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合一 (1)
系統:“我看你是不清醒。”
不清醒的林稚低頭看了躁動不安的沈煥一眼,默默地蛋疼了一把, 把人打橫抱起來, 一路騰雲駕霧, 回了留仙宗。
到了留仙宗也不耽擱, 腳步不停地回了止水峰的一處密室,設了一個結界以隔絕外界幹擾,扔了兩顆夜明珠來照明, 又自袖裏乾坤中取了一大塊寒氣逼人的定禪冥玉出來, 這才把人輕輕地放了上去。
解毒的步驟系統早已告知于他,所需材料也已備齊, 他往常也偷偷練習過很多次,按理說他不該緊張。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 半路裏會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平白讓沈煥體內的“缤紛”提前發作, 如今他倆才認識多久, 要說沈煥就這麽對他放下防備, 打死林稚也不信。
只是事到如今, 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林稚驅使靈力運行了一個周天, 定了定心, 輕車熟路地往地上放了一個浴桶, 又摸出一只葫蘆, 用裏面盛着的青霞靈露把浴桶填了個七分滿,施法加熱至微溫,掐着時間扔了幾株靈植幾把丹藥, 繼續加溫,再放別的天才地寶。
如此循環往複,半個時辰後,浴桶裏的靈露已經變成了清透的水色,靈氣并蒸汽四溢。大功告成,林稚伸手進去試了試水溫,被燙了一個哆嗦,這才舒展了眉峰,把冰鎮過後的沈煥也扔了進去。
前期準備差不多就結束了,林稚有些脫力,就地盤腿坐下,守着浴桶裏意識全無的人,順便抓緊時間調息。
過了整整一天一夜,沈煥把靈露裏的藥力吸收殆盡,林稚又連忙把人撈了出來,水淋淋地擱在冥玉床上,在腦海裏對系統道:
“阿系,我好緊張。”
系統安慰他:“沒事,失敗了也不要緊,讀檔重來就好了。”
林稚:“……”
忽然就不緊張了呢。
他坐在床邊,試着抓起沈煥的一只手,堪堪觸碰到,便感到沈煥本能地躲了一下。
他心裏有點苦,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先把人弄醒再說。
林稚于是拍了拍他的臉,在聲音裏摻了點靈力,淡淡道:“醒醒。”
Advertisement
沈煥掙紮着睜開了眼睛,和林稚四目相對。
大約是神智不大清醒的緣故,他忘了僞裝,神情猶殘留着幾分困頓,分明是一副随時要歸西的模樣,眼神卻凜冽如雪,鋒銳如刀,仿佛随時要暴起殺人。
林稚手一抖,還解什麽毒,人生一起重來算了。
看清上方的人是誰,沈煥掩飾性地垂了一下眼簾,再擡眼時,眸中的殺氣已隐去。他沖着林稚微微一笑,嗓音虛弱卻溫柔:
“師尊。”
林稚有苦難言,板着臉言簡意赅道:“我要為你驅毒,你莫防我。”
沈煥似乎有些迷惑,片刻後,含笑點了點頭,感激道:“勞煩師尊了。”
若沒有中間的那些許停頓,林稚還真就要以為他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相信自己了。
唉,演技還挺好。
林稚看了他一眼,重又攥住他的手腕,催動功法,分出一道神識,捏成凝實的一束,送進了沈煥的經脈內。
沈煥的身體一陣微不可察的緊繃。
林稚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的神識,分不出心神,只得用柔軟的指腹在他的手腕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一種無聲的安撫。
沈煥微微一怔,眸光變了變,到底還是逼着自己放下了防備。
驅毒的過程枯燥而漫長,未過多時,沈煥便又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
此時,那毒素也才解掉
了五成。
沒了沈煥的自主壓制,他體內的靈力登時對林稚這個外來客表現出了莫大的敵意,張牙舞爪地向着林稚的那一縷神識撲了過去。
林稚想了想接下來的慘狀,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意料之中的攻擊卻沒有到來。
在他即将慘遭圍毆的那一刻,有一縷魂力輕柔地将他的那一道神識包裹了起來,成功地讓來勢洶洶的靈力止步。
一開始,林稚還以為這是沈煥還殘留着一分清醒,自己控制住了形勢。
但很快,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沈煥這時只有金丹期,元嬰未成,靈魂還沒有修成神魂,魂力出現在血脈內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林稚竟然覺得這一縷靈魂的波動,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不是看到沈煥的臉聽見沈煥的聲音時出現的那種浮于表面的熟悉,林稚很清楚,那種感覺,本質上是因為他透過沈煥看到了另一個人。
