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六節.下水道

旅人啊,你想見識什麽?

是船帆穿過風暴、晴空照着甲板閃閃發亮的當下,還是旗幟插入沃土、名聲傳遍四方的瞬間?旅人啊,你可曾想過,你是為何旅行、為何而獻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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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啊啊!」

……我在作夢?

啊哈--……我想是的,那是場夢境。讨厭的東西。

這到底是第幾回驚醒了?我到底又在這徘徊多久了?

這間小小的污水室俨然成為了我的住所,不知時刻的我在底層水道中不斷打轉,但牆垣總是将方向導回這間小鼠窩,讓我回到那團溫柔卻可憎的篝火面前。

在污水室之外,下水道的路徑彎曲如腸道,厚重的污氣彷佛能讓我憑空取下,同時此處生着的也不是青苔,而是痰液似的腐爛污塊,有時它們甚至會動,像是一團鼻涕蟲從天上落下、并在水中咕嚕咕嚕地爬着;然而在污水室之內,這個小到不能在小的地方,我卻也不得安寧。縱使它總是燃燒着一縷火光,縱使它總是溫暖且寧靜,但我卻恐懼了、對它來歷産生了質疑。

不知何時,我開始作夢,夢見人世的記憶、以及數不清的惡心場景……一些關于腐爛與死亡的事物。

好了,現在呢?我得往哪走?這個地方還有哪邊我沒走過的?水流啊,你能告訴我,低處到底在何方嗎?沒錯,疾病之村,它肯定就在最低的地點,但為什麽這裏就沒有一個通往低處的路徑?這段時間我拿着橘蠟石四處探索,不知不覺間,标記已經畫滿了整個水道,它橘色的光輝如幽魂飄蕩,像極了某人崩潰前的遺筆。

記憶,你為什麽要逼迫我?我承認自己的罪,一切的愚行……但難道我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嗎?

唉……別去想、別去感覺……

向左、向右、向左……

(嘩啦、嘩啦、嘩啦--……)

又一個栅欄,老天爺,前幾次我才經過這!……不,應該說我前幾次才從"對面"經過,天曉得那幾次我到底是怎麽穿過這栅欄的。

有人能告訴我,為什麽要把區區一個排水系統弄的這麽複雜嗎?

(嘩啦--……啪锵……)

冷靜點,仔細想想自己到底走過哪了。

你看,你現在不就坐在一道階梯上嗎?這是個好兆頭,你能繼續往下,只要再多找幾個樓梯、往更髒更臭的地方走,你自然尋獲方向,是吧?……這話沒錯吧?

"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在嘆氣嗎?"

我沒有嘆氣。

"但你有,親愛的。"

別打攪我,你只是一個幻影罷了。

"是的,我是個幻影,但你一點都不渴求幻影的慰藉嗎?尤其是一位女性……一位讓你心動的女戰士。"她的聲音似潮水,中庸、清澈、同時也十分具有力量。

然而你只是我碰不着的假像,是來自腦海的回音……。

"嘿,弗雷米莫來的賤民,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告訴我你的恐懼,我正聽着,我永遠在這等着你的傾訴。"

你不在那,在這只火把面前,你的存在簡直微不足道!

"你寧願相信一個謊言?是啊,賤民,你的格調就是如此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格調……哈哈……哈哈哈哈……。

"嗳,親愛的,現在呢?你要在這定居嗎?啊哈哈--別亂碰啦!不洗澡的家夥沒資格摸我的臉……但你真的這麽想要的話,我并不反對喔,小野種……來,我在這,我等着聽你的小秘密……呵呵--你怎麽這麽臭?剛掉到糞坑理了嗎?……啊……嗯……你怎麽像條狗似的……咦?……嗚嗯……啊……。"

……我覺得我能跟這些污水相處得很好,那你呢,小母狗?

"嗯--嗯嗯……真抱歉,我不跟賤民在一起的,嗯哈哈--……啊嗯!……嗚嗚嗯……啊!……你……把你的鼻子跟嘴巴放尊重點!"

很抱歉,但狗兒不就是這樣嗎?是你先開始的,我的幻影,你沒有權利阻止我……。

(啪!……)

"肮髒的流浪狗!"

