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六節.公爵(前篇)
葛溫王有兩位親密親信。
一為王的老戰友--堅石哈維爾,主神的第一位主祭司,亦是傳遞神意的初始先知。哈維爾奉葛溫之命建立起洛伊德信仰,接着,主祭司哈維爾一手掌管着教會的聖徒戰士、一手冊編着關于諸神與火焰的史詩紀聞,他告訴人們,洛伊德是葛溫王的叔父、衆神之上的大能者,祂管轄着光明與豐饒,讓世間平衡永不潰堤--于是,白教誕生了,先知哈維爾将神意傳至他的祭司耳中、祭司又把故事說給了百姓聽,不久之後,火焰葛溫的王朝就在分身洛伊德的名號下壯大了起來,遠古戰争的家臣有了職司、而黑暗的矮人們也得了自己所向往的寄托……自此,一切動蕩不安終于塵埃落定。
二為王的策士--白龍公爵、無鱗的西斯,創造與定義靈魂魔法的魔法之祖,同時也是哈維爾的死敵。西斯原屬于古龍一族,但為了追求永恒,牠選擇了背棄夥伴轉并投靠初火陣營,然而在戰争結束後,那只龍不問世事、也不談諸神種種,牠的意圖早再遠古戰争中就已經表明清楚,白龍西斯要的就只是研究,研究關于牠的本質、以及牠不朽的可能性,因此,後來獲得爵位白龍就全心全意地投注在靈魂與不朽型态的探索,從此消失在諸神衆人面前。
不過西斯只是不再現身,實際上牠也有屬于自己的組織與影響力,那位公爵建立了一個屬于自己研究組織,組織裏的人盡是些忠誠的魔法狂徒,不久之後,那些人則又以龍為名建立了學院,一則傳遞偉大的魔法知識、一則搜羅主人所需的實驗素材……自此,魔法之名傳遍天地。
哈維爾與西斯水火不容,他們麾下的組織亦然,白教與學院總是互相敵視,追求道德者與超越道德者終究無法兼容共處,更遑論學院之徒總是口出颠覆之言。
如今,先知哈維爾已随葛溫王消失在世界邊源,就如同羅德蘭的命運般淡出時空。然而當信仰脫離初衷、崇高之神化為傳說之時,受葛溫封印的西斯卻仍持續着牠那狂妄的渎命之舉,牠存在于魔法秘徒的口耳相傳、牠的爪子依舊在人間探索可用得素材,千年以來,那條狂龍瘋狂未減半分,西斯一心一意想脫離那身無用的皮囊,然而如今牠連研究的意圖都成了借口,那條龍只想要知識,牠貪婪無盡,一如靈魂之物深邃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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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你已經自由了。現在,好好聽着--聽清楚了,我接下來打算安排你到威尼托當個石匠學徒,那是個好出路,以後……"
"石匠?"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兄弟……然而請聽聽我唯一的請求,我希望你活下來……。"
"你不能讓我當個懦夫!"
"怎麽?難道安逸會讓你看起來很窩囊嗎?不會的,傻小子,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事情會讓你失了顏面……況且,戰場上沒有你想象中的勇氣與信念,勝利、失敗、好壞善惡……那些都不及一餐溫飽。"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萊特,我--"
"以鮮血換取一袋麥粉,以仇恨與罪惡取得幾枚金幣……耗盡所有,只為了得過且過,一日換一日。我們早就已經沒得選擇了,你懂嗎?但你不是……你不能犧牲掉自己的未來,絕對不行……。"
"我--!我……我早就沒有未來了……。"
"那是因為你沒有嘗試。當一個屠夫有什麽好的?你以為拿了武器就能當英雄嗎?戰場上沒有英雄,更不用說那些天方夜譚的自由……你的想象全部都是幻影。"
"夠了!我曾是該死的索爾隆德第六師第二中隊的輕步兵,你所講的都是我早就聽過的廢話!全部都是!但那又怎樣……我的人生就是戰場,我活着就是為了當一名戰士,像個弗雷米莫人……除此之外,我一無是處……我的未來就是你,而現在,我就決心要向你學習,我想知道你看見的東西……我想要變的更你一樣,像個真正的戰士!"
"為什麽?難道你就這麽想折磨我嗎!"
"對,我就是想折磨你!"
"……呵……呵呵呵……"
"別想抛下我,我正盯着你--盯着,你跑不掉的。"
"……好、好……那你就跟過來吧,我會把你鍛練成一名出色的狂徒……現在,你已經沒有後路了。來吧,讓我們去見見新家人,弗藍!"
睡夢中,我看見一個小男孩,一個瘦弱又天真的小奴隸。
他是誰?
……嗚……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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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不知不覺間,那時刻又來了。鐵閘外的鳴聲回蕩在空廊中,它反複重疊、又重疊,最後聲音将彙聚成巨大的低吼。雖然說是巨大,但對于耳朵仍是如此微不足道,此時,笛響振動了我的腦袋與身軀,像是想引誘我産生什麽變化一樣,而鐵閘上沾附的晶體也正随之起舞,那些東西似乎因低鳴而增長,盡管細微,但我注意到它們的退漲,如雪花盛開又消融……依附在我身上的水晶也一樣,它們在鑽動,随着聲音的到來而活躍。
偶爾我會好奇地往外探視,但我只要在門邊待的太久,渾身滑溜的蛇人獄卒便會威吓我,拿着那把厚重的大刀在鐵閘上敲敲打打,接着,它會吐出蛇信,威吓着要我退至牢房的最末端;于是,來來回回,為了看清此處的地勢我不知花了多少工夫。
這裏似乎是個書庫改建的牢房,巨大的玻璃穹頂滲着天光,有些書架空了出來、地上到處都是書頁殘渣,有些書架則直接打通改建成了監牢,那裏頭關着的不知是什麽樣的生物,有的像人、有的連動物都稱不上……而我就是其中一名囚犯。
每當笛聲響起,在我周遭便會有東西響應着它,他們或哭泣、或低聲哀嚎,來自喉咽的空無呢喃與之和鳴。那些聲音混雜不一,比起廣場中吹奏的單調音色,他們痛苦又瘋狂的聲音讓我瀕臨崩潰……不協調的妄念,它甚至一度想讓我起了自缢的念頭。有時我會要他們閉嘴,于是像個病犬一樣高聲吠叫,我的聲音遠遠勝過書庫中的任何東西,但那些哀鳴只會越來越明顯,一絲絲、一絲絲灌入心頭,宛如鐵線在肉中纏繞。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好幾回,我的吠叫聲逐漸地轉為低喃,就如同那些奇形怪狀的生物一樣,最後,我這一介活屍也随笛聲而歇斯底理了起來,又哭又笑……不!我沒有情緒,我只是裝着哭笑罷了,因為我不過個受困于不死詛咒中的活屍罷了,是沒有靈魂的怪物。
啊……我到底是誰呢?夢中的那些人又是誰呢?