可是當他面對這一縷瑩白的靈魂時,他卻近乎荒謬地覺得,他是見到了某位久別的故人。
他不知為何有點在意,想了想,神識幻化出一個鼓包,輕輕地戳了那縷靈魂一下。
大概是因為主人不清醒,那縷靈魂的反應有些遲鈍,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無奈似的纏住了林稚的神識,輕輕地把那個小鼓包按平了。
還蠻紳士的。
——那一份突兀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消失了。
林稚微微皺眉,又試探了幾次,再沒找到過那種感覺。
是錯覺吧。他想。
林稚搖搖頭,感嘆了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沈煥看起來是個芝麻餡兒的湯圓,沒想到靈魂卻這麽的……可愛。
他無端地心尖一軟,和那縷有點呆滞但卻異常溫柔的靈魂配合着掃蕩起了沈煥體內的毒素。
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只是越至深處,盤踞在沈煥血脈深處的毒素便越是頑固,沈煥出于本能有時還會矛盾地幹擾一下他,林稚的神識逐漸走得磕磕絆絆,而靈力也慢慢耗盡。
此時,那名叫“缤紛”的先天之毒,還有兩成,與沈煥本身的骨血交織在一處,不僅沒有潰散之意,反而蠢蠢欲動着,只待林稚露出疲态便要一擁而上,反噬過去。
不愧是差點要了沈煥的命的劇毒,果然兇殘。
林稚:忽然後悔。
當初為什麽要寫中毒呢!直接經脈被廢多……簡單啊。
林稚的額角沁出了細汗,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系統給他講過,“缤紛”此毒,其兇殘之處不僅在于毒性強,本身的特性也十分難纏。徐徐圖之是無法根除的,會複發,必須得一次性把它打服了。
他先前還抱有僥幸心理,想着,八層九層,不過一層之差,就是沒有參透第九層,解個毒而已,大概也礙不着什麽。
此刻方才明白,簡直是太礙事了!
他一咬牙,把最後一點稀薄的靈力也送了進去。
毒素又褪去了些許。
林稚臉色一白,恍然有種測肺活量時吹氣吹到最後斷氣了的滞悶感。
只能到這個地步了。
他不情不願地收了手,問系統:“真的沒別的法子了嗎?”
系統肯定道:“沒了。大人不必糾結,原本劇情裏,沈煥體內的毒素也沒有去幹淨。”
林稚還是隐隐覺得有些異樣,靜了靜,忽然狀似無意地問:“阿系,你說我為什麽就是參不透第九層呢?”
系統輕聲一笑:“無論什麽功法,到了後面都會越來越難的。萬物寂這種頂級功法,大人能在這麽多年裏學到第八層,已經很厲害了。”
林稚眨了眨眼,隐去了眸底隐隐的思量,伸了個懶腰。現在沈煥還昏迷着,他便不由得放飛了自我,形象全無地打着哈欠道:“也是哦,總要給別人留點活路。”
說完他便要起身去調息,伸展的腰肢卻忽然被人一把箍住,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被重重地摁倒在了冒着寒氣的冥玉床上。
後腦勺直接與硬物相撞,摔得他一陣頭暈眼花。
林稚懵了一下,手肘在玉上一撐便要直起身,才起到一半又被一把推了下去。
林稚頓時有點火大,心說我難道沒有脾氣的嗎?
他擡眼,想着他倒要看看他這個徒弟發什麽瘋。
然後喉頭一梗。
沈煥幾乎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林稚的左手被他的膝蓋按着,右手則被他的左手牢牢地攥着,力氣之大,幾乎讓林稚失去了雙手的知覺。
而沈煥的右手也沒空着,手臂蠻橫地卡在了林稚的脖子上,逼得林稚不得不擡起下巴,以緩解喉骨受挫的鈍痛。
真是一點餘地也不留,林稚被掐得眼前一黑,在一片窒息中艱難地作出了判斷。
他合理懷疑,只要他稍微動彈一下,沈煥就會果斷地一把捏斷他的脖子。
林稚微微皺眉,他是化神期修士,一時半會不呼吸倒是不會出什麽事,讓他心生疑慮的,是沈煥此刻的狀态。
他仰着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沈煥的頭頂,又不敢探出神識,怕刺激到他。因此,對于沈煥此刻是副什麽模樣,他是不清楚的。
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好不到哪裏去。
毒已經解得差不多,又在冥玉床上冰鎮了這麽久,沈煥的身軀,居然還是滾燙的。
為什麽?
