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癡情司(五)

九月人生裏所有的轉折,都發生在2015年。她後來很多次回想,要是一定要給轉折定下一個确切的點,應該是她跟盛曉走出校門,看到梁荷花的那一刻。

她總是在校門口看見她,以前在拉斯維加斯也是。只是那個時候梁荷花對她,是純然的把她當作一個孩子,而現在她看她,眼裏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那些東西是什麽,九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跟梁荷花的關系一直很尴尬,因為穆頌。梁荷花的喜歡是不加掩飾的,單純而熱烈,而九月那時候的感情更像小偷,藏着掖着唯恐被人發現。她羨慕梁荷花,曾經有一段時間還偷偷模仿過她,可是她也嫉妒她,可以般配的站在穆頌身邊,穿着好看的高跟鞋,帶着得體的微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九月都不讨厭她。梁荷花偶爾做事會失了分寸,顯示出和外表不相符的毛躁,就是這種毛躁讓九月覺得她其實也是個挺可愛的人。

招了招手,梁荷花微笑:“九月。”

上了車九月才知道,今天穆奇宏心情好,忽然想念梁荷花的手藝,就問她有沒有空回家來,大家一起吃個飯。又想起穆頌不在,便叮囑梁荷花去學校把九月也接回來。

穆家的氣氛從九月跟穆頌在一起之後就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和諧,穆奇宏更多時候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養女,倒像是看自己的兒媳婦。

坐在車裏九月心情不錯,她的專業跟梁荷花也算有些交集,于是兩個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電視臺裏的事情。梁荷花原本是學播音主持的,但是也做過幾年記者,說到記者的辛苦便滔滔不絕:“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啊,以後就算有機會也千萬不要去做記者,你看我忙的那幾年,感覺自己老了好幾歲。臺裏一有什麽新聞就是記者跑在最前頭,我上次為了采訪楊骁錄節目交差,還進過賭場……”說到楊骁她頓了頓,見九月神色如常,便自然的問道:“楊骁最近的情況你知道嗎?”

“我跟他沒有聯系的。”九月轉頭去看她,梁荷花笑了笑:“你不喜歡他也是正常的,年紀差的太多。而且我上次采訪他,覺得他性格裏某一方面的偏執性很嚴重,有點病态。”

九月笑了笑,沒有搭話。她并不好奇楊骁是什麽樣的人,當時他們的事在拉斯維加斯鬧得沸沸揚揚,梁荷花知道也正常。不過梁荷花接下來的話讓她愣了一下,轉頭去看她,重複道:“楊骁也去了瑞士?”

“嗯,很多人都看中了那筆生意,穆頌去也是為了這個。”梁荷花見九月臉色愣怔,便笑着解釋:“是穆叔叔告訴我的,我最近跑新聞也知道一些。”

九月覺得心裏有些不安,卻有說不出哪裏不安。這個小插曲回家之後就被她忘在了腦後,因為穆頌從瑞士打來了電話,一切似乎很順利。

這邊九月吃完了晚飯,看到梁荷花百無聊賴的坐在客廳。她原本的房間已經清空了,所以今晚可能要睡客房。有點不忍心,九月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要是不嫌棄的話,跟我一起睡?”

梁荷花欣然答應。

晚上,并肩躺在九月的床上,梁荷花的目光凝視着牆上挂着的畫:“九月,其實我很羨慕你的,羨慕你能被穆頌這麽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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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也會遇到一個這麽愛你的人。”九月閉着眼,聲音卻是很真誠的。

“如果我是你,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可能就會跟了楊骁了。”梁荷花側過身,背對着九月,此刻沒有了妝容的修飾和華麗的衣服,她就像一個小女孩:“你那時候動搖過嗎?”

