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攀親(捉蟲) (1)

“娘, 我就說這個紅梅姐是個不知好歹的,她不讓咱們管她, 以後咱們都不管她了,她願意怎麽就怎麽吧!我讨厭她!”

雲鳳從樓上下來,進了茅房,卻看到有一個男人正背對着茅房門口, 站在那裏,他的懷中抱着的就是紅梅, 小雲鳳腦子裏第一個反應就是,紅梅姐遇上采花大盜了,于是大喊一聲,緊跟着拿了棍子就要去打那個人。

然後連世譽就到了, 跟那人就打在一處了。

這前前後後的,紅梅難道就看不出來大家是真心救她?

還那種态度, 實在是讓人寒心。

“好了, 都不要說了, 紅梅也是吓壞了,雲慶, 你快追上去,別讓她再出什麽事兒?”

辛娘也是覺得紅梅有些不大對, 但作為二娘,她把三房的孩子帶出來了,那就得安全帶回去,不然沒法兒跟三房以及婆母交代。

“我去……”

莫拙應了一聲, 快步追出去了。

“這個……莫拙倒是個勤快的!”

辛娘說着,看看雲福。

雲福不知道說什麽好。

于是,一家人出了後院,到前面結賬,後院這一鬧騰前面吃飯的食客們也都驚動了,看到他們出來,都關切地問,沒事兒吧?那采花大盜抓住了沒?

雲慶沖他們施禮,道句謝謝了,再無他話。

“老板,算賬!”

雲福站在賬臺前,道。

“呀,這不是……是那宋姑娘嗎?”

那老板從旁邊過來,盯着雲福好一通打量而後驚訝地喊起來。

“呵呵,老板,我們是想算賬,麻煩快點!”

雲福有點愁悶,從龍舟會後,她似乎就變成東照的名人了,走哪兒都要被人驚奇,被人纏着問東問西,她有些理解現代社會裏那些明星大腕們的苦楚了,雖然風光無限,但也有無限的煩惱啊!

“不用結賬了,這頓算我請!哎呀,宋姑娘啊,您是不知道,這洛家在東照那就是一霸啊,平日裏對比他們差的,那就是一個橫眉冷對啊,對于比他們強的呢,就各種讨好,尤其是看到黃知府,那姓洛的簡直都要去給知府大人提鞋了……您們這一家子啊,可是不簡單,把那惡人的氣焰給滅了,為咱們東照百姓們出了一口氣,這飯錢怎麽能要?”

老板說着,就又從裏面拿出一瓶酒來,“這個酒呢,是小店的特釀,姑娘您拿回去,權當是小老兒的一點心意!多謝啦!”

呵呵,我做什麽了,你們都來謝我?

洛致遠啊洛致遠,你在東照得多跋扈,才被衆人這樣憎惡啊!?

雲福正想着,卻聽身後氣沖沖的一句,“劉達,結賬,哼,什麽狗屁飯菜,以後再也不來了!”

竟是洛致遠,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剛才酒樓老板跟宋雲福的話,所以臉色難看到極點了。

“呵呵,一共是一兩銀子……洛老板!”

劉達讪讪然,道。

“什麽?一頓飯你就要我一兩銀子?劉達,你昏頭了?”

洛致遠大怒。

“呵呵,洛老板不是說了以後不再來小店了,所以我就把之前您欠下的都一并結了,收您一兩銀子,這還是看在宋姑娘的面子上,抹去了零頭呢!”

“什麽?看在她宋家人面上?誰稀罕他們的面子……這是三兩銀子,不用找了,我洛致遠不需要跟宋家攀親才混出來面子,哼!”

洛致遠氣呼呼地把銀子丢在了賬臺上,轉身罵罵咧咧地就走了。

“呵呵,跟宋姑娘攀親?你也配!”

劉達沖着他背後就啐了一口。

從聚仙莊出來,天色已經擦黑了,出來一天,不知道雲良怎樣,大家急匆匆地就往後走。

卻走出去沒幾步,雲福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宋姑娘?”

她往旁邊一看,竟是杜言喜。

“杜老板,您怎麽在這裏呢?”

“呵呵,姑娘,我的店面就在這兒,其實晚飯前我就看到你們幾位進了聚仙莊了,一直沒敢驚擾,等在這裏多時了!”

杜言喜不好意思地說道。

“杜老弟,你這就見外了,早就看到我們,不跟我們一起進去喝杯?”