……可惡,我就是要你,女人!

"我就說嘛,一個小小的賤民,哪有什麽格調可言呢?竟然連死人都想占有……真不知羞恥,哈哈哈--……。"

連幻影都打擊我,這什麽世道……。

"嗳、親愛的,來吧,你還有路得走,"她說,"看看那,看到了嗎?那團黏液裏有顆又大又圓的珍珠……幫我拿到它。"

……珍珠,是那東西嗎?小事一件,我的美人。

(嘩啦、嘩啦、嘩啦--……)

"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東西了?親愛的……你才是我的東西,永遠都是……呵呵呵--"

(嘩啦、嘩啦、嘩啦--……)(噗吱……)

這東西?它……它不過只是顆死人眼珠罷了,髒兮兮的,除了形狀之外沒一點特征能和珍珠沾上邊的……女人,你在愚弄我了嗎?

我記憶中的女郎,你到底是誰?我命令你,快告訴!

可是……可是我明白,只要我一回頭,你就會從此蒸發,所有的幻影都是如此,永遠不給第二次機會。但你不能就這麽離開,女人……幫助我……救救我……。

"走吧。"

走?好、當然好!就聽了你話,女人,只要這麽做,你就會永遠陪這着我……但這條路會通到哪呢?水道依舊無盡延綿,我的旅程彷佛永無止盡。曾幾何時我也想尋找些什麽東西?但除了黑暗與腐臭外,我什麽也找不到。除了靜止的死水與堆積成山的屍骸外,我什麽也找不到。

"繼續走,親愛的,把我的珍珠給取來……。"

你就繼續說話吧,嘲笑我、安慰我、給我一點生命的歡愉……直到這副身軀的理智消失為止。繼續說話吧,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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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仍舊消失了。

你怎麽能這麽自私?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去哪了?

"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去哪了?"

盡管我們不認識……。

"的确,我們已經毫不相幹了。"

然而我想要你。

"但我不想,我不需要你……。"

回答我,女人,要怎麽做你才甘願?回答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繼續走吧,把我的珍珠給拿來……取悅我,我的陌生人。"

回答我……。

"快點,走吧、走吧,呵呵--……。"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嘩啦、嘩啦--……

(嘩啦、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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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滋、啪滋--……)

「--喝!……」

……夢?我在作夢?不,我沒有作夢,我只是又到了篝火面前。你說是吧,死人眼珠?

唉……你的聲音如此甜美、形身結實而勻稱,那樣的影子我該過目不忘,但如今我确怎樣也想不起來你曾是我的誰。我們是戀人嗎?抑或只是點頭之交?甚至僅僅是彼此的過客?還是你就真的只是個幻影?

(嘩啦、嘩啦、嘩啦--……)

後來我在也沒看見、或聽見她,那女人永遠地消失了。真是殘忍的美夢。同一時間,我不願再讓膽怯所擾,因此我開始嘗試穿越水道間的裂縫與斷層,在死亡斷谷中奔跑。

挑戰它,不死人,唯有如此你才能跨越這座迷宮。

但我現在還缺點工具,比如說攀爬用的玩意兒,因此我花了點時間從回水道上層搜刮了些繩索與破布--或許就這樣走出去,這不好嗎?不,當然不好,你以為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就算受夠了水道,你還是得進去那,這是下去病村唯一的方法、敲醒大鐘的最佳途徑;堅持下去,別慌、別動搖,相信你的命運……你最後的贖罪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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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考驗。

本來我想從大廣場那的露臺直接降到下頭,然而我擁有的資源不夠多,沒辦法讓自己安穩着陸,于是我只能沿着裏頭那些崩塌的坑洞慢慢下降。其間經歷多次坍崩,不幸的是,我也多次被碎磚與岩石給活埋;然而在幾次遇難之後,我終于抓到了一點訣竅--更久之後,我的繩索用完了,這時,最初的謹慎也已經消失無蹤,我只管不斷地攀爬、然後跳下去,像自殺一樣地在堵塞的水道網絡裏上上下下。

墜落--以及墜落--……然後再爬起來。

火焰在上,這段路快把我折騰死了!

