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兇器(捉蟲)
噠噠噠……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但她顧着跑,也沒回頭。
“丫頭, 上馬來……”
哪知道,後面有人喊了一嗓子,瞬時她就覺得雙腳離開地面,有人攬住了她的腰, 把她拎上了馬背。
一回頭,驚愕, “爹?您怎麽來了啊?”
“我出門辦事遇上了雲慶,那小子告訴我說,你要去隆安寺追莫拙,我就跟來了……”
連世譽如此說, 其實,他碰到雲慶是真的, 不過這個碰到不是偶然的, 而是他早上聽辛娘說了昨天雲福被莫拙綁了的事兒, 又聽說她倆去了杜言喜那裏,不放心就尾随而來, 半道兒就跟雲慶撞見了……
“爹,都怪我, 我昨天根本就不該跟他說洛致遠的消息……”
雲福一臉沮喪。
“丫頭,這不關你的事兒,作為男人,莫拙必須這樣做, 即使他不知道今日洛致遠會去隆安寺,那他以後還是會尋機會殺他的,這才是男兒本色,恩怨分明,有仇必報!”
連世譽說着,就雙腿一夾那馬身,高聲呵斥一聲,馬兒得令,四蹄奮起,更飛一般的往隆安寺方向奔去。
等他們剛趕到山腳下,已經不能騎馬了,都是一節一節的石階。
于是連世譽把馬兒拴在了樹旁,兩個人發足狂奔。
等氣喘籲籲地趕到山門口,卻聽到院子裏一陣的喊打喊殺聲,“把這個混蛋給亂棍打死,敢偷襲本老爺,你真是活膩歪了!”
這是洛致遠的聲音,充滿了驚悚與怒氣。
很顯然,是剛剛讓莫拙給偷襲過了,大抵是沒成功,莫拙被抓了。
果然,兩人進去一看,院子裏一幫的洛家護院把莫拙按在地上打,莫拙滿臉是血,不,是滿身都是血,被打得氣息奄奄的。
“住手!”
雲福大喊一聲,就奔了過去,“洛老板,這裏是寺廟,是菩薩跟前,你是來捐銀子修繕菩薩真身,為我大哥還有洛大少爺祈福的,怎麽能在這裏打打殺殺,讓佛門淨地被血色沾染呢?”
她人雖然小,但也是仗着一股熱血之氣,話說的氣勢強悍,令人不容小觑。
“對呀,洛老板,您捐獻銀子給本寺,老衲十分感激,但是不能在本寺流血,在菩薩面前動兇器,這也是本寺的規矩,請洛施主遵守,不然老衲寧可不受施主的捐贈,也要還佛門一個清靜!”
那邊一直試圖阻攔的隆安寺主持方丈無染說話了。
“哼,是這惡徒先動的兇器!”
洛致遠指着地上一把菜刀,冷哼一聲,“就算是我不在這裏跟這個混蛋計較,回去之後,你也是難逃一死,我已經饒了你一次,跟你說明白,那都是嫣紅勾我的,我也是……咳咳……犯了點錯誤,才導致那樣的結果,你卻始終不信,非要跟我計較,好,今日回去我就給你個痛快!”
洛致遠說着,眼露兇光。
“是那女子勾你,你就情不自禁了?洛致遠,看起來你的定力還是不行,不然跟主持方丈大師打個商量,把你留在寺廟中修行個十年八年的可好?”
一旁的王韓玲冷眼道。
“哎呀,夫人哪,這事兒咱們不是說好了,已經過去了嗎?”
洛致遠一臉的愧色。“哼,事兒我是答應翻篇了,可有人不同意,又把這篇兒給翻回來了,給我添堵,我不得說幾句嗎?”
王韓玲瞪着莫拙,很是仇視。
“夫人放心,回去我就讓他閉上嘴!”
這話就是殺機顯露了。
衆人心中都是一凜。
“你就是殺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洛致遠,你這個有膽子幹,沒膽子承擔的混蛋,是你害死了嫣紅,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你也配站在這佛門淨地,我呸呸……”
莫拙雖然被制服得不能動,但卻也是毫不示弱,破口大罵,把洛致遠給罵得怒從心頭起,“好,我今日就拼了得罪了菩薩,也要先了結了你……”
說着,他一揮手,旁邊就有人拿出了刀子,欲要對莫拙下手。
“哎呀,姐姐,你不要這樣啊,明明這洛老板是吓唬你哥哥的,他怎麽可能會對你哥哥下手呢?你跟他不止一夜夫妻,那恩情很深的,他心中對你也是懷着想念的,不然還是個人嗎?姐姐,不要,你不要動手啊,洛老板也是不易,他不是成心想要你跟孩子的命的,你的孩子不也是他的骨肉嗎?”
