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陪嫁

董明珠鼻子下叼着一只毛筆，雙手托着腮在神游天外，小婉進來看到她這模樣，把她的筆一抽，她方才醒了過來。

見小婉臉紅着低着頭，便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個不知羞的小厮又調戲你了？告訴相公，相公去給你出頭。”說完嘿嘿一笑，眼裏滿是不懷好意。

“不是我，是你。”

“啊？”

董明珠一頭霧水。

“今天有人來向小姐提親了，老爺和夫人正在前廳招待他們呢。”

“提親？”董明珠猛地站起身，“哪個不知好歹的竟敢向我提親？”

“小姐，你再這麽大大咧咧的小心真的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這不是還有娘子你嗎？”說着用手一勾小婉的下巴，果然看到小婉瞬間又紅了小臉，像極了街上賣的紅臉瓷娃娃，頓時心情大好，這招真是百試百靈，永不厭倦啊。

小婉皺着眉，轉而嘆了口氣，在這董府裏，除了小姐會調戲她以外還有誰會調戲她啊。

“是誰敢來向我提親？”董明珠氣鼓鼓道。

“是皇城根下瑞王府的小王爺！”

“誰？”董明珠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重新問道：“哪個小王爺？”

“這世界上還有幾個瑞小王爺？”

“你說的是楚析？瑞王府的楚析？”

小婉點了點頭，小姐這一驚一乍的性格什麽時候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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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和我娘怎麽說？”

“他們暫時沒有答應，說是婚姻大事，還是要問過小姐的意願為好，說是待問過小姐後再回複他們。”

“嗖”地一聲，小婉只覺身邊一陣疾風吹過，轉頭再看時，哪裏還有小姐的影子。

小婉氣喘籲籲跑到前廳來，就看到董明珠正追問着夫人和董老爺。

夫人愁眉苦臉道：“明珠啊，你別急，咱家雖比不上小王爺家是皇親國戚，但只要你不願意，咱們立刻就去辭了這份親，決不讓你受丁點委屈。”

董老爺也跟着堅定地點點頭。“夫人說得對。那小王爺雖長得豐神俊逸，儒雅非凡，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但誰知道他內裏是個什麽德行？聽說他手下有一裨将，號稱殺神，專愛幹那折磨人的勾當來取樂，連底下人都如此，這主人能好到哪裏去？只要你不願嫁給他，哪怕得罪皇親，被皇族記恨，進而被皇上打壓，以後丢了官職，咱們也斷然不會接這門親的。”

夫人和董老爺相互應和，語氣中似是完全站在小姐這一邊，一切只聽小姐意願，但小婉怎麽聽怎麽覺得這話裏頭有些威脅的意味兒。

果然董明珠急道：“為什麽要辭掉？那可是楚析呀，多少女子做夢都想嫁的，嫁給他多有面子，不用辭不用辭，我這就嫁。”

“啊？”

“啊？”

夫人和董老爺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唯有小婉暗自嘆氣。小姐剛才還對着一副畫像發花癡呢，雖說那畫像沒有臉不知具體是誰，但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家小姐心裏頭暗戀的人是誰，畢竟小姐也是少女啊！

“你……你真的願意嫁？”夫人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董明珠頭如搗蒜地點頭。

夫人和董老爺相互看了一眼，愣了愣神，随即拊掌而笑。夫人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說嘛，即使是明珠，也不能不為小王爺的風姿傾倒，這門親明珠定能欣然答應。”

董老爺則搖頭嘆息：“還是夫人更了解明珠啊，是為夫輸了，夫人要求的翠玉軒紅瑪瑙珠串為夫這就去幫你買回來。”

夫人滿足地笑笑，随即也嘆道：“想不到我們真的能等來這一天，明珠終于嫁出去了，實在是……太好了！”

二老相攜着感嘆，夫人更是感動得淚眼汪汪。

董明珠聽得一愣一愣的：“你……你們……”

二老雙目清明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我們怎麽？”

“你們早就串通好的？”

“我們串通什麽？這小王爺要來咱們府上提親，是他自己的事，咱們可左右不了，答應提親也是你自己決定的，我們可沒半分強迫你，何來串通？”

董明珠想想也是，随即又覺得有些悲戚：“你們……就那麽想讓女兒嫁出去嗎？就一點也沒有舍不得嗎？”

