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節.死者(前篇)
死者尼特,世界的第一位死者,當祂因火焰而凝聚後,無盡的混沌便有了終結,于是世間從此再也沒有永恒之物,生來便是為了死去、存在便是為了消失。
那位大能者揮動祂的鎌劍以分割生死之境,等一切落定之後,祂就回到了死亡的居所,接着靜靜地等待,等待有天太陽消失、世界迎向終焉。那位死者就是一切循環的休止符,理所當然地,祂也期待所有的循環邁入停滞,并渴望着萬物歸入祂的懷抱;因此,死亡與終結就成了存在之物的本能,沒有哪個存在能逃離死亡,能逃離的都不會是屬于此世的真實之物。
但要怎麽做世界才會歸入死者尼特的懷中?實際上,祂不必做任何事情,因為死者尼特早在死亡的那天就預知到,火焰的誕生即是為了熄滅,此乃世界真理,不可撼動。所以,祂只要靜靜地躺在那,就像最初一樣,等着動勢消解成靜、有形崩塌成無,一切就像尼特當初誕生的那一刻,一無所有。
那就是本能,死亡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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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拉姆特說,走過祭祀場墳冢後沿着崖壁小路前進,不久後就能看見一個洞窟,那座洞窟是羅德蘭的墳冢,從那裏開始就是死者尼特的領域,凡人不能擅入、神祇也不敢踏足的寂靜聖域。
牠說,最初死者尼特曾與葛溫王有過協議,生者歸羅德蘭諸神管理、死者歸祂所有,于是在世界誕生之後,除了神明之外,凡是活着的就一定會死去,而死去的存在就會回到尼特的懷抱中,并永遠安息;但自尼特叛變之後,這條法則就不再通用了,于是諸神又創造了新的循環,從此羅德蘭的死者就不再送入墓穴,而世間的死者最終也只是繞過尼特的陰府并消失在人世,回歸大地--這段話就像個故事,一則老掉牙的民間傳說,然而對我說出這些話的是一條活過千年的生物,而牠所在的地方又是名為羅德蘭的諸神之地……這讓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則傳說故事的可能性。
我問牠,到底尼特是怎麽背叛葛溫的,芙拉姆特則回答:因為祂容許邪教徒與渎神之物在黑暗中繁衍。
但我沒有追問渎神之物是什麽,畢竟我不是神、也不打算去接觸那些東西,現在我只擔心接下來的路程會不會受到那些邪教徒的幹擾。
後來,那條蛇在開合了牙齒數次後又繼續說道,在盛世之時,洞中墓穴依然有人管理,他們為死亡服務、也為死者守靈,從貧民到貴族、無論惡徒或聖人,在他們眼中都是同樣的存在;芙拉姆特告訴我,他們全是尼特忠實的信徒,一群來自桂福隆德的守墓人,但那些人在羅德蘭大難之時就消失了,沒有任何文獻與紀錄說明桂福隆德到底遭遇什麽災難……然而大蛇後來自己又提出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守墓人們早已與邪教徒同流合污,于是他們便被厭惡光芒的尼特給消滅了--大概吧。
大概吧?就連芙拉姆特都不确定的事情,我還能奢望什麽更好的答案?
走過冗長狹小的險徑,看着洞口逐漸逼近視野,我也不再考慮關于死者尼特的各種恩怨糾葛。我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前進,這個問題比較有意義。
太陽公主曾問我,我會不會用槍。當然,有什麽好不會的呢?于是我就拿了祂給贈與的長槍與直劍、并小心翼翼地放入無底木箱中;後來,當我向芙拉姆特請教地下墓穴的事情時,牠也問了我會不會用槍、有沒有銀騎士之槍可用,那時我可真搞不懂,大家怎麽那麽喜歡祂們的英雄使用長槍這種東西?于是我反問芙拉姆特,難道銀騎士的武器能來拿避邪嗎?
