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睡夢中,如斯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時候的自己,不用惱錢的事,不用惱公司內爾虞我詐的人際關系,生活只有家跟學校,每天要面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課本跟同學們。

那時候認為是天崩地裂的大事,現在看來,不過是生命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那時候的自己,卻理直氣壯的覺得事情很大條,活在自己和周圍同學們構築而成的小世界裏,不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每天在自以為是的小世界裏,點着小小的光,不用委屈自己,不用管自己面對的是誰,說話不用小心翼翼,高興就笑,不高興就叫。

她好想回到國中時期……

“如斯?如斯!”

喊叫聲攪擾了睡眠,如斯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就見孫母穿着圍裙,趁着假日過來她的小套房打掃環境。

其實她有時候也會打掃自己的小窩,只是以媽媽對整潔的嚴格要求來看,她的公寓大概只比豬窩好一點。

“不是說晚上要陪舞能相親,還不起來收拾收拾?”孫母手拿雞毛撣子,站在床邊看着女兒累得眼睛張不大開,心裏很是心疼。

女兒工作的事她幫不上忙,不能為女兒分憂,但至少可少幫女兒打掃打掃,減輕她的生活負擔。

“我只是陪襯,不用收拾。”如斯閉上雙眼,轉身還想繼續睡,她想再回到夢裏。

“舞能讓人快遞送來一個大箱子,你起來看看是什麽?”孫母早上過來打掃,順便簽收了一個專人專送的箱子。

“大箱子?”如斯眉一皺,一鼓作氣跳下床。

她把箱子搬到床邊,拿來刀片小心害開,發現裏面還有好幾個小盒子,一一割開,才發現全是名牌,包括包包、鞋子、一套香奈兒黑白相間的帥氣衣裙套裝,另外還有鑽石項鏈、耳環、手環,以及勞力士手表。

戲服準備得真周全。

她拿起手機正要打給于舞能,她剛好也打來了。

“喂?如斯,衣服合身嗎?”于舞能劈頭就問。

剛上完跆拳道的課回到家,快速洗了個澡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給如斯,聽到好友的聲音,她的心才比較穩定一點。

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麽搞的,她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有奇怪的視線在暗處偷窺,可是每當她回頭又什麽都沒看見,會不會是時間的眼睛,正在監視她有沒有好好相親?

“我還沒過穿。”如斯翻翻箱子裏的東西,太陽穴隐隐抽痛,“這樣會不會太誇張?”

“就是要誇張,才能形應強烈對比,那些鑽石項鏈什麽的,還是我向我媽借的,是挺俗氣的,不過為了配合角色需求,閉上眼睛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就幫我這一次吧。”

“我盡量配合,但不保證‘全副武裝’。”想到要把那堆鑽石産品戴上身,心理壓力不小啊。

“謝謝你,你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沒有你我要怎麽辦……上次餐廳營業額也是你幫我度過難關,你真是我的觀世音菩薩,特地下凡來拯救我。”于舞能一串話說下來根本沒有停頓,突然,她話鋒一轉,“對了,上次你說的 Chris,後來怎樣了?”

“目前相安無事。”如斯想到十七樓的蔣婷悅頭就痛,每次開會 Chris對自己關愛的眼神,恐怕已經引起蔣魔頭的懷疑,最近對她虎視眈眈,一直想挑出毛病。

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好過啊。

“沒想過直接辭職走人?”

“我為什麽要因為國中時期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影響現在的生計?”這份工作的薪水不錯,沒道理因為一個往日情人的出現,就放棄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

不過,這還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當初因為他的緣故,她已經受過一次傷害,為什麽十幾年後,她還要為以前的事付出代價?

