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番外(墨九）

三姓村是周邊村子裏最富的一個村子, 村裏由墨、水、木三大姓氏組成, 所以取名為三姓村。

老墨家族第四代排行第五的墨全在二年前喜得一對雙生兒子, 分別取名為墨九、墨十，深得墨全夫妻倆的喜愛, 夫妻倆十六歲完婚, 前四個生的都是女兒，第五個才得了一個大胖小子，從此連續生了六個兒子才消停，墨母生墨九墨十的時候已經36歲了，算是高齡産婦, 當時很是兇險，不過如今一家十二口人和和美美, 小日子過的很是不錯，墨九的四個姐姐都已經出嫁，嫁的不遠，就在自家村子裏, 平時不忙的時候也會回來幫爹娘帶帶弟弟們, 五哥和六哥在城裏的鐵匠鋪當了學徒, 老鐵匠也是村裏走出去的, 跟墨全稱兄道弟, 給了他兩個兒子不錯的安排，七哥八哥一個八歲，一個五歲，也能做些簡單的家務活, 只有墨九和墨十還穿着開膛褲滿院子跑。

二歲那年，墨九比墨十學跑學的快，墨十每次跑都會絆倒，總要抱着九哥的腿哭很長的時間而且誰哄都哄不好，墨九不哭不鬧，将十弟拉起來拍拍衣服拍拍頭，墨十立刻不哭了，大人們都說雙生子有心靈感應，所以才會這般。

四歲那年，墨九沉迷上了聽戲，還最愛聽江湖大俠懲奸除惡的武戲，常常跑到村口聽水家的十六叔姥爺講江湖大俠的故事，十六叔姥爺年輕的時候是在城裏茶樓說書的，後來年紀大了講不動了，就回了村養老，偶爾清閑時便坐在村口的楊樹下給愛聽戲的村民講講曾經的段子。

他講的故事生動又有趣，墨九每次都準時坐在楊樹下的小石凳上，乖乖巧巧的，特別招人喜歡，聽完後，就會找個小樹棍按着十六叔姥爺口中的人物那般比劃着動作，身邊的小夥伴也會這樣，不過墨九不像他們一樣嗚嗚喳喳，輪着木棍東跑西串推攘嬉鬧，只是沉着張小臉自己一個人很認真的比劃着，那一招一式還挺有些模樣。

而墨十卻非常喜歡看書，村子裏有十裏八村唯一的秀才公開的私塾，墨全家在村子裏也算是個大戶，所以喜歡将孩子送過去學學識文斷字的本事兒，不求考取功名，只求能看懂契約讀懂家信，出門在外別被人在字面上坑了騙了就行。

墨家的老七到老十都在這裏讀書，秀才公要的束脩也不貴，吃的用的銀錢都可以，墨家地多，每個月給先生些米面，逢年過節再送些雞蛋肥肉，算是交了束脩。

墨十在老墨家乃至于整個私塾的學生中，讀書讀的是最好的，先生交過一遍的詩詞一下子就能背下來，課堂上從來沒挨過手板，他能說會道，嘴巴又甜，讀書又好，夫子很是喜愛他，經常給他來小竈，而墨九就不太喜歡讀書了，學會了幾十個字，會算兩位數以內的算術後就天天跑村口聽十六叔姥爺講書去了。

雙胞胎的性格總是這樣南轅北轍，向兩個極端發展，墨九好武，墨十好文，就目前來看，墨十日後保不準能考個秀才，成為十裏八村第二個秀才，而墨九，說不定以後能當個有錢老爺家裏的家院護衛？

反正墨全夫妻倆挺開心，考秀才也好，當護衛也行，只要孩子們長大能有一技之長讨生活過得好，他們就沒別的要求了。

如此有滋有味的生活一直到墨九五歲的時候被打破了。

那一天，墨九拿着五哥給他做的小彈弓跑到村口去練準頭，他在樹幹上劃出一個圈來，然後站在遠處拿小石子用彈弓射到圈子裏，不管射的準不準，墨九面目都很平靜，沉着臉認真的盯着目标，這麽一站，就是一刻鐘，小孩子體力不夠，墨九要休息一會兒之後才再次拉弓開練，随着時間的推移，墨九射的越來越準，堅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并不知道，有一個老頭躺在楊樹上睡午覺，被他一下一下的小彈弓聲給吵醒了。

杜陽子眯着眼睛看着樹下認真無比的小孩，覺得這孩子特逗，姿勢不對馬步不穩，還練的特別認真，可看着看着他漸漸認真起來。

有耐性，有毅力，肯堅持，而且能自我調整，看他一次比一次準的勁頭，這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啊，練武最重要的是什麽？就是肯吃苦，耐得住寂寞，堅持的了枯燥歲月，至于自身條件，有最好，沒有也不是硬傷。