"是的,它能拿來避邪,尤其是受祝福的銀騎士之槍,它是對抗冥土瘴氣得一大助力。"--芙拉姆特如此說道。
真的?話雖如此,進入墓穴時我仍把它安置在無底木箱中,就放在钺與矛中間,它的刃部如劍、柄長如矛,銀騎士之槍一樣就個老大哥一樣在長兵器群中鶴立雞群,絨羽般的精致不是其他同類行的武器能相比的。閃亮亮的銀槍啊,你是我的護身符,就請你暫時把祝福轉贈給我的斧頭吧,現在我還沒打算換武器,尤其是換成一把我不會耍的武器。
我是會用槍,只是拿來桶跟刺的話那誰不會用呢?不過這就是我的極限了。
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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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啊!」我不禁大喊着。
那是我殺死那名提燈人時發出的聲音,它的音量大的驚人,山谷中的怪物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很好,這下我真的會用槍了,桶跟刺、然後當棍子用,的确,這有什麽難的呢?不,真是難用得要死了!
但效果真的很好,這我不否認。
這塊土地就像芙拉姆特所言,讓玩弄屍骸的屍術師所占據,他們提着詭異的頭蓋骨燈籠在山壁裏的墳冢間徘徊。那裏的景色分外詭異,不知該說肅穆還是駭人--洞後的山壁彷佛讓洪水洗刷過一般平滑,而壁上則是一道道人鑿的洞口,此時骷髅随着提燈人一同行走,在瀑布前祈禱、在破墳裏呢喃,除此之外,這裏只有飛頭與之作伴;那塊土地不如想象中的寧靜,實際上,它不得安寧,那群提燈人把墓地弄得像堡壘充滿關卡與陷阱,他們甚至還能任意操縱那些骨頭跟屍體,只要甩甩燈火就能讓邪物們唯命是從。
在拿起銀槍前我還不信邪,想帶着斧頭在敵營裏橫沖直撞,只是沒一會兒後我就讓那群不斷複活的敵人給逼了回去……不斷複活,對,砸碎了又重新站起來,骷髅大軍堵住了我的去路,他們的身子在我眼前晃啊晃,骨頭于半空中發出充滿韻律的鳴響,那些既不是人類也不是生物,純粹只是個會動的東西……拿着彎刀與紅白盾崖路與石橋上跳舞,骨骼聲喀啦喀啦地回蕩在耳邊……我好像夢過這樣的場景,讓一群屍體給嘲笑,讓他們圍着撒尿,但我是讓一群骷髅死靈給糾纏着。這些東西跟活屍有什麽不同?也許是因為那些敵人飄在那毫無道理,它們沒有理由,甚至無法理解。
最後我還是取出護身符了,屈服于另一個我所無法理解的神許之物……只是沒想到那把銀槍的祝福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義,它克制了提燈人的邪術,由那只槍所擊散的骷髅都失去了動力!
--好吧,對不起,芙拉姆特,我是該相信你的,畢竟你任務就是要協助我不是嗎?接下來我會試着更相信你一點。但只是一點點,別得意了!
趁着這股沖進,我就這麽胡裏胡塗地不斷往下,靠着那把銀槍消滅沿路的障礙。這就好像在底層那段路一樣,只是這片墓穴比起底層還要更加幹淨,毋寧說,它真得是聖域也不為過,此地讓陰寒的穴壁圍繞,腳下的砂石是無塵的碎砂、眼見的水瀑是潔淨的清水--也許所謂的冥府就是如此吧,人間塵埃所不能入侵的土地。所以說,這是冥府,那在這邊我能見到過去的夥伴嗎?闖過石橋,沿螺旋的墓穴塔樓而下,周遭的陰光正緩緩消逝,寒風滲入骨髓、冰針翻滾于關節,此時我是如此希望能見到過去的夥伴、期盼能得到他們的祝福,這樣黑暗就無法奪走我的勇氣……如果我有這種東西的話。
(咚啷咚啷!)(喀锵!)
伫立在壁邊的石像冷不提防地竄出了鐵釘,鐵釘機關追着我的身驅而來,不知名的小偶像現在成了我的惡魔;剎那,一道火球穿過身軀,衣甲下的皮膚被它的陰寒所灼傷,随後,追擊襲來,那群骷髅前後包抄,一舉阻擋了我的步伐。它們放下武器,一個個撲過來将我的身體給困住,剎那,厚重的白骨鑲入铠甲,接着越疊越沉、沉到我雙腳無法站立……
(--碰轟!)
--好冷!提燈人,為什麽你的火焰是冷的?
……哈啊……哈啊……火焰,這種緣份可真讓人難以釋懷啊,勞倫狄斯。
現在,站起來、快站起來!告訴它們你還活着,無名。
用槍有什麽好困難的?只要能把敵人解決,那這武器用的也算熟練了……叫我槍術大師,老古董!