(嗡嗡--……)
"我們接着要去哪?"
"下個戰場,弗藍。"
"我以為你會接受他們邀請。"
"如果有人想送我塊地,那我肯定會留下來的。怎麽,你就這麽想停下來嗎?別傻了,他們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把我們當成偉人,當作神經病還差不多。"
"我才不想成為什麽偉人……我是戰士,跟你一樣的戰士。然後也是傭兵,一個出色的雇員,像你一樣。"
"嘴巴這麽甜,老爸一定很喜歡你吧。"
"他比較想要他的長子……。"
"不過現在他一個兒子都沒有了,哈!"
"從你口中說出這些話感覺可真諷刺啊,萊特……。"
……
我叫萊特?
索爾隆德、弗雷米莫……也許……我是萊特?某個戰士?
呵呵呵……就算不是,也相去不遠了吧?好懷念的日子,那是我生前發生的事情吧?好想再回去一次啊……好想再曬一次陽光、再喝一口清水……好想再次拿着大劍在戰場上奔走,畢竟那就是我的天職。所有的弗雷米莫人--所有的同胞們,大夥都期盼着戰死沙場,我也不例外,好像除了黑煙泥血外再也沒有歸處之處……不過,事實如此。對吧,弗藍,你我都感覺到了自己與世間格格不入,因此才會毫無顧忌地走上這條路吧?那是我們此生的唯一……沒得妥協。
可是我不像你想得那麽堅強。有時候我也會倦怠、感覺彷徨,我總是告訴你,我想成為地主,可是事實又如何?事實就是,那只是個自欺欺人的謊言。
在無數次在中幸存後,我身上的傷痛麻痹成石、也沉重如石,如果能背棄這條血脈,我可能早就卸甲歸田了……但隐隐約約中,我聽見祖先們的呢喃聲,祂們的咒縛跨越千百年,追着血緣将我們困于血海之中,祂們讓自己的孩子們睡不得、行不安,那些王八先祖将自己的後代賣給了戰神,如今我們也随戰神一同成了荒野幽靈,永世徘徊于生死夾縫。
(嗡嗡----)
……煩死了……
……可惡……
(嗡嗡--……)
……不、不!
我才不要在這裏等死咧!一定有什麽對策吧,我在戰場上打滾了這麽長一段時間,怎麽可能連一個小小的籠子都逃不出去?萊特、萊特兄弟,你不能在這邊打盹啊!可是現在該怎麽辦?我該怎麽離開?
啊,讓我走一下,也許繞一繞應該就會有辦法了--繞啊--……
「嘿,你們會不會說話嗎?但至少聽得懂人話吧?」我牢門外高大的蛇人獄卒說:「我快無聊死了,你們呢?想不想聽我說個笑話啊?」
……真的?你理都不理?
「真是群難纏的聽衆,好吧,讓我想想……一則關于,關于狐貍的笑話,」我看見獄卒的腰間挂着一串鑰匙,看來那東西就是我唯一的機會了,「小狐貍、哀哀叫,牠說:"老天爺,我快撐死了!誰來幫幫我!"……這時路過的好心兔子開口就問:"你吃了什麽東西,怎麽會撐成這樣?"……你猜,接着狐貍怎麽回答?」蛇先生乖乖,就這樣繼續站着吧,別理我,「牠說:"唉!就是你阿!",啊--!」
「嘶嘶--!」
「好,別激動,我鬧着玩的,老實說我也不是很喜歡這個故事。」我悄悄退了幾步,接着又放大膽子上前。
要是我本來的武器還在……不過,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本來有沒有帶東西過來,只覺得腰間空空的像少了什麽一樣。也許我是在作夢,看這身裝備,搞不好我成了某個國家的騎士了也說不定!這可真是遠大的夢想,如果它能值幾分錢就更好了。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我又對獄卒囔囔着:「我渴了,給點水吧,不死人也是會想喝水的!放我出去,老蛇!我想要新鮮空氣,這裏好--臭!」
太棒了,牠終于放棄理睬我了!畢竟我不可能打破牢房,面對這些生了水晶的鐵欄杆,我最多也只能在這大呼小叫。
「就這樣?睡覺?你怎麽能這麽殘忍?我在這個地方受盡苦難,而你卻選擇在我面前睡覺?」我藏着偷來的鑰匙在門邊繼續說着:「我的火焰啊,你真是個冷血動物!你不但是蛇半,還是個冷冰冰的惡魔!聽着,要是洛伊德天上有知,祂一定會讓你內心再次充滿恥義……祂要你懂得半人應該有的道德良知。醒悟吧,異教徒,別讓黑影誤了你的生命!貪婪與暴虐是你的原罪,但不是你生命的所有……仔細想想吧,你的靈魂中藏着洛伊德的聖火,祂正呼喚着你,要你別忘記火焰之民該有的榮耀。」
索爾隆德的聖職們成天再說這種話,也不想想誰最喜歡戰争,老是叫弗雷米莫士兵去打異教徒。他們就不能好好傳遞世界大同的理想嗎?啊啊,算了,世界和平什麽的才不是我這種人該說的話。
(喀咑喀咑……)(砰!)