林稚能感受到,沈煥在打量自己。
然後沈煥的頭頂也從他的視野裏消失了。
要害被人拿捏在手心裏,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保持着引頸受戮的姿勢,望着天花板,在心裏猜測,這個逆徒要做什麽。
而後便感覺到下巴上傳來了一陣微妙的觸感。
濕潤的,柔軟的,轉瞬即逝。
沈煥的手還緊緊地卡着林稚的脖子,他這個動作卻十分違和的,又輕又快,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甚至還叫林稚從中品出了幾分迷茫。
太短暫了,以至于林稚遲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麽。
那是……沈煥的舌尖。
林稚的表情驀然一空,過了一會兒才抖着嗓音震驚道:“沈煥??”
沈煥沒有回答。
但他顯然并沒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還能感知到外界的動靜,作為回應,他……
——他橫在林稚脖子上的手動了動,改為用五指掐住了林稚的頸項。
林稚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在他手裏了。
用了就丢也不是這麽個丢法吧!
他一咬牙,認為不能這麽坐以待斃,口中默念靈咒,打算随便召喚一件靈器過來,先把沈煥打暈過去。
沈煥卻提前松了手。
空氣驟然湧進了喉管,林稚猝不及防之下,被嗆得咳了起來,念到了一半的靈咒也被打斷。還沒等他從“沈煥恢複了神智”這個白日夢中醒過神來,沈煥的手落在了他的頭頂。
修長的手指穿過了林稚的發絲,發冠都扯落,失了束縛的滿頭青絲瞬間
散開。
這本是個旖旎的動作,只是從他并不溫柔的手法,林稚絕望地發現,這個神經病還沒醒過來。
他勉強定了定神,收了收下巴,想看看沈煥此時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卻見沈煥正俯下身來。
烏黑的,淌着水的發絲先落在了他的臉上。
而後唇上一熱。
林稚驚呆了。
他最初把沈煥從浴桶中抱上冥玉床時,并沒有動手為人家烘幹衣服。冥玉是冷冰冰的,故而即便沈煥躺了這麽久,衣裳也依然是濕漉漉的,方才還沒什麽,此刻整個人緊密地擁住林稚——如果那能算做一個擁抱的話——水分便迅速地浸透了林稚的衣服。
冰冷的,黏濕的,實在稱不上是一樁美好的體驗。
而與他隔着幾層布料的青年的身體,卻是滾燙,火熱的,重重地壓在他身上,溫度也源源不斷地傳了過來。
卻總是飛快地冷了下去。
仿佛是在引|誘着林稚主動去靠近。
這麽近的距離,這麽緊密的姿勢。
偏偏還是這樣一張臉。
那吻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甚至咬破了林稚的下唇,但是勝在足夠急切。
急切得讓人誤以為那是熱情。
林稚終于變了臉色。
此刻沈煥沒有掐他脖子,他便不再有許多顧忌。他偏了偏頭躲開青年毫無章法的親吻,雙手箍住他的腰,想把人從自己身上掀下去。
——未果。
青年的吻狂亂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身體還一刻不停地在瞎脊薄亂蹭。
林稚含恨咽下一口老血。
又來了!這一身和他金丹期修士完全不匹配的蠻力!
他在腦海裏對系統怒道:“怎麽回事!”
系統茫然的:“啊?”
……得了,這一個已經傻了。
林稚面無表情地想,要不還是把人打暈吧。
系統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十分沒有眼色地阻止道:“主角目前正在關鍵時刻,大人最好不要幹擾他。”
林稚漠然道:“發|情的關鍵時刻嗎?”
系統尴尬,讷讷道:“不過大人可以試着推開他。”
林稚寒聲道:“你以為我沒試過嗎?”
