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聲喵

何雲舟眨了眨眼睛,他與霍铮沉默地對視了片刻,然後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哈哈哈我好像講了一個很冷的笑話呢……”

說着這樣的話,但霍铮面前的男人卻像是被戳中了什麽奇怪的笑點一樣,笑得相當開心。

霍铮像是着了魔一樣不受控制地凝視着何雲舟的笑臉,明明完全沒辦法理解對方為什麽會笑,但莫名其妙地,光是看到那個男人微笑的樣子,胸口就像是被注入了一打草莓味的起泡酒一樣,之前那麽多胡思亂想和為難憂慮,在這一刻全部都化為了帶着甜味的小氣泡。

霍铮就那樣看着何雲舟,不知不覺中,也勾起了嘴角。

而何雲舟一眼瞥見霍铮的笑臉,雖然自己也是男人,但還是不由心頭微微一震。

霍铮那完全超出普通人顏值太多的臉,一旦配上那種輕松溫和的笑容,殺傷力簡直成倍增長——連何雲舟這種正兒八經的直男,都有種隐隐約約招架不住的感覺。

“好啦,你去客廳待一會兒吧,我得先把廚房收拾幹淨。”何雲舟下意識找了個由頭把霍铮趕離自己的視線範圍,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無聊的話,就拿一根逗貓棒陪南瓜玩一下,它最近确實有點太胖了,該多運動一下……但你也別跟它打架哦,那家夥指甲要剪了。”

最後那句叮囑并非何雲舟杞人憂天,而是霍铮和南瓜之前就有前科。

誰能想到,霍铮這樣的人……每次跟南瓜在玩到最後都會演變成一場人貓大戰呢?

簡直就跟瓜叽還在世時一模一樣。

一想到這裏,何雲舟心裏有是軟軟的,看向霍铮的視線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溢滿了濃郁的慈愛。

“什麽叫我跟它打架?每次都是那胖子自己來挑釁我——”

霍铮原本還在氣急敗壞小聲抱怨南瓜的呆頭呆腦,結果就這樣被何雲舟的視線輕輕掃到,話語倏然變得有些支離破碎。

“那我去客廳了。”

他輕聲嘀咕一聲,低着頭,縮到了客廳的一角。

很糟糕啊……

霍铮想。

好像只要跟何雲舟在一起的時候,便會不由自主地忘記自己之前的想法,沉淪在那種濃厚的溫柔之中。

可霍铮也知道,自己壓根就給不了何雲舟任何承諾。

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吧——雖然理智上很清楚這一點,但只要想到要讓何雲舟這樣笨拙的男人直面那殘酷的拒絕,霍铮便格外的于心不忍。

而霍铮還在這廂百般糾結的時候,何雲舟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何雲舟聽到聲響,連忙廚房裏走出來查看手機。然而拿起手機看到屏幕的瞬間,他卻不由自主愣了片刻。

“雲舟,你沒事吧?”

眼看着何雲舟盯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接聽,而且臉色也變得很是奇怪,霍铮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擔憂的問話。

何雲舟一直到這個時候,才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一般,沖着霍铮抱歉一笑。

“啊,我先去接個電話。"

何雲舟匆匆忙忙丢下這句話,緊接着便飛快地跑到了陽臺上,戰戰兢兢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哥,是我……小溪。”

柔和卻稍顯陌生的聲音,從話筒的另一頭傳了出來。

“小溪,你好。”

何雲舟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格外幹澀。

打電話來的人,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何雲溪。

從理論上來說,應當是他最親密的家人之一。

只不過就連何雲舟自己都快記不得,上一次接到來自于家人的電話是多久以前了。

“家裏是出了什麽事情……”、

“哥,我要結婚了。”

何雲溪仿佛也不知道該如何跟自己許久未曾聯系的哥哥說話,從話筒另一邊傳過來的聲音裏滲着揮之不去的僵硬。

“啊?結婚?你這麽小怎麽就結婚了?”

何雲舟吃了一驚,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的何雲溪似乎哽了一下,才勉強應道:“哥,我都二十七了,這年紀也不算小了吧。”

“……”

何雲舟倏然頓住話頭,這才恍恍惚惚想起來,自己的妹妹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紮着馬尾的高中小女孩。

說起來,自己的妹妹也只比自己小兩歲而已。

只不過何雲舟離家實在太早,與那個家庭的關系也實在太過于單薄,以至于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想起何雲溪來,腦海裏浮現出來的面孔,依舊是那張稚嫩的面龐。

“抱歉,我只是……”

何雲舟幹巴巴地開口想要挽回幾分,但話說到最後大腦依舊一片空白,到頭來也只能硬邦邦接下一句“恭喜”便再沒有別的好說了。

兄妹兩人對着電話隔空沉默了幾秒,還是何雲舟強打精神道:

“婚禮大概是什麽時候?我把紅包錢打在你賬號上……”

“那個,哥,我結婚你……你會來嗎?”

