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舊金山
周五那天,明野請了一整天的假, 臨走前給容見發了一條微信, 說是要到周一才能回來,卻沒說詳細原因。
容見一整天興致都不太高, 陳妍妍還打趣他,說:“不就才分開一天,你也不能這麽依賴男朋友啊。”
容見有氣無力地搖了下頭。并不是離不開,而是書裏沒詳細說過明野高中時候的事, 容見是擔心他被肖琳纏住了,不能來上學。
他本來想要發信息去問的,想想還是算了。
最起碼等到明天, 今天太着急了。
周六上午, 韓雲和容見一起出門,去一家商場逛街。
說是逛街, 其實是去見人。韓雲和那個公司裏的人說好了,要親自和容見聊一聊, 确定六月份要做的事。
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種事總不可能真的在容家見面。
韓雲和容見待在咖啡廳,也沒什麽事可做。那人大約很忙, 事情太多, 等到十一點鐘還不見身影。韓雲有些等着急了,容見輕聲安慰了她幾句,偏着頭,無聊地看向窗外, 卻見到了一個意料外的人。
隔着單面玻璃,容見看到程簡拎着滿手的購物袋,站在一家服裝店前。他身前站着一個滿身的珠寶首飾貴太太,比程簡矮大半個頭,氣勢卻很足,那姿态幾乎要将程簡貶到塵埃裏。
還有個和程簡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正幸災樂禍地看着這一幕。
程簡昂着頭,裝作不在意,看起來卻有些可憐。
容見覺得奇怪。
在《惡種》裏,程簡的脾氣很不好,他能成為最稱職的小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男主太冷靜了,無論什麽場景幾乎都不會有過大的情緒波動,顯得單調,打臉起來就不太爽。幸好有程簡在,代替男主講述緣由,打臉反派,順帶奉承明野。
所以在書中,程簡除了在明野面前心悅誠服,在別人那都是暴躁老哥。
現在看起來有些像家庭矛盾,容見想着能不能上去幫幫程簡,畢竟是明野的小弟,容見懷着感恩的心對明野,偶爾也會愛屋及烏。可惜沒能想得出來,他現在出去走到那位太太面前是最壞的結果,程簡肯定不會希望有認識的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也許是容見看得太久,韓雲也擡起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韓雲愣了一下,猶豫着說:“那是程太太。小姐是認識那個男孩嗎?他應該也在繪文中學念書。”
容見聽出她話裏有話,問:“程簡家裏怎麽了?”
雖然程簡作為重要男配存在感很強,從頭到尾,貫穿全文,可關于程簡的身世卻一個字也沒有提。或者說有人嘗試提過,程簡在對方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讓他們閉嘴了。
程家的事在圈子裏鬧得很大,韓雲不太愛談論這些八卦,但肯定是知情的,組織了一會語言才說:“大約是幾周前,程家鬧開了,忽然多了一個兒子,都以為是私生子,程太太卻公開說,那人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唯一的獨生子。”
容見怔了怔,有個可怕的猜想,小聲地問:“那程簡呢?”
韓雲嘆了口氣,“程簡是程先生情婦的孩子,情婦把兩個小孩子調換了,貍貓換太子,現在太子回來了。”
怪不得。
容見才意識到程簡從來不提身世的願意,倒不是他受了莫大的傷害,一句話都不能提,而是因為他的身世和明野的正好是對立面。
明野是太子,程簡是貍貓,可雖然身份不同,卻同是被抛棄的一方。
雖然隔了很遠,容見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可從程太太的姿态來看,還是一直在譏諷謾罵程簡。
韓雲沉默了片刻,“說起來他也沒做錯,現在鬧成這個樣子,誰都難受。小姐和程簡關系好嗎?”