(轟隆隆!--……咚隆、叩啰、叩啰……)

……或把我埋死。

("我受夠了,天殺的爛地方!")我在石堆裏不禁如此大喊:("索爾隆德也有一樣的爛下水道,甚至更大上幾倍,但我怎麽從來沒在那迷路過?你們這些天殺的、偷工減料的爛古代人!")

但無論我罵的再惡毒也無助于現況的改善,石頭依舊壓在身上,碎掉的骨頭也沒法立刻長回來。這時候我再次想起原素瓶的好、以及不死人的不好:因為有了原素瓶,我随時能修複自己的身體,而且只有不死人才能受惠于原素瓶;但假如我不是不死人,我根本不必到這種地方--根本、不必!可是我必須來,因為這就是我的命運……我的救贖!

……呃嗚……救贖,呵呵,多麽天真。

我花了一番功夫後才從石堆中爬了出來,此時血液正刺着眼睛、斷裂的骨頭不斷地騷動着皮下的筋肉,盡管我嘗試以藉由深呼吸來減緩身體的疼痛,但那都是白費工夫。這是足以致死的傷害,又一次,而且大概再過個半刻,我就真的會長眠不醒了吧……雖然黑森林的人說,不死人死了也是會回到篝火前,一次又一次、直到喪失心神俱滅為止,然而我不敢嘗試任何真正的死亡。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況且第二次?

「咳……咳咳……。」況且……我用得着這麽拼命嗎?死了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活人……。

來吧,閉上眼,想象這是場夢;你不在羅德蘭,先生,你只是夢見了它,在伯尼斯的雪原上夢見了神土的幻影,就因此誤以為自己正身陷其中……接着……所有不安都将……消失在早上的熱茶……裏……

……不行,我沒有等死的勇氣!

火炬呢?火炬在哪?

--啊……咳咳!嗚咳咳!咳惡!咳惡!惡……別忘了用原素瓶啊,白癡!

(咕嚕--……)

好,沒事了,我沒死,至少現在還死不成。

啊,火炬在這--但,這是怎麽?沒想到你竟然也會熄滅?你是真的?好,我不想再質疑任何事情了,這就是羅德蘭,我認了。

幸好這地方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光芒,火光無處不在,看來就算未來的路又要再闖入黑暗裏,我也不用擔心自己會缺少照明工具……實際上,我想自己或許到了底層不死人的盤據地了也說不定,這塊複雜的隧道區就如同上層居民們所待的地方一樣,每隔一段距離就點了火把,假如要是沒人去動它,那些火焰大概也永遠不會熄滅吧。

真好運,好歹我也算是有些進展了。真是老天保佑,我可終于"死"過來了。

但是啊,獨眼之神,要是你能聽見,我想告訴你,這裏不需要這麽多天殺的考驗,簡簡單單的來、順順利利的走,我聽你們的指示在行動,為的可不是一又一次的災難!各取所需,我的話有這麽難理解嗎?好吧,現在我還需要多點運氣,無論是怎樣的運氣都好,只要能闖過此地就夠了。

沒錯,讓這雙腳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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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橘辣時的筆跡即将淹滿視線之前,我終于又找到了一條可走的路,盡管那條水道的狀況并不好,同時間我也明白,為什麽活屍們從來不走上此地,也許是因為它們被路上的雕像給吓跑了、但也可能它們就是雕像本身。然而若是在這塊土地上,我寧願相信後者。

一個個長滿尖銳針刺的黑色水晶羅列于水路上,它們的恐懼全封進了裏頭,以忙着遮掩、或苦不堪言的姿态僵立水上;我猜要不是這留着一個品味奇葩的雕刻工匠在這從業,那就是前頭留着了什麽可怕的怪東西。不過那會是什麽?雞蛇嗎?

而正當我還想弄清楚這些水晶人像的來頭時,眼前便悄悄竄出了數只巨蜥,牠的眼睛比蘋果還大、光澤的軀體反射着些許火光,就這麽沉甸甸地朝着我緩緩逼近。接着牠們想做什麽?用舌頭把我給卷進肚子?我不好吃、我也不期望你想吃我,大夥就此各奔東西,好嗎?