“我知道要走也是他走,可是他是老板,他能走嗎?到頭來還不是你吃虧,這就是人生中的不公……”于舞能越說越氣。

如斯打斷她道:“舞能,不說這些了,我們現在要專心诠釋今晚這頓鴻門宴的主題。”工作的事留到上班時間再煩惱,現在有別的正事要處理。

“聽君一席話,我如夢初醒。”于舞能從翻騰的思緒裏猛踩剎車。

“快去準備。”

“好。”

結束通話前,如斯忍不住叮咛道:“別穿那些名牌衣服。”

“你怎麽知道我手中正拿着一件愛馬仕?質感超好的!我跟你說,克什米爾羊毛摸起來……”于舞能越說越興奮。

“鴻門宴主題你是勤儉持家女,我是拜金女,別搞混了。”她就是擔心舞能會忘記自己今晚要扮演的角色。

“好險你提醒我,我決定抛開萬惡的愛馬仕,改拿從網絡買來的甜美洋裝。”舞能非常慶幸的回道。

如斯無奈的搖搖頭,“餐廳見。”

三個小時後,如斯披上戰袍踏進餐廳,身上什麽首飾都沒戴,只戴了一對鑽石耳環,這還是她快要抵達餐廳才匆匆戴上的。

“如斯,這邊。”于舞能眼尖的看到她,高舉右手揮了揮。

“嗨,你們真準時。”如斯慢條斯理的走到桌邊,等服務生拉出椅子才落坐,剛坐下就左右看看,嘟起紅唇嫌棄的抱怨道:“這間小餐廳好難找。”

“如斯,這是俞思邈醫師。”于舞能朝俞思邈笑了笑,轉向如斯時偷偷眨了一下眼睛。“思邈,這是我好朋友孫如斯。”

“孫小姐,你好。”俞思邈禮貌問。

如斯故意打量他全身上下,好像正把他身上所有配件的卷标價錢做統計,最後得出一個低于她鑽石耳環的金額總數,客套但疏離地笑了笑。“俞醫師,你也好。”

頓時,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尴尬。

“大家餓了吧,要不要先點些吃的?”如斯加碼演出刁鑽富家女。

“抱歉,我朋友已經在路上了,他剛從美國飛回來,班機有些延遲。”俞思邈抱歉地道。

“我們還是等等再點,反正不差這點時間。”于舞能跳出來緩頰。

“不用等,我那個朋友很随興,我們先點吧。”俞思邈客套地道。

“這樣好嗎?”于舞能擔心地問。

“有沒有燕窩?我有點口渴。”如斯撩撩頭發,故意露出鑽石耳環,不經意側頭一轉,眼角溜過兩名正盯着他們看的黑衣人,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霍然倉促轉頭的模樣。

是她多心了嗎?

“這間餐沒有燕窩,不然先來壺金萱茶,好嗎?”于舞能溫柔建議。

“看來只這樣了。”如斯露出勉強湊合的表情,見俞思邈似乎微微瞠大雙眼,她暗中和于舞能交換一個“成功”的眼神。

“他來了。”俞思邈小聲報告完,對着剛踏進餐廳就讓上前招呼的服務生臉紅的高大身影招招手。“昊天,這裏。”

“抱歉,班機延誤,耽擱了一些時間。”龔昊天風塵仆仆的來到桌邊,甫坐下就慷慨地道:“為了表示歉意,這頓我請。”

“那是自然的……”如斯沒忘記自己正在扮演九怪嬌嬌女,話說一半,擡眼一看,頓時愣住。“你……”

“你……”龔昊天也感到詫異。

“手下敗将,沒想到還會遇到你。”如斯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先前她向舞能提起那件事,舞能便替他取了個手下敗将的代號,兩人聊着聊着,連她也習慣用這個外號稱呼了。

既然手下敗将是俞思邈的朋友,好歹也給他留點面子,她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彌補,就聽見他說——

“黑店老板娘,餐廳經營還順利吧?”龔昊天似笑非笑地瞅着如斯,回嗆也沒在客氣,眼底多了幾分興味。

“手下敗将,請容我再次為你指點一二。”聽見他喊自己是黑店老板娘,如斯內心的愧疚一秒化為烏有,再次對他擺出對戰姿勢“第一,那不是黑店,是絕對正派經營的餐廳,第二,我不是老板娘。”

“所以你真的只是打工的?”難怪他後來去都沒遇見她。

“那天我好有事,如斯過來幫我。”看他們一見面就唇槍舌劍的,于舞能趕出聲。

“什麽手下敗将?”俞思邈的好奇心被勾起,唇帶笑意舉手發問。

“說來話長,今天主角是你們兩個,這些事就先別說了吧。”如斯不想節外生枝。

舞能好像對俞思邈很有好感,她不想毀了好友的姻緣。

“我倒覺得沒什麽不能說的。”龔昊天挑釁一笑。

此話一出,如斯馬上冷冷地掃去一眼,跟這個家夥和平相處怎麽就那麽難?

