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招惹了誰

好在羽林衛那邊這幾日是徹底被清薇的手藝收服, 因此聽說出事,立刻就有一隊人趕來, 控制住了場面。

帶隊的恰是孫勝, 他讓人制住了鬧事的人, 便立刻走到竈臺這邊, 先将清薇打量一番,确認沒事, 這才松了一口氣,低聲道,“趙大哥也聽說了,只是走不開, 特意讓我來。趙姐姐沒吓着吧?”

清薇笑道,“這點場面還吓不住我。”一面說一面從竈臺後面轉出來, 看了看人群那邊, 雖然偶爾有一兩個挨了打, 但都不甚嚴重, 這才向孫勝道謝, “多虧你們來得快。”

孫勝忙擺手,“自家人的事,姐姐若這樣客氣,往後我就不好意思見人了。”

清薇一笑,他又道,“姐姐,這些人怎麽處置?要不要等趙大哥來?”

“不必。放了吧。”清薇道。

她這樣一說, 莫說是孫勝,就是在場其他人聽見了,也不由驚詫。現在的場面,分明是她占優勢,況且這群人來鬧事,到哪裏都是說不通的,清薇就算不送官,也該給他們一個教訓才是。她卻打算直接放掉?

就連那一夥人面上也掩不住詫異。

孫勝本來還想說話,但看了看清薇的臉色,還是一擺手,讓羽林衛放了人。雖說他也不明白清薇要做什麽,但不提趙大哥特意交代過按照她的意思來,就是孫勝自己,也覺得他認的這個姐姐不是普通人,想必有辦法解決此事。

清薇将各人表現一一收入眼底,含笑道,“我們開門做生意,自然是和氣生財。客人們登了門,覺得不滿意,便是我們的失職。方才形勢太亂,制住大夥兒也是不得已之舉,還望大家見諒。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日我就不收錢了。有付了錢的,可以到我這裏來退。”

說着又轉身取了兩個碟子,盛了肉片,親自那一群鬧事的人坐的桌邊,“我這胭脂鹵肉是小本生意,怠慢了諸位,實在是對不住。這兩盤肉算是賠罪,還望諸位別往心裏去才是。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我想大夥兒也不是故意鬧事,何不如坐下來一笑泯恩仇?”

“說得倒是輕巧,我被打了的兄弟怎麽辦?”那為首之人皺眉道。

清薇面上笑容不變,“藥費和診費自然由我來出,再給一貫錢做壓驚費。開張這幾日的盈利都在這裏了,還請諸位海涵。”

對方面色稍霁,雖然沒說話,但也相當于是默認了清薇的話。

另外還有兩個人被牽連進來,受了傷,清薇也再三保證會賠償,于是一場風波就此消弭。

鹵肉雖美味,但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中,大家也吃不下去。再說清薇說了不收錢,大夥兒反倒不好意思吃了。因此紛紛起身告辭,還有人過來非要付錢,只是清薇堅持不收。

事情是解決了,但孫勝卻只覺得憋屈。他本來以為清薇回有多好的解決辦法,結果羽林衛站在這裏給她撐腰,她竟然就這樣認了慫?那可是大家夥兒都看見的,并不是她的錯。今日她低了頭,焉知明日不會有人效仿?

只是清薇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轉過身見他欲言又止,便立刻手腳麻利的包了兩包肉遞給他,“拿着吃吧,今兒辛苦你們了,我這裏不方便,你們又有差事,就不留你們了。”

罷了,還是回去告訴趙大哥吧。孫勝這麽想着,接了鹵肉,轉身領着人走了。

事情平息下來,很快就有新的客人過來,沒看出氣氛不對,自然繼續付錢買肉,生意漸漸恢複了正常。

清薇等那一夥人吃完了肉,這才走過去道,“我這裏收攤還有些時候,不如諸位留下一兩個人等着,待會兒随我回去拿錢,也省得耽擱了時候。”

那為首之人便道,“那我留下。”然後三兩下将他的弟兄們打發了。

清薇朝他點點頭,轉身回了竈臺。

接下來的時間,那人就找了個地方安靜的待着,沒有半點不耐,看上去簡直不像是來鬧事的。壯兒和小六子不時就要看看他,然後嘀咕幾句,但清薇一次都沒有看過。

她不認識這種人,但看身形、姿态、氣質和細微處的動作,跟那一日站在虞景身後的禦前侍衛十分相似。

內衛從選拔到培訓都十分隐秘,就連清薇也不甚知道其中的門道。但毫無疑問,他們身上必定有兩個特征,一是能力出衆,尤其是武藝,比尋常的兵卒侍衛更加精銳,二是對帝王絕對的忠誠與服從。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指揮他們。