唉,是的,我不該這麽愚蠢,跟蜥蜴談什麽道理啊?但至少我們視過了,這是個有意義的嘗試……

(呼嘶--)

「咳咳!--……霧?」

在我應戰之際,牠們也張大了嘴,然而接着出來的不是舌頭,那張巨大的盆口中吐出的是一團灰霧;我不敢呼吸、急着趕緊從煙霧中脫逃,但霧氣仍滲入了我的鼻腔,那股發酸的魚腥味讓身子不聽使喚。我得逃開,事情不太對勁……對勁……手?臂?咳咳……晶、水?痛、血管、啊……。

……。

喝--!

我的媽呀,這是什麽巫術?

很好,我總算知道那些水晶活屍是怎麽來的了,都怪那些煙霧,它們肯定藏着劇毒……呼、呼……啊、啊呃……水晶從皮膚中竄了出來,盡管沒有流血,但我看見水晶裏頭夾雜着些許腥紅的污漬,那肯定是沒來得及水晶化的血肉吧?這就像骨頭被打上的冰柱……我的身上長滿了冰塊。

好冷。

……該死……!

「嗚……哦……呼、喝--……呼…….。」深呼吸,老兄,你可以的,不要因為這點事情就變軟弱,來吧,站起來。

可怕的魔鬼蜥蜴……我得避開才行,遠遠地躲開牠們,碰到那些鬼玩意兒,有幾條命都不夠拼。

啊啊……我的腳……你,又是誰?不對,這裏沒有人……沒有人在我身邊……那只是幻覺,那些毒咒帶來的假像。快點,別逗留了,快走吧,牠們要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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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磨着我的骨頭與皮膚,持劍的右手無法動彈,像幹掉的泥塊覆蓋一般。我的身上開始滲着血,那些尖銳的晶錐并沒有完全消失,它們像疙瘩一樣卡在我的身體,只要移動的越多,水晶就越往裏頭鑽……但我想我會習慣的。希望如此。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下水道逐漸變寬,我可能正……正通往一條主幹。然而大老鼠越來越多,那些青蛙也是,盡管我沒有再受到毒霧的傷害,然而前一波毒素卻一直沒有退去,它殘留在我的血液中,每揮劍一次、它就凝結一會兒--我也無時無刻都飽受傷害,它們不會消失,那些東西只會不斷地侵蝕下去;而我也總是在休息,在死水上氣喘籲籲,靜待尖錐從關節中退去,在此之前什麽也沒辦法事都沒辦法做。

此等狀況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回、多少次,就算吃了多少藥劑都沒有作用--那東西糾纏着我,像鬼魂一樣附着在我的軀體中。好冷--

--剎那,一道預感沿着脊椎爬上腦門,我曉得,更糟糕的狀況還沒度過。

這次是真正的惡靈。

惡靈……啊,腦子不聽使喚了。到底惡靈是什麽模樣呢?我記得……以前也發生過許多次類似的狀況。該死,從前我都是被送過去的那個!大隊長好像提過,是什麽,入侵?對,沒錯,因為不死人們散布在各個世界、不相往來,所以假如要打攪對方,只能變成一只鬼跑過去。但鬼長個什麽樣?藍色的?我曾經是藍色的,像個小精靈,把那些跑到庭院裏的家夥給切成了兩半。

現在呢?他也是藍色的嗎?或是紅色的?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有東西在我的世界裏走動,我感覺的到,有個影子在我的地盤裏打轉。他到底是什麽?他想要什麽?

(嘩啦--嘩啦--……)

「你、你是,是誰?」我對着遠處的涉水聲大喊着。就是你嗎?我知道,除了你之外就不會有任何人待在這了。

--不一會兒,我見到一團腥紅色的影子自黑暗中現身,那身色彩與森林的守衛們不同、卻近似入侵者的夥伴會擁有的色調;他是個紅如髒血的鬼魂,走起路來沉穩且果斷,感覺起來已經摸透了這個水道的狀況……那個滿身針刺盔甲的家夥又持着怪異的刺盾與布滿錐刺的刺劍,一身行頭特異、遠遠超乎我的想象,其舉手投足亦然。

他是個幽靈,但活得比我真實。

(嘩啦--……)

「你、你停下來了?哈哈?」我說。他停留在幾米之外,他在憐憫我。我還值得你的憐憫?真榮幸,老兄。

「很好,繼續看着!」我擡起了大劍。掌上的血液與晶體讓我差點無法控制它,而只要我握得越緊、血就留的越多。時間,我沒有時間。

快點,惡靈。

快點啊!你不會就是在等我失血過多吧?你這沒風度的家夥!

