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瞧你!眼睛怎麽腫得跟核桃似的?”聚會結束後,出人意料地,江皇昱沒有跟着他們進行第二輪的聚會,反而同她一起回去,當他們一起走出去時,可以感受得到後面好幾道刺銳的探詢目光。

對此凱蕾已習以為常,更別提和當年在學校時的景況比,這只能算是小case。

身為江皇昱的“親近人士”,就是會享有此“特權”。

“怪你呀!誰叫你把故事講得那麽好,讓人好感動嘛!”她故作輕松地說道。

“唉!那又不是編的故事,我講述的只有真實情形的三分之一而已呢!若要說下去——”

“停!夠了!你不要再惹我哭了,眼睛跟頭都已經有點在痛了!”趕緊讨饒,他說書能力是真強,不能再哭下去啦!

“好啦!好啦!我們快點回去。”他環住她的肩頭,一方面或許是習慣,一方面或許是怕她不适會倒下去……

“嗯……對了!你怎麽不跟他們去喝啤酒?不是好久都沒碰面了?”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是先送你回家要緊。”

她心念一動,擡頭望向他。“你是因為我的關系而沒去嗎?”

“不會怎樣啦!要喝啤酒随時都可以喝,又不急在今天。”他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人真是……

有時說他遲鈍到不行也是。但有時又會出人意料的窩心。

盡管這幾年下來是帶着某些意圖而待在他的身邊,但曾幾何時,她也早已依賴這份友誼而不舍放棄。

她的朋友不多,能被她視為真正好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名單裏肯定是有他的,且排名第一呀!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害怕到最後連這份珍貴的友誼都會完全失去,所以才不敢放膽的示愛呀!思及此,想哭的感覺又再度湧上,偏偏伴随着這汾哭意而來的卻是頭疼,令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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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沒、沒什麽,只是……頭又疼了起來。”

“你怎麽說話有鼻音了?是不是感冒了?”他手伸向她的額頭。

唉!可不可以不要再對她那麽溫柔、那麽關心了?會讓她更想哭的。“沒、沒事!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你有沒有可以治頭痛的精油?”

“有。”

“那回去我幫你搽。”

“……嗯!”用力地眨去眼中泛起的酸意,有時候……他比她的家人還更貼近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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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窗外一幕幕閃過的瑰麗店面光景,思緒遠揚。

她必須盡快搬出去!

這是凱蕾今早在江皇昱身旁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

之前就有這樣的想法,原以為他會晚些才回來,到時她說下定已經決定好結婚的對象,屆時只要結婚後再搬離即可,可現在——

搖頭輕嘆。

昨晚他體貼的幫頭痛欲裂的她抹上精油後便讓她休息,只是沒想到一睜開眼,就看到皇昱的睡臉。

對于他為何會睡在她身旁一夜的理由,在她欲起床時就有了答案。

她才一動,他便睜開眼。

“蕾蕾……”聲音充滿了睡意。

“你繼續睡,我準備上班了。”她柔聲說道。

“身體……有沒有好點?頭還疼不疼?”

她心緊了緊,果然他是在擔心她的身體。“我沒事!完全好了,你再繼續睡。”

“噢!好……”他再度閉上眼,這回臉上表情多了一抹……安心。

輕輕搖頭,果然他這個習慣還沒改掉,她身體若有不舒服的狀況,他就會變得很緊張……

緩緩離開床鋪,盡可能安靜、迅捷的完成上班前準備工作。但一走出房間,鼻酸就來了。

他突然的歸來,完全打壞她現有的規劃。

當有他在的時候,她又如何能正眼去欣賞其他的男人?

但——又不得不!

不知道他這回究竟可以待在臺灣多久?如果不久那還好,如果太久的話……她懷疑自己是否能繼續執行目前的計劃。

搬出去,讓自己獨立生活,會不會有助于改善現在僵凝的狀況呢?

只要皇昱“真實”存在她的身邊,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多餘心力去注意其他的男人,這樣她怎麽能夠客觀的選出丈夫人選呢?

……

“在想什麽?”身旁的人問道。

微微一驚,趕緊抽離思緒,這才注意到車子停下,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已經到達住的地方了。“沒什麽。”飛快的戴上另一副面具。

“真的嗎?你一路上變得好安靜,讓我不得不猜想,你是不是在動腦想着要怎麽開口邀我上樓去你的屋子坐坐?”金維熙俯身替她解開了安全帶。“不要不好意思,大可直接說。”

她忍不住輕笑,這人——“真想上來?”嘴巴雖這樣問,但抵死都不會讓他進屋去,若讓他見到了皇昱,那還得了?