“沒有……沒那回事！”董老爺臨時改口：“明珠平日裏雖淘氣了些，但畢竟還是我們的女兒不是？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誰都會經歷這一遭。我們只盼着你以後能找個好人家，在別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再不能像在家裏似的像脫缰的野馬一樣整日胡作非為了。”

董明珠驚道：“你們知道我平日裏都幹了些什麽？”

她還以為自己每次出去都瞞過了他們的眼睛，自己還暗自竊喜每次都沒有被發現責罵呢。

“你當我這太常府是菜市場啊？平日裏誰進誰出，為父可比你清楚得多。之所以沒有管你，是因為知道你雖愛玩，但好在心地純良，并沒有鬧出什麽事端，也不願你每日被拘在家裏給悶壞了。我們不求你能像別家女兒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只知繡花讀《女戒》，我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董明珠心裏湧起一股酸意，原來她的父母竟然這般疼愛自己，自己能生在董家是何等的榮幸。

小婉低頭撇撇嘴，老爺整日埋在詩書裏，連外頭有人求見也鮮少出門迎客，根本懶得管教女兒。夫人酷愛兵書軍事，常年跟着家兄南征北讨，一年也不見有幾次回家，這才把小姐的教導給荒廢了，怎麽這會子卻說得好像全都是為小姐着想了？但她只能心裏憋着，一來自己平日話就不多，除了小姐還能若無其事的與她交流外，其他人她都鮮少與他們交談，她這個害怕與人交流的毛病董府上下也是知道的，因此她這會也更不會講出真相，打破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景象。

“可是……”董明珠似是有些回過味兒來，嘟囔道：“你們剛才的表現也太過分了吧，好像巴不得我嫁出去似的。”

“唉……”董父嘆了口氣，“你平日裏随性胡鬧，我們雖不會說什麽，但外面的人畢竟會認為你疏于管教，不堪為良婦，乃至你到了十七歲也沒個人家來上門提親，為父還以為不會有人家能看上你，怕是要誤了你的終身，想不到今日能接到瑞王府的提親，實在是喜出望外。”

“啊，原來你們以為我嫁不出去？”一想到連自己的父母都這麽想自己，董明珠就覺得有一股子氣：“你們也太過分了！”

“你不願意嫁？那好吧，我明兒就去把這門親事給退了。”以退為進的法子夫人早就已經用得爐火純青，自家女兒什麽性格她還不知道？越是讓她去做她越是不肯，你越是逆着她反倒讓她跟着你的步子一步步跳進圈套。

“嫁嫁嫁，我當然嫁！”

果然，董明珠立馬就答應了親事，夫人奸計得逞般的笑了，随即想到什麽，提醒道：“你性子頑劣，在家到沒什麽，王府可不比家裏，你得收斂一些，我讓小婉随你同去，她雖懼于與人交流，但做事細心謹慎，準能幫到你，有她在我們也放心些。”

董明珠也深以為然：“小婉是我娘子，自然要時時跟在我身邊，除了我身邊的幾個丫頭小厮她處慣了能和他們交流幾句外，就只能和我說上幾句貼己話，讓她單獨呆在家裏我也不放心，自然要與我同嫁的。”

小婉紅了臉，讷讷道：“小……小姐可不能再叫我娘子了，以後，小姐便是……別人的娘子……”說道最後臉頰通紅，聲音低得跟紋吶一般。

董明珠忍不住去捏了捏她快滴出血的臉來，感覺手上軟糯好捏，不禁心情大好：“小婉不管何時都是我的娘子，為夫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咳咳！”董父假咳幾聲，還是擔憂道：“你們都是女子，雖然我們平日裏沒管你們的相處方式，但是以後還是要避避嫌，不得再用這麽胡鬧的稱呼了，免得別人以為你們有磨鏡之好。”

小婉更是羞窘不堪，頭都快低到塵埃裏了，“沒……沒……”沒了半天也沒解釋清楚。

夫人見她這般羞窘模樣，心裏嘆了口氣。初見這丫頭時，她身上血跡斑斑，眼神猶如木偶，問她身世也一概不知。那時見她才四五六歲，坐在街邊仿若失了魂魄的破敗玩偶，便一時心軟将她帶入董府。這九年來，即使明珠待她若妹似乎依舊沒有打開她的心結，她這懼怕生人的性子一點沒變，即便是熟人，也不能好好交流，似是随時都怕被人嫌惡抛棄一般小心翼翼。也不知她當年遇到了什麽事，竟變成了這般模樣，想想也着實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