杜陽子耐不住了，翻身跳了下來，墨九正全神貫注射彈弓呢，從樹上突然蹦下來了陌生老頭吓了他一大跳，那老頭跑到他身邊，一把握住他肩膀順着手臂摸了一遍，大手每過一個關節處都會大力摁下，十指被使勁揉搓了一番，疼的他直皺眉，剛要喊“人販子”這老頭就一臉驚喜的擡頭看他：“骨頭細長手指靈活，關節柔韌肌肉勻稱，小子，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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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抿着嘴，在杜陽子興奮的目光下吐出兩個字：“壞人。”

說罷，舉起彈弓照着杜陽子腦門狠狠打了一下就跑了。

杜陽子捂着腦袋，看着小屁孩甩着兩條腿跑的飛快，一咧嘴，也追了上去。

墨全夫妻很緊張，對于這個跟在自家九兒子身後進了家門，自稱江湖劍客杜陽子的男人又好奇又莫名其妙，他們家就是普通種地，稍有家産的莊稼戶，從來沒有跟江湖人有過什麽牽扯，對于幾輩子在這裏生活的墨家來說，江湖，對于他們的生活太遙遠，也就水家的十六叔公常說些江湖人那些人的事跡混口飯吃。

這樣的一個人，來他們家做什麽？

端來家裏最好的茶招待客人，墨全坐在主座上，抽了一口旱煙，打量杜陽子，眉頭微皺，見此人也不開口，耐不住的先說了話：“這位，嗯，大俠？你來我們家有什麽事嗎？”

杜陽子喝了口茶水，笑的溫和：“這個老哥，我是為你家兒子而來。”

“我家兒子？我有六個兒子，你為的是哪個？”

一個兒子都沒有的杜陽子莫名覺得心中一痛，嘴角笑容都尴尬了，看着滿面皺紋卻依稀看得出來年輕時候風采的墨全，羨慕的說：“老哥好福氣啊，我為的是剛才前我一腳進家門的那個小童，杜某不才，想要收此子為徒，傳我衣缽。”

一聽這話，墨全重視起來，他好奇的問：“大俠你有什麽手藝？我兒跟着你，日後長大了可能混口飯吃？”

“那是……，看你這話說的，我的本事，別說混口飯吃，就是在江湖上橫着走也沒人敢惹，武功，老哥懂嗎？”

“嗯嗯，略懂略懂！”其實啥也不懂的墨父含着煙袋子連連點頭，他只關心他兒子學了這個本事日後能不能養活自己養家糊口，至于武功啊江湖啊，不在他考慮範圍內，這要是學成了回來，也能當個大戶人家的高級護衛啊。

“哎，我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能排的上號的，你看這樣哈，我呢，把你孩子帶走，每年回來探親一次，吃喝住行不用你們操心，我養着他，作為師父，這些都是應該的。”

墨全聽的連連點頭，吧唧吧唧抽着旱煙，杜陽子見墨父态度，笑呵呵的說：“你看，我什麽時候帶你兒子走？”

墨全搖頭：“你不能帶他走。”

杜陽子皺眉，這跟他想的不一樣啊？

“老哥，你不同意？”

“我同意。”墨全将煙鬥照着鞋底磕了磕：“可你不能帶小九走，你要收他當徒弟呢，就在我們家教，我們家可以請你當個教武先生，可要帶走我兒子，不行。”

杜陽子被噎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大袖一甩，走了。

他堂堂武林豪俠杜陽子收個徒弟，還要上門求人嗎？

他這個徒弟，不要了！

杜陽子腳下生風，大步走向村口，路過那顆楊樹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他看着楊樹幹上被打出來的坑坑窪窪的印子，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張白淨漂亮的小童認真專注射弓的模樣。

晚上學堂放了學，墨十背着小書包快速的跑回家，剛進家門就喊：“九哥，九哥，你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墨九剛洗完臉出來，就被十弟抱了個滿懷，墨十蹭着跟自己一邊高的九哥脖子，膩歪了一會兒，拉着九哥往屋子裏走：“今日夫子叫了三字經的後半部，你肯定沒背，我教你。”

墨母從廚房出來，笑呵呵的叫住哥倆：“先別教你九哥了，咱先吃飯，娘做了你們最愛吃的的炒雞蛋。”