沒有一個剛認識的人會相信她跟皇昱之間“沒什麽”——就肉體層面而言,何況很少有人相信男女之間會存在着真正的友誼——包括她,她是太清楚自己曾經有的意圖,所以心虛得不敢認同。

“別問男人這種問題,這等于是在問男人會不會舉?”

他的直接讓她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來。“你在女人面前都那麽……坦白嗎?”

“不!不過對你——我不想太做作。”金維熙的眼神毫不遮掩意念地直視着她,令她的心再度如小鹿亂撞。

他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自信、充滿活力,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有了目标,就絕對鎖定。

唉唉!真想就此投降,但這個意念很快就清失了。“謝謝你不會在我面前做作,只是……還不行……sorry!”

“我知道,現在也只會在你面前耍嘴炮……”他頓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子,但我們既然是以結婚為前提認識、交往,所以我希望我們都能坦誠以對。”

聽到這,內心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內疚。坦誠嗎?……關于跟皇昱的一切,她是不可能對任何人說出口的。“……好。”說完後,整張臉因為說謊而熱辣一片。

“對了,下個周末,我們一起出去度個假,奸嗎?”

對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愣了一下,凱蕾沉吟片刻。“要……過夜嗎?”

“當然。”金維熙凝着她。“我覺得光是只有晚餐的約會,并不足以讓我們更認識彼此,唯有需要更多時間相處在一起才有辦法,你不這麽覺得嗎?”

對此她是同意的,有什麽比一起外出旅行更可以觀察一個人的行為和性格?當然有可能因為他經驗老到,善于掩藏,但她有感覺,金維熙不會這麽做,他也許只是單純的想要更了解她……

“我再給你答覆,好嗎?”

他握住她的手。“好,不要讓我等太久。”

“嗯!拜!”

“晚安!早點休息。”

目送金維熙的車子駛離後,心中沉沉地,有些內疚,今晚她真的不是個好伴侶,滿腦子都在想着另外一個男人。也難為金維熙沒刻意點出她的心不在焉,就沖這一點,是該為他加上幾分的。

凱蕾轉身,擡頭看這個住了快六年的社區大廈。

一想到要搬離這邊她就下舍,但是不離開……又怎能重新開始呢?

早該搬的,只因為貪戀着當“好友”的方便。

在開啓屋子的大門前,她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告訴自己要以最平常的心去面對皇昱,要試着學習不要再為他心動。

門開了——一室的黑暗,只有淡淡的玫瑰香飄進鼻子。

猛一驚,他走了?

“皇昱!”

快速的奔進屋內,打開燈光,先到她卧室,床上無人,再沖進他的房間——

太她了!他的行李還在……他還沒離開。

她整個人立即虛脫癱軟在地。

過了片刻!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充滿了苦澀,明明才剛下過決心的,怎麽發覺他如果再度離開,她的反應竟會是如此大?

用力捶了自己幾下,讨厭這樣的自己!讨厭!讨厭!

凱蕾幾乎是踉脍地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力關上門,然後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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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皇昱小心地将膠片按序纏繞在卷片軸上,再蓋上顯影罐蓋,這才打開燈。

此時門上傳來輕敲。

他放下罐子,走過去打開門,看到門外站着的是吳秉坤時露出笑顏。“學長!”

“你還沒忙完呀?”吳秉坤抱着兩歲的兒子望着他說道。

“還沒,處理不到一半咧!”這裏是吳秉坤開的相片沖洗店,他的照片一定是到這裏來沖洗,雖然這裏有最方便、快速的沖洗機器,可他還是喜歡躲在暗房裏自己動手沖洗照片。控制曝光顯影的程度。

“你從中午過來這邊,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我這邊都要關門了。”

“啊!要打烊了嗎?”

“是呀!先放着,明天再處理也行,反正這間暗房是你專屬的,随時都可以使用,你先過來吃個宵夜,我老婆都準備好了。”

皇昱點點頭。“好!我先進去收一下,馬上就過去。”

暗房裏的架子上都晾着他這次出國旅行時的底片,他把裝着顯影液跟定影液的罐子擺回原位放好,仔細洗完手後才走出去。

走到位在二樓的住家,一開門就聞到香噴噴的鹵味,頓感饑腸辘辘。

“學弟,趕快過來趁熱吃。”吳秉坤舉手招呼道。

“是!”