哈!寶貝!吓到了嗎?別把嘴巴張這麽大,你又是吃蟲的……啊、抱歉,搞不好你是,也許你是只蜥蜴而不是條蛇。
賞了對方一拳後,我一手奪下了牠的大刀。
--這把刀輕的不可思議,它明明看起來應該是個幾十斤重的厚鐵,可是拿起來卻像把小彎刀一樣輕巧……不過當我一刀砍下了獄卒的腰後,我這才明白不是刀子輕,而是我的力氣變大了……大到不像個正常人。都是不死人了,還有正常可言嗎?可是我明白自己的極限,我善用大劍卻從來沒想過它能失去重量,揮動斧頭也一定能感受到離心力道,然而現在它卻是輕的……這感覺好奇怪,絲毫沒有手感。
(嗡嗡----)
啊啊!--……低鳴聲比之前更響亮了,它像個號角一樣讓我的耳朵發疼,周遭的囚犯們再度哭號着,而我……啊……哈哈……水晶正在侵蝕我,聲音越大,侵蝕的越急促。
我是……我是誰來去了?……呃嗚……我得停止這一切。
一切的元兇就是你嗎?你破壞了我的記憶,聲音,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不久後,獄卒們從底跑了上來,但卻接連與我擦身而過。牠們在逃命,為什麽?此時,我看見盡頭有一群藍色的異物在從廊道中紛紛出籠,牠生着長長的岔尾與一顆充滿觸須的滑潤頭顱,怪物門溜出臺下的廊道,晃頭晃腦地在廣上中彼此碰撞。怪惡心的。喔……牠們沖過來了,我的火焰啊,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怪東西?
這是場惡夢,肯定是的,但什麽樣的惡夢我沒見過?惶恐啊、不安啊……那些都是幻影,我只信自己想信的東西。
「來吧,親愛的!」牙一咬,我帶着大刀沖了上去。
異物的觸手在牆與階梯上扭動,那些東西帶來了結晶,異物身軀之處都閃閃發亮;牠們的身子長如馬兒,滑動的姿态有如水蛇,當我們沖突的瞬間,其緩慢卻強力的動作撲上了臺階,頓時轟然巨響。我是不是對付過類似的東西?牠們是不是可以吃呢?我像切梨子一樣砍斷了異物的身軀與觸手,剎那,牠便消散成煙。
是的,牠們稱不上是強敵,只要我的身體是個超人,那些怪物就拿我沒辦法。
(嗡嗡----!)
可是……呃--該死!聲音竟然還能再增強?啊、身體好癢……抓不到……這天殺的盔甲脫不下來!
(噗磅!)(刷锵--!)
突破!大勝利!雖然……
……好癢,但已經沒……沒……啥……
我在……
"你一直都在進行這種事嗎?"
"是。"
"所以,你有什麽理由不跟我分享?"
"我沒必要讓你知道,弗藍,老實說,我根本不想跟你講這件事。"
"你不能每次遇到重要得事情都想這樣一語帶過!……嘿,我是你的兄弟,對吧?"
"正因為如此,懂嗎?現在,離開這,別讓其他夥伴察覺到了……。"
"你們怎麽會認為這種荒唐是真的能成真呢?"
"只是一場美夢罷了,傻小子。"
"既然讓我聽到了,那就算我一份吧。"
"不。"
"都多少年了,你還不信任我嗎?"
"呵呵呵……我說不,是因為你天生就不是個當壞蛋的料,你天真的像個笨蛋、誠實的像個白癡,讓你加入只是徒增麻煩。"
"萊特--"
"不,不行。走吧,快回去,等會兒我們在墓園碰面。"
……萊特。那個人在呼喚我。我不能忘記--現在還不是失憶的時候!
回憶喚醒了我的步伐,我再次向前,朝着樓梯盡頭前去。音源,它在一處大露臺上,露臺搭建在異物們所待的房間上方,盡管只要靠多接近一吋,我身上的結晶就會多長一些,它們幾乎要奪走了我的行動力,不過我還能撐下去,我--我是榮耀的弗雷米莫人!爬上去,快上去爬上那只梯子吧!
啊、就是你嗎?該死的大喇巴!
(砰磅!)(嗡--……嗡嗡……)
成功啦!嗚呼--……啊,抱歉,我沒注意到你們。
--好吧,現在我有更多的架得打了。來呀,我都快等不及了……誰想當第一個?我可沒你們以為的那麽脆弱!
我是大無畏的不死人,怪胎們!
(锵轟!)
臺上有三只敵人,兩只高大的蛇獄卒與一只較為纖細、但也沒小到哪去的四手蛇人,前者力量強大又占有體型優勢、後者則擁有抛射雷電的能力,然而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一點不漏地記住了……好像自己曾對付過牠們一樣。過去我怎麽勝利的?也許是一番苦戰、在壓力中求存,可是今天我卻沒有任何感覺,此戰只是兒戲。
一刀彈開了獄卒的攻擊,剎那,另一位獄卒的刀刃已切至我的頸間。雷光與刀鋒包夾,但無礙我翻身閃避。
(锵轟!)
底下傳來了陣陣騷動,我猜是跑走的獄卒又回過頭來了,牠們正準備加入戰局。轉眼間,四把焰形大劍朝着我的四肢襲來,參雜雷鳴、閃光--
(锵锵!)(锵咂!)
可是也不過如此。我的心跳要比你們任何蛇人的怒吓還要大聲,它是戰鼓,是我存活的證據!
--戰士們,大步上前,我們要讓這裏比任何地方都要熱鬧!
(--锵!)
哈哈哈--!……這不是力量帶給我的瘋狂,而是鮮血,我渴望已久的生命……不只是生命那麽簡單,它就是我,殺戮生下了我……殺戮……
……不對,我不可能是這種愚昧的家夥。冷靜點,認清它、控制它,掌握自己的意志,戰士,不死雖是背棄諸神的罪過,但它不是你抛棄人性的理由。那東西不值得你瘋狂。
(锵!)
你是戰士,但不是瘋子;你是魔鬼,但不是怨靈。
(锵锵!……)
……
……我明白了,這就是不死吧,是再多的血肉與厮殺都無法滿足的深淵。萊特,或現在名為萊特的我,你撐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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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不知又過了多久,此地沒有光陰,穹頂的日光無止、空氣的冷冽無盡,我在蛇獄卒們的屍體上休息了好一陣子,但這段期間再也沒有敵人過來了。
它們的血讓露臺髒污不堪,我的身軀亦讓它所污染,鼻腔填滿了蛇屍散發的臭味;然而,雖然腥臭令人難受,但血液滋味卻很美妙,它讓我想起了許多美好時光……第一次的自由、第一次的茍延殘喘,我的記憶就是戰争,麻木的恐懼已經成了這副軀體不可或缺的養份……是我存活的唯一理由。
終于,我準備動身了。
經過一陣搜刮,我尋找所有可能利用的鑰匙與裝備,接着才匆匆離去,但才下了爬梯,我卻注意到了兩件……或者許多我剛才根本沒感覺到的怪事。
首先我在放滿齒輪零件的廣場中瞥見了許多雜物,也許這裏的囚犯身上的東西財物都被搜挂到了那裏也說不定,此時我見到一個腰帶,系着囊袋與木盒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熟悉,可是我卻覺得那不是我的東西;再來,我看見梯下的小避屋中還留着兩只躲在角落的異物,異物所面對的鐵栅欄後頭還關着一個人--最後,我想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這個方向充滿了謎團,原來栅欄得最後頭還有個東西在招喚着我……那是什麽呢?