「吓呃--!」
銀刃穿透提燈人,他們軀殼應聲粉碎,頓時寂靜再臨,山崖上的骷髅歸于塵土。
這樣就結束了嗎?我不敢想象還有多少提燈人在這徘徊,殺了一批又一批,他們的存在就跟那些骷髅一樣不可理喻。揮揮銀槍,屍術師啊,這條線就是你我之間的界限了,既然你們硬是要過來阻擾,那我就在這裏等着,看誰想第一個闖過來。在這座大洞裏住的開心嗎?這是你們的家對吧?是的話就別逼我把它給毀了。
「滾開!」我對着山谷大吼。
提燈人們的火焰還在壁穴上閃爍,忽強忽弱地搖動着,明亮起伏宛如呼吸,不久後,火焰依序消失在洞中,骷髅的步伐也跟着慢慢走遠。
……
……嗯……真有效。是你的功勞對吧,銀騎士?我仔細擦了擦上頭灰塵,那把槍仍光亮如新,就算碰撞與火燒也沒半點損傷。看來我真是低估了銀騎士們的配備了,真不愧是亞諾爾隆德出産的東西,堅固耐用,而且還帶有意外的小驚喜。
不知道拿賣的話能賣多少錢?
(啪唦啪唦……)
我一邊走,一邊想着自己到底拿着了什麽樣的寶物。
走在這處天然大墓穴中、并讓不知名的山壁與水瀑包圍的當下,大概也只剩這種事能排解我的不安了吧。
眼前越來越黑,粗糙的岩壁漸漸讓磚石取代,後來,我似乎進入了某個貴族的陵寝。當咒術之火燃起的瞬間,我自微光中見到石室裏藏了無數完好的石棺,此刻,咒火照出了陵寝的雛形,天花低矮、通路壅擠,每個棺穴上都刻下了文字與記號,但它們已幾乎風化到無法辨識的程度。潮濕的空氣與水花聲響從外頭湧入,此地寒冷如冬--突然間,這裏只剩黑暗了,凡世的聲音消失在不知何處的戶外,與那些砂石一起沉入了山壁風化的橫紋中,而我仍走在這,在冥府中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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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磚造的陵寝一直往下延伸,路上我經過了許多小型石室,那些地方的地基脆弱,稍稍不注意就可能陷落其中--
(--碰隆!……)
陷落。就像我所講的,摔到一些不知名的地方。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裏不算複雜,沒有死路與密門,它就是死人的大宅院,棺材放在這就跟家具沒兩樣,只是每走幾步就得敲碎一只骷髅,這實在有點令人厭煩,我本來還以為他們已經不打算來找碴了,那群可惡的提燈人、或者說屍術師,算了,怎樣稱呼都好,反正我也沒打算再跟它們溝通。
……哼,屍術師,待在這個破爛地方對那些家夥有好處嗎?在很久以前,我就聽說過屍術師是來自對死者的崇拜,那是死亡的信仰、也是亵渎生命的信仰,在人間徘徊的屍術師行蹤不定、甚至沒有人确切地見證過他們的存在,不過只要有死亡的地方就有他們的蹤跡。骷髅、脂臘、毒草與剪刀,充斥鮮血屍臭的儀式在戰場中留下印記,有時我甚至會懷疑,所有的戰争都是他們計劃--不過要真是這樣,我就得感謝它們了,畢竟這可是我們這些無主之人的生存之道,要是沒了戰争,我和前輩可就要失業了!
但他們為什麽要追随死亡?我不曾去理解過那些異徒的想法……不過要是現在呈現的一切就是屍術師們的宏願,那看起來也不過就是想握有死亡的權柄罷了,操縱骨骸與屍首肯定讓那些人充滿了至高無上的驕傲感,對吧?貴福隆德的遺族?