龔昊天不怒反笑,笑出滿臉興味和得意。

俞思邈看他們一眼,也學于舞能出來幫兩人緩緩頰,“看來你們已經彼此認識了。”

“我跟他不認識。”如斯開口。

“我跟她不認識。”龔昊天說話。

兩人異口同聲的否認,引起俞思邈一陣輕笑。

不過,坐在一旁知情的于舞能可笑不出來,之前他們在餐廳的互動絕稱不上甜美的回憶。

于舞能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就聽見俞思邈又開口了——

“既然都不認識,請容我為兩位粗略介紹一下。昊天,這是孫如斯,舞能的好姊妹。如斯,這是龔昊天,我高中時代到現在最要好的兄弟。”

他替兩人做介紹,原想緩和現場氣氛,沒想到兩人不約而同狠狠一愣,這次眼神不打雷,而是被雷打中。

“你是龔昊天?”如斯難以置信的瞅着他。

“你是孫如斯?”龔昊天也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劍拔驽張的氣氛轉眼消失無蹤,現場氣氛變得相當玄妙。

“怎麽,你們之前就認識?”俞思邈似乎想到什麽似的笑了起來。

“我們是國中同學。”龔昊天的視線依舊緊緊鎖着如斯。

從國中畢業後就沒再見過她,她變得高挑也變得比較瘦,臉形也長一點,沒小時候那麽圓潤,更有女人味,一頭柔亮長發披垂而下,依舊是他記憶中的黑色瀑布。

上次在餐廳她把頭發往上盤,看起來比較幹練,說起話來語氣溫和,卻能刀刀見血,今天放下來多了幾分小時候的神韻,更令他移不開目光。

他這輩子沒主動追過女人,一次是國中,如果那種蹩腳的方式算得上是追求的話,另一次是前一陣子又回去那間黑店,不為吃,只想看看她在不在那裏,結果是失望的。

她變了,那自己在她眼中呢?

“國中同學?這麽有緣。””于舞能表面笑着,心裏哭着。

看來今晚的鴻門宴都白忙了,國中同學知根知底,他們會相信她們今晚的對比呈現嗎?

“對了,你們剛說在餐廳發生了什麽事?”俞思邈好奇地看看如斯,又看看好哥們。

“是我不……”如斯尚未從露驚中回過神,直覺想道歉。

昨晚才夢見他,沒想到今天居然和他意處重逢,快二十年不見,他變了好多,她都認不出來了。

直到這時候她才想起他國中時的外號叫好天氣,是因為他名字昊天的音接近好天氣。

國中時期的他體格已經略見挺拔,如今目測他身高肯定超過一百八十公分,以前慵懶自信的超狂氣勢收斂不少,仿佛有些什麽東西往內深藏,反而給人氣勢更強的震懾感。

“小事,不值得一提。”龔昊天阻止,不讓她把道歉說出口,看向她的眼中充滿疑問,“你們怎麽還沒點餐?”

“舞能說要等你來再一起點。”俞思邈笑着回道。

龔昊天似乎看出了什麽,莫測高深地道:“嫂子真賢慧。”