取走腰帶後,我架着獄卒的盾牌與大劍接近兩只異物所在之處。然而我們沒有戰鬥,實際上牠們一直再躲着我。是因為恐懼嗎?也許是吧。最後,我放大膽子接近那名椅着鐵閘的囚犯,他看起來像是個人,至少是我在這邊見過最正常的人形生物。
我問:「嘿,安好?」
那位帶着大帽子的人類動了動身體,接着,他反問我:「可安好?」
「其實我有點困惑,對于現況。」
「我也是,真不曉得我到底是犯了什麽錯才得被關進牢裏。」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年紀,慵懶且滿不在乎,但口音清晰、文法确實。那位老兄可能是個學者,至少是個讀書人。
「我是……我應該是,弗雷米莫的萊特,請問尊姓大名?」
「我是彼海姆的羅根,很高興認識你。」雖然羅根嘴巴上說高興,可是聽起來好像好像又不是這麽回事。突然間,他又開口問:「你說你是弗雷米莫人?」
「如何?」
一會兒後,羅根回答:「不如何,只是感覺到有些小小的驚喜,但不是對你的出生感到驚喜……我問你,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誰嗎?」
好問題,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老實說,我不太确定,但……其實我也不是那麽在乎。話說,你知道你的牢房末端有些什麽東西嗎?」
「盡頭?一具特別的屍體罷了……喔,我明白,你受她所牽引,一如飛蛾撲火。」
「別賣關子了,我可沒閑錢能買下你的詩集。」
「呵呵呵……不死人啊,你注意到的不是屍體,而是防火女的靈魂。正如你讓火焰所引誘,身處黑暗的我們總是對那道幻影魂牽夢萦……也許正因為空無,所以才渴求任何相似的實有,于是,對火焰是如此,況且是孕育火焰的防火女?」
「哇喔……你到底在說什麽鬼東西啊?」我真搞不懂他在講什麽。誰是防火女?她又是什麽東西?……不過他說的對。
羅根看了我一眼,他空無的眼神從帽緣中露了出來,接着他說:「另一位戰士應該懂得更多,我的朋友。所以,戰士萊特,你想要她嗎?」
他說的很正确,我的雙眼離開不盡頭的某個存在。她在呼喚我。「我……想要。」
「如果你救了我,你也能拿到你的所愛,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他說服了我,真的,但我的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而且那位先生也開始讓我感到心急了,畢竟羅根……他好像也是個不死人,假如他先我一步奪走了那東西……一想到這,我連手中的鑰匙都拿不穩。快啊,到底是哪只……哪只鑰匙才能打開它?也許我該來硬的。是的,這才是最佳解答。
(锵嗯!锵嗯--!)
不,不是。我錯了。
「……啊,朋友,你太操之過急了,」羅根讓鐵閘的巨響與振動弄得頭昏眼花,随即,他起身退了幾步,「你怎麽能以為單憑一把鐵器就能摧毀結晶之物呢?這裏的對象都是讓晶塵轉化的非凡存在,就算你是個強大的不死人也不可能輕意破解啊。」
「但這招一向有效!」
「在羅德蘭無效。別跟我鬥嘴,我最讨厭和愚者争辯了。」
在羅德蘭無效……說的真好聽……嗯?「這裏是羅德蘭?那個故事書裏的羅德蘭?」
「這個地方一直很真。至少對不死人而言是如此。」
哇……真是太棒了,羅德蘭,傳說中的冒險之地……等等,我是不是已經……這下感覺真的不對勁了。「你能告訴我這個地方又是哪嗎?」
「這裏是西斯公爵的書房啊,朋友。我想你也是為了某種事情才來的吧……不惜與白龍的詛咒為敵也要闖入此地。你失憶了嗎?還是你僅僅只是沒有這段回憶?」
「我警告你,別輕易試探我……」我到這裏是為了什麽?白龍、西斯、公爵……我……我怎麽了嗎?