連世譽笑呵呵地說道。

“哎呀,我實在是不敢驚擾姑娘跟家人一起歡聚的雅興啊,宋姑娘是杜某這些年一來見過的最有才華的女子,真真的是天上不見,地上難尋的……”

“呵呵,杜老板,你等我半天就是為了在這兒吹捧我?”

宋雲福有些苦笑不得了。

“不,不是,姑娘,杜某說的都是心裏話,絕不是吹捧,姑娘請進小店來看……”

杜言喜說着,就将大家引領進他的農具店。

店面不大不小,擺設倒是挺利落整齊的。

看人看面,看店看陳設。

這個農具店看起來被杜言喜經營得不錯。

雲福點點頭,臉上露出贊許的笑意,“杜老板,不錯啊!”

“姑娘的誇獎,杜某實在是不敢承受,姑娘,才是最值得天下人誇贊的能人啊!”

順着他的指向雲福看到了一臺嶄新的“漏”。

這種用于播種的農具,就是在現代那也是暢銷不衰的,最緊要的是,可能古人的木匠工藝遠勝于現代,現代制作這種農具多用的是電工具,不似古代,全一水兒的手工木匠活,所以這樣看來,眼前這個“漏”比現代的更結實,更精美。

“姑娘,杜某讓您來,就是想請您看看,還有沒有什麽纰漏的地方!”

杜言喜謙虛地道。

“呵呵,杜老板,都已經拿去實驗過了,有沒有纰漏自然也都發現了,還需要我指出來嗎?”雲福看着“漏”的鐵齒尖部有泥土殘留的痕跡,知道他已經把漏拿到地裏去運作過了,效果自然是不錯,不然他也不會嘴巴都要笑歪了的樣子。

“呵呵,什麽都瞞不過姑娘,是的,杜某這個人最講究實踐了,說的再好,那也沒用,都得拿出來練練,這農具的效用怎樣?嘿嘿,杜某就給姑娘透露一個消息吧,目前為止,這小東西已經訂購出去八十餘臺了!您說,效果怎樣?哈哈哈!”

終于他把謎底抛出來了,人都憋不住笑了。

“閨女,這個東西是你設計出來的?”

連世譽看着那臺“漏”,眼睛發亮。

“嗯呢,爹爹,你要不要買一臺?”

雲福笑嘻嘻地問。

“哎呀,我的閨女啊,你是個人才啊!我連世譽何德何能竟有如此閨女,老天待我不薄啊!”

連世譽說着,那就是一通感慨。

這邊辛娘也是欣喜無比,什麽時候她家福娃竟有做這工具的能力了?

那天給杜老板送圖紙的人是雲慶,當時太急促,他挂念着雲福的安危,根本就沒細看那圖紙,今兒見了這實物,真是大驚,這就是我的小童養媳啊啊!

他看去雲福的目光又傻傻的了。

雲鳳最樂意盯着她二哥跟姐姐看了,一看雲慶如此表情,又在旁邊搖頭了,完了,完了,我家二哥又傻登登的了!

衆人看杜老板在空地上演示了一遍那“漏”的使用過程,都贊不絕口。

最後,雲福跟杜老板訂了兩臺這種“漏”,說是要帶回去自己個兒用。

她拿錢的工夫,杜老板阻止了,伸手給她遞過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姑娘,這點錢呢,是給姑娘畫圖紙的辛苦錢,而且,我這個人呢,喜歡小人君子的當面說,姑娘既然把圖紙給了我杜言喜,那就不能再給別人了,我呢,自然是相信姑娘的為人,但該當面提的,咱們還是當面說好,我杜言喜這次想的不是賺多少錢,而是怎麽讓洛家在半年內仰着頭看我……我已經被他們打壓很久了,也該我杜某揚眉吐氣了!哈哈哈!”

說到這裏,他十分得意地大笑起來。

“杜老板,這個圖紙呢,我就算是感激你那天在龍舟會上對我們的無言支持,既然我的這兩臺農具的錢你不要,那你這五百兩銀子也收起來,我絕對不會把這圖紙再給他人,也沒必要,就洛家那樣的,你也看了,他也不配有這種東西!”