容見點了下頭,“他人還不錯。”
韓雲拎起包,對容見一笑,“那我出去一會。”
韓雲走到程太太面前,不知說了什麽,三言兩語就把程太太哄得眉開眼笑,也顧不上訓斥程簡。
程簡皺着眉,一言不發,拎着購物袋,從旁邊的電梯下去了。
過了中午十二點,那位高層知情人士終于姍姍來遲。
那人姓徐,名觀禮,比容世淮小十多歲,現在還一頭的烏發,看起來不過四十歲出頭,只有離近了才能看到他眼角的皺紋。
容見叫他徐叔叔。
徐觀禮笑的十分和藹,講出來的話卻不很客氣,至少同韓雲約定的不太一樣。
他姿态放得很高,“你也知道,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證據早就消失,好不容易找到點蛛絲馬跡,也不一定能讓秦州定罪。到最後說不定連我自己都要搭進去,風險太大。”
容見認真地聽到這裏,在桌子下用力握住韓雲的手,“我當然知道徐叔叔不容易。到時候如果事成,秦州入獄,我又不懂管理公司,就請徐叔叔暫時代為管理。”
徐觀禮與死去的容世淮之間的情誼價值并不金貴,但支持容見也不是不可以,他正待價而沽,只要能得到比現在更多的好處,多到值得冒險。
很明顯,現在的好處足夠多了。
徐觀禮又不冷不熱聊了幾句,接了個電話,轉身告辭。
韓雲氣得咬牙,“他是老爺一手提拔上來的,也是這樣的人。要是當年不找他,找到別的人,也許早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委屈小姐了。”
容見很看得開,安慰起了韓雲,“那些事都過去了。這樣的人更好,明碼标價,想着要好處,至少不會反悔。”
許是容見的安慰起了作用,又或是錢財是身外之物,從咖啡廳離開的時候,韓雲已經不再那麽難過了。
回到家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半,容見就像每一個努力學習的高中生,攤開試卷,奮筆疾書。
就是學習的時候注意力不能集中,容見總是在想明野的事。
他心想,就問一下,又不是逼明野非要回答,應該沒什麽關系。
于是,在猶豫了兩個個小時後,容見終于發了條信息過去,問明野在幹嘛。
此時是浮城的四點半,舊金山的淩晨兩點半鐘。
明野從落地就開始談合同,講生意,期間大約只睡了兩個小時。其實本來在兩次會議中間有一次很長的休息時間,但明野回來後看到酒店的拍賣會宣傳冊,忽然說要去參加拍賣會。
周慎是明野的臨時助理,負責這三天明野一切的衣食住行,充當翻譯,可惜明野并不需要。他幹這一行很多年了,專做這種接待工作,一夜暴富的年輕人見得多了,卻從沒見過明野這樣的。
明野完全不像初出茅廬的天才少年,只懂技術,不明白世事險惡的道理。他完全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麽,這些人笑臉相迎,想要他的技術,卻希望用最小的代價得到。明野請了律師随行,合同是親自看的,一條一條地提出異議。
他的骨頭很硬,不好啃,所以合同簽的很慢,條款也一直敲定不下來。第一次會議告一段落,周慎卻覺得明野胸有成竹,他一點也不擔心會失敗。
周慎看過他的身份證件,才過十九歲的生日,卻比三十九歲的人更清醒老練。
直到明野說要去拍賣會,周慎才覺得他做了一件符合年紀的事,就像以往很多忽然暴富的年輕人。
周慎已經做好了明野要買下很多東西的準備了,可明野的欲望似乎并不多,只買下了一對翡翠耳墜,非常漂亮,據考證是某位公主的首飾。
明野為此一擲千金。
周慎甚至懷疑在沒簽完合同前,明野能不能付得起這對耳墜的價錢。
可明野付了。他睡了兩個小時,去開第二次會,稍作退讓,簽下了那份合約,獲得了絕大多數人一生難以企及的財富。
談完合同後,周慎陪着明野一起回酒店,他要有事要處理,比如詢問明野的意見,拟定明天慶功宴的邀請名單。
明野打開手機,似乎收到了一條信息,他看了好一會,走到落地窗前,撥通了另一個人的電話。
舊金山的夜晚灰蒙蒙的,但遠處是燈火通明,似乎連天空都能照亮,那有沒有星星都無所謂了。
可有沒有容見是有所謂的。
容見接起電話,很輕快地“喂”了一聲,又問:“是明野嗎?”
明野笑了笑,壓低嗓音:“是我。”
容見講了今天上了什麽課,哪些重點內容,其實明野都沒必要知道,可他想聽容見說話。
這樣講了十多分鐘後,容見終于繞回正題,他問:“你去做什麽了?”
明野沒打算對容見說謊。
一般而言,他不會先暴露自己的底牌,将一切都告訴對方,更何況還沒能确定容見的秘密。
可那是對別人,容見是他喜歡的人。
所以不一樣。
明野準備說他現在在國外,簽了什麽合同,做了什麽軟件。
心髒卻驟然劇痛,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野捏緊手機,不太能站得穩,往身前的玻璃窗摔了過去,勉強站穩了腳。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不再想剛剛想說出口的話。
周慎聽到這邊的動靜,忍不住朝明野那邊看了過去,明野不再控制音量了,似乎很平靜地說:“沒什麽,不小心被自行車撞了一下。對了,給你買了一份禮物。”
周慎反應過來,明野去拍賣會買下那對耳墜的原因。
實在是很浪漫的理由。年少有為的年輕人前途無量,為心上人一擲千金,像是電影裏的情節。
可周慎今年四十二歲,未婚,在舊金山呆了二十年,遇到過許多這樣的年輕人,見過他們起起落落,總不太認同這種過于熱烈的感情。
年少時的愛情很難長久,就似美夢不易成真。
容見在電話那頭問:“是什麽禮物?”
可明野卻聽不太清,他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抵抗心髒的疼痛,過了好一會,才說出結束的話,,“等回去送你。晚安。”
挂斷電話後,明野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不應該說晚安的,浮城現在是白天。
他是被疼昏了頭。
周慎看到明野轉過身,額頭上滿是大滴大滴的冷汗,眉頭緊皺,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甚至都想要叫救護車了。
明野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有似乎有些脫力,坐在沙發上好一會才緩過來,對周慎說:“幫我端一杯水,繼續。”
周慎急急忙忙端水去了。
明野擦掉了冷汗,感受到心髒一如往常的跳動,似乎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他證明了一件事,這個世界是有限制的,重生不能被說出口。
那是不是容見的秘密,也不能告訴別人?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大概會借聰明的明哥猜出這個世界對他們倆的限制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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