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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展易記得很清楚, 他家沒出事之前,每年到了冬至這一日, 他娘都會大清早起來和面剁餡包餃子, 包的還都是肉多菜少的餡兒, 好吃的直叫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那時候, 他一頓就能吃下幾十個, 哪怕連吃好幾頓都吃不膩。

可惜那都是從前的事兒了,自打搬到了山裏,他是再也沒吃到過冬至餃子了。

這會兒,聞着下頭湧上來的香味兒, 展易立馬停了手上的活兒,三兩步的下了石階,轉身就進了竈間。

竈間, 俞小滿正站在竈臺前頭, 拿了個大漏勺往鍋裏撈餃子呢。連着撈了兩大海碗的餃子,她又取了個小碟子倒了些醬油,撒了點兒蔥段, 又掐了瓣蒜用刀背拍扁了丢到碟子裏。等做完這些事兒, 她轉身去端餃子, 卻愕然發現兩大海碗的餃子都被已經被展易端到炕桌上了。

“鍋裏還有餃子湯,要嗎?”俞小滿一手端着碟子一手取了兩雙筷子, 快步走到了炕桌前。

展易搖了搖頭,順勢接過筷子和碟子,等看着她在炕上盤腿坐好了, 才又遞了筷子過去。

冬日裏能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絕對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兒。誠然,單論香味,餃子絕對比不上那些濃油醬赤的大肉,可等真的吃到了嘴裏,那滋味半點兒都不比紅燒肉差。尤其這剛出鍋的大餃子,說燙吧,那肯定沒到燙壞人的地步,畢竟也晾了一小會兒了。可以說是正正好的溫度,夾起一只放到嘴邊用力一咬,美味的餡兒連同餃子皮一起湧到了嘴裏,微燙的湯汁飛濺過舌尖再滾過喉嚨,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細細品嘗。

展易擡眼就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媳婦兒已經吃得眉開眼笑了,當下嘴角微微上揚,揮動着筷子以一口一個的速度,飛快的消滅着碗裏的大餃子。沒多會兒,一大海碗的餃子就下了肚,他又起身盛了一碗,結果不到片刻就再度見了底。

也不知曉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今個兒這餃子是他這輩子吃到過最美味的,且雖然餡兒是鹹的,又蘸了醬,可他仍覺得越吃越香甜,幾乎甜到了心坎上。

這一吃,簡直就停不下來了。

俞小滿自問也是極好吃的人了,可她包的餃子,餡兒都是足足的,她吃了兩碗約莫十七八個,就再也吃不下了,只盛了多半碗餃子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

可展易就厲害了,哪怕他素日裏胃口也極好,今個兒仍是叫人大吃一驚。因為他一氣吃了不下七十個大餃子,看得俞小滿一愣一愣的,唯恐他撐壞了肚子。

撐壞肚子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展易也确是吃了個肚兒圓,吃完後愣是在山洞裏轉了許久,才總算消了食。

盡管俞小滿并不知曉關于餃子的前因後果,可她倒是記住了展易愛吃餃子這事兒,心道,餃子也不算什麽稀罕東西,橫豎家裏白面多的是,餡兒更是随便調,既然他喜歡吃,那過兩日再吃一頓。

其實,真的說起來,比起豬肉白菜餃和菌菇鮮肉餃,她更喜歡荠菜餃子。偏荠菜只有開春那會兒才有,想吃也得等來年了。

話說回來,荠菜也不單包餃子好吃,涼拌一下也別有一番滋味,還可以跟年糕炒在一起,既能解饞還能解餓。

等到了開春,除了荠菜,香椿也能吃了,涼拌、炒蛋都不錯。再有就是苜蓿和苦苦菜了,榆錢也是好東西,煮粥做窩窩頭,蒸菜的滋味也不賴。到時候,還能去小青山西面挖春筍,蒸焖煎炒都可以,要是做成酸辣筍尖,她能就着半碟子吃下三碗白米飯。