「你是誰,你記得自己是誰嗎?」
「我是萊特……是萊特,老兄!」對,一定是這樣,就這樣想吧,「讨伐背叛者西斯的戰士萊特!哈,我想起來了,你一定很失望自己沒有讓我産生混亂吧?」
「為了誰而起義讨伐呢?」
對啊,為了誰呢?我到底是為了誰才來做這件事的……可是這個任務很重要,我知道它應該要很重要才對。「……也許我做了就會想起來了也說不定。」
「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好了,我的提問到此結束,現在,請加快腳步吧,我在這裏已經待膩了……那些知識在呼喚着我。」
「可是我要去哪找鑰匙,我的直覺明明白白地說了,在這找鑰匙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我拿起手上的鑰匙串在是對羅根強調着:「我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況且我連這扇門的鑰匙它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嗯嗯……我明白了,戰士萊特,你不可能知道我的解答在哪,」他盤腿而坐,接着又說:「你只是個幻影,連探索的意志都沒有。」
「如果你再這樣諷刺下去……」
「我不諷刺,我只是在說事實。謊言對知識與魔法沒有任何幫助,莽夫萊特,你得記住這點。」
「魔法……真有趣,魔法師?我就知道!除了魔法師,誰還會向你們一樣故弄玄虛呢?你們都是群怪胎--讨厭的家夥,弗藍都是因為你們才變的怪理怪氣的!當時我到底是發了什麽瘋才把他交給魔法師教育的啊?」羅根的态度與身份讓我記起了那件可笑的小事,那時我想讓弗藍識點字,其實我本來也只是想讓他不讓些渾蛋給哄騙而已,誰知道那名魔法師竟然還交了那些軟弱的知識?真是可惡至極……戰士才不需要幾何學跟邏輯學,弗藍就是因為學了這些東西才整天郁郁悶悶的!「……把我可愛的小兄弟給還來,你們這群不踏實的繭居族!」
只是我罵着羅根又能怎樣?他又不是弗藍的老師……況且我早就罵過季維了。唉……然後我反過來被季維訓了一頓。
「不死者竟貪戀俗事,真是愚昧至極。」羅根嘀咕着。那家夥真是麻煩透了。
不如就丢下他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首先,先把我腦袋浮現的任務給完成,然後,讓我找個路回到人間。可是弗藍要是知道我成了不死人,他會怎麽想?我已經不是人類了……我應該對他說什麽才好呢?他會接受我,但我們基本上已經算是不同的東西了吧?……不,我必須離開。死或離開,成為不死人的我沒有任何選擇。
「終于認清事實了嗎?也許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愚蠢。」
「閉嘴,老兄。」
「現在你還願意幫我開門嗎?」
「如果我說不呢?」
「那防火女的靈魂吶……就歸我了。也許我能從中研究出化解結晶的秘法,只要點時間……這裏最不缺的東西就是時間了。」
靈魂。我想看清楚他一直在講的靈魂是什麽,那東西是一個物體嗎?還是某種代號?抑或是真的靈魂……我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不準碰她,那東西我要了。」
「可是你得先開門,不是嗎?」
他說的對,但是我要去哪生出鑰匙?後來我又試了一次這些獄卒們身上的鑰匙,但沒一把是對的。這時,我探了探鎖孔的樣貌,并問着:「嘿,羅根,這扇門被下了魔法嗎?」
「不,它只是個扇堅固的門。」
「雖然不知道鑰匙在哪,但也許我能試試看其他方法。」希望這個木盒裏有開鎖工具,或者一些--哇喔,好深、怎麽會這麽深?
這個木盒有底嗎?老天爺,這玩意兒真是我所見過最詭異的東西了……啊,裏頭好像放了很多家夥,但現在……嗯嗯……沒有開鎖工具也吧,我只要幾根鐵釘……細長的……嘿,對,好像是了!
--嗚哇!好完備的五金工具!……嗯……五金工具。好吧,讓我再找找。
「你想開鎖?你會嗎?」
「老實說,我比較擅長破壞鎖頭,但我好歹也真的開過幾個門……。」喔,太棒了,我真的找到了能用的家夥!感謝火焰讓我拿了這個木盒,它簡直就是百寶袋!
來吧,讓我們趕緊來試試看,看我的運氣還夠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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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喀啦……)
水晶覆蓋了整個監牢,但鎖頭沒受到影響,內部的彈簧與卡榫仍可順暢作用,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然而比起在圖書館中瞎闖,這麽要踏實多了。這段期間,兩旁的蛇狀異物依舊沒有作為,牠們僅僅是留在角落,感覺上……好像在哭泣一樣,或許那些實驗生物也曾是人類。我要說牠們可憐嗎?我不喜歡憐憫,因為那讓我覺得自己很僞善,但如果是對那些非人之物……可是既然非人了,那我的憐憫有意義嗎?而且那豈不是更加虛僞?
細微的金屬聲在圓廳中大如錘響,雖然緩慢,可是我好像找到了一些重點。
「你很在意她們嗎?」羅根問。
「這是在說誰呢?」
「就你身旁的兩位女士。」
「女士?那些異物?」也就是說牠們真的曾是人類?我不敢回頭卻認那些東西的形身,一旦知道那種東西真的曾擁有人形,我的心中就起了疙瘩。
「是的,可憐的實驗品,我看見了她們的影子……用白教的語氣來說,就是高貴與忠貞吧。」
「這都是那個西斯一手促成的?」
「我想也沒有其他可能性了……戰士萊特,你怎麽停下手來了?」
「……稍微閃神了一下。」照這樣看來,這裏所有的怪物都曾是人類吧,「這裏真是場悲劇。」
「如果實驗品們都保有意志,那才是真正的悲劇,就像她們,可憐的女人……」他真的憐憫嗎?還是只是口頭說說呢?「我熱衷于實驗,但始終無法跨過生命的底線……某種程度上,我很敬佩學院中有人能瘋狂到這種程度,為了成就靈魂奧秘,不惜放棄所有。如今,我更明白了他們瘋狂的根源何在,同時也深深體認自己覺悟的不足……。」
「可是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接觸瘋狂,對吧?」
「就像你所想的、但卻不同你所以為的,瘋狂,它只是知識的其中一面,有時非要瘋狂才能突破堆積成鎖的理論,成就新的視野……而我,我就是為了求取神土的瘋狂才闖入此地……正因為我成了不死人,所以我才有超越人類束縛的可能性。瘋狂的知識,那是我等突破困境所務必理解的事物,沒有任何東西能取代。」
「哼,你也不過就是另一個瘋子。」
「為知識而瘋狂,何樂而不為?」他說的輕松自在,也毫無顧忌。
(喀啦喀啦……喀!)
卡住了,還缺那麽一下。
(喀喀锵!)
成了。耗費了一段時間,這扇門總算栽在我手中了,然而羅根沒有起身迎接,他可能根本不在意這扇門……羅根表現的毫無熱誠、但也不至于消極,那種混沌狀态讓我摸不着頭緒--一直到我走進去了後,那名魔法師才起手示意要我去拿取自己的獎賞。此時,我心中還想着羅根所謂的防火女到底是什麽,在那片天光中,呼喚着我、引誘着我的聲音到底何方神聖……
"萊特,我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情。"
"害怕了嗎?我們以後會一直作下去,為了理想,沒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但……那群詭異的魔法師,我們剛才把一位白教的善人交給了他們。萊特,我有不好的預感……"
"如果這就是你的極限,那就快滾吧,我們不需要懦夫。"
"……不、不,這還不是我的極限,我還能做到更多事情……就像你講的,沒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但我寧願……寧願這就是你的底線,兄弟。"
……過往。
不知何時,我已站在某個異物的屍首面前。在龛洞中的牠不成人樣,宛如水蛭糾結而成怪物,但那東西所孕育的産物确實實在在,比我所見的任何東西生命都要真實。那團物體似火焰纏繞而成的完美型态,但它的光芒是銀灰色的,而生滿須影的球中好像還有東西在蠕動,是蟲子嗎?它是活的嗎?