怪胎……這下我終于找到能被自己稱作怪胎的家夥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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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上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雖然羅德蘭與我的身驅都不存在刻度,然而我卻渴望知道伫立于黑暗的我到底走到了晷盤的哪個角落。寒冷正加深心中的疑慮,懷疑着冥府只是個無底大坑,沒有前後左右,只有墳冢與幽靈拼湊而成的迷宮在這;我懷疑自己是否又陷入了另一種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對無名之物的恐懼,盡管我習慣了鬼火與骷髅在身邊徘徊,但這副肉身卻依舊讓它們的視線所掠奪。
火焰,請保佑我。
墓穴越來越長、越來越深,最後它終于不再下降并開始在平面上延展,相似的房間與廊道在地底中組合搭接,相似的回廊與廳堂擾亂着感官,我感覺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就算沒重複看見臘石的光芒也總以為自己早已掉落了術士們的輪回陷阱中。所以,到底是在第幾個房間、第幾條走道之後開始有了變化?地磚逐漸讓砂石取代、混亂侵蝕了墓地的秩序……轉眼間,我看見磚牆裂出了個大洞,洞外是兩片山崖夾起的小徑,微風在山狹間盤旋,濕氣與陰寒再度降臨……隘口、長路、寬闊的峽谷之末--總算,貴族的陵寝沒了,眼前又是一片陰暗的羅德蘭峽谷。真令人安心。
"小心輪子"--地上出現了一道蠟石光輝如此寫道。
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警告嗎?但是,輪子?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锵锵锵锵---!锵碰!)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安心,是啊,在那群骷髅車輪怪輾過我之前的确是如此。哼,輪子、鐵帶刺的輪子,這真是繼工匠之神創造投石器後最偉大的新發明--能自己滾動殺敵的致命車輪!
等等,我好像聽見……火焰在上,現在可不是躺在地上的時候了!
連忙翻了幾圈後,我的躲藏之旅再度展開。那群骷髅扛着大車輪跑過來,沒多久,隆隆碎石聲起,翻過一片又一片礫石丘坡,輪子們朝着我洶湧而至,它們的鐵刺在砂石與水潭中碾壓,無法言喻的壓迫感讓我不時回頭,好像曾經過去那段被人駕馬追逐的日子,這雙腳跑不過牠們,我的速度注定讓我成為那些追逐者的獵物。
盾牌、盾牌,也許我該準備一張大盾牌,至少那東西還能擋上幾下--呼喝!哈哈,沒撞到,笨蛋!
笨--
(……咕咕啊啊啊啊--!--轟!)
……
……嗚嗯嗯,我被什麽東西給炸飛了?
(咕嚕咕嚕--!锵碰!锵碰!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噢嗚,我的背……我的腳沒感覺了……喔、等等,沒事,我還能動!
好吧,那我最好趁現在跑快一點。
--噢噢噢!真糟糕,鐵釘插進背裏了!……呃啊!鐵釘!……這真是場大笑話,要是被人看到可就丢臉了。
現在沒得跑了,認命吧,無名。
停下腳步,我試圖在微光中搜索輪子們的位置,此時數顆飛頭游蕩于半空,它們看着我,一會兒後便悠悠飛來,随着八道車輪一同逼近。應一聲吶喊哀鳴,又有一顆頭爆炸了,爆風震着我的五髒六腑,強光令雙眼目盲。
但我想我會習慣的。車輪們的滾動聲嘈雜刺耳,冷靜傾聽,我便能探視出它們移動方向--在前方、左前方、右後方,骷髅們咑咑的跫音正蓄勢待發。
(……咕咕啊啊啊啊--!)
飛頭在正後方,它的哀嚎預示着爆破襲來。
(--轟!)(锵锵锵--!)
很好,不算完美的閃躲,至少人還沒死。
作戰切莫膽怯--這可真是至理名言,但值得我害怕的東西太多了,至少在這座墳場,所有的東西都是恐懼的一環,我沒理由不害怕。不過怕完了正事還是得做。
"就像那年冬天,夥伴,挨餓受凍的死亡之冬,面對厄運,我們永遠只是只驚恐的小老鼠……但這不代表我們只能傻楞楞地趴在地上,是不?"
嘿,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度過的嗎?
"也許我們早就死了,傻小子,你我早就是幽靈啰!"
別吓唬人了,前輩,我現在可正忙着呢!現在你給我出個好方法,如何?
"你就自己看着辦吧。你不是最厲害了?大騎士?"
哈、哈、哈,真是了不起的建議啊,大地主。
--睜眼一看,我又見到兩顆飛頭正要爆破,它們張着嘴的不堪入目,不過天底下哪有好看的屍頭呢?我連忙跑離了殺傷範圍,待兩聲尖叫貫穿了耳朵,剎那,滾輪緊追而來,八聲釘鐵碾轉如沙場奔馬。那些東西的轉速太快了,要是槍刺下去,有很大的機會會被它們給彈開……好,不如就讓我們看看勞倫迪斯的教學成果吧。
咒術之火啊!來點熱鬧的玩意兒吧!
