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澤公主
這天之後, 顧茫對墨熄有了新的認識。
盡管墨熄無時無刻不透着一種冷淡且強大的氣場,且在大事面前處變不驚。但随着他們之間的接觸變多, 顧茫回憶起來的往事變多,他便隐隐覺得不是這樣的。
墨熄一直在壓抑着很多情緒,這些情緒都被他掌控下來,卻排遣不去。以至于墨熄的脾氣總是很焦躁, 一個人站在廊庑下看雪出神的時候, 眼神也都複雜得令人心驚。
更別提他對自己說話時那種時不時變化的語氣,前後打臉的矛盾, 簡直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瘋子,快要被自己的內心折磨死了,卻還戴着一張冷冰冰的假面。
顧茫總有一種感覺,他覺得在這張面具之後藏着的臉, 其實很脆弱。
因為這種直覺,他甚至沒有辦法去記恨墨熄之前打他嫌他,他骨子裏好像有一種無法磨滅的習慣, 這種習慣讓他能夠輕易捕捉到墨熄眉眼之間細微的痛楚, 這種習慣讓他本能地想要保護他。
真的奇怪。
墨熄分明是一個強大到令人無法想象他失敗的男人。比他高,比他強健,比他尊貴,也比他聰明。
自己這是怎樣的妄自尊大, 才會升起這樣自不量力的保護欲呢?
因為這些複雜的念頭, 恢複了一星半點記憶的顧茫,似乎比之前沒心沒肺的顧茫難受多了。
他經常坐在碼好的柴堆上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發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回想自己重拾的那一點往事, 回想墨熄跟他說過的話,反反複複地想,來來回回地念。
墨熄警告他不許把“弱冠之夜”的事情告訴其他任何人,他也就沒有說。他希望靠自己梳理出一些過往,可他擁有的記憶太少了,他無法把往事串掇,到了最後他就只能抱着頭,茫然地在院子裏待上好久。
他也試圖問過李微,陸展星是個怎麽樣的人,他以前是個怎麽樣的人,墨熄和他又究竟是什麽關系——李微一概諱莫如深。
只說:“不該問的,你就別問了。有時候知道多了,反而不是什麽好事。你看你之前,呆呆傻傻的多好。”
如此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就在這樣的懵懂中,歲末除夕到了。
這一天,羲和府張燈結彩。傭人們在忙着換桃符,挂燈籠,炊房裏袅袅熱氣白煙從早到晚就沒有停過。顧茫也跟着忙裏忙外,跟着他們剁餡兒包餃子,起鍋炸春卷,熱熱鬧鬧大半天,忙得不亦樂乎。
Advertisement
糾結于自己回憶的顧茫在這片人間煙火裏,難得又露出了最初的天真,他蹲在火塘邊往裏面塞稻梗,然後搖着小扇子往裏頭呼哧扇風。
稻草在爐膛內燃起的樣子讓他眼睛發亮,為了多看幾次,他往裏頭添了好多遍柴火。
然而并沒有必要。
廚娘一轉身,大驚失色地喊道:“七九零!你在幹什麽!!!”
七九零是顧茫脖子上挂着的奴籍編號,這些下人不習慣叫昔日顧帥的名字,所以都管他叫七九零。
顧茫從爐膛邊探出個腦袋,臉上熏着草木灰,花貓似的打了個噴嚏。
因為他亂添柴,廚娘的這鍋春卷算是炸廢了,膀大腰圓的女人怒氣沖沖地拉着他去找李微:“李管家,你能不能給他換個地方!他要是再留竈臺旁,咱們今晚的年夜飯就只能吃幾大盤子的焦炭啦!”
這女人生氣起來像眦毛的老虎,李管家立刻慫了,好言安慰了她半天,領着滿臉灰的顧茫去了後院,塞給他一只掃帚,說道:“你就在這裏掃掃地吧。”
掃地本來是最周全的活兒,但是顧茫這回也沒搗騰好。
按照重華慣例,除夕夜家家戶戶地上都要丢些花生桂圓之類的幹果,讨個富貴吉祥的彩頭。李微忙昏了頭,忘了跟顧茫叮囑,于是等他回來一看,顧茫把他們灑在花園裏的吉祥彩頭全都掃了。
掃了就算了,還全倒了。
李微臉色發青,心道,不、不祥之兆啊。
生怕顧茫再因不懂規矩,觸了什麽黴頭,于是幹脆塞了他一本《三字經》,這還是之前為了教顧茫認字,他特意上街買的。
李微把他拉到書房,讓他乖乖在書桌邊坐下:“算我求你了大爺,你哪兒都別去了,啥也別幹了,你就在這裏看書,等着吃飯就好。”
顧茫倒是很講規矩:“我要做事的。”
李微沒轍,給他弄了一疊紙來:“抄書,抄書總可以了吧?也算是做事了,抄完一百張,然後過來吃飯。”
顧茫點頭道:“好。”
安頓好了這個游走的搗亂鬼,李微松了口氣,哼哼唧唧地出去繼續忙活了。今晚的菜肴豐盛,而且全都歸他們這些仆伺享用,羲和君晚上是要去宮中赴年宴的,不與他們一起。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李微自然是十分快活。
正神清氣爽哼着小調,拐角處卻撞見了那個黑袍及地的男人。
李微像被掐着脖子的鴨似的,嘎地一聲把小調生生碾滅在喉嚨口,趕忙換上熱氣騰騰的谄笑:“主上,您準備出門啦?”