睜開眼,九月想起自己在拉斯維加斯最為艱難的一年多時間。月光溫柔的撒在她們身上,她聲音輕輕地:“沒有。荷花姐,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穆頌了,但是我不敢告訴他。後來出了事,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在拉斯維加斯暫時留下。可即使在那些時候,我也還是在等着穆頌的,等着他醒過來,等着他找到我。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但我也絕對不會跟別人在一起。我每天都在很努力的生活,很努力的賺錢,自己靠打工複學,就是希望有一天穆頌找來了,我可以驕傲的跟他說,你看,為了你,我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他要是醒不過來,或者醒過來了卻不肯去找你怎麽辦?”梁荷花在黑暗裏睜大眼睛。

“他要是醒不過來我就認了,只要他還活着,我就會等下去。但我知道他舍不得我等很久的,所以你看,他那麽快就找到我了。我是個很迷信的人,穆頌說他不是,但是他信我,其實我沒有跟他說過,他也是我的迷信。”

空氣裏有片刻的沉默,随後梁荷花發出了輕輕的笑:“九月,一開始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麽穆頌會喜歡你。但是現在我好像明白了,你看着是很柔軟的人,但其實又很堅持。”

九月随着她也笑起來,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睡吧。”

手心的溫暖熨帖着梁荷花的指尖,她側過頭去看九月,心下一片釋然。

如果穆頌是冰冷傲慢的磐石,九月便是柔韌如絲的蒲草。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是最合适的,換做誰,都不行。

梁荷花在心裏悄悄默念。

你們啊,可一定要幸福。

這次的瑞士之行不如穆頌想象中那麽容易,但基本勝券在握。回到香港的時候他讓司機先把車開去九月的學校,她今天有考試,他要接她一起回家。

今年夏天似乎比往年還要熱,九月換上了一條輕薄的連衣裙,裙角只到大腿的位置,考完最後一科,随着人群往外走,老遠就看見穆頌站在樹蔭下等她。一個多月沒見,九月開心的就朝着他飛撲過去,跑到一半忽然見他冷下臉:“路九月!不準跑!”

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穆頌臭着臉走過來,扯過她的手就是一頓數落:“誰讓你買這麽短的裙子的?跑起來難看死了。”

她這才想起來裙子太短,平時自己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看到他太激動,居然跑起來了。乖乖被他牽着手塞進車裏,司機已經被穆頌打點回去了,他坐進駕駛座,拉黑車窗,挑着眉毛看向她的裙擺:“路九月,你下次……”

“穆頌我好想你!”怕他訓自己,九月搶先撲進他的懷裏,捧着他的下巴就胡亂的親起來。這一招對穆頌很管用,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投懷送抱的小丫頭,張開雙臂把她拉過來,調低座椅位置讓她好坐到自己腿上:“就會轉移話題。”

九月笑嘻嘻的,在他嘴角吻了吻:“我真的很想你呀。”

“有多想?”他低下頭,銜住還帶着笑意的唇,舌尖靈活的撬開她的牙關,去追逐裏面的香軟。九月閉眼環住他的脖子,貼近一些抱緊他,腰被牢牢的禁锢住,穆頌的吻有越來越急切的趨勢,沿着她的嘴角向下,吮過她的頸項和鎖骨,落在她胸口那枚小巧精致的銀制鑰匙上。

這些年這把鑰匙就這麽挂在她的脖子上,從來沒有摘下去過。

“九月,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吧,關于這把鑰匙?”穆頌抱着她問道。

九月點點頭:“嗯。”

那個小抽屜裏放的是他每年寫下的遺書,要是他出事了,只有她這把鑰匙能把那些遺書取出來。這件事說出來總歸是不吉利的,九月抱住他,撒嬌似的:“穆頌,你能不能不要比我死的早?要是你把我自己留下,我會很害怕的。”

她說的話很孩子氣,穆頌點點她的鼻尖,卻答應下來:“好,我一定不會比你先死。”

“要拉勾。”她幼稚的伸出手指頭。

“好,拉勾。”穆頌順着她,又在她臉上印下一個吻:“再蓋個章。”

那天晚上在九月的房間裏,穆頌掐着她的腰把她送上了一個又一個頂峰。到最後九月已經累得說不出話,迷迷糊糊中身體被抱住,穆頌咬着她的耳朵,語帶笑意:“這才叫小別勝新婚。”

原本這樣的夜晚過去後,九月會一覺睡到下午,穆頌也不會叫她。今天早上卻與往日不同,九月睡得正香,就被額頭上綿密的吻弄醒了,穆頌一邊吻她一邊低低的喚她:“九月快起來。”