這東西怪的不得了,但它真的……好溫暖……
「着迷了,是吧?我也曾為人性之光着迷,但比起那為不足道的黑暗,我更傾心于靈魂之火,」羅根說:「那你呢?你是否也同意我所說的話?」
「你說人性?那些黑色的小東西嗎?我只知道它對某些神秘客而言價值不斐……等等,難道祭司們說的人性并不是一種比喻,而是實存的物體?就連我手上的東西也是?」
「很訝異?當我還年輕的時候也覺得很不可思議,然而,仔細想想,既然靈魂與肉體都是得以度量的存在,那有種名為人性量化之物也不足為奇了。」
「所以不死人只要找到人性--」
「不是找到,是掠奪!」突然,羅根打斷了我的話,「對,你想得沒錯,要保有意識的關鍵就是人性的多寡,當祭司們說不死人已死、說精神與靈魂都化為塵埃時,我們卻能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因為我們的人性未散,就算散失了也能從掠奪中補足……可是!一但跨越底線,再多的人性也無法弭補神智的缺口,到時,那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很有用的訊息,羅根。」
「我不是說給你聽的,」他看了我一眼,「我是在對自己說……我說,羅根啊,人性是人類之軀的必然底線,沒了人性,你又怎麽能思考?當諸神說,人性注定了你們将成為階下囚,人類終将陷于虛無之束縛、欲望之煉獄,命運如此告誡着你們,你們還妄想與真實同在嗎?而我回答,是的,我否定你們的一切定理,火的定理、黑暗的定理,在人類面前,所有的成論都将被推翻,最終,我們必會超越枷鎖,以靈魂與知識創造命運所無法掌控的新世界……。」
「魔法師,你到底在嘀咕些什麽?」
「我在告訴你,我将如何擺脫不死人的宿命……現在,你見證了一切,戰士萊特,我擺脫了對人性的渴求,意識也未因此崩壞。如今我是真人,就如同世間萬物一樣真實。」
他是個神經病,冷靜的神經病。我不經意地笑了出來,聽着羅根沒頭沒尾的道理,手持不知名的渴望之物……這裏的一切都如此瘋狂。「也就是說,你不需要這個東西了?」
羅根再度把臉藏在他的大帽子下。「你只是個受困黑暗的影子,戰士,你是無物,讓人性左右的愚者……所以,你就拿去吧,願她能讓你渺小的神智獲得慰藉……。」
「啰哩叭唆的……。」幸好弗藍沒神經質到這種程度,要是他敢像這些學者一樣傲慢自大,那我肯定會親手把他給勒死。
臨走前我問羅根要不要與我同行,這時他的語氣又變了,好像剛才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說起話來一如最初那般慵懶消極。羅根說,他想在開始翻書前再多思索一會兒,因此要我先一步離開。
老實說,我想他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麽清醒,也許魔法師說不需要人性只是死撐着罷了,也可能他因為舍棄了自己所講的那種玩意兒才變得這麽怪異,不過,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像他看齊的。如果不死人活着就是要掠奪,那又有什麽不好的?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對吧,親愛的戰士萊特?
還有你,一顆帶有人性的靈魂,還是個女孩子。假如把你挂在我的床前,晚上我就獲得一夜春夢嗎?……唉,這樣搞得我好像很下流似的,竟然跟一個糧食談起了這種事情。
好了,現在我還不需要吃了你,就讓我們先看看未來的發展吧。好歹我都先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才行,雖然腦海裏浮現着一絲線索,所謂的讨伐之類的事情,但我總覺得這不是我的要務--從人間到羅德藍,這中間肯定缺了什麽關鍵環節,我只知道,讨伐只是循環環節的過程。
所以,我們出發吧,親愛的小夥伴。
"你只是個影子。"
羅根?你--啊、人呢?
那位魔法師憑空蒸發了,然而他在我腦中留下了一句話。他壞了我的興致……該死的魔法師,你到底想提醒我什麽事?
---
「"老溪越過松子林,松葉飄零溪水清,嘩嘩聲響喚風醒,越了森林見天青。客說天青土哀貧,顆顆礫岩占滿坪,但見路、又見亭,天際之下有人居……"」人啊人,你是什麽樣得人呢?
「"火之子、炎之音,焱之灼、焰之星,居者自诩烈日民,卻為黑影流浪命,徘徊百年無根萍,僅有此地得歇憩。客說此地不宜停,有水卻是滿地貧,渠等挖礫又鑿井,不知是為何時青。"」你是一個故鄉,遙遠又平凡的小地方。
沒了鳴聲後,牢房裏的囚犯們顯得安靜了許多,但他們都看着我,扭曲卻似人類的眼睛望着栅欄外的自由人,他們迷惘、同時也渴望……只是我不知道那是對自由還是對生靈的追求。這有還有意識清醒得人嗎?這裏還有真正活着,而且想要逃出牢籠的人嗎?
……嘿,你,你還活着,對吧?
我從階梯高處再次回頭,直往剛才那道目光所在的位置過去。接近後,我看見牢房後頭關着的是一個人類,這裏唯一一個還保有原形的人類,也許她跟我一樣才進來這沒多久,也許她還活着。
「回答我,朋友,你想要出來嗎?」我問。此時她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爍,我不曉得那是恐懼還是悲傷。「如果你信得過我,那就跟着我吧。」
馬上就好了,讓我找一下鑰匙,如果你運氣好,這裏肯定有你要的東西……
("是你……?")她喃喃着,神情似乎燃起了一絲動力。
「我怎麽了嗎?如果你認識我,等會兒就好好說個清楚吧。」我回答。
(喀啦喀啦……)(……喀喀!)
你真幸運,女孩兒!來吧,跟着……
「啊啊啊--!」她的叫聲像是蝙蝠,那個女人吼着我,「給我!把它給我!」
--她瘋了,那個女人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我看見她的眼睛閃爍着貪念。不,她沒有眼睛,那個女人的雙眼是空的!她只是……像人類的活屍。
「你!你這卑劣之徒!……你這樣的屠夫怎麽能受神所祝福?你殺死了所有人!我所有的家人!啊啊--可憎的藍眼惡魔!」
走開,不要碰我!