但這不好說,要是我的目标受了重傷快要死掉了,我大概也會在外頭等他挂了再進場收人頭--可是我不準你這麽作,你可是主動來找碴的,渾蛋!我在這裏走的好好的,可沒半點得罪你的地方,但你就是要跑過來--既然你入侵我的地盤來,就請負起入侵的責任,好嗎?但要是你想耗時間,我也無所謂,我就站在這,随時等着你過來。

來吧,像個戰士!

(……。)

(嘩啦、嘩啦--……)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锵!)

好的開始,希望我們彼此都有美好的一天!

(锵!锵!锵锵!咻呼--!)

更多點、再更多點!你的小縫衣針怎麽啦?

(锵喀!--……锵!锵當!)

當然,我知道你不想比力氣……畢竟你身上多的是能傷人的東西……老實說,我都不曉得到底是誰才是中毒咒那個人了。

(锵當!……锵當!……)(唰剎!)

真不錯,剛好我還在想這盾牌上刺到底能幹什麽,不過現在我已經見識到了。是的,它的确夠格當個武器,或者烤肉架。

(唰嘩!)

嗚呃……這就是你的殺手锏?用踢的?很好、太好了,那真的很痛!

(锵锵!嘩啦--咑咑……锵喀!--……)

……嘿,停下來!把身子擺遠一點!別、再、踢、啦!難道就沒人告訴過你,你那身裝甲的品味很差嗎?還有你那些針刺到底是哪來的?

(锵!……唰嘩!唰嘩!锵咚!)

我警告你,別再靠近我了,我讨厭那些刺,就跟讨厭這個下水道一樣的讨厭!

……別鬧了!(锵--喀!……噗咚……)

(……锵咚!……--砰咚!嘩啦!……)

--在他的武器被松脫的那一剎那,我雙手握緊了大劍朝惡靈用力揮去--将他給擊飛。看着那紅色的家夥癱倒在水邊的模樣,我一肚子的苦悶頓時煙消雲散。現在我要完結這場鬧劇。時間不夠了。

永遠別回來了,針包頭!

(……锵砰!)

喝呼、喝呼--……

……。

(噗嘩!……)

不行了,我的身體這下到底又多了幾個坑洞?

這是腸子嗎?喔、希望不是……喝呼……喝呼……。

不吭一聲地來、然後不留痕跡地走,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惡靈?好歹負起點責任吧?你就……留了一個盾牌?為什麽?這是安慰獎嗎?算了,就算它是你只不小心遺落的東西,那也歸我所有了--混蛋、惡靈!我要把它的刺一根一根剪掉接着對再它撒泡尿,最後進糞水池并用活屍們的爛屁股把這天殺的帶刺盾牌給埋掉!

我--……呼,好吧,其實我沒那麽生氣。只是,我快死了,你了解嗎?那些水晶塊已經夠折騰人了,現在我的身體還被開了一堆洞,你說在這種狀況下誰不會生氣?

(嘩啦啦--……滴答……滴答……滴答……)

現在,我警告你,要死就死的幹淨一點,變活屍還是死屍,怎樣都好,總之別再回來了。假如你有什麽問題,就等我下地獄之後再一起聊聊吧,到時候我絕對要讓你後悔自己有任何問題。

(嘩啦……嘩啦……)

---

("----")

你……在說、呃、再說一次?

("嗯嗯……你中了詛咒,就這麽簡單。")

啥?

("詛咒。詛--咒--。")

我?喝嗝、我不在乎、什麽豬頭,老兄。

("其實我們不必講這麽多。")

嗚啦嗚啦嗚啦嗚啦叭啦啦啦--……。

(呯啷!)

啊、啊噢嗚……

「這片算半價賣你的,盾牌我就收下啰。」

我錯過了什麽事嗎?