唉,可惜這些都要等來年才能吃到。

對了,等來年她還要将山洞附近的荒地開墾出來,蔥蒜姜之類的都得種上一些,還有像什麽花生、毛豆、茄子、黃瓜等等,但凡能尋到種子的,她都打算種上幾壟地。橫豎這山上人少地多,她又有靈泉在手,那絕對是板上釘釘的大豐收。

還有一個事兒,盡管展易總是同她說,山洞附近安全得很,周遭的野獸在他手上吃足了苦頭,絕不敢上門送死。客話雖如此,到底這是深山老林,她多少還是有些犯怵的。思來想去,她便琢磨着等開春以後,在周遭弄個栅欄當圍牆,頂好能尋些荊棘纏上。正所謂,安全第一嘛!

不過,這些都是開春以後的事兒了。

吃過冬至餃子,又略微走動一番消了食,倆人很快再度忙活起來了。

俞小滿在洗涮收拾好後,搬了個凳子拿了筐生板栗,用小刀把栗子一顆顆的劃拉開,準備做些栗子糕。可惜家裏頭沒有芝麻,如若不然就可以直接做芝麻栗子糕了,那滋味才是一等一的棒。

而展易自然是忙着繼續開鑿山洞,他打算趕在年前将山洞都鑿好,收拾幹淨後再壘個新暖炕,新年就能住到裏頭去。尤其他們這兒有正月裏不能動土鑿牆的習俗,所以更要抓緊一些。

轉眼,又是月餘時間,臘八節到了。

臘八節吃臘八粥,俞小滿原就對吃食講究得很,自然不會錯過這麽個名正言順鼓搗吃食的日子。

栗子、核桃、松仁、小米……但凡家裏能尋到的,都被她擱到了鍋裏。可惜,真正的臘八粥配料足夠二十來種,而她能收集到的卻不足十種,好在數量雖少質量卻高,尤其是核桃仁,全是最上品的,光是剝出來就費了她好大的勁兒。

而這一鍋臘八粥,從半夜裏炖到了大清早,一掀開鍋蓋,那股子甜香味兒登時充斥在了整個山洞裏,連需要拐角上石階才能去的上頭房間也皆滿室甜香。

對了,上頭的山洞終于鑿好了,比展易先前預估的快上許多,這叫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直道近幾個月吃好喝好的,連帶力氣都好像又變大了些。

只有俞小滿知曉,這不是好像,而是真的。

她的指尖靈泉效果真的很好,一兩日當然沒什麽感覺,可近幾個月以來,家裏喝的水全是用靈泉水燒開的,連帶熬粥、下餃子、做飯等等,都或多或少的加了靈泉水。至于作用,那可不光是力氣變大,最重要的是,靈泉水還能消除暗疾,改善體質,延年益壽。

不單是展易覺出了變化,俞小滿這邊更是效果顯著。

比起村裏其他人家裏的姑娘,原身過得還是很幸福的。可她到底從小就幫着做各種家事兒,尤其像冬日裏洗碗洗衣之類的,很容易寒氣入體。原身底子不好,也虧得如今天天有靈泉水蘊養着,再加上三不五時的泡泡藥泉水,隔了這幾個月,調養得也差不多了。

等過了臘八節,俞小滿同展易一道兒将新鑿出來的兩個山洞仔仔細細的打掃了一遍。

之後,倆人就将鋪蓋衣箱搬到了樓上,原先那間最早的山洞則徹底淪為了竈間、糧倉并飯廳。至于相鄰的另外一間,自然是當作堂屋的,來客人了可以用來待客,平時則是幹活的地兒。

搬了房間後,倆人又将家裏歸整了一番,旁的都還行,只是一下子地方大了,倒是顯得空了許多,尤其是樓上的房間,除了一個炕,就只有鋪蓋和衣箱了,等回頭開春還得去鎮上訂做些家舍,譬如衣櫃五鬥櫥之類的。