(……呼轟……轟……)
再旺盛一點,你要更有力量!
(……呼轟轟……)
--吓--!
(--砰轟!轟隆!)
……
……嗚呼--!勞倫迪斯,你真是太棒了!現在我是一名真正的咒術師、會丢火球的咒術師,你真是教導有方啊!之後我一定要跟你說說這是什麽狀況,火球轟散了車輪、骷髅燒成了黑炭,轉眼間輪子已成了破爛垃圾--早知道我在人間的時候就應該去找個咒術師學咒術,這麽方便的東西現在才拿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唉,好吧,反正我在當兵的時候也沒機會玩火,就算學會了,被叫去當弄臣讨貴族們開心還比較有可能。
這裏還有敵人嗎?接着還有幾顆飛頭在天空飄拂,但它們并不在意下頭發生的事情,只顧着走在自己的軌道上;再随處搜搜,那片滿是砂石水灘的凹谷還有幾個車輪,但那些都是被人摧毀的殘渣。最後,我摘下頭盔,不自覺地長嘆了口氣,體驗新東西真的是不嫌晚,但假如能更輕松點就好了,比如說在某個野兔亂跳的原野,這樣至少還能有烤兔肉能吃。
(--啪唦!……)
敵人!
雙手提槍,我緩步接近落物聲的位置。微光中,我看見一團黑漆的人形在角落,拿着巨大的黑色斧頭、全副武裝……是黑騎士。他來這做什麽?
(碰唦!……)
他……放下斧頭,然後兩只手豎起了……大拇指?這有什麽含意嗎?
後來我回以同樣的姿勢,黑騎士與銀騎士在這片墓地進行着神秘的交流儀式。這是什麽情況?因為我穿着銀騎士的盔甲?好吧,現在我跟葛溫也算是一夥的,搞不好看在這層面子上,那位老兄就不打算找麻煩了。總之,我沒想過要跟他确認任何事,反正黑騎士也沒進一步的舉動,那不如就當作是場巧遇吧--同伴間的巧遇。況且他搞不好也不會開口說話,除了那場王城幻影外,我從來沒聽見銀騎士跟黑騎士們說過話。那些家夥總是神秘兮兮的。
比完拇指後,黑騎士突然又做了些怪動作,令人摸不着頭緒的啞劇表演。
吃驚、抵擋、東張西望、旋轉後失去平衡……該死,他在取笑我。
「夠了,你這家夥。」我大喊。
聽了我的怒吓後,黑騎士就示意要我別生氣,接着他拿起大斧往兩旁揮掃一下……喔--我懂了,還是得打,是吧?我就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好,沒問題,讓我們來戰上一場!
來吧!
那場戰鬥持續了好一會兒,最終我獲得了勝利,而黑騎士在死前又對我比了兩個的大姆指。想必他也很開心吧?這是難得能活動筋骨的機會……火焰在上,願你的靈魂在英靈之所獲得安寧。
但是啊,黑騎士,你的任務不是早就結束了嗎?你大可回到王都……但你們沒有,為什麽?把一切都交給我來辦,這樣不好嗎?不然就成為我的助力……然而你選擇戰鬥一輩子。但這也挺好的,我很羨慕你們有這種毅力,畢竟我從來就不是個有毅力的人。
---
大隘口引着我前進,天上的灰光雖亮、但卻随路徑的增長而減弱,最終天空的光芒只剩一片黑灰色的迷霧,現在反倒是眼前有片亮光從地上竄出,我走近一看才發現那是個嵌在岩層中的大石棺,而光芒便是從半敞的棺墓裏透出來的。不過與其說它是個棺材,不如說只是形似棺木的巨大石室,沿着邊緣進入二樓突臺,我看見那裏寬足有五米,在近寬三倍長的房間盡頭擺滿了燭火、書山與懸挂的屍骸,而鋪在這片場景之下的則是一層看似清澈的積水……此地就跟它的外型怪異。
這裏是哪個屍術師的實驗室嗎?我沿着突臺悄悄走近燭光,接着壯了膽子跳至底層。在積水中有片體積龐大的破爛黑袍,當我試着用槍尖将它挑起時,三片面具突然從袍中落下,它們看起來似乎分別屬于三個不同的人,兩個年長、一個年輕……那些頗具個性的面具像是個家族,也許它們就是屬于某個家族的物品。
石棺裏除了邪理邪氣的光芒與實驗殘渣外,沒有任何值得我逗留的因素,于是我就趕緊找了方法回到石棺外頭。
在實驗臺的右側角落有個爬梯通往棺木上方,擡頭一看,出口處已經毫無光芒。天上是黑暗所無法形容的至深之黑,果然,當我走了上去後,此地已經沒有任何光源,盡管我能清楚看見自己的手腳,但底下的燭光卻絲毫無法穿透。然而那不是吞噬一切虛無,圍繞我身邊的僅僅是一種十分安靜、令人懷念的充實之物。
這就是屬于尼特的黑暗嗎?我高舉咒術之火,試圖用它探索這片陰曹地府,但火焰的照明僅僅只有六尺之長,因此我依舊無法知道環繞着此地的空間長的什麽模樣。
不過有些東西從黑暗中透了出來。七彩光點沿路點綴,我想那些大概是佩特魯斯他們留下的七色石痕跡,目的就是為了能從陰間安全歸來吧……但最後只有佩特魯斯回到了地上。哼,不是說你們一進入空谷就失散了嗎?佩特魯斯,你實在不是個精明的撒謊者,至少你也要把七色石給清除掉才行啊,不是嗎?