「嗯嗯……你看起來也不像要變成活屍的樣子,到底哪出問題了呢?」

「嘿,嘿!別打我行囊的主意!」這奇裝異服的怪家夥想做什麽啊?我在……那?

這時他敲了敲頭盔外挂着的小鏡片,身上的金牌随着他的起身而锵啷作響。「是的,你沒事,活蹦亂跳像只野馬。」他說。

自從來到下街之後我就沒一次清醒過的,前一秒在哪、後一秒又在哪,我完全摸不着頭緒。為什麽?因為我記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的緣故嗎?「唔……老兄,我在……我在這做什麽?」

「嗯,沒做什麽。」

「那我怎麽會在這?」

那個頭盔長着兩只角的家夥聳了聳肩,并告訴我:「你就是走過來了,流着口水、腦袋空空地走過來。別難為情,我了解,中詛咒就是這麽回事。」

「詛咒?……我給誰詛咒了嗎?」

他選了個牆邊坐下,但看起來那家夥早就在這待上好一陣子了,因為那個柱墩後的小角落墊了塊粗布,布上還放了些許物料。「路上的屍蜥,這裏也只有牠們會搞這種花招。」

「嗯?屍蜥?喔--那些蜥蜴,沒錯,我是記得有這麽一回事,那陣霧……然後我身上就長滿了水晶?」我查探了一下身子,這才發現那些晶體不但消失了,我身上的大傷口也被粗繩給暫時縫合了。被粗繩給……啊……真的是被……直接縫上的……啊啊啊……。

「我想這多少有些幫助,在傷口裏塞上藥草然後縫起來。但我只有綁貨物的麻繩,希望你別介意。」

「……老天爺……你說你還在裏頭……塞了東西……?」

「竹炭粉跟一點祖傳秘方。這可是看在這盾牌質量好才幫你用上的。」

「你不如……直接把我給殺死算了……」啊、傷口好燙、好癢,啊、啊啊啊咿……。

(碰咚……)

「人生難免挫折,這點小痛就當作教訓,以後別再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了。啊,反正你也清醒了,那就喝點原素瓶裏的東西吧,雖然我猜那裏頭也沒剩多少東西了。」

「……篝、篝火……」我聽見自己的呼救聲,「……好冷……。」

("你有骨片嗎?假如你帶了骨片,就能直接回篝火旁邊了。")

可是我不能這麽作,你不曉得我到底花了多少工夫才來到這的!

("嗯,好吧。")

還"好吧",這可是你造的孽……你就不能多一點歉意嗎?一點點也好,至少對你差勁的縫紉工夫以及祖傳秘方表示一點愧歉……哈呼……哈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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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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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段難熬的适應期後,我的痛覺總算麻痹了,連同知覺一起消失在世上。

接着我睡了一會兒、或昏了一會兒,老實說我根本弄不懂兩者的差異,搞不好我早就死了也說不定,黑森林的人都說死亡很簡單,每天都有人在混戰中丢了小命,但複活更簡單,那些蠢蛋總是在被消滅後又活蹦亂跳地從最近的篝火堆前回到庭院中--也許我就是這樣,只是我不從篝火裏跳出來、而是從水中蹦出來。不過仔細想想,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真的在自己的世界裏死掉過,他們都是以靈體狀态跑去打打殺殺的啊!

天殺的黑森林生死學,我就知道根本不該聽那些前同事的話,那群家夥就喜歡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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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的混亂都回歸平靜後,我一睜眼又那家夥仍坐在那,他好像根本沒動過半步,只管坐在自己的特定席上休息冥想。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過程很難受,但他的幫助确實有些效果,也許我該道個謝……喔?他點頭回應了。

好的開始,也許我們有機會談上更多事。「……嗚呼,嗯……哇喔,剛才真是太尴尬了。」

「尴尬的事天天都有,我們犯不着一直記得它們。」他的語氣飄然如雲,真搞不懂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麽。

後來,我又像團爛泥般攤上地上好一陣子,直到縫線幹燥、傷口不再出血之後才勉強撐起了身子。我位處于一個巨大的拱型通道上,那裏堆了些箱子與雜物,但看不出來是做什麽用的;而在右側隔了一道被破壞的鐵閘,接着就是寬大的水道廳堂,最後頭還有一面嘩啦作響的大水瀑當簾子,感覺起來比我想象中的幹淨許多。