系統就閉嘴了。
林稚認為這破爛系統就是來坑他的,冷着臉把他打入了冷宮,偏過頭來,準備好好觀察一下沈煥的樣子。
他得承認他有點受不住了,被這麽一個寬肩窄腰的貌美青年抱着熱情似火地又親又舔,誰他媽頂得住?
何況這個人還長了這麽一張符合他審美的臉。
這張臉……
林稚忽然發現,沈煥并未閉上眼睛。
他微微阖着雙眸,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卻沒有完全擋住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
他此刻明顯不大清醒,眼底的光是散亂的,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但同時也沒有了平日裏讓人覺得虛假的笑意。
大約是角度問題,林稚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竟然覺得那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的溫柔。
他心神恍惚了一下,青年又親了上來。
嘴唇溫熱,動作卻魯莽,重重地撞上來,像是撞在了他的心上。
林稚鬼使神差地微微張開了嘴。
——算了先爽了再說。
系統震驚道:“你就不能再推拒一下嗎?”
林稚
裝聾作啞。
心神失守之際,沈煥睜開了雙眼,眸光混沌地看了他一會,像是不會說話的兇獸那般,從喉嚨裏發出了一個低音:
“林……”
聲音含糊,輕飄飄地擦過林稚的耳畔,沒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沈煥松開了他,再度昏迷了過去,林稚才如夢方醒,恍恍惚惚地盯着天花板。
系統覺得他此刻狀态不大對勁,謹慎地道:“大人?”
林稚嘆了口氣。
系統:“?”
林稚把沈煥掀到了一邊,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便眨去了眼底的所有沉迷和深思,翻身坐起來,整了整衣襟,有些不自在地翹了個二郎腿,嘀咕道:
“我覺得我需要找個道侶了。”
系統:“??這麽突然?”
林稚毫無征兆地轉了話題:“系統,問你個事兒。”
他忽然一本正經地叫系統,系統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遲了片刻才道:“大人你說。”
林稚斟酌了一下措辭,道:“沈煥以前,是不是被人奪舍過?”
系統迷茫:“啊?沒有啊。”
林稚“啧”了一聲,有些不知道怎麽說:“也不一定是奪舍吧,就,有別的什麽靈魂進過他的身體,也算。”
系統一頭霧水:“從來沒有啊。”
林稚若有所思:“沒有嗎?”
“沒有。”系統說,“大人難道發現了什麽嗎?”
林稚垂下眼簾:“沒什麽。”
他望向床上靜靜躺着的青年,目光一寸寸地從他的眉峰鬓角,滑到了他略薄的,緊緊抿着的唇上,問:
“方才的事,他都不記得吧?”
系統有所保留:“大概叭。”
林稚聞言不太放心,系統顯然在跟他示弱,他就不客氣地頤指氣使道:“那你快把剛才那事從他腦海裏删除了。”
系統:“為啥要删?”
林稚幽幽道:“難道接下來的劇情是圍繞師徒戀情展開的嗎?”
系統就閉嘴了,老老實實地封了沈煥的記憶。
林稚動手把沈煥的衣服烘幹整理妥當,務必保證所有暧昧的蛛絲馬跡都清除幹淨,這才撤了夜明珠,回了自己的書房,大馬金刀地坐下來,對系統道:
“好了,你可以開始認錯了。”
系統:“……”
林稚敲了敲桌子,以一種很平淡卻肯定的語氣道:“他方才不是遭到了反噬,對吧?”
系統虛僞地奉承道:“啊,宿主大人好聰明。”
“少來。”林稚不吃這一套,毫不客氣地怼了回去,仿佛方才沉迷于其中的人不是他一樣,指着自己的脖子,氣沖沖道,“你看見了嗎?工傷!”
系統:嘤。
林稚:“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了嗎?”
系統一邊嘤嘤嘤,嘴巴卻比蚌殼還要緊:“我不能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林稚就很想把他從腦海裏揪出來暴打一頓。
他有些煩躁地站起來,在書房裏來回踱了幾步,忽然道:“沈煥是不是有封神族的血脈?”
系統耳朵聾,沒聽見:“什麽族?”