不算個好人、也沒有當壞人的能耐,你果然只是個能言善道的小人吧?罷了,回去再找你算賬。如果你還在的話--你最好趁現在快逃吧,佩特魯斯。
沿着七色石的光輝,我左手高舉火焰、右手則以槍為探仗緩緩前進,跨越一個個像是棺蓋的窄石橋,在幾十米之後,路徑的高度又開始下降,不斷地往深處漫延。途中,我看見了山壁,比墓地的岩石還要古老的灰黑壁壘,接着我又見到了棺材,躺着巨人的巨大棺材;終于,我明白這裏不是人類的陵寝,住在這的居民是死去的巨人。但為什麽只有它們被葬在這裏?那些東西是不可言說的神聖或可怕之物嗎?跨越散落的大骨骸,腳踩下的崖路越來越小,但七色石的光芒仍一路延伸,直到某個地點才出現了斷層。
光輝停在一處狹小的陡坡前,我探出身子,接着才又見另一顆七色石在底下散着藍色光芒--
(砰轟!)
--突然,一把大彎刀砸落在我前一秒的伫立之處,我還沒來的及看清楚就被迫往前,順着斜坡一路往下滑去。
一會兒後我才知道,那些敵人是巨人的骨骸,它們看守着這片漆黑山崖,使着龐然武器在我身旁舞動,骨頭們又剁砍又踢踹,只要稍有不慎我因那些攻擊而命喪--掉下懸崖、或斷成兩截,不管哪種下場都很讨厭。
我一邊扔着火苗确認位置、一邊舞槍劈擊,反擊了一段時間後,巨人骨骸慢慢減少、最後只剩遠方的弓箭手還留着,它的放弦聲在黑暗中回蕩、弩炮粗的箭矢撞的山壁隆隆作響,因此我只能一直趕路,追着聖女一行人的足跡往下再往下。過了第三個斜坡,我掉落在一處略為寬敞的平臺上,而七色石光芒則又斷在幾米之外,并且不再前進。但這次我還見到了些新東西。
一個活人,一個穿着黑色皮甲、拿着鷹紋大盾與長槍、長的一臉讓人無法信任的光頭男子,這時他腰間還挂着一個小提燈,但那些燈火在此地顯然沒有多大用處。
「呦,看起來你似乎很正常嘛,竟然會來這樣的墓地辦事,你是聖職者之類的人嗎?」他的語氣一點都不訝異,似乎對于活人造訪早就司空見慣了。
「不,我不是聖職人員。」
「怎麽了?我猜錯了嗎?穿的這麽光鮮亮麗,結果竟然不是聖職者?」
我反問:「那些人來這邊想做什麽啊?」
光頭聳聳肩,接着說:「我才懶得管這種事咧……好吧,剛才你說你不是聖職,對吧?既然如此,就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他比了比不遠處的地方,又說:「過去看看吧,在那個小坑洞下頭有好多寶藏,絕對值得你去一探究竟……嗯?我不會騙你的,老兄!」
「我不相信。」
「拜托,我有哪一點不值得你信賴的?我可是可靠的帕奇呀!」
「每一點。」
「呦呦,還真是個有原則的"騎士大人"啊,哼……」此時他瞇眼看着我,或我的左手,「……也可能只是個小偷。嘿嘿,所以,咒術師先生,到底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的呢?我以為你們比較喜歡泥巴,又臭又腥的爛泥,那些東西跟你們最相襯了。」
「我來找人的,"可靠先生"。」
「嗯?找誰啊?」
我想那位帕奇就是專門騙奪財物的宵小吧?這種人物的氣質我再熟悉不過了。「我在找三位聖職者,他們分別是一位女性與兩位聖職戰士。」
「喔--聖職戰士與某個女性?」帕奇伸出手來,火光照出他的臉有多猥瑣。
「如果你要的話,我也可你給你這個。」說罷,我捏出了一團火球。
「喂喂喂,等等!我可是個和平主義者!有話好說,是吧?騎士大人?」
「我不知道有什麽話好說的。」我把火球丢往一旁,火焰雖沒能照亮墓地,但熱氣與爆風依舊不減半分。
「你以為威脅對我有用--」(--轟隆!)「好!好吧!你是問三個人,兩男一女,對吧?」帕奇的表情膽怯,語氣恭維,「我是有看到,實際上,他們都在那個小坑底下挖寶了!」
