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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在外頭忙了一天的白鏡堂回家, 張琬琰從小姑子的房間裏把兒子給弄走, 督促睡覺後,回到屋裏, 坐在梳妝臺前, 一邊卸妝, 一邊問丈夫生意談得怎麽樣。
這次小姑結婚, 來的很多賓客都是白家的實業夥伴, 送走了一些,還有留下順便和白家談生意的,其中有之前一直在談的一樁在廣州擴股輪船招商局分局的事,因不是小事, 白天白成山親自出面,白鏡堂跟着父親一道, 這會兒才回來。
自從出了柳氏借錢的事後,這些時日,外人面前自然瞧不出來,但回到房裏, 除了必要的家事, 張琬琰極少主動和他說話, 即便開口, 也都是譏嘲和諷刺,兩人更是同床異夢,雖然睡在一張床上, 卻各自蓋被。現在聽她問正事,就簡單說了兩句,說進展很順,但因為局勢突變,先暫時擱置一下,等穩定了再跟進。
張琬琰本意也不是問什麽生意,不過話引子而已,聽了也就不再多問,拿着梳子,梳了下頭發,說:“我今天出去了一趟,去了趟十八浦的柳家。”
白鏡堂手一頓,轉頭,見妻子手握梳子,扭頭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頓時想起那天她拿梳子砸破自己額頭的事,心裏不禁發毛:“你不會是去鬧事吧?那筆錢,我跟你說過的,我是真的問心無愧。柳氏生性清高,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行了,我不過這麽一說,你心裏要是沒鬼,吓成這樣?”
張琬琰聽到丈夫維護柳氏,心裏不快,把梳子啪地按在桌上,出言譏嘲了一句,又見他看着自己,神色有點緊張,勉強壓下情緒,說:“我是去了柳家,可沒你想的那樣鬧事打人臉。柳家人不是做生意的料,我查過了,布店早就入不敷出,到處欠着賬,根本就開不下去了。那一千兩,我不用他們家還了,另外把布店給盤了下來,給的錢足夠他們回老家買屋置上幾十畝好地,放租子也能吃飽飯。柳家兄嫂答應了,立刻帶人回鄉去。”
她盯着丈夫:“我這麽做,你不會是有意見,覺着我趕跑了你的人吧?”
白鏡堂一陣茫然,又松了口氣,見妻子盯着自己,回過神來,忙道:“挺好的,我沒意見。”
他沒想到,張琬琰最後會這麽辦了這個事,一時百感交集,說:“琬琰,多謝你了。”
張琬琰哼了一聲:“算了吧,你不怪我插手壞了你的好事,別見了我就跟見鬼似的,我就謝天謝地了。”
她說完,拿回梳子,繼續對着鏡子梳頭。
白鏡堂年輕時,和這世上的大多數男子一樣,向往的是綠鬓視草、紅袖添香,愛的是溫柔貼心、柳絮才高。後來被迫娶了張琬琰。張家女兒的容貌,自然也是好的,人也能幹,但她的性格,他卻不是很喜歡,這麽多年,雖和柳氏再無往來,但夫婦從無交心。現在從前的人突然冒了出來,境況堪憐,向自己求助,畢竟是舊日心頭白月光,雖然沒想過要怎麽樣,但對柳氏,确實存了幾分憐惜遺憾之心。本一直擔心張琬琰要抓住這個大鬧,沒想到最後竟這樣處置了。
自己平日只顧在外頭忙,她打理着這麽大的白家門面,這回妹妹成婚,準備倉促,諸多雜事,千頭萬緒,也都是她在忙,最後妥妥帖帖,沒一處不到的地方。以前雖因她性格強硬,自己不夠耐心,夫婦間常有小口角,對她的一些言辭和舉動也不大喜歡,總覺得少了大家風範,但在柳氏沒出來前,兩人的關系也不至于冷到現在這種地步。
他詫異之餘,不禁也有點慚愧。