完了,還真是。
林稚:每天都有人在亂改我的劇情就算了,還有人在改我的主角人設。
他揉了揉眉心,想到先前在玉清溪邊,敖青看到沈煥時脫口而出的一聲“聖女”,還有那一株陌生的靈草,越發覺得,這個坑好難填。
系統見他半晌不說話,忐忑道:“大人?”
林稚竟然從中聽到了一絲笑意。
林稚:心情逐漸暴躁。
他按捺了一下,客客氣氣地問:“大人,系統大人,您能把後續劇情跟小的講一下麽?讓小的有個心理準備,好麽?”
系統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哽咽道:“我也想,可我不能!”
不是,咋還演起來了呢?
林稚不抱希望地垂死掙紮了一下:“我在你心裏,難道不是第一重要的嗎?”
對于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心虛時的系統向來答得飛快:“當然不是!劇情才是最重要……”
林稚捂着胸口,一擡手打斷了他的未盡之言:“好了,就這樣吧。”
宋沉璧來了。
不僅她來了 ,還帶來了他那許久沒露過臉的二徒弟。
書房的門被象征性地敲了一下,而後便聽得一個少年在外面活潑地喊道:“師尊!我來看你來啦!”
脖子還隐隐作痛的林稚瞬間就有種錯覺,仿佛他是半截身體入土的老頭子,外面正站着來看望他的大孫子。
沒等他想好用什麽表情來面對這位成天在外面野的二徒弟,門便已經開了,一身着留仙宗統一的弟子服的少年率先走了進來。
同樣是月白色紗衣,穿在沈煥身上是豐神俊朗,溫文爾雅,穿在他身上就是賞心悅目的清爽,眼睛又黑又亮,有一股少年郎的勃勃生氣。
就像真的只有十五六歲,沒挨過社會毒打的天真少年一樣。
然而他本質上是個什麽貨色,被坑過一回的林稚心裏門兒清。
收這個二徒弟完全是個意外。
那會兒林稚也才在系統的黑箱操作下入主止水峰不久,外出歷練,中途在一座小村莊借宿,恰好聽到一戶人家家裏起了争執。
那是整個村子都嫌棄的潑皮無賴家,林稚聽得那男人對一個孩子又打又罵,一時沒管住自己的眼睛,往那邊瞅了一眼。
這一眼就正好看見那男人一腳踢在那孩子背上,口裏罵罵咧咧:“個賠錢貨!老子白養你了!”
身邊陪着的村民不無鄙夷地道:“這潑皮又在打孩子了!把人家買回來,喝了酒就打,真是造孽哦。”
林稚精準地抓住關鍵詞:“買?”
村民觑着他的面色,欲言又止:“就是那種勾當,不過仙人放心,咱們這個村的人都是好人,不跟他搭夥的。”
林稚明白了,人販子。
林稚便又看了那孩子一眼。
那孩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小臉黑瘦,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黑白分明的眼睛卻透着一股子靈氣。
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只是看着,沒有流淚,沒有哭喊,反而還帶着點兒滿不在乎的勁兒,仿佛感覺不到疼。
林稚就覺得這小女孩真是不一樣。
那時林稚還不怎麽習慣看到誰就先用神識掃蕩一番,根據那個男人先前的一句“賠錢貨”,這孩子看起來又這麽小,他便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是個飽受折磨的女孩兒。
他又想到遙遠的将來,他會有一個女弟子在秘境裏和沈煥相遇,便覺得,他和這個女孩兒實在是天定的師徒緣分。
修仙修仙,為的不就是随心所欲快意江湖嘛。
于是林稚一拍腦袋,随心所欲地決定收下這個女弟子。
那男人大概是以為自己特立獨行的舉止吸引了仙人的注意,神情愈發興奮,一揮拳就要當場給他表演一下自己的絕技。
林稚忙阻止了他,非常霸道地道:“這孩子,本座要了。”
一陣扯皮後,那男人縮着脖子進屋去了。
從始至終,那孩子都安安靜靜地蹲在一邊,不發表任何意見,反而有點……看好戲的意思。
林稚把那當作自己的錯覺,琢磨着“她”大概是吓着了,遂努力擺了個正經人的表情,道:
“起來讓我瞧瞧。”
于是那裹了一身破爛的“小女孩”站了起來。
——只比林稚矮了半個頭。
林稚當時就震驚了。
他本已是身量颀長的男子,便是在他們留仙宗裏,也算是高的。
這絕對是他在修真界裏見過的最高的姑娘了!