“哦哦哦，娘親最好了，我最喜歡娘親了，我可以多吃一點嗎？”墨十樂颠颠的撲上去抱住墨母腰肢撒嬌賣萌，惹的墨母抱着他叭叭親了好幾口。

“好好好，你可以多吃點，但是不準将哥哥們的吃掉，快去洗手，一會兒就吃飯了，對了，你七哥八哥呢？”

墨十邊拉着墨九往屋裏走邊說：“七哥八哥去田裏抓青蛙了，一會兒就回來啦。”

“什麽？這倆小兔崽子又抓青蛙，不知道莊家正是長的時候嗎？等莊家招了蟲子我就把他倆栓田裏給我抓蟲子。”墨母氣憤的回了廚房繼續忙活，等全家人都到齊了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兒了。

老七老八一身泥的被罰站在屋子裏，端着碗吃飯，墨十捅捅墨九，低聲說：“我覺得對不起七哥八哥，是我想吃烤青蛙，七哥八哥才去抓的。”

墨九将炒雞蛋夾到墨十碗裏：“沒事兒，一會兒哥給你抓一筐，吃個夠。”

墨母擡擡眼皮子，沒吱聲。

一家人正吃着飯，突然大門被人推開，杜陽子站在門外，對屋裏人喊道：“老哥，這活我接了。”好徒兒難尋，他就不信，日後他拐不走他徒兒。

至此，杜陽子住到了墨家空了好幾年的房子裏，每日教墨九習武。

一年後

這日清早當墨母叫墨九墨十起床吃飯的時候，就聽到屋子裏傳來墨十的哭喊聲：“我哥不見啦，我哥被人抓走了，嗚嗚嗚嗚杜老頭子是人販子，他拐了我哥跑了，嗚哇哇哇哇還我哥哥，還我哥哥！”

墨母大驚，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去，就見自家小兒子坐在床上，手裏拿着一封拆開的信，上面的字認不全，只認出了：“帶走，一年後回，勿念。”

“十兒，十兒你哥呢？你別哭啊，你快跟娘說到底咋回事兒啊！”

“那個杜，杜老頭帶走了九哥，留信說一年後再帶回來，嗚嗚嗚騙人，帶走了都不會帶回來的，嗚嗚嗚嗚哇哇哇哇~~~”

墨母一把搶過信，心慌意亂，沖出去就往杜陽子房間跑，可此時哪裏還有人？早就收拾妥當跑路了。

墨母整個蒙了，坐地上大哭：“哎喲我的兒啊，挨千刀的還我兒子啊啊啊~~~”

三姓村一時炸了鍋，到處找墨九，甚至報了官，直到一個月後，墨全家收到了武林盟盟主的來信以及杜陽子的信物，才真的信了自家兒子不是被拐子拐跑了，是真的拜了個了不起的師傅學藝去了。

而沼澤谷中，墨九紮着馬步，大汗淋漓，腿彎處疼的厲害也堅持不起來，他師傅說了，只要他好好練武，當他滿意的時候，他就可以回家看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了，嗯，一定要好好練武，他已經想家了。

然而這一別就是十年，十年後，等墨九再次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十六歲的大小夥子了。

墨母抱着墨九嚎啕大哭：“那個挨千刀的杜陽子老騙子，騙的我們好慘，說好的一年回來一次，這一去就是十年，若不是有書信往來，娘親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的兒，可苦了你了。”

墨九安慰娘親，家中不見十弟，疑惑問道：“墨十呢？”

墨母擦擦眼淚，欣慰道：“墨十考了舉人，去京城會試去了。”

“……”

“你弟弟真有出息，十三歲考了秀才，十六歲考上了舉人，這次大家都說會試一定會過，等到了殿試就能見到當今天子了，兒啊，你弟弟說了，以後你回來了他幫襯着你。”

墨九很想說，他十六歲已經功夫小成，可以罩着十弟了，官場如戰場，若是十弟日後入了朝，有人敢碰他弟弟一根手指頭，他就咔咔咔嚓嚓嚓。

又一個十年

墨十當年真就過了會試，殿試上被欽點了探花，如今作為本地知府老爺榮回故裏，光宗耀祖，受到了村人們的熱烈歡迎。

同一年，墨九抱着第一個孩子帶着鐘子琦回家認親來了。

墨十看着九哥懷裏的孩子風中淩亂，為何自己的哥哥做什麽事兒都不告訴他？

二十年前跟個瘋老頭子跑了不告訴他。

十年前趕在他進京趕考的時候回了家不告訴他。

現如今娶了嫂子生了娃也不告訴他。

說好的雙胞胎心連心一輩子呢？

說好的雙胞胎是彼此的小天使呢？

難道格肸骨朵都是騙他的？

他哥哥一點都不小天使，明明是她口中的大惡魔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