“哎呀,姑娘,這個哪兒成啊!那日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也沒做什麽?雖說是對洛家頂觸了幾句,但也在忍耐範圍內,真正該幫姑娘的時候,我并沒有出手,也是自私地想到了自己以後還得在這裏混,不願意跟那洛家撕破臉皮,說起這些,杜某就後悔啊,當日就該旗幟鮮明地站在姑娘這邊,竭盡全能地幫姑娘的……汗顏……”

他說着,就一臉愧色了。

“杜老板,不必歉疚,人活一世,不易,凡事兒都得替着家人考慮,這一點我是能理解的,您不用自責!”

雲福這樣一說,杜言喜那邊已經佩服得說不出話來,只剩下豎大拇指了。

就這樣,雲福跟杜言喜說好了,臨走那天來取兩臺“漏”,費用就抵了那圖紙錢。

雙方歡喜,又喝茶聊了會兒,因為辛娘惦念着雲良,大家起身告辭,杜言喜直送出了很遠,才在連世譽的勸說下,返身回去。

看着自家閨女,連世譽不住地點頭,正所謂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他家閨女無論是才華,還是處理人情往來,絕對是值得稱道的,嗯,不錯!

回到家裏,小春子也來了,正跟慕容德一起等他們回來,說是主子有事兒讓連世譽趕緊過去。

這會兒,宋家已經搬進了連家,原本他們家裏,小春子已經着人在修葺了。

“小春子,慕容德,你們倆個可得給我作證,我這家正是交給我那閨女跟她娘親住了,我呢,并沒有住在這個院子裏,別被人以為我跟親家娘子怎麽着了似的!”

連世譽的話惹來大家哈哈笑,辛娘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慕容德說,“就您那火爆脾氣,說是有什麽娘子喜歡你,咱們也不信,你這輩子啊,也就雲福姑娘這一個女娃兒,慈悲心腸,委屈着認了你這個爹,別個什麽女的,你想讓她們跟你有啥聯系,人家都會被你吓跑的!”

哈哈!

慕容德的話又引得一片歡笑。

這些話本來是笑話,但讓雲福沒想到的是,千防萬防的,還是沒防過那些小人之口,後來就這事兒的确是有人拿來诟病幹爹跟娘親,她雖然氣憤,但古代也沒有攝像機,沒有監控器什麽的,很難為娘親跟幹爹洗清冤屈!

後來,索性想開了,人嘴兩張皮,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好了,自己做好自己的就成!

又逗留了幾日,這幾日裏,連世譽白天裏指點莫拙功夫,發現這個小子很有練功的潛力,就更是願意教授他,還真給了他一本秘籍,讓他日日對着上面練習。

莫拙如獲至寶,堅定地表示,一定要練好功夫,保護好主子小姐!

對他這種執着,雲福只能是搖頭,無奈地接受了。

眼見着要走的日子到了,黃府卻來人了。

是一個小丫鬟。

找宋雲慶的。

雲慶不想出去見她,但是雲福說了,人家來了,作為禮貌也得出去應承一下,有什麽說清楚是最好的。

來的就是黃如鳶身邊的小丫鬟青草。

她看到雲慶就說,“宋小公子,我們家小姐這些天生病了,本來想要親自來跟公子說說心裏話的,但是身子骨實在是無力支撐,只好讓奴婢來了,公子,我們家小姐一直都是被老爺夫人捧在手心裏養大的,有多受寵,別個人是想象不出來的,從來都沒有傷心過,但這次是真的傷心了,就為那日那洛家小兒的胡言亂語,害得小姐在公子面前丢了顏面,小姐想想就哭,醒來了枕頭都濕了,着實是可憐!奴婢還從來沒見小姐這樣過,也是陪着小姐傷心……”

她說着,就哽咽了。

宋雲慶站在那裏,雖然身形不動,但眼底卻掠過一抹異樣。

喜歡一個人沒錯,那個人不喜歡她也沒錯,錯的是不該相遇的遇上了,不該愛的愛上了。

人間四月天,好是好,風景心情各種好,唯獨突然一場雨,卻是掃清了一切的好,落了一心的冰冷濕漉!

“這些個,都是我們小姐繡的,從剛開始學女紅,甚至針腳都是歪歪斜斜的,到現在繡得人人誇贊,一個個的,是我們小姐繡女紅的過程,小姐說了,不為別的,也不會勉強公子喜歡她,就是想讓公子明白,喜歡也是一種過程,慢慢喜歡,慢慢欣賞過程就好,別的,她不求了……”

青草說着,就哭了。

“公子是不知道,在府中小姐跟奴婢說這些話的時候,哭成了淚人,奴婢,奴婢真是看着可憐……”

看着青草遞在自己面前的這一摞的香帕子,宋雲慶站着沒動。

嗚嗚,宋公子,不要忘了我家小姐啊!