不過林稚對高個兒姑娘并沒有什麽意見,震驚了一下就平靜了,問:
“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答道:“聞笛。”
這聲音還很青澀,卻不難聽出,是個男孩子的聲音。
林稚:“……”
聞笛并不怕他,見他不說話,還好奇地望了他一眼,一張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笑模樣:
“仙人怎麽不說話呀?”
于是林稚确認了,她,他方才就是在看戲。
林稚久久無言。
總覺得他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聞笛又歪了歪腦袋:“仙人怎麽啦?”
林稚故作高深地看着他:仙人想退貨。
但最終還是沒退成。
****
往事不堪回首。
林稚收斂了思緒,他對這位二徒弟實在沒什麽好聲氣,礙于宋沉璧就在一邊,只得克制住:“何事?”
宋沉璧搶先道:“師弟說他好久沒見着師尊您了,有點想念您。”
不待林稚表達質疑,聞笛自己便動手拆了宋沉璧給他搭的臺階:
“沒有沒有,我就是有事才來找師尊的。”
言畢對林稚龇牙一樂,“師尊別聽師姐胡說,沒有正事,徒兒哪敢來打擾師尊您啊。”
林稚:還挺有道理的。
還好經過這麽多年的洗禮,林稚已經煉出了一顆百毒不侵的鑽石心,并沒有覺得受傷,波瀾不驚地問:
“你要什麽?”
聞笛轉了轉眼珠。
林稚心裏咯噔一下:完了,他又要大出血了。
聞笛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停,驚訝地指出:
“師尊今日怎的沒有束發?”
林稚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擡手,大袖上散落着的幾縷發絲便映入眼簾。
不久前才發生的事一下子又在他的腦海裏重播了一遍。
沈煥是怎樣弄碎了他的發冠,怎樣在他耳邊灼熱地喘息,還有……
林稚冷靜地把那歷歷在目的畫面拍了下去,并在心裏罵了聲娘。
他的心情有點煩躁,回答聞笛時語氣也不可避免地有點沖:“若是無事,你便出去。”
聞笛才不在意他的冷臉,嘿嘿一笑:“有事,有事。師尊上回贈我的那尊五蘊鼎,我用着挺好,今日特意來跟師尊道一聲謝。”
林稚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沒插話,暗含警惕地盯着聞笛,等待下文。
果然,“就是昨天我煉三紋靈魄丹時突發奇想,不小心往裏面加了一株斷魂草。”
林稚眼前一黑。
三紋靈魄
丹是很平常的丹藥,修士們大多都吃過這玩意來增強神魂。其中的主藥,名叫凝魄花。
就連林稚這種不接觸煉丹的外行人都知道,凝魄花與斷魂草天然相克,又都藥性猛烈,是絕對不能放在一起的。
而他這個二徒弟,不僅把這倆冤家放在了一處,還放進了丹爐裏。
不炸爐才怪了。
林稚面無表情地心想:怎麽就沒把這小混蛋炸死呢?
聞笛渾無知覺,還在繼續抱怨呢:“這個鼎吧,好用是好用,就是忒脆弱了些。”
林稚腦仁疼:“閉嘴。”
聞笛無辜地望着他:“師尊?”
林稚十分冷酷無情地說:“依為師看,你今後還是莫要煉丹了。”
太敗家了。再讓他炸上幾回爐,整座止水峰都要沒了。
聞笛很委屈地低下了頭:“可是丹寧峰的李師伯說……”
林稚簡直是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輕飄飄地打斷了他的話:“那你去跟你李師伯要丹鼎。”
聞笛一噎,不服氣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的目光所懾,沒聲了。
難得看他吃癟,林稚頓覺身心舒暢,很愉悅地下了逐客令:“若是無事,你便下去罷。”
聞笛的目的沒有達到,厚着臉皮裝聾作啞,左顧右盼,磨蹭着就是不肯退下。
他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過書房門外,眼睛忽然一亮,如同找到了救星,驚喜道:
“這就是小師弟麽?”