張琬琰現在其實不過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紀,但因為平日總是濃妝麗服,反倒顯老,這會兒卸了白天的濃妝,面龐幹淨,看起來倒顯得年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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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遲疑了下,慢慢地朝她走了過去,說:“琬琰,這回的事,我确實有錯,我給你陪不是,你別見怪。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咱們晚上早些休息。你去洗澡吧,我幫你拿衣服。”
嫁進白家這麽多年,張琬琰還是頭回聽到丈夫給自己說這樣的軟話,幫自己做這樣的事,心裏半是欣喜半是心酸。
既然他借坡下驢了,自己也不是十七八歲剛嫁人不懂事的小姑娘,先前的事再抓着不放也沒意思,過去也就算了,唔了一聲。
晚上夫婦歇下,同蓋一被,一番溫存過後,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張琬琰嘆了一聲:“我以前還不贊成爹把繡繡嫁給聶姑爺,現在看來,爹真的有先見之明。要不是聶姑爺頂着,這回廣州還不知道成什麽樣了。爹在,雖說咱們也不怕亂子,但有聶姑爺這樣的人,自然更好。”
“說出來你別怪我,我不擔心聶姑爺,我現在擔心起咱們家的小姑奶奶了。那性子,我看着她從小到大,真的說風就是雨。別看她現在和聶姑爺好得蜜裏調油,白天送走人的時候,一臉不舍,簡直恨不得黏上去才好,可說不定哪天翻臉不要人了呢?不是我烏鴉嘴,萬一要是被我說中,那該怎麽辦?”
白鏡堂又惱了,皺眉看着妻子:“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愛管閑事瞎操心?杞人憂天說的就是你吧?我看我妹妹,好着呢!”
張琬琰是習慣了管事,裏外一把抓。她現在是真的擔心小姑的性子,說變就變。記得她結婚前的那些天,還懶洋洋不大樂意似的。見丈夫不高興了,忙不提了,改口說:“将軍府被大炮轟爛了好幾間屋,起了火,還死了十幾口人,舅母吓得不輕,聽說都病倒了。明天我找個空,帶繡繡去看下她吧,免得說我們沒有禮數。”
白鏡堂點頭,夫婦又閑話了幾句別的,睡了下去。
聶載沉這一夜果然沒回。
白錦繡也是一夜沒睡好覺,一聽到遠處傳來什麽異樣動靜就躺不住,非要爬下床跑到窗戶邊去看個究竟,唯恐又是哪裏在放炮打槍,這一夜睡睡醒醒,第二天也不想起來,睡到了九點多,張琬琰叫人來敲了好幾次門,才無精打采地下來吃東西,聽她說和自己去看舅母,自然說好。
“那行,收拾好了就過去吧。早去早回,了一樁事。”
和自己的悶悶不樂恰成對比,嫂子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容光煥發的,好久沒見她這樣了。
白錦繡哦了一聲,吃了幾口回到房間,在衣櫃裏挑來挑去,挑了件顏色明亮的漂亮新衣穿了起來,又化了個精致的妝容,對鏡自照,簡直是豔光四射絕代佳人,新婚燕爾的滋潤,處處寫在臉上,這才滿意了,跟張琬琰出了門。姑嫂坐馬車到将軍府,被管事迎進去,來到舅母的屋。
舅母果然病了,人躺在床上,頭上包了塊帕,臉色蠟黃,看起來有氣沒力的,丁婉玉坐在床邊,正拭着淚,聽到管事在門外說白家姑嫂二人來了,忙撇過頭,用帕子飛快地擦了擦眼睛,起身迎了出去。
“表嫂!”
她叫了張琬琰,又轉向白錦繡,目光飛快地掠過她的全身,從頭到腳。
“表妹!”
她面露微笑,但笑容确實有些勉強,臉色看起來也不大好。
作為搶男人之戰的勝利一方,白錦繡自然展現出勝利者該有的風度,微笑着叫她表姐,問舅母的身體情況。
“姨母那晚上受了點驚吓,有點不适。已經看過郎中了,也吃了安神定心的藥,再休息兩天,應當就會好了。”
張琬琰進去,坐到了将軍夫人的床邊,連聲安慰,又罵顧家和那些鬧騰不停的新黨人,說:“要不是現在朝廷難,摁下葫蘆起來瓢,兒子幹出了殺頭刨祖墳的事,還能容老子在舅舅眼皮子底下猖獗?舅母你別氣,自己身子要緊,那些人啊,老天遲早看不過眼要收的!”