接下來,就只歡歡喜喜的等着過新年吧。

對于俞小滿而言,新年就是準備各種各樣的好吃的,事實上所有的節日不都是為了給吃東西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嗎?哪怕是清明節,也可以吃馓子、子推馍、青團子,還有祭拜祖先用的寒食。所以,過節的目的就是為了吃好喝好。

……

……

跟俞小滿有着同樣想法的人還真不少,甭管有錢沒錢,這大過年的,都在琢磨着吃頓好的。

有錢的人家自是不用說了,像俞家,早在一個月前就喚了屠夫來家殺豬。他們家今年養了六頭大肥豬,賣了五頭留了一頭,也足夠家裏過個好年了。

等過了臘八沒幾日,俞承嗣也從鎮上回到了村裏。這個時候,整個村裏都洋溢着過年的喜慶氣氛,哪怕再窮的人家,都想方設法的湊了點兒肉和蛋,起碼也要叫家裏的孩子吃兩口好的。

其實,今年算是挺不錯的,地裏的收成好,家家戶戶都有餘糧,哪怕買不起幾兩肉,起碼也能換點兒白面,包頓素餡兒的餃子。

還有想方設法弄了塊肥肉回家熬豬油的,回頭做些摻了葷油的素菜,也算是給肚子裏添了點兒油水。

卻說俞家那頭,俞母早半月就開始掰着手指頭數日子,望眼欲穿的盼着大兒子早些回家。

俞承嗣回村那日,倒是個大晴天,只是在這一個多月裏,下了好幾場大雪,整個村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這自家的院子和門前的小道兒倒是有人清掃,只是村道上卻難免被人踩的髒兮兮的,有時候不留神還能踩到一塊半塊的冰。

因此,俞承嗣這一路上走得格外小心,好在俞家離村子口也不算很遠,他帶的東西也不多,很快就到了家門口。

院子裏,俞家老三正拿了根細長竹竿,小心翼翼的把牆頭和屋檐上的積雪扒拉下來,免得回頭積雪太厚了,直接将屋頂給壓塌了。這種事兒俞家還沒碰到過,可在村子裏卻不算什麽稀罕事兒,運氣好點兒的,只塌了柴禾牲口棚,要是運氣差的,直接被砸傷砸斷腿的都有。

正扒拉着雪呢,俞承嗣進門了。

鎮上私塾一年只放一次假,也就是臘八後兩天,一直會放到正月十五,等十六那日才會再度開課。當然,像俞承嗣這種已經及冠的,即便有事兒請假不去也無妨,他們素日裏已經不授課的,就算去了私塾,也多半都是自個兒看書做學問,碰上不懂的才去問先生,并不會像管教小兒那般嚴苛。

“大哥回來了!”俞家老三高聲喚道,他爹和他二哥這會兒正在屋裏忙着做篾器呢,聽到他這聲喚,他爹直接丢了篾器,滿臉喜色的道:“好好,回來就好。”

俞父是真的高興,他不像俞母,總是隔三差五的去鎮上送點兒東西、幫着收拾屋子,可以說,俞承嗣不回村子,他就瞧不到大兒子。這麽一算起來,父子倆卻是有近一年時間沒見面了。

久不見面自有很多話要說,哪怕俞父不善言辭,有個事兒卻是必須要問個清楚明白的。

這會兒連臘八都過了,年關就在跟前了。俞承嗣年初就及冠了,翻過年都已經二十一了,村裏跟他差不多大的兒郎,多半都已經娶了媳婦兒生了娃兒。哪怕俞父認為自家兒女不愁嫁娶,可他也盼着能早日抱上孫子。

旁的不說,就說他親哥俞貴善,論年紀也就比他大了兩歲,如今孫子孫女跑院子跑。偏他,別說孫子沒影兒,連孫子他娘都不知曉在哪兒呢。

俞承嗣何等通透之人,都不用他爹開口,只看那神色就猜到了七八分,當下便道:“阿爹你放心吧,那事兒阿娘早些時候就同我說過了,我心裏有譜。”

頓了頓,他又勸道,“我意在科舉,還是想娶個城裏的媳婦兒。倒是二弟、三弟年歲也不小了,家裏可有給他們相看着?”