那青草把帕子往雲慶手裏一塞,人就擰身跑了。

喂,你……

這回宋雲慶不得不說話了。

但人已經跑遠了。

“慶哥哥,我怎麽覺得我好萬惡啊!”

雲福從裏屋出來,表情糾結,“我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雲慶轉身問。手裏還不知所措地抓着那疊子香帕。

“我在想啊,我該不該把你讓給這位深情的黃小姐呢?可憐啊……”

她正搖頭晃腦的,還想繼續說,那邊雲慶卻惱了,把香帕往她手裏一塞,繼而氣呼呼地說道,“就你這個丫頭不知道我的心思,連雲鳳都知道,你……你竟還不如雲鳳了解我……”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額?

生氣了?

雲福愣在那裏。

“可不是嗎,姐姐,二哥也是有脾氣的人呢……”

雲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蹦出來,手裏拿着一個大桃子,正啃啊啃的,邊啃邊瞄着雲福搖頭,“唉,可憐我二哥,一腔心思可都在姐姐身上,姐姐呢,卻想着學孔融讓梨……”

“什麽孔融讓梨,還孔融讓桃呢!小丫頭,你知道什麽啊,我那都是……”

都是說來玩的,誰知道這次就玩過火了,把傻小子給玩毛了!

咳咳咳!

這不是我的錯,絕對不是!

終于到了要走的前一天,雲福跟雲慶出門去碼頭上雇一艘船,明日回家。

兩個人出了門,雲慶蹬蹬蹬地邁大步走在前頭。

雲福一溜小跑都有點跟不上。

從那日黃小姐送帕子,她說了幾句風涼話,這小子就不搭理她了。

雲福走着走着,忽然一彎腰蹲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起來,小臉上表情都是皺皺巴巴的了。

“雲福,你怎麽啦?”

雲慶馬上跑回來,一臉的不安緊張。

嘿嘿,小相公還是心疼我的!

雲福看到他這樣,心底裏一陣偷樂,但臉上卻繼續裝着苦痛不已的樣子,“我……我的腳崴了,慶哥哥,好疼,你走那麽快,我追不上,就跑,結果一不留神就……嗚嗚,好疼啊!”

長相不足,演技補,嘿嘿!

她說着,就手捂着臉,哼哼呀呀地哭起來。

這個……

宋雲慶真心慌了,他是一直生氣前幾天雲福懷疑他對她的感情,今天也似乎是走快了些,但一直都有偷偷往後瞄着,怕她落下太大距離的,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竟摔着了。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置氣,我沒做到保護你,反而害你崴腳了,等連先生回來,我跟他檢讨,我……”

雲慶急急地說着,一臉愧疚。

“跟我幹爹說什麽啊?他一定會揍你的……”

雲福繼續捂臉,“你說,你還生我氣不?我那天都是逗你玩的,我怎麽會不明白你的心思啊?”

“我不生氣了,早就不生氣了,就是……就是男人的架子,我端得太高了,一時放不下來,雲福,你不哭,我背着你……”

“誰要你背啊,我根本就沒崴腳!”

雲福一下子把手從臉上拿下來,幹幹淨淨的小臉上連個淚珠子都沒有。

“你……有騙我!”

宋雲慶真是哭笑不得。

“我不騙你,你怎麽從大男人的架子上爬下來啊!”

雲福拿眼睛瞪他。

嘿嘿!

雲慶不好意思地笑,“那起來吧,咱們還得去雇船呢!”

他把手伸出去,握着雲福的小手,小手白嫩嫩的不說,還細膩潤滑,握在手心裏,那感覺讓人的心突突地狂跳。

驀然的,雲慶的臉就紅了。

“慶哥哥,你怎麽臉紅啦?是不是發燒?”

雲福一臉壞笑地調侃他。

他窘了,嗔責一聲,“你個丫頭……”

“哈,我怎麽啦?平白無故的臉紅,這可是心虛的表現啊,說說看,什麽事兒,什麽人讓慶哥哥這樣啦?”