「這個嘛,」突然,那個奇裝異服的家夥開口了,「我是傑納的德納爾,算是個……做買賣的。我喜歡珍奇異品,假如你還有我看的上眼的東西,我會支付相對的報酬把它給買下的。」

大夥都在做小買賣,要不要我哪天也開個商店算了?看起來這裏到處都是商機。「我身上沒什麽值錢的玩意兒,只有這把、嗯?去哪了?喔,在這裏……對,我身上最值錢的就這東西了,但這東西不能給你。要是你不嫌棄,剛才我還撿到了一張個人風格十分強烈的盾牌,哦嗯--……抱歉,它不見了。」

「喔,我拿走了。」

「你拿走了?」

盤腿而坐的德納爾拍了拍膝蓋,并說:「縫線、藥草加解咒石,這算是合理價格了。」

「唉……那我一貧如洗了。」

德納爾接着說:「話說,那實在是張好盾牌,內襯雙層皮革外加一層軟布、外則覆以優質鋼皮,工法純熟且精致,而最後那些精巧的鋼釘簡直是神來一筆……分布勻稱、長短合宜,一點都不破壞整個盾形的完整度,很難想象制作這張盾牌的工匠到底花了多大的苦心去設計它。」

「也可能只是一張燒壞的盾牌。」

他對這句沒頭沒腦的發言思考了一會兒,并回答:「嗯--有道理,但要是如此就更好了,它能變得獨一無二,對于一個收藏品而言,獨特性可是最重要的事情喔。」

珍品商,我經常看到那些人,但卻沒什麽機會去打交道,因為買賣東西的事情大多交給前輩,我只負責財務管理。況且我也不是這麽喜歡這種充滿藝術氣息的家夥,他們簡直就是另一種生物。

後來,收藏品的事情就這樣不了了知了。德納傑不是個喜歡強求的人,他說緣份本來就是如此,對無緣的東西花上再多力氣也是徒然,而你只要提早認知到這點,就能省下更多時間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比如說追逐另一個收藏品--我想那大概是傑納式的笑話,老實說,那種笑點跟我真沒緣份。

「嘿,這道門是通往哪的啊?」我很訝異自己竟然到現在才看到底部的鐵門,它在成堆的箱子後,好像就這麽被抛棄了一樣。

德納爾跟着看向底端,然後回答我:「病村。」

火焰保佑,我總算到了,我終于不必再做惡夢了……再見啦,下水道!

……嗯,等等,我在開心什麽啊?

「所以?你要下去?」

經德納爾這麽一問,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下去了。那地方看起來充滿毒氣,我幾乎能看見一陣青綠色的煙霧從門閘後頭飄出來,誰曉得我會不會一走進去就被毒死了?但這種時候哪還有選擇的餘地?這就是了,我得下去,去敲那該死的大鐘。

敲響它、敲響它!

着急?我幹嘛着急?羅德蘭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時間。

(咑咑咑咑咑咑--!)

(匡啷……匡啷匡啷……)

(……匡啷匡啷匡啷匡啷!)

「真的假的?上鎖了?笨鐵門!」

(……匡啷匡啷匡啷匡啷!)

好,冷靜點,我們會想到辦法的,比如說破壞它!沒錯,這個主意太棒了!看是要砍上個幾百次還是找一堆火焰壺來把它轟開……之類的。但我沒有時間!不,不對,我有,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是我不想要把時間都花在下水道,我不要留在這裏!

我不想要……留在這裏……

(匡啷……匡啷……)

「它鎖着、一直都鎖着,也許有些地方能過去,但絕對不會是這裏。除非你找的到鑰匙。」

你說什麽?「……鑰匙?它在哪?快告訴我!」

「它被吞了。」

「吞--了--?」

「看我做什麽,又不是我吃掉的。」

我就知道!又是一場考驗,羅德蘭的諸神就喜歡來這套!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免懷疑,敲鐘這件事根本就是場騙局,祂們要的只是看着不死人怎麽被玩弄罷了。很有趣,對吧?快嘲笑我啊!