“二小子他們不急,先緊着你。”俞父道。

這還真不是什麽偏心,俞家兒女确實不愁嫁娶,尤其是俞家的兒子們。畢竟,家裏有房有田有錢有糧,還有一門祖傳的手藝傍身,再加上出衆的外表,多的是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唯一的問題就是,越過大兒子,先給底下的二小子三小子說親,确實有些不大合适。

俞承嗣卻搖了搖頭,道:“二弟翻過年也十九了,該相看起來了。”

想起回村前同窗私底下透露的事兒,他略一沉吟,索性漏了點兒口風給俞父,只道那頭差不多說定了,最遲來年秋收後,一定能叫媳婦兒進門。

之所以選在秋收之後,一方面是因為鄉下辦喜事多在農閑時,另一方面卻是俞承嗣還想再考一次。

考秀才屬于童生試範疇,也就是年年都有的,他們縣裏通常會在八月初開考,等考完公布後,也差不多到秋收了。正好,三媒六聘走一遍,過了秋收就能将媳婦兒娶進門了。

當然,就算這一回沒考上,俞承嗣也打算娶妻了。他年歲不小了,尤其底下倆弟弟也沒比他小多少,總不能一直陪着他耗時間。所以,他打定主意,甭管結果如何,來年秋收後就娶妻。

終于得了準信兒,俞父喜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又想着大兒子的親事成了,底下倆兒子也是該相看起來了,當下就喚了老妻,叫她趁着過年走親訪友的,多留點兒心眼,看看哪家的姑娘合眼緣合心意。

俞母比俞父更高興,她做夢都想着抱孫子呢,要不是生怕耽擱大兒子的前程,早幾年她就給說門好親了。不過也是,大兒是要考科舉當大官的,村裏的姑娘确實不合适,聽大兒的意思,尋的是同窗的妹子,讀書人家的姑娘,确實要比村姑好得多。

又思及二兒三兒的親事,俞母立馬在腦海裏盤算開了,想着哪家的姑娘性子爽利手腳麻利,哪家的姑娘盤兒靓條兒順,還有哪家的獨得爹娘爺奶喜歡,嫁妝滿滿……

這一琢磨,俞母愣是沒想出合适的人選來,總覺得每個姑娘都能挑出毛病來,就沒一個能配得上她兒子的。

說句良心話,哪怕俞母素日裏對大兒子更上心一些,也不代表她就不疼二兒三兒。都是她的親生兒子,怎會有不疼的道理?雖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可那太差勁兒的,她還不想要呢。

不過這話,俞母卻不曾直接同她二兒三兒說,只先擱在心上,橫豎年還沒到呢,就跟俞父說的那般,年前年後都得走親訪友的,到時候慢慢相看,不急不急。

沒曾想,這廂俞母還在挑剔着村裏的姑娘們,盤算着鄰村可有好姑娘,那廂就有人尋上門說親了,來的還是個熟人,俞貴善他婆娘,俞母她大嫂。

就算是鄉下地頭也不缺媒人,不過媒人是兩家都有這個想法後,才由男方出面請的。極少會有人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冒冒失失的請媒人上門提親的。

因此,若僅僅是有這麽個想頭,多半都會請個同兩邊都熟絡的人,先過來探個口風,要是兩邊都樂意,再請媒人也不遲。

出面請人探口風這事兒吧,多半都是男方那邊先提出來的。要是女方這邊上趕着出了面,哪怕最後事兒成了,也會被人明裏暗裏的說閑話。

而貴善家的就是替她娘家侄兒跑來探口風的,相中的自然就是翻過年才十四的俞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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