舅母的目光落到白錦繡的身上,顫巍巍地坐起來,張琬琰忙搶着扶她,往她腰後塞了個靠枕。
舅母坐定,叫白錦繡來到自己邊上,說:“繡繡,你舅舅平日待你怎樣?”
“舅舅對我極好。”白錦繡應道。
舅母死死地攥住她的手:“繡繡,你回去了幫你舅舅個忙,和聶載沉好好說說,叫他務必幫着守好廣州!你舅舅從前得罪了不少亂黨,他們都恨他,廣州要是守不住,亂黨殺進來,我們一家子都會沒命!你表哥聽說了家裏的亂子,要回來,你舅舅也不許他回。可是北邊眼瞅着也是不能待了。要是廣州再丢了,可教我們怎麽活啊!”
舅母流下了眼淚。
白錦繡沉默。
“舅母求求你了!”夫人掙紮着,使勁地攥着她的手,攥得白錦繡的手都疼了。
她遲疑了下,說:“不管接下來怎麽樣,舅母你放心,都是一家人,我爹還有載沉,一定不會不管舅舅舅母你們的。”
将軍夫人聽了,慢慢地松開了她的手,躺了回去,臉朝裏,冷笑似地自言自語:“我今天算是知道了,都白疼了!全是沒良心的。大難臨頭各自飛,說的不就是現在嗎?”
白錦繡沒說話。一旁的張琬琰一聽,不高興了,變了臉,說:“舅母你這是什麽話?我是聽說你這邊前夜出了大事,你也吓病了,這才特意拉着剛新婚沒兩天的小姑子上門探望,誠心誠意,你說話這一頓嗆,是欺負我小姑子臉嫩是吧?有這樣做長輩的嗎?還什麽白疼不白疼。就說前夜,要不是我們家聶姑爺及時趕到救了舅舅,舅母你這會兒還能躺在這裏落我們的臉?”
她站了起來。
“繡繡,走了!”
她說完,拉起白錦繡的手就走。
将軍夫人含羞帶愧,用手帕捂住嘴不停掉淚。丁婉玉急忙攔住張琬琰,帶着笑臉替自己姨母賠禮,說她是驚吓過度,整夜無眠,以致說話亂了心神,叫兩人不要見怪。
張琬琰這才轉怒為笑,又回去安慰了将軍夫人幾句,最後被丁婉玉送了出來。
張琬琰帶着小姑子坐馬車回家,評論道:“丁婉玉倒是會做人,不過沒用,命不好!不像繡繡你,生下來就是小福星,給爹免了場大災不說,現在該嫁人了,天上就掉下個聶姑爺。你先前還不肯嫁呢,是你的,你推都推不開!”
她握住了小姑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繡繡,這麽好的姻緣,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千萬不要耍孩子脾氣了,知道嗎?”
聶載沉自然是哪哪都好,裏裏外外,床上床下。他的好,也沒人比自己更清楚。但白錦繡可不想讓張琬琰知道聶載沉不是她命好老天爺推着自個長腿就跑到面前非塞給她不可的,而是她費盡心機不要臉皮強行倒貼才弄到了手。
她一聲不吭。
張琬琰說完,拍了拍小姑子的手,又想起将軍夫人剛才的話,心裏還是有點氣,哼了一聲:“不是我詛咒,我看這大清,過兩天就要玩完,看你舅母還怎麽擺譜!”
白家少奶奶張琬琰的嘴,厲害賽過西洋聖經裏的以利亞,不但先知先覺,連時間都精準得吓人。
聶載沉是在當天傍晚回家的,風塵仆仆,一回來,就直接去了白成山的書房,翁婿兩人在書房裏說了大約半個小時的話,白錦繡看到他從書房裏出來,又直接出了門。
白錦繡憋不住,來到書房找父親,問聶載沉剛才和他都說了什麽,現在又去了哪裏。
白成山手拄着拐杖,站在西牆的一扇窗前,眺望着遠處天空盡頭的灰暗暮色,身影凝伫許久,緩緩地道:“廣州也要變天了。載沉去替你舅舅安排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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