“……”

何雲舟頓時卡住。

何雲溪聲音壓得低低的,顯得又為難又僵硬。

“都這麽多年了……爸媽他們也只是拉不下面子,你要不還是回來一趟,有什麽話,大家一起好好說說吧。”

父母……

何雲舟握住手機的手有些發白。

“我這邊工作很忙,”何雲舟聽到自己用那種空洞而虛假的聲音開口道,“到時候恐怕請不到假……我還是把錢打到你賬號上去吧。”

何雲溪在電話那頭似乎嘆了一口氣。

兄妹兩人用比普通朋友還要生疏的方式艱難地寒暄了幾句,最後挂電話的時候,何雲舟只覺得如釋重負。

然而下一刻,何雲舟便想起來,自己在撒謊工作上請不到假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問過何雲溪的婚期究竟是在什麽時候。

一種無法言喻的沉悶感逐漸在何雲舟的胸口膨脹,何雲舟不由自主地望向陽臺外面,夜色中的萬家燈火代表着無數個小小的家庭——

那是很普通,很平凡,但是,也很遙遠的畫面。

何雲舟不由出神。

何雲舟跟家裏的關系很疏遠。

不是關系差勁,而是疏遠。

沒有仇恨,也沒有愛的那種……疏遠。

他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但是,他誕生在這個家庭的時機,卻很尴尬。

他的父母都是最典型的工作狂,而何雲舟出生的時候,恰好是兩個人都在事業最關鍵的上升期。也許是沒有辦法,也許是權宜之計,總之何雲舟滿月之後便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那是一個偏遠到物資只能靠原始的人力或者騾馬才能運進去的偏遠山村。

那裏山清水秀,有明亮的星星,有清澈見底的河水與小塊小塊原始耕種的農田。何母是幾十年來山村裏唯一飛出去的金鳳凰,而她從離開那座小山村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但何雲舟被送回去了,也因為這樣,外公外婆非常寵愛何雲舟,每隔一段時間,何母也會托人把錢和物資送到山村裏去。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何雲舟的父親和母親有了充分的餘裕奮鬥自己的事業,何雲舟有了人照顧,而遠在偏遠山村裏的外公外婆也終于有了寄托。

只不過,大概就連何雲舟父母本身都沒有想到過,兩年後他們會有一個新的孩子。

而且何雲溪生下來就身體孱弱,三天兩頭要住醫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是健康好活的何雲舟那樣被送到村裏去讓老人照顧。

所以何雲溪被留在了父母的身邊,但同樣的,焦頭爛額的父母兩人,也再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照顧另外一個孩子。

就這樣,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地……何雲舟被父母放逐在那個日益凋零的破敗山村裏,一年又一年。

等到他終于被接回去的時候,他已經是十多歲的少年了。

他會唱悠長古老的山歌,會插秧割麥,會打水放牛,會一切山裏孩子會的一切。

但何雲舟會的一切,與那個家庭,那個城市,格格不入。

何雲舟知道那是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是如此陌生。

同樣的,跟嬌寵在身邊長大的何雲溪比起來,何雲舟對于何父和何母,又何嘗不是陌生人呢?

他們客客氣氣地相處,生疏而遠離,何雲舟更是在考上大學後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那個家——于是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脫,如釋重負。

再加上何雲舟大學時又出了一些事情,自然而然的,他便再也沒有回過家。

何雲舟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空有血緣聯系但實際孑然一身漂浮于世的生活,但是像是今天這樣,偶爾與家人舊事重逢,還是有種擺脫地空洞感。

就好像要被什麽黑而深的沼澤一點點吞沒一樣……

不過,下一秒,何雲舟便聽到了陽臺門被重重推開的聲音。

“喵嗚嗚嗚——”

“你家貓餓了——它餓了竟然在啃我的腳——”

緊接着,是霍铮氣急敗壞的大喊和南瓜的嚎叫。

何雲舟一愣,回過頭,看到的便是以粗魯方式抱着南瓜的霍铮。

“啊……”

何雲舟慢了半拍,才從那種空洞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對着霍铮擠出慣常的微笑。

“南瓜沒有咬傷你吧?我馬上去給它弄點飯吃——”

“你怎麽了?”

霍铮忽然打斷了何雲舟的話頭,他直勾勾地盯着後者,皺起了眉頭。

何雲舟一愣。

霍铮猛然上前一步,何雲舟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南瓜被重重地丢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氣惱的喵喵叫,但陽臺上的兩個人類此時完全沒有注意到它。

“有人找你麻煩了?你臉色好差。”

霍铮聲音冰冷地說道。

何雲舟愕然地搖了搖頭:“不,沒有人找我麻煩,我只是……只是心情有點不好。”

霍铮顯然有些不太相信,他微微側頭,專注地凝視着何雲舟,大概是想要從何雲舟的臉上找出什麽端倪來。

客廳裏的燈光透過玻璃門落在了霍铮的頭發上,那銀灰色的長發,與當初瓜叽的毛發是那樣的相似。

何雲舟的呼吸變得有些快。

接到那個勾起了他回憶的電話後,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地想念瓜叽。

那只毛蓬蓬,沉甸甸的貓咪,永遠可以在何雲舟心情最低落,最沮喪的時候給予他勇氣和溫暖。

只不過,瓜叽現在已經不在了。

何雲舟的身邊,只有一個名為霍铮的綠眼睛男人。

“我……”

何雲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暈了頭還是怎麽,但對上霍铮那酷似瓜叽的眼眸之後,他發現自己忽然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我可以不可以摸摸你的頭發。”

何雲舟輕聲地對霍铮說道。

“……”

啊,來了。

直球。

糟糕了。

在聽到何雲舟的那一聲要求的瞬間,無數嘈雜紛亂的心思瞬間在霍铮的心底炸開。

霍铮的腳步一頓,心跳亂了。

霍铮的知道自己應該拒絕何雲舟。

他與對方現在這種暧昧的,模糊不堪的相處模式不能繼續下去——不然的話,總有一個人,會被徹底地傷了心。

可是此時此刻,那個男人的緊張和沮喪,仿佛能夠透過空氣裏傳遞到霍铮的靈魂深處。

“好……好啊。”

霍铮聽到自己一口答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打算讓歐陽出場的……但還是不太喜歡太狗血的劇情。

還是寵愛一下今天也在做心神蕩漾渾然不覺做替身的霍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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