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暴雨

這為內院的主子們裁制新衣是屬她管,若是換了旁人她也不見得親自過來,但白氏、謝氏與傅明華這邊,她每回都是親自前來的,還陪着笑臉,這也是權勢地位的好處之一了。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江嬷嬷笑着答。

翻過了年傅明華已經虛十歲了,去年的裙子都已經穿着顯小了些,得重新再裁制。

大唐的女郎喜好飄逸的衣裙,夏裙時尤其偏好绫羅裁裙,走動間款擺生姿,着實動人好看。

傅明華看了江嬷嬷一眼,見周嬷嬷在一旁拘謹的站着,不由笑道:“碧藍替周嬷嬷捧杯茶來。”

“不用不用。”周嬷嬷連連擺手,“奴婢不渴,不必勞煩碧藍姑娘。”

“歇會吧,嬷嬷量尺寸還要一會兒。”傅明華這話一說出口,周氏便聽出了傅明華的意思是想要有話與她說了。

江嬷嬷也聽明白了,慢下了手中的動作。

碧藍去令人端了茶杯過來,周嬷嬷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也不敢去喝那茶水。

外頭天色陰沉沉的,屋裏雖說擺了冰盆,但周嬷嬷身上汗水還是大滴大滴的淌下來,這樣冷熱一沖,她激伶伶的打了個寒顫,感覺頭都有些發昏了。

一時之間她仿佛能聽到自己冷汗浸出來時,将衣裳浸濕的聲音。

“恐怕是要下雨了。”周嬷嬷汗水浸進眼睛裏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陪着笑讨好的說了一句:“奴婢來時,看到地龍在沙裏翻滾。老人們都說,地龍滾沙,定是要下雨了。”

天空裏帶着一股風雨欲來之勢。傅明華看了坐立難安的周嬷嬷一眼:“嬷嬷可去為父親量過衣衫了?”

周嬷嬷被她留了下來,還當她有什麽話要與自己說,沒想到她只問了這個事兒。周氏松了一口氣,笑了出聲:“世子爺外出辦事兒,尚未歸來,興許會比娘子晚一些才量。”

傅明華眯了眯眼睛。

她是知道這事兒的。傅其弦本性難改,好色如命。他家中有妻有妾又有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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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令規定。納妾也有定數。

王親貴族可納妾八人,公侯可納六人,依次而下。若男子四十不得子,又方可再納。

只是通房侍候的丫頭卻是不定數的,傅其弦房中已有四妾,通房更是許多。血脈也不少,可偏偏他卻貪不知足。

他新得了一個客女宋氏。已安置在府外半年之久。

這宋氏之父原本為營州參軍事,與營州別駕狼狽為奸,夥同刺史張通販賣武器至胡人部落,待有人舉報之後。嘉安帝勃然大怒,将營州刺史張通一幹人等拿下大獄,除張通等人斬首示衆。首級懸挂與城門口,女眷則被流放入官坊之中。

宋氏便是當初被流放的客女之一。

她長得貌美。自小進入教坊,吃盡了苦頭。她是官家娘子出身,不甘墜入風塵之中,那時傅其弦與一幹人前往教坊之時,一眼便将楚楚動人的宋氏相中。

得了她的元紅便食髓知味兒,知曉她身份特殊,恐怕帶回傅府傅侯爺不一定容他,傅其弦又實在舍不得這樣一個美人兒,不願她再接客旁人。

思來想去,便在外頭置了外室,買了丫環婆子侍候宋氏,将她養在了外頭。

三不五時的傅其弦便過去快活一陣,至今已經半年有餘了。

宋氏自然不甘心一輩子守在外頭當個無名無份的外室。當日她貪傅其弦容貌俊美,又出身高貴,便委身于他,時間一長便看得出來傅其弦此人性情涼薄。

她有意想要尋個依靠,一心想要讓傅其弦帶她進府,使出了十八般解數,迷得傅其弦神魂颠倒。

前幾個月齊氏被白氏關進佛堂時,他之所以沒有大鬧白氏,便是因為這一出。

宋氏頗有手段,知道傅其弦畏懼傅侯爺,便喝了那易受孕的湯藥。

每每與傅其弦行房之前便喝上一碗,一個月前她便說自己懷有身孕了。

她吵着要進傅府,傅其弦最近正被她鬧得頭都大了。

夢裏的‘他’最後走投無路,去求了白氏,白氏卻狠狠喝斥了他一頓,令他将宋氏腹中的孽胎下了。

他又去讓謝氏為他向傅侯爺求情,謝氏不肯。

那時傅儀琴又從中挑撥,使傅其弦與謝氏争吵不停,事後謝氏一根白绫挂了脖子。

事情鬧大,傅侯爺險些将傅其弦活活打死。

傅其弦攥養罪奴,并為此事逼死嫡妻,大唐令有律,此罪該徒半年。

只是傅家有爵,傅其弦便能躲過。

禦史一紙罪狀将傅家告上禦前,直指傅侯爺治家不嚴之罪,嘉安帝因此降罪傅侯爺,貶其為特進光祿大夫,剝傅家世襲罔替之爵位傳承,改為世襲五代。

傅家莫名遭了這樣的大禍,後來的傅其弦自然不敢再提起宋氏這個人,到了最後宋氏也并未進府。

傅明華猜想,依傅侯爺為人性格,恐怕宋氏早被他處理得幹幹淨淨了。

她問周嬷嬷傅其弦下落,此時聽她說傅其弦尚未回府,傅明華心裏便有數了。

這樣一個廢物,傅其弦哪兒懂什麽做官?擔任的也不過是閑職,只領每月俸祿罷了。

大部份的時間傅其弦都花在了尋芳問柳之上,哪有什麽正事兒要做?

她抿了抿唇,又說了幾句,這才示意碧藍将打賞的荷包交到了周嬷嬷手上,周嬷嬷也是人精,收了荷包便将茶杯擱下了。

江嬷嬷将量好的尺寸報了給她,她牢牢記下了,這才告辭離開了。

剛用過晚膳,外頭天色便像是黑盡了。

烏雲壓着頂,頭頂上空傳來陣陣悶雷響聲。

屋裏擺放了冰盆,也是悶熱得受不住。傅明華出了一身汗,沐浴之後,大滴大滴的雨點便打落下來了。

開始還好,漸漸的便雨水密集了。

‘轟隆隆’的雷聲中,閃電一道一道的劈了下來,将守在屋外幾個小丫頭吓住了。

傅明華神色平靜的坐在炕桌上,今夜她總感覺有要事發生。

閃電落下來時,那光透過窗映照在她臉上,将她一張臉襯得有些慘白慘白的。

“今年這雷當真邪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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