“我事先上網查過,這間餐廳有幾道菜評價很高……”聽見龔昊天的話,于舞能頓時粲笑如花。

吃飯過程中,如斯吃多說少,龔昊天也是,仿佛要填補兩人的沉默,于舞能和俞思邈聊得很開心,也算是誤打誤撞讓今天的主角們熱絡互動。

一個多小時後,一頓飯總算在有驚無險中吃完,于舞能提議到陽明山上喝咖啡看夜景。

既然是于舞能提議的,如斯當然不會拒絕,早在來之前便已經打定主意要力挺好友到底。

兩個男人互看一眼後,也點頭同意,只是那一眼似乎有深意。

因為兩人開車過來,所以決定分開上山,直接到山上語堂故居的內設咖啡館再會合。

如斯和龔昊天各懷心事,高大身影在前,纖細身影在後,雙雙一起走到停車處,卻不交談。

這次他開的車不是嚣張炫目的跑車,而是很居家的休旅車,車體大,鋼板厚,安全度遠遠高于酷炫程度。

見如斯站在副駕駛座旁遲遲不上車,龔昊天走到她身邊,親自替她打開車門,朝她比了個請上車的手勢。

如斯動也不動,站着看着他。

龔昊天也不說話,陪她幹耗着。

“讓他們倆單獨上山聊天吧。”如斯心緒很亂,壓下自己的事先不管,替于舞能考慮起來,或許讓他們單獨聊聊比較好。

“這樣做不是幫他們,是害他們。”龔昊天似乎看出點什麽,對她搖搖頭。

“可是……”有他們在,今天的兩位主角怎麽好意思談情說愛?

“你怕了?”龔昊天很有自信的看着她,露出她熟悉的右眉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樣子。“怕跟我相處?”

他是她的手下敗将,她會怕他?開玩笑,誰怕誰還不一定!如斯冷冷的看他一眼,頭一低,直接坐上副駕駛座。

龔昊天替她關上車門,臉上仍帶着自信的笑意,不過只有他知道,在她坐進車裏時,他松了多大的一口氣。

多年不見,她好嗎?

為什麽她……變了這麽多?

車子停下,如斯直覺要打開車門,可是當她擡頭看向車外,才赫然驚覺這裏根本不是林語堂故居。

她轉頭看向龔昊天,用眼神詢問,他想幹什麽?

“老同學,我想跟你單獨聊兩句,也順便給他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龔昊天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用意。

“剛剛在車上你可以問我。”如斯發現自己壓根不想跟他單獨相處,當他用那雙黑眸看着她時,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直達她的內心。

他沒有說錯,面對如今的他,她确實略略感到害怕。

這種害怕不是他有哪裏不對勁,而是女性的直覺正在對她示警,這男人能輕易掌控自己,她卻無法掌握他。

從國中時期就是這樣,雖然每次都是她鬧出比較大的動靜,但最後掌控全局,甚至是扭轉局面的人,是他。

龔昊天看着她不說話,等她自己意識她說的話有多氣人。

看他沉默半天不吭聲,如斯很快想到自己一路上為了避免跟他談話拚命滑手機,一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的樣子,手機滑到某個階段突然收不到訊號,她就開始裝睡。

直到車子停下來,她又迫不及待的想下車,他确實沒機會在車上跟她說什麽。

見她領悟過來,龔昊天也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用懶懶的性感嗓音問道:“工作很忙?”語氣裏滿是關心。

“有人想看藝術品就得接洽,幾乎二十四小時全年無……”如斯因他關心的問候,一時不察乖乖吐出真實狀況,話說到一半,見他眼底疑似生起不舍情緒,她猛地改口道:“現在是下班時間,不談工作。”

“不談工作,卻一直低頭工作。”他定定凝望着她,仿佛正看着一件稀世珍寶。

這記回馬槍打得她滿眼冒金星。

“或者工作跟我相比,你寧願應付工作?”

如斯心念一動,又看見他勾起若有似無的苦笑,正要解釋,沒想到他馬上又開了金口——

“很高興我這個手下敗将,能對你造成如此大影響。”龔昊天撇嘴笑了笑,态度又恢複輕松自在。

“好天氣,我不是故意給你取這麽難聽的外號。”聽見他故意提起“手下敗将”這個外號,如斯趕緊揮白旗解釋。

“沒關系,黑店老板娘!”他狀似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不是老板娘,也不是員工,是舞能有事的時候,過去幫個小忙。”她再次道歉:“那天宰了你這只肥羊,我很抱歉,我可以把錢還給你。”

“好,這是我的賬號,只要你把錢彙給我,這件事就算扯平。”龔昊天拿出手機,把一串數字打在上面,拿在自己胸前,沒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二十幾萬全彙?”想到為數不多的存款數字,她心頭微微抽痛。自己造下的孽障,終歸是要還的。

龔昊天莫測高深的望着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好,賬號給我。”如斯伸長脖子看了眼賬號,剛看到幾個數字,他突然收手關掉屏幕,惹得她皺眉低喝,“你幹麽?”

要她彙錢卻不給賬號,這樣她要怎麽把錢還給他?剛剛她看了一眼,賬號後四碼剛好是她的生日日期0724.

