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節

律令一下,南院的淩虛閣,便成了蕭玥那些莺莺燕燕的禁地。

如今已入夏,在這裏這麽久以來,南兮隔三差五地就會給季未岚寫信,季未岚也每次都回,南兮次次看過回信後,卻對季未岚關心問候的話語一蓋不予回複,無人知曉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一個月以來,這已經是季未岚第十八次問南兮何時才能回來。

南兮将信紙焚毀,思索着這次該如何給季未岚回信,奈何心中莫名煩亂,越想越是沒有頭緒,索性帶上筆墨紙硯,移步去了淩虛亭。

正值黃昏,雲開雨霁,落日有晴。

南兮看着如此盛景,不覺間便恍了神。

“兮兒,在寫什麽?”蕭玥突然從南兮身後冒出來,南兮不着痕跡地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宣紙,淡淡答道:“淩虛亭風光甚好,身在此境中,想賦詩一首。”

蕭玥聞言大笑,繞着偌大的亭子轉了一圈道:“這淩虛苑,可是我左相府風景最勝的地方,外有竹林相護,內有翠湖環繞,徑旁雜植各色珍奇花卉,而這淩虛亭建于湖心,僅是湖風便叫人覺得惬意,兮兒覺得呢?”

“确實。”

“兮兒的詩可寫好了?”蕭玥搖着折扇湊到南兮身旁坐下,擡眼便看到剛剛還白無一墨的宣紙上已然被隽秀的字跡填滿:

修竹半環斷樓棱,

長亭九折曲鯉夢。

似伊蓬葉本自搖,

湖波猶送晚晴風。

“字如其人,詩比其景,兮兒好文采!”蕭玥的眼裏滿是贊嘆。

“謬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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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詩既然賦好了,兮兒與我對弈如何?”

“好。”

一局對完下來,已是月上枝頭,南兮沒有料到蕭玥的棋藝竟也如此精湛,甚至絲毫不遜于季未岚。

這是進左相府以來,她同他的第一局對弈。蕭玥着實沒有玩夠,奈何崔管家攜着一衆家仆來催人,蕭玥不得已,依依不舍地離去了。

崔管家直屬左丞,如今蕭玥每日的所有言行,都會被崔管家如實報告給左相,崔管家雖說上了年紀,做事卻絲毫不含糊,如今蕭玥不理家,崔管家不忍直接告狀,不得已代他處理,蕭玥清楚地知道,若他有一丁點兒的事情做的過分,吃苦受難的還是自己,再加上崔管家是看自己長大的,他多多少少也敬着他,不願忤逆。

蕭玥走後,派下人送去淩虛閣一張古琴,意思不言而喻。

季未岚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如今是非常時期,他不便與左相府有任何來往,可南兮長住左相府也不是個事兒,他寫信問她何時可回,得到的回複總是寥寥數語,報個平安後,也總要在落款前加上勿尋二字,生怕他會做出不理智的事來一般。

可那簡短的勿尋,早已将季未岚折磨得遍體鱗傷。

她不知道,他有多思念她。

寫給她的每一句話,筆下的每一筆勾勒,都蘊含着他心底最真摯的情感,而這些微妙的情感,卻在那人一次又一次的回避中,幾近枯萎衰敗。

季未岚何其不心痛。

他與她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點親近,如同初春雨後的幼芽一般,經不起太大的風吹雨打,季未岚自己雖經得起,可他不敢保證南兮會如何。如今又橫空插進來個蕭玥,他的出現,他的作為,讓那個幼芽,已經搖搖欲墜。

他真的怕,怕那微乎其微的感情還沒生出牢固的根系,便已被無情地扼殺。

他想見她,想的快瘋了。

可他必須控制住,他不敢賭,賭的代價太大。

“詩詩,這都多久了,風平浪靜的,這次你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言聿百無聊賴地在一旁把玩着即墨的發絲,眼神呈游離态。

“不急。”即墨專注于欣賞手裏的詩畫,對言聿的放肆作為倒也沒有制止。

言聿似在思索着什麽,沒有立刻接話。

憶起一月前,那個月黑風高夜,他和詩詩半夜爬左相府淩虛苑房頂,對于蕭玥對南兮的安排他确實很吃驚,本以為蕭玥“搶”回如斯美人是出于色心,哪知他一改往日作風,對南兮別樣的溫柔體貼,詩詩對此無甚反應,一臉的意料之中。

“詩詩,你說蕭玥為什麽要對南兮那麽好?”

即墨放下手頭卷軸,拂開那只在他發後作亂的手,漫不經心道:“南兮身上,就有這種魅力。”

“什麽魅力?”

“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對她好的魅力。”即墨如是答,“你何嘗不是?”身陷其中?

