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把桌子吃了
鑽研印學之人,往往書法造詣也不低,諸如之前提到的程邃,本身就是一個工于書畫的文人,近代印學大師沙孟海,在書法上的造詣也頗高。
鐘岳跟着李德明到了後邊的書舍之中,才看到,這位印章大家,是多麽熱衷于自己的這門藝術。牆上、桌上、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着的朱印紙張,一些精品印章,制作完成之後,都用一個小夾子,夾在牆上的細線上,看上去就像是晾衣杆似的。
桌上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印章,毛氈上還放着筆墨,一處的宣紙,疊得跟小山一樣高。錢,到了李德明這個年紀跟資産,再往上添加,不過就是數字上的增加而已,今日得了這方印章,則是讓他心情大好。
“露兩手吧,現在年輕人太浮躁,早就把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都給丢光了,還認為是糟粕,這哪裏是糟粕。”
“那我就獻醜了。”鐘岳拿起筆,雖然金農漆書采用的筆有些不同,但一般的筆,照樣能夠寫出漆書的風格來。
一旁的趙志民輕蔑地搖了搖頭,真是能順杆子往上爬啊。書法,不是用毛筆寫出來的東西那都可以稱之為書法的,刷油漆還用毛刷呢,那能叫藝術嗎?
鐘岳沾了沾墨水,慢慢靜下心來。
書法講究形神合一,注意力不集中,那寫出來的字,即便是再好,都會有失美感,貌合神離。經過金農的一段時間熏陶,鐘岳已經能夠很快進入狀态了。
李德明見到鐘岳握筆的姿勢,看樣子,是學過一些的。雖然作為一種藝術,原則上講,毛筆的握法,是個人喜好,怎麽舒心怎麽握,但要是攥成個拳頭,那樣子的姿勢,一定是個門外漢。
鐘岳落筆,行筆徐而緩,穩健的筆力,讓邊上的李德明眉頭一挑。
一個人運筆,就能看出他的功底到底有多深厚了。鐘岳一筆寫完,從來都是不去刻意修飾的,一般書法初學者,別說初學者,就是有些練了好幾年的,寫完之後還要去修修改改,失去了作品本身的神韻。
古道春風。
四個字躍然于紙上,鐘岳将筆往邊上一靠,這上好的宣紙,寫起來确實舒服啊。
“請李老指教。”
李德明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金農漆書,你這取法有些冷門吶。”
“書法不過當做興趣愛好,至于冷門冷門的,倒是沒有想過。”
李德明看着鐘岳的這副作品,點了點頭,“不錯,很有韻味。你這漆書,臨摹了幾年了?師從何人?”
“額……”瞎話編了一次,第二次就順溜許多了,“師從鄉裏的一位老人家,練了三四年了。”
“看來你的老師也是一位高人,你落個款吧,我會替你刻一枚印章,當做是今日割愛的回報。”
鐘岳拿起一邊的小狼毫,在書作左側落款:鐘岳書。
這是最簡潔的落款了。
“鐘岳是吧,很好。志民,你帶着鐘岳去轉錢吧。”
還處于發愣狀态的趙志民回過神來,“哦,好。”
鐘岳還等着李德明指點一二呢,結果老李就下逐客令了,也不好再逗留了,便跟着趙志明走了出去。
“三四年……這小後生不實誠啊,三四年能寫成這樣的水平,我把桌子給吃了!”
……
鐘岳跟着趙志明坐上了一輛大衆轎車。
“這裏是你要的兩萬現金,拿好,待會兒我再去銀行轉給你十四萬。”趙志明發動汽車,慢慢倒車出庫。
鐘岳拿着兩萬,心裏頭五味雜陳,昨天剛送出去兩萬,今天轉手就收進來十六萬,真是一本萬利啊,要是還能觸發鬼市劇情,那該多好,這樣子,自己成天在鬼市撿漏好了。
從後視鏡中看到樂呵呵的鐘岳,趙志明嘴角抹過一絲冷笑,兩萬塊就樂成這樣,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山溝娃子,也不知道是走狗屎運了,還是真本事,居然能得來這麽一方田黃印章。
“鐘岳啊,現在反正都交易成功了,你說說,這枚印章的來歷吧。”
“哦,淘……”
“淘什麽?”
“陶……陶罐裏放着,祖傳的。”
趙志明點了點頭,“這樣啊。”
車到了銀行門口,趙志明熄了火,說道:“下車吧。”
鐘岳跟着趙志明進了銀行,辦理完轉賬手續,由于鐘岳沒有手機,趙志明将那張轉賬彙款單交到了他的手上,“有錢了,去買個手機,這上邊有我電話,到時候打個電話給我,等印章刻好了,我會通知你來取。”
“哦,多少錢?”
趙志明揮了揮手,“能了了師父一樁心願,也算是你小子的造化吧,這印章,我掏錢。我先走了。”
章料加上加工費,其實不下兩三千,不過對于趙志明來說,也就那麽回事了。開上那輛大衆車,一踩油門,便開遠了。
鐘岳彈了彈手頭的那張轉賬單據,露出了一絲微笑,十四萬,哥也算是有錢人了。
“喂,老趙啊,我那套四百萬的房子辦理地如何了?”一個挂着小拇指粗的金項鏈,夾着個皮包的土豪從鐘岳身邊擦肩而過。
“……”
得,當我沒說。
……
有錢歸有錢,鐘岳還是花了一塊錢,坐公交車到了縣醫院附近,看到李大光的那輛貨車還停在那兒,便背着書包朝縣醫院走去。
“爹都這樣了,你還抽煙!抽抽抽!抽死你算了!”光嫂将額頭的碎發撩起,一副絕望的樣子,抹着眼淚。
周大光坐在臺階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爹都說不動手術了,那咱們就回去吧。”
“爹那是心疼錢,他是你親爹,你要是不給爹動手術,你讓鄉裏人怎麽看?罵你不孝,連我都要跟着被罵!”
“做做做!不想給爹做手術啊,錢呢?是賣車,還是賣房啊!”
“去借啊,一萬塊,湊一湊總有辦法的!”
“借?車的錢咱們還欠了一屁股呢,誰還敢借咱們錢?”
光嫂抹着眼淚,雙手掩面而泣,“你說說你,欠了一屁股債,還大手大腳,借給那窮小子錢,現在可怎麽辦喲……嗚……”
鐘岳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到周大光夫妻倆一籌莫展的樣子,便走上前問道:“大光哥,怎麽了?”
“小岳啊,你怎麽來了?哦,要回去了是吧,我送你回去。”周大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将煙頭掐滅。
“送送送,送你個鬼喲,爹的命不要啦!一萬塊,你倒是想辦法啊!”
周大光眉頭一皺,“我去賣腎!行了吧!”
鐘岳明白過來,是因為錢的事情發愁啊。
“小岳,走吧,這裏有你嫂子照看着,不會有事的,我先送你回去。”
鐘岳從包裏拿出一萬塊現鈔,“光哥,嫂子,這一萬,你們拿去用着,老人家治病要緊。”
光嫂抽噎聲忽然停住了,擡頭看着塞到周大光手裏的一萬塊錢,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眼淚水嘩嘩嘩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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