林稚頭皮一麻,循聲望了過去。
沈煥靜靜地站在門外,滿頭青絲盡數用發冠束了起來,一身月白色的弟子服找不到一個不該有的褶子,聽見聞笛的聲音,便沖着他溫和地笑了一下。
很有點溫良恭儉讓的意思。
幹淨,整潔,溫文爾雅。
和半個時辰前那個意識全無,差點要掐死林稚的男人一點都不一樣。
林稚一看到他,情不自禁地就想伸手摸摸自己還健在的脖子,幸而及時按捺住了。
沈煥來了,聞笛高興,因為他找到了一個可以讓他留在這裏的理由;撇開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因素,林稚其實也挺高興。
他招手讓沈煥進來,對喜形于色的聞笛挺客氣地道:
“為師有話要與你師弟說,這位少俠且回避一下,可好?”
聞笛口無遮攔地道:“師尊您和師弟都相處這麽久了,我這才是第二次見,何必急着趕我走?”
他未必就有別的意思,只是這番話落在做賊心虛的林稚耳裏就變了一番味道。
林稚徹底沉下了臉,遷怒道:“你出去。”
聞笛還想再皮一下,一眼見到他師尊已經準備撸袖子攆他走了,只得咽下了滿嘴相見恨晚的話,往沈煥手裏塞了一個小玉瓶,腳下抹油,往外邊溜:
“這是師兄我的見面禮,咱們下次再聊啊!”
半天插不進一句話的宋沉璧看看她不着調的二師弟,又看了看她眉眼含霜的師尊,左右為難:
“師尊……”
林稚對自己的小女兒總是要有耐心一些,略微放緩了容色,道:“沉璧有事?”
宋沉璧咬了咬唇,試圖幫聞笛挽回一下形象:“二師弟也不是故意惹師尊生氣的。”
林稚掃了她一眼:“你也出去。”
宋沉璧:“……”
于是宋沉璧也走了。
她一走,方才還又吵又鬧的書房一下子空蕩了起來,林稚在滿室寂靜裏和沈煥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心情好
不尴尬,甚至想把聞笛再叫回來。
最終還是沈煥先打破了沉默:“師尊。”
林稚“嗯”了一聲,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他的眼睛,道:
“你師兄方才給了你何物?拿來我看看。”
沈煥彎着眼睛一笑,走近了幾步,把那只小玉瓶給了他。
林稚接過,握在手裏轉了轉。聞笛還挺貼心,在瓶身上粘了一張紙條,上書三個歪七扭八的狗爬字:
養元丹。
養元丹字比三紋靈魄丹少,卻要比後者珍貴許多。丹方少,藥材貴,就連煉制難度,都要比三紋靈魄丹高得多。
又正好适合金丹期修士服用。
作為見面禮,也算是用心了。
不過林稚并沒有就這麽放下心,他毫不遲疑地打開了瓶子,倒出了裏面的丹藥。
圓潤瑩白,丹香清淡,表面隐約有細微的紋路。
可以,是一顆上乘的丹藥。
——就是這丹香不大對勁。
林稚又想把他那不成器瞎創新的二徒弟抓起來暴打一頓了。
他想得出神,忽聽沈煥溫聲喚道:“師尊?”
這聲音很近,似在耳邊響起。林稚這才發現,他倆靠得太近了。
他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把丹藥塞回瓶子裏,還給沈煥,道:
“無事。只是此丹對你而言,藥性太烈了些,你可先收着,日後服用。”
雖然貨不對板到了極點,換了別人,看到聞笛貼的小紙條,吃了這枚“養元丹”肯定會出事。
沈煥卻不會。
因為這是一枚養精丹。
妖族近一千年來也開始研究煉丹術,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這養精丹,便是妖族煉丹師的得意之作。
也沒別的作用,就是可以激發一下妖族體內的血脈。
唯一麻煩的是,如今沈煥在留仙宗,被發現了妖族血脈,恐會出事。
他的二徒弟,聞笛,是單火靈根天賦,被他一手帶入了修仙大道,卻對煉丹一見鐘情,長年累月的不着家,只是賴在李臨時那裏煉丹。
喜歡煉丹倒也沒什麽,林稚多民主一師尊,不會幹涉徒弟的興趣愛好。壞就壞在聞笛是個異想天開的人物,總愛搞點創新,可惜底子不行,沒創新出什麽名堂。迄今為止,林稚沒見他搗鼓出什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