「我是如此忠誠……我的一切都奉獻給了諸神,一切、一切,從出生至今……但為什麽?為什麽卻是你這個污穢的惡魔獲得救贖?為什麽?難道我所做的一切還不夠取悅神明嗎!」
她的臉龐貼近了我,那個女人的手如铐鎖,身軀如蛇般糾纏着我。
「……啊……我知道了,藍眼惡魔啊……請交給我吧……你的靈魂、你的一切,賜予我人性美德……現在,我不信祂們了,我信的是你……現在,你就是我的神明……我至高的火焰……」
她親吻我……啃咬我……
……
……哈啊……哈哈哈……
("……為什麽?……神已經不愛我了嗎?……")
我怎麽可能知道這種事情。
("……神啊……殘忍的……諸神……")
噓,閉上眼,女人,如果當我是神明,那我這就是拯救你了。閉上眼,然後死去……但願你不會再醒過來了。
"你在做什麽,弗藍?"
"我只是在思考。"
"天空有什麽好讓你思考的?"
"為什麽聖人與勇士的靈魂會去天上?凡人的靈魂又為什麽會進入地府?"
"我要你讀書可不是為了讓你像個教士一樣在那胡思亂想,快點,我們趕緊把他埋了吧。"
"唉,天上是聖者的、地下是凡人的,但不死人卻哪也去不了,他什麽都不是……。"
"誰跟你說的?"
"我遇見的人都這麽解釋,他們說:不死人,那些東西将永世沉淪,直到末日之後。"
"他們肯定也說了:不死人,那些東西一個值五枚銀幣,但過了一年後可能會貶值成四枚銀幣,視狀況而定還會有百分之十的調動幅度。"
"真好笑,萊特。"
"嘿、嘿……老弟,不要為他們擔心好嗎?讓我們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有威脅就處理。啊,他又動了,我們最好再燒一會兒吧。"
"唉……要是有天我也變成不死人,我會去哪呢?"
"你哪也不能去,到時你只會成為我的刀下亡魂,弗藍。"
"諸神真是殘忍無情……。"
"然後--聽着,然後你的靈魂有天也會得到安息,不是說了嗎?不死人只是讓肉體束縛,可是肉體總有天會消失的,到時候你就會從不死的詛咒中解脫,接着跑到我們夢中對大夥罵個不停。"
"我才不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呢!"
"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這麽作的。聽到了吧?你最好給我小心點。"
"……哈哈哈,我真是吓死了。"
"況且你不會變成不死人。像你這麽傻的人,怎麽會變成不死人呢?如果連你都要染上詛咒,整個軍團就再也沒有活人啦!"
"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好多的畫面……既可笑又無聊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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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殺死了監牢裏的所有囚犯,所有怪異惡心、玷污眼睛的異物。
我就是看你們不爽,怎麽樣?你們的生死裁奪在我--我要你們死,你們就得全部去死!我是這裏的王!哈哈哈--!我是王……哈哈……
……弗藍,我不再像你那可靠的大哥了。也許我根本就不是你的誰……我到底是誰呢?我懷疑着所有陌生的事物,他們熟悉到讓我作惡,腦袋中卻沒半點印象,我默認了那個女人的指控,可是我明白,她說的不是我……那到底是誰呢?我到底是誰呢?
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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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勞苦民,汝可知炎、汝可知烈焰之柴鳴?在此困苦蠻荒嶺,誰見汝等辛勞勤?--喔,陌路客,汝可知炎、汝可知柴音所及之西?吾等在此蠻荒嶺,只為天賜漂泊命。"」弗雷米莫,我知道你,但你又知道我嗎?
「"西之西、西之西,此地育有火之子、炎之音,吾等名為熾之鳴,存續只為漂泊命。"」我離開你多久了,你又離開世界多久了?
「"老溪越過蠻荒嶺,貧土塵埃随水行,唰唰聲響喚客醒,越了荒嶺見陸盡……"」真讨厭,接下來是……下一句歌詞是什麽來着?
從牢房出來後我就一刻都不得安寧。這裏到處都是伏敵,我雖擁有不死的力量卻不曾獲得一絲堅強,我想問某個人,我到底在對抗什麽?那些被水晶寄生的活屍士兵們又是誰?我想要像以前一樣大方度日,不為任何瑣事發愁,然而戰士的直覺卻不斷地要我去推測,試圖尋找那些近乎不存在的真相。
在這座巨大陌生的圖書館中,我唯一認識的就只有那些詭異的魔法師,在地上人們都叫他們傳道者,一批瘋狂的綁架犯,出手大方但不值得打交道;現在我們真的成為敵人了,那些魔法師讓我吃足了苦頭,但所幸我也不是真的那麽容易死。這個不死者身軀比真正的肉體要強韌,反應也要快上好幾倍,然而這種結論反倒讓我更好奇當出到底是什麽樣的對手将我送入牢獄。如果他很強大,真希望現在就能與那家夥見上一面。也許再找到那位公爵之前、或之後,看哪件事先達成啰。
只是一批批士兵、一批批弓箭手,此地到底盤據了多少阻礙?讓我找到一個人有這麽困難嗎?……哈啊……我追尋着答案,但答案卻始終不曾浮現。這裏是我的戰場嗎?這個高崖之屋會是我的奮起之地嗎?
……萊特、萊特……你何時也開始想依賴別人了?
冰冷的華館讓我倍感壓力,此地到處都是書架,整個箱廳只為兩旁三層樓高的書櫃而存在。擁有這棟建物正如西斯公爵之名一樣氣魄非凡,在地上我從來沒看過這麽精致的建築,它纖細又華美,但寒冷的石材間又用木材建構此地的每一個細節,扶手、木架、每一吋需要呵護的纖細角落……我能想象貴族們在廊道間擡起他們高貴的鞋子,他們知道外頭風雨交加,但正因為自己的土地是如此安寧,所以他們才能悠閑地在此移動。
不過,西斯是怎麽樣的存在?他是人嗎?他是個貴族……但不一定是人類吧?羅根稱他作龍……對,他是一條龍,我聽說過這件事情!但是是誰告訴我的呢?秘密連着秘密,我的處境就跟這處充滿機關的圖書館一樣糟糕。
……哈哈哈--!真可笑,我現在就跟那家夥一樣憂郁!發什麽愁呢?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煩惱,你豈不是動都不能動了?