雲福說着,就跑。

“你再亂說,我打你……”

雲慶後面追着,兩個人一前一後,歡笑不斷、

他們來到碼頭,剛準備問一艘船,去臨城多少錢,卻一眼就看到張叔跟張嬸了。就是之前送他們來的那船家兩口子。

“張叔,張嬸,遇見你們真太好啦!”

雲福跟雲慶走過去。

“哦,是宋姑娘跟宋公子啊!”

張叔站起身來,勉強對着他們笑笑,笑容竟苦澀的狠。

“怎麽啦?”

雲福轉頭看張嬸,眼圈是紅的,不問還罷了,這一問竟淚水漣漣了。

“是……他們,他們今兒個是來收我們的船了!”

張嬸指着那邊幾個正在張叔船上折騰着搬東西的人,看他們的裝扮,好似什麽道上的人,袒胸露背的,不像是好人。

“他們為什麽來收你們的船啊?”

雲福不解,這張叔跟張嬸一看就是老實人,來的路上,閑聊當中,雲福就知道了,這船是他們一輩子經營的心血。

“唉,我……我那兒子不争氣,把他們的人打傷了,大老爺判定我們兒子關進大牢,還得賠償他們很多錢,我們沒有那麽錢,只好拿船來頂……這船是我當家的一輩子的心愛物,現在說沒就沒了,嗚嗚……”

張嬸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你跟宋姑娘說這些晦氣的幹嘛?”張叔抹了一把臉,常年風吹日曬的臉色都是黧黑的,看不出他流淚了,但悲戚的眼神令人同情,“宋姑娘,你們這是要回去吧?沒事兒,我的船不能送你們了,我給你們另外雇一艘,這碼頭上都是我認識的,給你們找個穩妥的船老大……”

他說着,就要往那邊走,去招呼人。

雲福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促使她叫住了張叔,“張叔,張嬸,你們欠他們多少錢?”

“唉,五百兩銀子啊,這樣多的錢,讓我們上哪兒去湊?那孩子真是個讨債鬼啊!”

張叔重重地嘆息,神情哀傷。

“張叔,你想離開這艘船嗎?”

雲福問。

“我……我這不是沒法子嗎?若不,我怎麽可能離開,這船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張叔老淚就在眼圈裏打轉。

“張叔,張嬸,我有個主意!”

雲福跟張叔交談這一會兒,其實就把腦子裏忽然冒出來的那個念頭,好好地琢磨了一番,再次确定這個法子是可行的,對自己,對宋家都是有百利無一弊的!如此,她笑吟吟地望着張叔張嬸,說道。

“什麽主意?”

張叔張嬸不解。

“我呢,可以從那些人手中把船買下來,您們也知道,我一旦把船只買下來,那就得找人駕駛,如果你們不想離開這艘船,那我可以把你們一起雇過來,你們該怎麽跑怎麽跑,賺的錢呢,我可以多分一點給你們,但你們必須保證這船只一直良好地運行,你們覺得怎樣??”

“啊?這是真的嗎?宋姑娘,您真的可以把船買下來,還讓我們留在船上嗎?”

張叔激動得兩只手都在微微發抖了。

“真的!”

雲福點頭,微笑。

“太好啦,老婆子,咱們不用走了,還可以跟船在一起……”

張叔高興的幾乎都要跳起來了。

“嗯,我聽到了,當家的,是宋姑娘救了咱們啊!”

張嬸抹着眼淚,一臉感激,“其實,宋姑娘,我們倆一輩子都在這船上過日子,岸上根本就沒有家啊,要不是姑娘這樣仁慈,給了我們這個家,我們倆都商量好了,大不了一起死了,省了在岸上被人瞧不起,還要忍饑挨餓,淪落成乞丐……”

“張嬸,你們那樣想就不對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輕易啊,千萬不能放棄!”

宋雲福笑笑,而後就由張叔引見,我跟那幾個人見面,那幾個人的頭兒是一個矮胖的男人,他瞪着眼看了看宋雲福,“你想要買這艘船?”

“嗯,請大哥給個方便……”

雲福笑盈盈的。

“方便是一定要給的,但怎麽給,卻要看姑娘的咯!”

那胖子說着,就眼神不住地上下打量着雲福。

雲福雖然年紀還小,但樣貌卻已經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的美麗了,那胖子看着看着,眼底就掠過一抹貪色。

“大哥,這是一點心意,您拿去跟兄弟幾個喝茶吧!”