這麽巧?

“你哪來的錢?”龔昊天見她一身名牌,原本只是想測試測試她,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把錢彙給他,她怎麽有錢?

他記得她從小跟媽媽相依為命,家庭經濟狀況頂多只能算過得去,可是如今她一身名牌,耳朵上那對鑽石耳環少說也要幾十萬。

“國中同學,我個人財務狀況不需要跟你報告吧。”她每個月省吃儉用一塊錢一塊錢存下來,這種事不要跟他報告。

龔昊天瞄了眼她的無名指,沒有戴結婚戒指,眼神再次瞟向她耳朵上的鑽石耳環。

察覺他的視線,如斯想起今晚鴻門宴的主題,默默喊苦,萬一他問起這對鑽石耳環的來處,她要怎麽回答?她家的經濟狀況他從以前就知道。“男朋友送的?”

他果然問了。

這個問題的問號鈎子輕輕刺入她心頭。

為什麽女人身上出現昂貴衣物或飾品,就一定得是男友送的?雖然她存錢速度比較慢,不像有些人會賺錢那麽快,但她很努力,為什麽要接受他這種質疑?

如斯還在想怎麽回嗆他,未料他又進一步追問——

“現在有男朋友嗎?”龔昊天必須暗中深吸一口氣,才能夠順利把這個疑問問出口,他的在意出乎自己想像之外。

“我看起來像沒有男朋友的人?”她故意不答反問。

“也對,國中時代你就熱衷談戀愛。”聽見她沒否認自己有男朋友,他胸口漫升起一團混亂惡劣的情緒。

“我談戀愛怎麽了,礙着你了?”想到當年吳衛然的背叛,如斯到今天心口還會抽痛。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三十歲左右,她或許只要難過一段日子就會放下,可是國中時候的自己,對什麽都不設防,都給予全部的信任,相對的,心裏受的傷也更重。

人不能選擇自己會不會受到傷害,但是可以選擇誰能傷害到自己。

吳衛然已經傷害過她一次,她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傷害自己。

“你談戀愛沒礙着我,反而讓我榮登白馬王子排行榜第一名,話說回來,我還得感謝你。”龔昊天微勾起唇,看起來像在笑,可是笑意沒有延伸到眼底。

“只有小孩子才會在意那種無聊的排行榜。”如斯并沒有察覺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無奈,而是真心覺得他很無聊,到現在還在說那個無聊排行榜。

“你念國中時确實還是個小孩子,才會誤入歧途,談一場無知的戀愛。”他輕輕刺痛她的敏感神經。

為什麽他跟她總是錯過?

國中時期,她選擇吳衛然,如今又選擇別的男人,如果上天給他早一步的機會,他會不顧一切去争取。

如斯脫口回道:“我和吳衛然根本就不算……”在談戀愛。

她跟吳衛然頂多就像辦家家酒,互動比較親密而已,他們甚至連小手都沒牽過,如果真要論到感情的深刻度,他在她腦中的記憶深度,反而還比較像初戀。

“你還記得他叫吳衛然。”昊天的心一冷。“初戀總是特別深刻,嗯?”她記得吳衛然,卻在看到自己時,完全想不起來他是誰。

“我也記得你叫……”如斯話說一半,猛然想起在夢裏好像只記得他叫好天氣,要不是今天聽到他的名字,她真不确定和人聊起他時,會不會說出昊天這個名字。

畢竟國中時她和大家一樣,不管在心裏或嘴巴上都喊他好天氣。

敏感察覺她玄妙的停頓,龔昊天輕易推斷她未出口的話是傷人的,心情頓時如烏雲密布。

“他人怎麽樣?”他聽見自己問道。

“他?”見他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如斯想了一下,才搞清楚他在問有關她那莫須有男友的事,只好硬着頭皮發揮想像力,接着往下編故事,“他對我很好。”

她不想被他知道自己空窗好幾年沒交男朋友。“知道我冰箱老是空的,常會買東西幫我填滿冰箱,會做早餐給我吃,看見我做一些很醜的動作也不覺得我醜,我生病的時過候他比我還在意,甚至比我更清楚我的身體狀況。”

其實目前根本沒有這個人。

“那家夥是做什麽的?”龔昊天接着又問。

還要編職業?如斯感覺太陽穴隐隐抽痛,智商餘額不足……

“這麽保護他?”見她不說,他開始猜測,“難道跟我一樣做網絡平臺?”