正在這時,雲福忽然望着洛致遠的身後,說了這一番的話,神情非常的緊張,那樣子就好似見了什麽不該見的東西。
衆人大駭。
尤其是洛致遠,那日在搭建臺子的時候,他就聽過雲福的喃喃自語,覺得他一定是看到嫣紅了,這會兒她又是這樣說,說話那神情就好像真的自己背後有人一樣,不覺急急往後閃避,眼神驚懼,“宋姑娘,你……你在說什麽?”
“呵呵,洛致遠,她在說什麽,你不知道嗎?我跟了你,那是因為你許諾會給我一個名分,哪怕是姨娘的名分,我也認了,所以為此跟我娘親還有哥哥都反目了,不顧他們的勸阻,執意跟了你,還夢想着給你生兒育女,可是呢,沒想到,你竟是個卑鄙的小人,敢做不敢當,你家那惡婆娘沖進來的時候,你就在旁邊看着,看着我被他們打死,你是人嗎?洛致遠,你還是人嗎?今日,我就要殺了你,一解心頭之恨!”
這話是從雲福的嘴裏說出來的,但明顯說話的人不是雲福。
而且說完,她就朝着洛致遠奔去,手裏拎着的正是莫拙丢在地上的菜刀。
衆人大驚。
這是大白天見鬼嗎?
個個都感覺背後嗖嗖的冒冷風,誰也不敢近前去幫洛致遠。
就是那王韓玲也被吓得夠嗆,扯過她的丫鬟擋在身後,她自己個兒在那裏蜷縮着瑟瑟發抖呢!
“阿彌陀佛!”
那邊無染方丈高呼一聲,低頭誦經,眼觀鼻,鼻觀心,似乎進入了無我境地,對這一幕不為所動。
“嫣紅……”
莫拙看着這突發的情節,一時竟莫名愣住了。
洛致遠被雲福拎着菜刀追得滿院子跑,一時驚慌,就摔了個狗□□。
趴在地上,眼見着雲福舉着菜刀就到了,他驚駭,大喊一聲,夫人救我……
但他那夫人哪兒還顧得上他啊,自顧不暇的在那裏哆嗦呢、
“你且住手,有什麽事兒好商量!”
連世譽先是被自家閨女這一出給弄得愣住了,剛要伸手去制服雲福,卻見雲福暗中對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瞬時就明白了什麽,索性站在一邊看洛致遠吓得跟狗似的,嘴角抿着一抹笑意,我這個女兒,能成神,會招鬼,哈哈,了不起!
但他卻在雲福馬上就要追到洛致遠的時候出手了。
畢竟,他也不能眼看着累着他家寶貝閨女啊!
菜刀被他奪走。
雲福也好像忽然元神歸位似的,打了個寒噤,就歪頭一臉狐疑地問連世譽,“爹爹,我剛剛是怎麽啦?”
怎麽啦?
你吓死洛致遠啦!
連世譽想笑,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知道自家閨女這是為了救那莫拙呢,就配合說,“你剛剛是被莫家小娘子上身了,吓死人了,你要去殺了那洛老板!”
呵呵,我是真有心殺了這個惡碎!
雲福心道。
但嘴上卻說,“哎呀,好吓人啊,嫣紅怎麽能上我的身啊?她該上……上洛夫人的身啊,洛夫人,您說對不對?”
啊?
“不,不要啊!”
王韓玲是主使打死嫣紅的,所以她這會兒簡直都要被吓死了,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
“阿彌陀佛!洛施主,老衲之前就說過,佛門淨地,不可殺生,你不聽,現在招惹來了不幹淨的東西,唉……”
那邊無染方丈睜開眼睛,一臉無奈地說道。
“方丈大師,求您救命啊!”
洛致遠被吓得三魂六魄都要出竅了。
“呵呵,這個老衲幫不了你,但老衲可以告訴你,這些髒東西是會跟着血腥的,你如是繼續制造殺戮,那她就會追到你府上……”
無染方丈的眸光掠過來,眸底不見驚瀾,一片淡然。
雲福知道自己這點小把戲糊弄糊弄洛致遠還行,但糊弄方丈大師那是妄想,所以暗中對着那邊方丈大師福了福,窘笑笑,那意思,大師啊,不是我要在您的清靜之地作妖,實在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呵呵!