不滿的眯着眼,九月翻了個身窩進他的懷裏,帶點任性:“……不起。”

輕輕拍了兩把她的小屁股,穆頌抱着她坐起來,整理着她淩亂的頭發:“小笨蛋,你生理期到了。”

早上他比她先醒過來,剛想湊上去抱抱她,手下就摸到床單上的小塊濡濕。掀開被子就看到一塊血跡,穆頌有點哭笑不得,這個人怎麽迷糊的連自己的生理周期都不記得。

等到九月整理好了自己走出來,就看到穆頌正把換下來的床單往樓下拿。她着急的伸手攔住:“怎麽可以是你拿下去呢,他們私底下肯定要亂說了。”

“他們不敢亂說的。”穆頌嘴上這麽說着,腳下卻聽話的折了回來,走進了浴室。九月跟着他進去,就見到他把髒污的床單泡在了盆裏,又轉身去洗她換下來的內衣褲,九月臉紅,伸手扯他的胳膊:“我自己洗吧……”

“回去躺着,別沾涼水。”穆頌沒看她,聲音也是淡淡的很自然,好像這樣的事他做起來最平常不過。九月走過去,從後面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溫暖的背上:“穆頌。”

“嗯?”漫不經心的語氣,上揚的尾音很性感。

“我迫不及待的想嫁給你了。”這句話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被她抱着的人後背有輕微的抖動,明顯是在笑:“九月,求婚這種事還是應該我來。”

“所以你是拒絕我了嗎?”九月貼着他的背,語氣溫溫軟軟的,并沒有生氣:“我覺得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這一刻更浪漫,更适合求婚了。”

他們家的九月有時候有點不知羞呢。

穆頌把洗好的內衣褲挂起來,擦幹淨手,這才轉過身來。其間九月就一直牛皮糖一樣黏在他的背上,讓他哭笑不得:“這麽容易就感動了?”

女孩子的心思很奇怪,相比于盛大的浪漫,她們對這種細水長流的感動也很受用。九月靠在他肩上,點點頭,不說話。

“那我們先訂婚?”

“訂婚也要你求我一下才可以的。”九月偷笑。

于是穆頌就這麽抱着她,很随性的問道:“路九月小姐,你願意跟穆頌先生訂婚,成為他的未婚妻嗎?”

“我考慮一下。”九月這次笑出了聲。穆頌抱着她的手一松:“那算了……”

“欸欸我願意的!”九月急急忙忙的抱住他,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恨嫁似的,下一秒嘴唇被吻住,直到吻的氣喘籲籲才被放開。穆頌摩挲着她的鬓角,聲音裏笑意盎然:“真乖。”

他們的訂婚決定的随性又突然,因為九月的名字,穆頌決定把訂婚宴也安排在九月份。身邊的朋友收到請柬時都是很茫然的,就連一向淡然的秦川拿着請柬也是有點懵的表情:“這是什麽意思?”

“臨時起意。”穆頌是這麽回答他的。

一旁的陳諾放下杯子,表情嫌棄的望着那對即将訂婚的男女:“你們肯定是想多收一份禮金哼。”

“其實,是九月等不及想要嫁給我。”穆頌這句話說完就被九月狠狠捂住了嘴,陳諾和秦川坐在一起都是一副“路九月你真是沒出息”的表情。

這樣的請柬沒有多少,九月希望訂婚能低調一點,但是為了不委屈了她,穆頌還是把地點定在了世紀酒店。作為為數不多收到請柬的人,梁荷花很開心,八月她在拉斯維加斯做楊骁的後續專訪,很快就會徹底結束這個工作離開。

休息室裏,楊骁看着她手裏的請柬,笑的有些苦澀:“他們要結婚了?”

很多事情就在那個看似平常的八月,在誰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悄悄轉了個彎。陽光明媚,所有秘密終于得見天日。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好多的秘密都要慢慢解開了,前幾章提到的事情也會在後面的章節裏有所交代的

不要因為虐就放棄我!

我保證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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