唉唉……該死的弗藍,如果你還活着,我一定要把你揍個半死。都是你的錯,白癡,你讓我變成了懦夫!
「"老溪跨越松子林……"」一邊唱着,我也深入了箱廳的內部。我想我走對方向了,也許……在這個梯子下頭,假如連這裏都不是,那還有哪邊能找到那位神秘的公爵呢?牠是條龍,那肯定是藏在某個隐密的地穴、或者後院。
第一次的戰場在哪?快想想吧,既然你曾來過、也失敗過,那表示你曾跟那名公爵正面交鋒……不行,一點都想不起來。如過跳下山谷能讓我恢複記憶,那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奔回剛才的天臺--等等,搞不好……不,這想法真是太蠢了!
(咑咑咑咑……)
梯子高約三層樓,與我所在的樓層相當,不過底層沒有與外面相接,兩個門扉都是向內拓展的。
正對梯子的房間也是個書庫,但不同的是此處淩亂不堪,書架上的書本被随性地堆棧至地上,兩排列柱幾乎都要讓書山給淹沒了,看起來上一個使用者的習慣并不好,不過我也管不着就是了。書庫的底端有個暗門,拉開機關後便能看到簡梯通往更下層的倉庫,那裏也藏了幾個伏兵,除此之外這個小倉庫只剩下生鏽廢棄的機械零件留着,此時,我見一扇小門通達外側,悄悄走了出去後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廳館,在一樓高的木棧板下是一片薄霧環繞的森林,其中有無數水晶怪物與樹群交錯參雜,它們像是守衛,我知道,肯定是看守着什麽重要的東西才對。
……我見過它們嗎?不可能,我要去哪才能看見這樣子的水晶巨人?別傻了,老兄。
那麽,現在,另一個房間又會通去哪呢?它會是與公爵小花園相接的可愛側廊嗎?如果能直接找到那條龍,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我一面想着,一面踏足了另一個房間--
可惜這裏也只是一個書庫,就跟剛才那個地方一樣混亂的小書庫。
「羅根?」我驚呼着,也許我早該猜到這場風暴是誰搞的鬼,畢竟羅根就是為此而來的,但是,「你怎麽可能比我先抵達這?我們路上根本沒碰頭過!」
「……喔,你好,原來是你啊?」他埋頭于手上的書冊,我本以為他的情緒應該冷漠無情,但此時羅根說起話來卻十分輕快,「好久不見了,戰士萊特!」
「好久?」
「呵呵呵……假如你依舊什麽都不知道的話,就讓我告訴你--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時間,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噢嗚,真玄。」
「不玄、不玄,只要你肯去學習,從來就沒有玄奧這種事。啊,萊特兄弟,你都不知道這裏有多美好!一如我的預期,這個書庫實在是太棒了、太棒了!我終于明白為什麽西斯要做出這麽多實驗,畢竟唯有超越形體才能知其形體之奧秘、跨越生死才能知命運之雛形,一切實驗都只是為了驗證靈魂形态的終極公式!……啊……只有優秀的智慧與誠摯的研究精神才能累積出這麽多成果,最終升華成知識……我無法對這樣一個偉大的研究者投以負面情感……」
我必須阻止他說話,我覺得我的腦袋快燒掉了。「嘿、嘿,羅根老兄,知識之類的晚點再說吧,世界什麽的我也不想深入了,現在我只想知道那條龍在哪。你現在有些什麽頭緒嗎?」
「喔,無鱗的西斯……你就是為此而來的,不是嗎?好吧,我總算是欠你一份人情,那就讓我告訴你關于西斯的訊息……。」羅根似乎在笑,他比我之前見到的時候更詭異了。那位魔法師為書而瘋狂,但他到底為知識而付出了什麽代價?
羅根告訴我,他不知道西斯在哪,但假如我去做某件事情,牠肯定會主動跑來找我。
他說,西斯是真正的不死、真實的永恒,這一切的成果也許都要歸功于牠的偏執。之後,羅根說起了故事,一個遙遠的傳說。
接着,他又說,白龍西斯--對,那個遠古的傳說,白龍西斯,牠背叛了遠古群龍取得了秘寶--原始結晶,利用那顆寶物,牠終于從終結的命運中脫身,白龍雖不會像牠的同類一樣永恒,卻因為結晶的力量而永生不死,只要受到傷害就會立即恢複。但是,只要把那顆結晶給破壞,那無鱗的西斯也只是個會死亡的凡物……而那顆結晶就藏在中庭的結晶洞窟中,至于中庭在哪,我想就是剛才那個跟森林沒兩樣的地方了。
「只要你膽敢接近它,偉大的西斯就會親自現身……到時,你的目的也算達成了一半,剩下的就要看你有多少能耐了。」
「你說我們都曾挑戰過西斯,但我毫無記憶……那條龍,牠到底有多可怕?」
「哈哈哈哈--你--你為什麽會問這種愚蠢的事情?明明身負結晶詛咒,卻還能泰然自若地說出這種話?……啊……畢竟,你,愚蠢的影子……你根本就不是這那副體的主人,也許正因為如此,詛咒無法滲透汝之心魂……呵呵呵……真是不可思議的實驗體。欸,戰士萊特,我問你,你願意成為我的研究對象嗎?我會努力地把自己最棒的成果展現在你面前,我要你知道自己對于世界的進部提供了多少寶貴的數據……一切研究……都是為了知識。」
「這可不是什麽好笑話。」
「只是實話實說,影子萊特……你只是個寄生蟲,一個不存在的意識!」
「我就是我,渾蛋,你這狗娘養的瘋子!」他已經無可救藥,羅根只是個狂人,他只說他自以為的事實。
「就算是瘋了,也比起你還要認清事實……我的戰士啊,你,可憐的弗雷米莫人,如果這就是你們這些拓荒民的意志,那也未免太過可悲了。」
我這一路上受夠多氣了,沒必要在特地把臉湊上去給你打。好,謝謝你的情報,希望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相見--再見,永別了。
("你只是……只是個影子,如果你想的話,我或許能幫你造一副身體……但這可能得經過許多的驗證,我必須要實驗,如同偉大的西斯一樣,我不能讓這卑微的軀體所限制……")
媽的,該死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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