着對周意好的人生氣。

機場的廣播裏又一次念了一遍登機廣播，姜粒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周意，最後看着他倆進登機口還不忘大喊了一聲：“記得我的化妝品！”

察覺到別人看過來，她才有些尴尬，再看到席戈也是一臉吓到了表情，這下真的是尴尬加害羞了，在有好感的人面前暴露屬性什麽的簡直不要太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