無染方丈對着她有意無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都是心知肚明。
“啊?那……那我不把這個混蛋弄回府了,我把他送官,送進知府衙門……”
洛致遠說道。
“對,對,不能帶回家……”
王韓玲站出來,臉色吓得慘白,還沒緩回勁兒來。
“洛老板,果然明智啊 ,看起來以後我不能再呆在靠近洛老板的地方,艾瑪,容易中邪啊!”
雲福一聽目的達到,癟癟嘴,貌似心有餘悸地說道。
“嗯,閨女,咱們走,回家!”
連世譽也附和着,兩人一轉身,卻看到雲慶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寺門。
“慶哥哥,不是讓你……”
雲福打住了,她不能讓洛家人聽出來,她是認識這莫拙的。
“雲福,你讓我……看着的人,她……沒了……”
雲慶話說着,就去看莫拙,神情一片悲傷,“我找了郎中,但是來不及了……”
啊?
雲福驚愕,轉頭看去莫拙。
莫拙明白是他娘去了,頓時臉上一片凄涼,原本還怒視洛致遠的表情,這會兒一片死灰。
“小丫頭,壞了,這個姓莫的小子是打定主意要死了……”
連世譽看了莫拙的神情,悄悄對雲福說道。
“嗯,我看……出來了!”
雲福心裏難受。
不過一天的工夫,她竟看到這莫家人一死一傷,而且這個傷的看樣子,也是一心求死了。
回去的路上,雲福一直都沉默不語。
連世譽知道她心裏難過,也自責,就說,“丫頭,就莫家這事兒你不用自責,別說是你,誰也幫不了他們!”
是啊,自己跟那洛致遠鬥,不也險些失敗嗎?
換成莫家這一老一傷,更是不成。
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有責任,如果昨天好好安撫莫拙,讓他絕了找洛致遠的心,或者是給他們錢,讓他們遠走高飛呢,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老婦人不會死,莫拙也不會被抓?
雖然他這會兒是被送去知府衙門的,但那黃大人跟洛致遠可是穿一條褲子的,送到他哪兒大概也是難逃一死……
唉!
她越想越覺得難受,哪兒還有心思去杜言喜的農具店,就讓雲慶拿了農具圖紙去了杜家,跟他說,讓他照着圖紙把農具做出來,敢保半年內光靠賣這一樣農具也能壓住洛家的氣勢。
雲慶去了。
雲福跟連世譽回了家。
他們前腳回去,後腳黃斌的帖子就到了。
說是明日裏黃家千金黃如鳶過生日,他邀請宋家一家人,還特別注明了也請連先生一起過去黃家赴宴,說什麽要感謝緣分讓大家相識,最後恍惚畫蛇添足般的加了一句是:莫拙已經送到府衙,至于他的結果如何,還想請宋姑娘過去商議事宜。
“這個黃斌,明擺着就是以莫拙的事兒要挾讓你過去參加他的什麽宴會!”
連世譽把那請帖摔在地上,氣得不輕,“不去,我連世譽的閨女誰的要挾也不受!哼!”
“雲福,那莫拙是誰?”
辛娘不解問。
“娘,就是昨日那個綁架我的男子,他去隆安寺殺洛致遠,被抓後,送去了知府衙門……”
雲福小臉一直寒着,眼神也無力。
“那……關咱們什麽事兒?咱們沒埋怨他綁架你就不錯了,怎麽還得因為他受什麽要挾呢?”
“娘,是我……告訴他說洛致遠今日會去隆安寺,他就去了……”
啊?
辛娘大驚,“你這個孩子,怎麽能那麽莽撞呢?那莫拙男子一聽就是一根筋的,你卻給他指了道兒,這不是害他嗎?”
“娘,我知道錯了……”
雲福耷拉下小腦袋,萬分的沮喪。
“哎呀,親家,你就不要說她了,她都難受一路了呢!”
連世譽心裏不落忍,對着辛娘使眼色。
辛娘嘆息,“唉,雲福啊,咱們也不是神仙,不能預料兇險,這事兒呢,雖然是你說出去的,但又不是你指使他去冒險的,你不用這樣……”
辛娘疼雲福,自然是好言勸着。
但雲福卻情緒怏怏,內心裏一直埋怨自己。
晚些時候雲慶回來了。
回來後直接就去了後院雲福的屋子。
“雲福,你不用這樣折磨自己,要是你實在是覺得心中過意不去,想要救那莫拙,那咱們明日就去一趟黃家,我就不信了,他那裏還是龍潭虎穴,咱們去了就被野獸吃了?你放心,我陪着你,你不用怕……”
這話一說,雲福的眼前就是一亮,但旋即視線就模糊了,“慶哥哥,我知道你是了解我的,就你能體會到我的心裏……”
“好啦,不準哭,咱們還沒迎戰呢,咋就能落淚?”