“差不多是那樣。”她胡亂應道。

“哪間公司?”他越問越仔細。

“龔昊天,他是誰很重要嗎?”如斯不想再編下去,只好用怒氣掩飾心虛。

“對我來說很重要,對你而言不重要嗎?”龔昊笑笑地反問,鷹似的銳眼緊盯着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編一個謊,得用千千萬萬個謊來圓,難怪小時候老師有教不要當狼來了的孩子,說謊真的好耗費精神。

“如果跟我同業界,給個名字,我應該認識他,幫你鑒定鑒定。”他直視她的雙眼追問。

“我不需要你幫我鑒定。”拜托不要再問了,編故事好燒腦。

“你需要有人忙鑒定,想想你給自己挑的初戀情人是什麽樣。”

“什麽樣?”如斯眯細雙眼,兩團真實怒火在眼底點燃。

“出了事就棄你不顧,這樣的人你挑他當初戀情人?”

一腳踩中她的地雷,她的腦神經猛地斷線,“龔昊天,你初戀的對象很厲害是不是?對你不離不棄是不是?你們特別相愛是不是?”她氣得用食指猛戳他胸口,講一句戳一下。“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巴,你很得意是不是?”

“如斯,我不是故意……”見她氣得眼眶發紅,龔昊天很是愧疚。

他不是故意提起那件事、那個人,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他以為她能不那麽在意了,她之所以還這麽在乎,是因為忘不掉?

“龔昊天,我告訴你,我就喜歡吳衛然那種型的,他背叛我,我就是會原諒他,我天生就是笨。”如斯用力瞪他,故意說反話。

“如斯。“龔昊天無奈嘆息。

“以後你少管我的事。”她抽回手,一字一字說得很氣憤,“永遠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說完,她恨恨地打開車門下車,大步往前走。

“你去哪裏?”龔昊天跟着下車,幾個大步追上她,擋在她身前,不讓她單獨一人走下山。

她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他輕松兩個跨步,再次擋在她面前。

來來回回幾次後,如斯雙手叉腰,拍高下巴,趾高氣揚的擡眼看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他,不滿的低吼道:“不關你的事,走開!”說完,她又想繞過他往前走。

“上車。”龔昊天這次不動,只伸出左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臂,不但不讓她走,還略施力道将她拉回車子旁。

“放開我。”她扭動着想掙脫。

“我送你回去。”見她有些激動,他不敢用力扯,但大手還是牢牢抓着她。

“我自己下山。”她不需要他施舍,想到最糟的狀況就是一路走下山,她突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她提了一口氣,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有些意外居然成功掙脫了他的禁锢。

“很好,萬一你被壞人拉入草叢幹了什麽不該幹的,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見她因猶豫站定腳步,龔昊天追到她身邊又道:“是我把你載來這荒郊野外,把你安全送下山是我的義務,也是你的權利。”

聽他這麽說好像頗有幾分道理……如斯內心萬分糾結,想行使自己的權利,可是剛剛跳下車時那麽帥氣,現在又自己走回去,會不會有損她的自尊?

她還在猶豫搖擺不定,下一秒左手腕突然被人牢牢一抓,下意識看問施力來源,她跌入他眼神海裏,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深情。

一定是她看錯了,剛剛他還很冷酷的在她傷口上撒鹽,怎麽可能用這種眼神望着她。

不管兩人之前起了多大的争執,這次她沒怎麽反抗就讓他拉上車。她想清楚了,生氣歸生氣,沒必要為了一口氣,讓自己置身于危險的境地。

兩人上了車,一路無言。

途中,俞思邈曾打來問他們人在哪裏,龔昊天編了個“如斯身體不舒服”的理由,便理成章直接下山。

車子暢行無阻抵達如斯家樓下。

如斯等車停妥,一句話都不說,便飛快解開安全帶下車,頭也不回刷卡進入一棟大樓。

龔昊天看她用力踩着高跟鞋的背影,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直到她進了電梯,他又盯着看了會兒,才駕車離開。

這一夜,除了俞思邈,其餘三人都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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