“你不是喜歡吃辣嗎?這裏有沾醬。”林巧敏将辣醬遞給他。

“多謝學嫂!”皇昱笑着接過。

“客氣什麽?我去把熱湯端出來,你們等我一下呀!”能幹的女主人起身去廚房張羅。

“不好意思,這麽麻煩你們。”他這人一進暗房,就會弄得沒日沒夜,連晚餐都錯過沒吃。他們夫妻兩都知道他有這個癖性,也不勉強他。時間到了還是會利用機會把他抓出來填肚子。

“想不要麻煩我們,就趕快娶一個老婆麻煩一下。”

“學長!哪有人會為這個理由結婚的?”皇昱大口吃着鹵豆幹。

“這本來就是很好的理由。”叉了一口海帶到嘴裏。“昨天見到凱蕾時,覺得她變得很漂亮,也比以前會打扮。”

“有嗎?”為什麽他沒注意到?

“對了!你跟凱蕾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了?”

“你跟凱蕾該定下來了吧?”昨天看到他跟凱蕾相處的情形,更加有這種感覺。

翻個白眼。“學長,跟你講過幾百遍,蕾蕾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女朋友,OK?”

“我也跟你說了好幾百遍,凱蕾是難得一見的好女生,你若放過了就是豬頭。”

皇昱一臉無奈地說道:“蕾蕾當然是好女生,可如果我跟她真有什麽,很早以前就會有什麽,不會到現在都沒什麽,OK?好朋友就是好朋友!”

吳秉坤一臉無奈的看着他,白癡都可以看得出來凱蕾的心都在他身上,為什麽這個當事者卻能夠毫無所覺呢?

難不成真是緣分問題?

“好吧!好朋友就好朋友……”說到這,吳秉坤嘆口氣。“其實男人除了老婆外,若能夠得一紅顏知己,此生也算無憾了,所以我還挺羨慕你有像凱蕾這樣的知己。”

含着鹵蛋。“什麽意思呀?”

“之前曾看到一篇網路文章,說什麽男人如果有紅顏知己,對她不需要像對老婆般的全心全意,所以能擁有一個完全明白你,讓你盡情吐露心事,又能安慰、支持你的女性知己,乃是人生一大樂事呢!”

皇昱想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是呀!這樣聽起來,蕾蕾很符合做我紅顏知己的條件,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全心全意對她?”

“如果你要全心全意對她,那幹脆娶她就好了,幹麽讓她做你的紅顏知己?”

皇昱皺眉,有點想不通這個邏輯。

秉坤從他的表情看出這小子沒有弄懂。“我問你,如果你娶了另外一個女人做老婆,你跟蕾蕾會怎樣?”

“不會怎樣,她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那如果你的老婆要你多花點時間陪她,而不準你去找蕾蕾,你會怎麽做?”

“我幹麽娶一個不喜歡蕾蕾的女人做老婆?”

“……”深吸口氣。“換個說法,你會多花點時間跟心力給老婆,還是給蕾蕾?”

皇昱皺眉頭,頭一回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他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情形。

“怎樣?”

過了一會兒,皇昱聳聳肩。“不知道,反正我也沒打算結婚娶老婆,所以不用想那麽多啦!不會有這種沖突的。”說完,挾了一大盤鹵白菜到碗裏吃了起來。

秉坤瞠眼瞪了他一會兒。“學弟,你年紀也不小了,真的還沒想要結婚定下來?”

很幹脆的。“沒有。”

“為什麽?”

“不需要。”

“……”這種會令人抓狂的回答也就只有他說得出口。“是、是!做一個率性自由的獨身貴族是你的最愛,可以繼續保持單身的權利,享受世界各國美女的女人香。”

皇昱露齒一笑。“學長,還是你了解我。”

巧敏端着湯走過來。“凱蕾也要繼續當……‘獨身貴族’嗎?”在廚房将這兩個男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對皇昱的思維,只能一笑嘆之。

“她到現在也還沒交男朋友,對不?”秉坤問道。“像凱蕾那麽秀麗的佳人,應該有不少追求者才對。”

“沒聽她提過。”說到這,他停止咀嚼的動作。呃……他好像很久都沒有聽到蕾蕾說她的近況了,她總說她很好、一切如常,接下來就沒細說了,反倒是他說得比較多。

“說到凱蕾,我倒想起一件事。”巧敏停下舀湯的動作。

“什麽事?”皇昱亦停下動作。

“你家在‘名揚世紀’那邊嘛!”