“時辰也差不多了,該去宮內了。”墨熄腳步沒停,一邊走,一邊整頓着自己的袖口褶皺,“備車。”
“哎,好勒。”李微應了,正準備走,卻被墨熄叫住了。
“等等。”
“主上還有何吩咐?”
“你把顧茫叫過來,讓他跟我一起去。”
李微一聽,先是微怔,繼而大喜過望。
微怔是因為雖然每家貴族都會帶上一兩個親衛,但他沒想到墨熄居然願意把顧茫帶過去。大喜則是因為顧茫吃得很多,留在府上會跟他們搶糧,帶走了正好省去一張嘴。
不過如此自私的想法是一回事,李管家畢竟還是個稱職的管家,他不忘盡忠職守地問道:“主上,這大過年的,你帶這麽一個……叛徒過去,別家會不會看了不高興啊。”
墨熄眉宇間隐有黑氣:“君上昨日點了名要把他帶過去,看看他如今被訓的怎麽樣了。不然你以為我願意?”
“哦,哦,原來如此。”
墨熄蹙眉道:“他人呢?你讓他捯饬好了來大廳見我,随我一道進宮。”
李微忙不疊地應道:“是!”
于是顧茫書還沒抄幾句,就被李微拽過去梳頭換衣然後塞進了羲和君的馬車內,李管家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手腳麻利幹得極快。
太開心啦!把主上和飯桶都送走啦!
李微內心砰砰放着燦爛的煙花,臉上卻不無恭敬,朝着絕塵而去的馬車沉穩道:“恭送主上。”
太好啦!!年夜飯大家可以撒歡撒野盡情地吃啦!!
重華的除夕晚宴沒有那麽多規矩,菜肴是早就在流水臺上布好了的,貴胄們來的或早或晚,也都沒有關系。
墨熄到的時候,大殿內還沒有太多的人,但宮人已将金銮殿布置的極為華美堂皇,宮廷內上千盞福壽花燈照徹長夜,地上鋪着厚重的紅色繡牡丹長毯,靈力化成的彩蝶和雀鳥在空中翩跹,羽翼上散落點點華光。
墨熄來的雖然低調,但他寬肩窄腰大長腿,旁邊還帶着衆人矚目的叛徒顧茫,自是十分吸睛。大殿內來了的貴胄都依次過來與他招呼。
“羲和君,今日來的好早啊。”
“羲和君新春快樂啊。”
禮數雖然是向墨熄盡的,十雙眼睛卻有九雙往顧茫身上瞄。
那些眼睛或是好奇,或是憎恨,或是嫌惡,看得顧茫有些不太自在。墨熄一一應酬着,岳辰晴也來了,回頭看到他,連蹦帶跳地蹿過來——
他今日倒是好看,束了一個金冠,雪白的岳家袍服熨燙妥帖,倒也襯得少年人英姿勃發。
“墨帥!你來啦!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墨熄一看他這興高采烈精神旺盛的樣子,就知道他四舅肯定也來了,不然岳辰晴這個懶鬼不會開心地滿場轉。果不其然,目光越過岳辰晴,他就看到不遠處慕容楚衣一襲銀邊白袍,束帶銀流,正站在流水臺邊提着一壺桂花酒打量。
感覺到了墨熄的目光,他微側過頭來,和墨熄點了點頭,這就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又管自己挑酒去了。
癡仙清冷不守規矩,果然名不虛傳。
正在心中這麽想着,忽聽得岳辰晴道:“對啦!夢澤姐姐也來啦!”
夢澤二字入耳,像是一根柔軟的小刺紮了墨熄的心口。他先是怔了一下,而後道:“……她回來了?”
“回來了呀,前幾天就回來啦。”岳辰晴眨了眨眼睛,奇怪道,“咦?她沒有和你說嗎?”