宋雲慶盡管不明白雲福為毛要買下這條船,但他一貫的宗旨就是聽媳婦話,永遠站在媳婦這邊,又見那胖子死盯着雲福看,心下不悅,立刻過去,把雲福擋在胖子的視線之外,同時遞給胖子一個錢袋。

胖子甩了甩錢袋,确定裏面最少也有五兩銀子,不覺嘿嘿一樂,“小公子,挺會來事啊!”

“哼!”

宋雲慶冷哼一聲,“請大哥把船的契約拿出來,咱們找人做見證,簽好字,一手交船,一手交銀子!”

“好!”

那胖子點頭。

然後由張叔在碼頭上找了管事的,給他們雙方做見證,大家把船只轉讓契約簽上名字了,雲福又把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了那胖子,這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那些人走後,張叔張嬸把雲福請上了船。

張嬸忙着去煮茶給雲福喝。

雲福笑笑接受了,她知道,張叔張嬸都是實在人,他們是感激自己,自己若是不接受,他們才會難受。

“張叔,以後每個月呢,我給您一兩銀子的薪酬,您看可以嗎?”

趁着張嬸去煮茶的時間,雲福對張叔說道。

“哎呀,宋姑娘,我們不要錢,只要您讓我們住在船上就行!”

張叔說道。

“那怎麽行?就這樣說定了,我一個月給您一兩銀子,您只管好好開船載貨,若是一年下來,賺得多了,年底我會給您跟張嬸發獎勵的!”

雲慶專注地看着自家小娘子,越看越覺得幸福。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雲福白他一眼,悄聲說,“你傻盯着我看,幹嘛啊?”

“雲福,你真的很厲害……咱們出來兩個月,你就賺了幾千兩銀子,還給爹弄了兩臺農具,這又買了一艘船,哎呀,我怎麽覺得我家小娘子是神仙下凡呢,不然怎麽會有如此大的能耐啊?”

他說着,就得意地笑起來,“嘿嘿,是我家娘子!”

“誰是你家娘子啊,我又沒嫁給你……”

雲福被他說的不好意思了,面上一紅,低下頭去了船頭,跟張嬸聊天去了。

在船上呆了一會兒,喝了兩杯茶,他們就告辭了張叔張嬸,約定好了,明日一早在這裏等着,載他們回家。

張叔張嬸千恩萬謝地把他們送下了船、

走出去老遠,雲福回頭,還看見張叔張嬸站在風裏,眺望着目送他們呢!

心下當即就變得很柔軟,這世上還是好人多,知道感恩的人多。

如此一想,越發腳步輕快了,覺得自己今兒這事兒幹的太好了。

回到連家大院。

辛娘一聽她買了一艘船,當即就訝異了,“雲福,你買船幹嘛啊?咱們家也用不上……”

“現在就用得上啊,咱們馬上要回家了,沒有船怎麽回?”

雲福笑嘻嘻地跟娘說道。

額?

是這麽個理兒嗎?

來東照走趟親戚,為了有地方住,買了棟房子,這回又為了能回家,再買艘船。

辛娘表示,壓力山大,以後堅決不再出來走親戚了。

“娘,您別擔心,咱們買船的錢一定能賺回來的!爹老是在地裏忙活,他年紀大了,得找個輕巧點的事兒做,這跑船拉貨呢,雖然是苦點,但好過看天吃飯啊!”

雲福這話說來,辛娘眼圈紅了,“你這個丫頭,什麽時候都想着你爹跟我,這話若是讓你爹聽到了,不定怎麽高興呢!”

“娘,我不想着你們,想着誰啊?誰讓我是你們家的……”

她不好意思往下說了。

“是我嫂子……”

雲鳳插了一句,把雲福說的滿臉通紅,“小丫頭,你就嘴快!”

“怎麽我就嘴快了啊?我發現每次我說真話的時候,你們都要說我,真是的,難道不對嗎?”

雲鳳嘟嘴,表示不滿,十分不滿。

“好,就你厲害,吃顆葡萄吧,堵上你的小嘴!”

辛娘說着,就把一枚葡萄塞入雲鳳的小嘴,雲鳳吃着葡萄還說呢,“哼,我就想讓我二哥我早點娶了我雲福姐,省了天天看他傻乎乎的樣兒……”

“誰在說我壞話?”