“對呀!”

“之前我在那邊附近買宵夜時,有看到凱蕾跟一個男子在一起散步呢!看他們邊走邊說,講得很愉快,本來我想上前打招呼,可是剛好要付帳,等到可以去找他們的時候,已不見人影了。”昨天本想問凱蕾這事的,沒想到居然忘了。

皇昱緩緩放下筷子。“真的嗎?”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關于凱蕾的事情,而且還是他不知道的事,令他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心頭有些悶悶的。

“凱蕾都沒說嗎?”

“前天我才剛回來,今天還沒見到她……”沉默了一會兒。“也許她還沒有機會跟我說……”

夫妻倆互看一眼,最後由秉坤開口。“如果凱蕾跟別人結婚,你會怎麽辦?”

皇昱擡起頭,一臉莫名的望着他們。“還能怎麽辦?總不能阻止她吧……不過我還是要先看看那個男人是什麽德行,看他有沒有資格娶蕾蕾。”

秉坤深深嘆口氣。“對!這樣才夠‘朋友’的義氣。”

“學長,你話中有話喔,什麽意思啦?”

“沒事。來!快趁熱喝湯。”

皇昱有點食不知味地喝了幾口湯,不知怎地,突然沒什麽胃口,他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已經十點半了,突然間很想早點回家。

又閑聊了一會兒,直到覺得坐不住為止。

“學長,這個鹵味我可不可以打包回去給蕾蕾吃?”

“呃,好呀……你要回去啦?”

“嗯!明天再過來打擾。”

“對了!學弟,別忘了明天跟那位編輯的晚餐約會喔!”

“喔!好,我知道。”

皇昱拎着一大包鹵味離開學長家,途中經過7-11時還進去買了一袋啤酒,心想今晚要跟凱蕾好好聊聊。

今晚在跟學長聊過之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跟凱蕾好好聊過天,不!正确的說,應該是很久都沒聽到凱蕾說她自己的事情,不像他……每次都搶着說自己的所見所聞。

這樣其實……不能算是好朋友吧?他有點歉疚的想,希望今晚有機會彌補一下。

回到家後,凱蕾是已經在家了,可——

他看着地房門門板上貼了一張紙條——

昱:我今晚很累,所以先睡了,明天見!冰箱裏有準備你的宵夜,餓了可以吃喔,晚安!

“蕾蕾?睡了嗎?”

貼着門板聽了半晌,沒有聽到回應。

有點挂念她身體是否像昨晚一樣不舒服,他把手中的提袋放了下來,旋開門把,輕手輕腳的走進去,然後蹲在床邊動也不動的看着凱蕾的睡臉好一會兒,确定她有在呼吸……

伸手輕觸她的額頭。确認體溫正常後,這才安心的站起來,退出房間。

他一出去,凱蕾便睜開眼,黑暗裏,眸中的水光隐隐。

原本想把房門鎖上,免得他又跑進來跟她同床,可最後她還是無法這麽做……

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在房內輕輕響着。

皇昱把食物拿進廚房,只拎着兩罐啤酒出來,看來只有等下回再跟凱蕾好好聊天了。

打開啤酒正要喝時,卻因眼角瞥見那抹紅而定住了動作。

他緩緩轉過頭看着那束玫瑰花。

蕾蕾……真有男朋友了嗎?他若有所思的凝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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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凱蕾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從未關上的房門望進去,江皇昱正在呼呼大睡。

他——不關門的,他從沒防她,任她随時可以進入,任她可以使用這屋裏所有的東西。

可唯獨——他的心……

站在房門口凝望他一會兒,才轉身,看到廚房桌上有包鹵菜,旁邊貼着小紙片——

蕾蕾,給你吃!

簡單幾個字,就讓她心酸。

吸吸鼻子。這樣也好,這樣就夠了,不要再強求。

她将鹵菜加熱當早餐吃了。

當皇昱清醒時,凱蕾已經上班去了。

他抓抓頭,拿着那張“謝謝,很好吃!”的紙片。

這樣何時才能好好的跟她聊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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