很顯然,雲慶已經把明日的宴會當成是一場戰鬥了。
呵呵,好吧,你要戰,咱便戰,能戰死,也絕不要被吓死!
雲福一抹眼角,“嗯,慶哥哥,我聽你的!”
說罷,大眼睛看着他,長長的眼睫毛忽閃着,如同是雨後的蝶翼,沾了雨珠兒在迎着日光飛翔。
雲慶看着就笑了,“雲福,你真好看……”
你……
雲福臉紅,心道,慶哥哥,我就負責貌美如花,你呢,就負責替我打打殺殺,咱們倆琴瑟和諧,夫唱婦随!艾瑪,這想法太污,不能說,絕不說……
第二天,正好慕容德過來探望宋雲良,連世譽就安排他在家裏看護着雲良,他們一衆人就乘了馬車,直奔黃府。
黃府在東城,路程不是很長,很快就到了。
剛下馬車,就看到洛致遠跟王韓玲了,顯然,黃斌也請了他們、
“宋……”
洛致遠剛走兩步,想要近前去跟宋雲福等人打招呼,卻從旁邊斜插過來一個人,攜住了連世譽的手,“哎呀,連兄,我就說在這裏能遇上你,果然啊!太好了!宋姑娘,這局若是你不來,那可就不熱鬧,某人的演技沒人喝彩,多不好玩啊!”
呵呵,這話就是嘲諷了。
杜老板,您是給名符其實的段子手啊!
雲福對着他笑笑,并沒有搭話。
有杜言喜的攪局,宋家人壓根就看都沒看洛家人,徑直跟杜言喜說說笑笑地就進府了。
有些意外,知府黃斌在院子裏迎候着。
這可是天大的面子,畢竟他是官。
“哎呀,連先生,您來了,快裏面請……”
他的這種迎候果然是有所指的。
“黃大人,請……”
連世譽懶得跟這些文官打交道,但為了雲福今天來的目的,他還是淡然地應了一聲。
于是,衆人就往正廳走。
“小公子?宋小公子?”
宋雲慶正往裏走,卻忽然旁邊有人喊了他一聲。
他站住,狐疑地看看,是個女子,丫鬟裝扮,“你叫我?”
“對,宋小公子,您過來一下,我有話跟您說?”
那小丫鬟眼神很靈活,一看就是個得主子歡心的。
宋雲慶遲疑了下,但還是走過去,“什麽事兒?”
“宋小公子,這個給你拿着,一定要拿好了,別弄丢了呀!”
那小丫鬟說着,就把一枚香帕子塞入宋雲慶的手中,雲慶神情一怔,低頭看到手中的是香帕子,就不想要,但那小丫鬟卻笑嘻嘻地跑遠了。
這個……
他拿着香帕子在那裏愣神。“怎麽是誰送給慶哥哥定情物了嗎?”
雲福走在前面,一回頭看他傻登登地站在那裏,倒回頭來,問。
“淨胡說,這就是一條帕子,是剛剛那跟小丫鬟非要給我,雲福,你看怎辦?”
雲慶怕雲福生氣,急忙辯解,“這可不是我要的,是她非要給,我想還給她,她又跑了。”
“那誰知道,沒準兒是你對着人家抛媚眼了,然後人家就給你送來這個了……”
雲福故意這樣說,雲慶急了,“不是,我真的沒有,我心裏……只有你,這個,你是知道的啊!”
“我過去是知道啊,但是現在和将來我就不知道了……”
雲福玩心起,看着他焦急,故意板着小臉說道。
“這是誰來害我?讨厭的東西!雲福,你拿來我把它丢了……”
他說道。
“要丢,怎麽還用你丢,難道我丢不行?”哈哈,雲福在心裏都要笑癡了!
“行,行,雲福,把它丢了,真是讨厭,誰啊!”
雲慶已經是對送帕子那個小丫鬟恨之入骨了。
“你說的,我真丢了,你可不要不舍得……”
雲福說着,就甩甩手,把那枚帕子朝後丢去……
“誰不舍得啊!雲福,你不要這樣,我真的沒有對那丫鬟怎樣,真的是她硬塞給我的……”
雲慶追上前去,跟雲福解釋着。
雲福一臉,行啊,且看後效的架勢,逼得雲慶又是抓耳又是撓腮的,到後來,硬生生憋出來一句,“我若以後真的對你有二心,我就是……是世上最……”
“行啦,動辄還學着那些不正經的發誓了,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這誓言了,慶哥哥,我逗你的,我知道你……心裏只有我!”
雲福笑了。
“雲福,你……可真是壞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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