挖寶?「比起寶物,他們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你在說謊,帕奇先生。」
「老兄、老兄,親愛的老大哥,帕奇我呢,最講求的就是信譽與真誠,不然我也不會活到現在了。剛好我天性渴望幫助他人,有好消息一定會分享,彼此互利嘛!……而就在你之前,我也将寶藏的事情跟了那幾個人說了,他們幾個聽了興高采烈,似乎好像找到了自己來此處的"目标",于是就急忙往下過去了。那是什麽,聖器還是聖物,那幾位聖職者似乎就是為此而來的,搞不好我的這個消息正好符合了他們方向也說不定……別露出這種表情嘛,放開心胸,對可靠先生有點信心,可以嗎?」
「喔……可靠先生,不如就讓我們一起來驗證你的"好消息",您意下如何?」
「一起?喔,沒關系,我已經确認過了,況且那些財寶不是我的至高理想……我都說沒關系,老兄,別拉着我!推也不行,我有自己的步調!……你是牛啊,力氣怎麽這麽大!嘿!該死的畜生!」
我把他推向剛他所說的小坑洞,不過等我接近後才發現那根本就是個懸崖,而帕奇則尴尬地看着我,那顆光腦袋似乎正想着怎麽圓謊。他勸我別太沖動,然後又說了這對他而言的确是個小坑洞,畢竟在巨人墳場裏這個洞确實不算太大,比這大還東西要多的是--最後,他向我求饒,盡管我知道那不真心,但只要對事情有幫助,怎樣都好。
「所以,他們在下面?」我以槍劃了劃懸崖邊緣,并說:「但這看起來不是能讓人下去的地方啊,帕奇先生。」
「騎、騎士大人,小人帕奇口無虛言,那三個人真的都下去了……」
「下去?」我把左手搭在帕奇肩上,接着又問了一次:「畜生先生現在問你,他們真的下去?那又是怎麽下去的?」
「被……被、被、被我推下去了……。」
「媽的!」
「那些都是聖職者啊,騎士大人!令人厭惡的僞君子、假善人……我被他們給耍了一輩子,現在抱點小仇不過份吧?」
掉下去了?他們還活着嗎?老天爺,我的贖罪機會就這樣被那家夥給坑掉了?那個光頭?不……不!怎麽可能!……啊,別擔心,無名,以後你還有很多機會……去幫助別人,現在這只是他們運氣不好,是運命要他們遭遇死劫,我等無能為力……不!這不一樣,我就是想要救她、救他們!那些愚蠢的年輕人!尤其是聖女……但救了一位女性就代表我能從罪孽中獲得釋放嗎?真是太天真了,無名……呵呵呵……太天真了,你到底把贖罪當成什麽了啊?
「……真天殺的光頭,你最好趕快離開這裏。」我說。
「沒問題,騎士大人……。」
(锵吱!)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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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呼--……)(……砰喀!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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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親愛的騎士大人,那把小刀就先借你吧,等等我會親自下去拿的……跟你身上的東西一起收回來。你可別怨我啊,我會盡量高價賣出從你屍身上扒下來的財寶的!哇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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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