雲慶進來了。

“不是我,絕對不是我,我一直在吃葡萄,吃東西的時候不能說話,二哥那句話叫什麽來着?”

“食不言寝不語!”

“對,就是吃不厭不吃魚……”

小丫頭不喜歡吃魚、

哈哈!

她的話惹得大家都笑起來。

正樂着,珠簾掀動,連世譽進來了。

“雲鳳啊,小丫頭,你又在耍寶逗她們嗎?”

“連大伯,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話,他們不愛聽,都笑話我,哼,就我連大伯喜歡聽我說話,我以後不理你們了,就理連大伯……”

小丫頭說着,就跑過去,膩歪在連世譽跟前。

“快過來,不要纏着你連大伯,他怪累的!”

辛娘急忙招呼雲鳳,雲鳳哪兒肯聽,依舊歪着小腦袋,看着連世譽,“連大伯,我覺得你長得很帥,比我大哥二哥都帥!”

額?

雲慶在那邊癟嘴了,這小丫頭還真是會拍馬屁啊!

“哈哈,真的嗎?小丫頭,你的眼神很準啊,年輕的時候,我可是最帥氣的,身後不少女子跟着要嫁給我呢!”

連世譽高興地笑起來。“那您怎麽沒娶她們呢?”

“因為啊,我常年在外面打仗,沒時間,也不想讓別人在府中苦熬着等……”

連世譽說到這裏,神情有些頹然。

“好啦,雲鳳,不要再亂說了,過來……”

辛娘瞪眼了。

“好嘛,過去就過去,兇巴巴的幹嘛?連大伯可是會功夫的……”

小丫頭嘟嘟囔囔地過去,偎進了辛娘的懷裏。

辛娘抱歉地對連世譽說,“連大哥,真是不好意思,這個丫頭啊就是話多,說錯了什麽的,她是無心的,您可千萬別生氣!”

“親家你這是說哪兒的話,我怎麽可能跟雲鳳一個小孩子置氣……”

連世譽說着,就從袖口裏掏出來幾張銀票,遞給了雲福。

“哎呀,爹,我不要,我的錢足夠用的,您忘啦,我可是買房子賺了一大筆呢……我娘這幾天就念叨着,走之前要把欠您的錢還給您呢!”

“呵呵,你們不用還了……”

連世譽這話一說,宋家全體都搖頭,表示,不行,這可不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麽能不還?

“你們聽我說……”

連世譽坐在椅子上,雲慶給他端來了茶,他幽幽地開了口,“親家,雲福,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在東照已經蟄伏了十年了,十年啊,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只要有了這個機會,我就能把十年前害死我家人的兇手找出來,我要讓他血債血償!可是,十年來,一直沒有等到這個機會,我幾乎都要放棄了,但就是在前些天,我家裏來了一個游方的道士,在我給了他一些粥飯後,他對我說,你最近有好事兒,這好事兒呢,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子帶給你的,所以,這段時間,你若是見到這樣的女子,一定想辦法把她留下,她定然能助你達成心願!”

“啊?爹,你……你信這些嗎?”

雲福有些質疑。

“呵呵,我也是半信半疑的,然後過了幾天,你就來了,我看你的年齡,樣貌跟那道士說的基本上差不多,就存了心思,想要留住你,然後我知道了你們被洛家冷落,沒地方住,正好那三德要還賭債,想賣房子,我就暗中跟耿五打了商量,讓他要你們五千兩銀子,呵呵,其實這棟房子那值五千兩銀子啊!五百兩都不用……我呢,只是為了留下你們……雲福,這是你給我的銀子,都還給你……”

啊?

這……也太意外了吧?

雲福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爹,既然是這樣,那您更要把銀票收回去……”

“為什麽?”

連世譽不解。

“嘿嘿,從認了您幹爹,女兒都沒給您買什麽禮物,除去五百兩是房子錢,其他的,就算是女兒孝順您的!您這就要走了,行走江湖的,哪兒身邊能不帶銀子啊……”

“銀子我有……”

連世譽不肯收。

“爹您有,那是您的,這是我給您的,您不收下,那我就不認您了!”

啊?

這個可不能有!

連世譽被吓着了,急忙就把銀票給重新裝袖口裏了。

晚飯連世譽在這邊吃的,邊吃邊感慨,說是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吃到閨女做的好菜了,說着說着,竟傷感起來。

大家的心情也都有些郁郁了。

相處這些日子,都了解了,這要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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