「總你之想拿鑰匙吧?那你得去獵龍才行了。」大神們沒說話,倒是德納爾開口了。

「你開什麽玩笑?龍?」第一次看見龍是在教區的時候,接着我就被燒掉了半個身子;第二次看見龍是在彷徨森林的時候,然後我讓一堆水球給砸爛了內髒。接下來呢?是閃電還是冰塊?

「嗯哼,龍--貪食魔龍。根據古羅德蘭見聞傳記《竈火》所言:『巨蛇之首、堪稱大龍,巨口不遮、貪餮成性,故名曰貪食者。貪食者生自灰燼,與病者同在,其腹即口、身即胃,長居龍峽之末,以同族為食;一日,貪食者沿山峽伏坑而來,直至污水平臺之下,霎時,腹口将水渠洩口盡數吞進,不幸看門者攜鑰匙與工人、守衛數十名一同落入其中,從此病村之門永閉,無人能進出。』--好吧,你可能聽不懂,總之,簡單來說,一只貪吃的怪物把鑰匙吃進肚子,從此病村大門就沒再開過了。」

「哇,真謝謝你的貼心翻譯!」

「很高興我能幫得上忙。」

「接下來呢?你總不可能做白工,對吧?」

我想象你在笑、陰險地笑着。可是你的口氣根本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他說:「其實也不算什麽特別難的請求,就跟剛才講的一樣,我喜歡些稀奇的東西,假如你想去殺那條龍,我希望你能順便幫我找點東西。當然,酬勞是不會少的,請你放心。」

「你怎麽把這事說得跟跑腿送信一樣容易?」

德納爾聳聳肩,接着說:「畢竟又不是我要去。不過我只是基于請托才跟你透露這則情報,你能達到我的期望是再好不過的了,但不行也無所謂,畢竟緣份就是這麽回事啰。」

算你行,德納爾先生,我認輸了。「好吧、好吧,我去獵龍,我就做給你看,我今天一定要過這道門!但你也想要我幫忙,對不對?既然如此,你也好歹也提供點支持吧?難道接下來就我一個人去獵龍?」

「嗯--對。」

「"對"?」

「對。」他是認真的。

「……我認了。好,告訴我你想要什麽,假如我"還活着"的話,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給弄到。」

「嗯,鬥志高昂,像只獅子。那我就接下去跟你說吧--我想要牠的尾巴,若你真想知道原因是什麽,砍下它你就會明白了……就這樣啰。」語畢,他突然從身上的小木匣裏拿出了一張風筝形盾牌。

無底木箱,我早該猜……嘿,要扔給我前請通知一聲吧!

「這是你要的幫助,我心與你同在。」德納爾告訴我,這是他最大限度的支持。

做為一個不死人,搜集商德納爾既沒有資源、也不擅長打鬥,他告訴我,他只有情報與一點有限的裝備,但這也就夠了,畢竟獵龍殺魔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一位商人能做到的,假如有機會藉由他人之手購得龍族的秘寶,那就是賺到,但假如不行也無所謂,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那種能力。對德納爾來講,搜集珍品就是這麽一回事,能拿到的就不會遺漏、拿不到的就永遠入不了手。

盡是些軟弱的話。我拿着那張盾牌發愣了好一陣子,老實說,這個任務分明就是去送死,我的原素瓶已經見底了、身上的火藥也所剩不多,但接下來卻要面對一只跟風車一樣大怪物?而且沒有人能幫忙?

但我沒有拒絕他。其實我不清楚該拒絕些什麽才好,畢竟獵龍這件事總是要做的--不,是一定要做,傑納爾的請托根本就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本來就必須去做這件事情……我要拿到鑰匙才能穿過這個大鐵閘!

--真是……真是的,我到底再堅持什麽?我不如就捏個骨片回去祭祀場就算了,像他說的,雖然這裏沒路,但其他地方或許有,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一直執着于這道大門。可是我總覺得不服氣,流了這麽多血、在污水坑裏打滾了這麽久,竟然什麽都沒得到?

拜托,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這躺旅程是有意義的",我只想要聽見這樣的話……為什麽沒有人肯告訴我答案?明明日如此重要、如此不可忽視的使命……卻連一個肯定的解釋都沒有?

--羅德蘭諸神,我斥責祢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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