“……”
那根柔軟的刺往心裏越紮越深。
夢澤公主對于墨熄而言,意味着一種極特殊的感情。
他說不上那是什麽,應當是愧疚混雜着感念,濃到極處,便成了一種比愛戀更細水長流的情誼。
這世上曾有兩個人,只要他們一句話,墨熄便會獻上自己的性命。
一個是他的顧師兄。
還有一個便是慕容夢澤。
顧師兄是他深愛着的人,但最後卻辜負了他。而慕容夢澤是深愛他的人,卻被他給辜負了。如今墨熄已再沒有顧師兄了,他自以為的軟肋便只剩了夢澤長公主一個。
夢澤從很早之前就一直喜歡墨熄,但那時候墨熄年少輕狂,不懂得姑娘的心意,拒絕的十分幹脆,講話硬邦邦的,一點情面也沒有給人家留,一點溫和也沒有給人家存。好在夢澤是個知書達理的女性,骨子裏很要強,被傷着了,沒有一句抱怨,也沒有多做糾纏。只退到一個打擾不到他的角落裏,十年如一日地默默待他好。
墨熄的性子雖冷,但他并不是真的鐵打的心。
那麽多年她對他的情意,他都看在眼裏。
從前她身子骨好的時候,明是個金枝玉葉,卻一心要跟他一塊兒上戰場。她不肯說是放不下他,只說是自己想要歷練,巾帼不讓須眉。
她為他療傷,替他上藥。燈火朦胧裏,總想溫言說兩句,那時候的墨熄卻只給她一張疏冷的臉。
她看進了心裏,于是不再多話。
慕容夢澤太過隐忍克制,以至于當年甚至給了墨熄一種錯覺,好像她已經不再喜歡他了,好像她的喜歡很淺,被拒絕幾次,也就散了。
可直到那一年,他被顧茫重傷。他的心被顧茫捅了個血窟窿,靈核崩散,是慕容夢澤率着藥修援軍奔襲趕至。
是那個,他本以為,喜歡他喜歡得很淺的姑娘,死死抓住他的手,把他從生死邊緣帶了回來。
他曾以為他與顧茫相愛篤深,而慕容夢澤的喜歡很淺。
其實不是的。
他把一切都獻給了顧茫,換不來顧茫的一個回頭。
而她什麽都不要,便把自己的靈核之力盡數渡給了他,只希望他能活着。
當年為了救他,她受了很重的傷,為了讓他的心脈不停,靈核不碎,她竟用了自己的畢生之力來換——從此,她再也沒有了一具康健的身子。再也不能施強力的法術。
她曾經笑着說過,想要“以女兒之身,戰遍九州,橫掃天下。”
如此願景,都再也不能成真了。
“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之事,可喜之人。你總會遇到。”當年墨熄醒轉之後,得知夢澤以自己的靈核,守護他的靈核時,他到她的病榻前,他那時候真的是崩潰的,被深愛之人背叛,辜負了暗慕自己的深情。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知道顧茫為什麽能這麽狠,夢澤為什麽能用情那麽深。
他在夢澤床邊問她為什麽那麽傻。
她嘴唇蒼白着,卻仍笑着:“不要再為一時意氣,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不求你能夠喜歡我。”她擡手點了點墨熄的胸口,“我只求你下次沖動的時候,能想一想我的心。這就夠了。”
她也确實如她所言,從此只字不提自己為墨熄獻出靈核一事。
“你不必因為感恩和愧疚而勉強自己。我知道你仍是不愛我的,我看得懂你的眼睛。”
所以病愈之後,她還是像以前一樣,隐到不起眼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照顧着他,追随着他。哪怕重華所有人都覺得墨熄應該識趣,應該和她終成眷屬,但是夢澤自己始終很清醒。她從不攪擾他本就已經很煩亂的心。
可是她愈忍,他對她的愧歉就愈深。
她雖未成為他喜愛的人,也沒有嫁作他的妻子,卻終究在這十年如一日的深情付出裏,成了羲和君在這世上唯一珍視,唯一憐惜的姑娘。
她到底是特殊的。
岳辰晴看他臉色似有悵然,問道:“羲和君,你怎麽了?”
墨熄回過神來:“……沒什麽。她人呢?”
“去飛瑤臺啦,她說臺上的花燈好看,在那邊看燈呢。”
墨熄皺起眉頭:“那麽冷的天,她一個靈力虛弱之人,怎麽……”他沒有再在大殿內多作停留,徑直往飛瑤臺方向走去,說道,“我去看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夢澤公主: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我想去言情組拿女主劇本。
宋秋桐:呵呵姐妹,我是從隔壁劇組來串門的,聽我一句勸,除了大屌女尊誰都不能拿到女主劇本,你還是和我一起來當女炮灰吧。
夢澤公主:本座貴為千金之身,怎會與你這種卑鄙小人同流合污。
宋秋桐:???姐妹你有沒有搞錯!我在隔壁劇組可是皇後娘娘!論輩分你還比我低好伐???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