“……”

自打那一夜過後,即墨便再未去過左相府,只有言聿,隔三差五地從左相府送回探來的情報,樂此不疲。

“詩詩,我還發現一個奇怪的事。”

“你說。”

“我發現,南兮對蕭玥,比對季未岚要用心很多。”

眉間雪(六)

“兮兒,再過十日便是我的生辰,兮兒可會為我準備生辰禮?”蕭玥坐在專心描繪丹青的南兮身邊,笑得像個讨糖吃的孩子。

“少爺想要什麽禮?”南兮答道,手頭的動作卻不見停。

“兮兒準備什麽,我就要什麽,”蕭玥一手支起下颏,肆無忌憚地觀望着南兮的側顏,“只要是兮兒準備的我都喜歡!”

“……無論我送給你什麽,你都喜歡要麽?”

“嗯!”

南兮的眼眸裏突然閃過一抹複雜。

“……我會送的。”

在這十日裏,南兮幾乎同蕭玥做遍了所有她曾和季未岚做過的事,蕭玥本是不喜文墨之人,如今卻耐着性子地開始欣賞品玩珍奇字畫,連從不進過膳房的習慣都改了,努力記菜譜只為了在生辰宴親自下廚,平日裏有事沒事便抱着棋盤琢磨,近兩月以來,連後院都不曾踏足過一次。

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那個叫南兮的人。

這十日裏,南兮沒有和季未岚信件來往,甚至失去了一切他的音訊。

在她收到季未岚的最後一封信裏她得知,他入宮了,且歸期不明。

心裏突然有些難過,這種失聯的感覺着實不好受,可再不好受,也得忍着。

她離開的這段日子,她不知道他是否又有多少個十日不曾好好休息,雖說他們相處的時日不多,可她早已了解了他的為人。

倔強,執着,正義,不像蕭玥不學無術,胸無大志,相反的他滿腹經綸,且顧國,顧家,顧民。

僅是最後一點,她便覺得,這個人,交的值。

雲淡風輕,月華似練,淩虛亭裏的盛大宴席被燈籠照的通亮,亭外的湖面上泛着粼粼微光,迷麗,醉人。

亭心一桌美食盡出蕭玥之手,蕭玥遣退下人後,親自為南兮布菜,殷勤得好像南兮才是生辰主一樣。

蕭玥是真的很開心,連自己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的梨花釀都拿出來了,最讓他痛快的是,南兮親自為他作了一首曲,曲名,《無憂》。

——願君無憂。

蕭玥今夜酩酊大醉,醉得心滿意足。

南兮只淺酌兩杯,神色從容地看着早已迷離的蕭玥。

“詩詩,南兮為什麽喝那麽少?”

不遠處的一座屋頂上,言聿靠在即墨身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下首人的舉動。

“對酒無趣。”即墨想了一下答。

言聿本來以為詩詩會說她不勝酒力,哪知詩詩給了這麽一個答案。

“詩詩,你說,南兮是不是喜歡上蕭玥了?”

“怎麽,你心痛了?”

“還真有點,”言聿的表情甚是哀傷,“這麽好一個美人,怎麽就喜歡上那個纨绔子弟了,季未岚怎麽辦?”

許是酒氣氤氲,南兮的眼眸不覺愈發透亮迷蒙,蕭玥看着看着,出了神。

南兮微微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到亭邊,欲借這清涼的湖風給自己送來三分清醒。

“兮兒……”蕭玥伏在桌上,似是怕南兮離開一般喚道,手邊杯盤狼藉。

紅衣冷豔,衣袂随風飄舞,挽起的弧度透着絲絲孤寂。

南兮沒有回頭,看着碎金湖面的眼神悵然幽遠。

蕭玥使勁甩了甩暈眩的腦袋,搖晃着走到南兮身後,冷不防地從身後環住了南兮。

南兮一驚,下意識地就要拿開他禁锢在腰間的手,卻被蕭玥一句呢喃般的“兮兒”止了動作。

那句呢喃,有些落寞,有些惆悵。

即墨恨鐵不成鋼地閉上了眼睛。

“言聿,把你的爪子拿開!”

言聿根本不理會即墨,看着下面的一幕心在滴血,更是把蕭玥祖祖輩輩罵了個遍,手裏緊攥着即墨的衣袖,當成仇人一樣使勁地扯。

“你給我冷靜些。”即墨突然無力道。

“詩詩……”言聿又擺出一張泫然欲泣的臉,“我想下去打他一頓,洩憤!”

“……你倒是下去啊。”

“……詩詩,你怎麽不攔我?”

“下去之後,南兮會怎麽看你?”

“……”

“天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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