所以清薇不掙紮不反抗,對方要鬧,就讓他們鬧,要賠錢,她就賠。因為就算反對也不會有意義,所以不如主動配合,讓他們趕快折騰完了,自己也能少受折磨。

雖然有中間的小插曲,但清薇的生意還是一樣的興隆,沒多久就收了攤。

回到家裏,她将那個自己放着這幾日盈利的盒子從櫃子裏取了出來。不用數清薇就知道,這盒子裏放着整整四十貫錢。加上今日盈利的十貫,這個數量估計也差不多正好足夠給付今日受傷的人的賠償費用。

這就是虞景的目的。

太下作的手段他不會用,他只是想折騰清薇,讓她不論忙碌多久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已。所以她甚至算好了她的盈利,然後制造出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事件,将她賺來的錢弄走,讓她什麽都剩不下。

清薇直接将這個盒子交給了那人。至于剩下的十貫,明日還要去賠償兩個無辜被牽連受傷的官員呢。

那人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也不多言,轉身便走。

清薇目送他遠去,直到他走出巷子轉入街上,看不見了,才哂然一笑。

虞景不明白,她愛的不是錢財,是這個自己親手掙錢的過程。因為能自己掙,所以就算給出去,也不可惜。

不過也正是因此,清薇在開始這個生意之前,就為自己留下了後手和退路,也就是馬嫂子那邊的生意。不求賺多少錢,只是就算這邊賠光了,也能臨時周轉。

……

馮遠抱着箱子出了長壽坊,之前早就“解散”的兄弟們就都圍了上來。

“一切順利。”馮遠掃了衆人一眼,“回去複命。”

“大人,咱們回去怎麽說啊?”其中一個人問。

“照實說。”馮遠道。

那人便跌足嘆氣,“我不信大人看不出,那位就是卯足了勁兒要折騰呢!可是這邊太配合了,咱們還沒折騰人家就認了錯,這要是照實說,豈不顯得咱們太沒能力?”

另一人也道,“正是。不是咱們不想使勁兒,只是折騰一個女子,到底面上挂不住。再說,那家的鹵肉是真的香。我到現在嘴裏還是那個味兒呢!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得罪了那位……”

馮遠眼一橫,這人便立刻閉了嘴。但片刻後又道,“這趟差事辦得不明不白,我不信你們就不奇怪。”

馮遠動作微微一頓,“你們都忘了規矩?”

其他人便都閉嘴了。內衛守則的第一條,就是絕對的忠誠。忠誠者,忠心,誠實也。既然差事是這麽辦的,自然也就只能這樣回,就算那位不滿意,要處罰,他們也只能受着。

馮遠為人方正古板,死守規矩,其他人這麽一想,也就不再說話,悶頭趕路了。

然而事實上,馮遠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之前在那裏等到時候,在來買肉的客人中看到了張總管的侄子,稱了整整一斤肉帶走,若說是他自個兒吃,倒不太像。或許也跟他們一樣,是受命而來。

胭脂鹵肉的老板娘如何得罪了陛下,馮遠不知道,但他已經隐約猜到了,陛下說的折騰,就真的只是折騰而已,不傷筋動骨的那種。

非但他明白,那位姑娘怕也明白,所以才如此幹脆。

只是這樣一來,她是省卻了許多麻煩,卻弄得馮遠這裏不上不下,差事完成了,卻稱不上漂亮。或許,下次陛下就會将這棘手的差事交給別人了。

馮遠自身的性格實在不适合做這個,今日已經是強撐,若能丢開手,自然求之不得。

不過,這家的鹵肉的确滋味極美……

……

趙瑾之下了值,就匆忙趕了回來。見清薇帶着兩個孩子在院子裏忙碌,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才松了一口氣。

他先回家換了衣裳,然後才過來,問清薇,“今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只是小小沖突,不礙事的。”清薇笑道,“趙大哥不必擔心,我還處理得來。就是今日勞煩羽林衛的兄弟們了,倒讓我心裏過意不去。”

“這是他們職責所在,你不必多想。”趙瑾之說着,又不放心的補充道,“若真有事,只管跟我開口。我知道你有能力,不想依靠別人,但也不必太過逞強。人生在世,總有過不去的坎兒,互相幫襯才是正理。”

“趙大哥未免将我說得太過清高。”清薇道,“這道理我明白,只是尚且還能應付,便不好勞煩旁人。”

見她還是這樣說,趙瑾之只得不問了。但他知道,事情不可能那麽簡單。畢竟按照孫勝的說法,當時清薇太鎮靜了,而且處理的時候也幾乎沒有猶豫的選擇了低頭,這可不像是趙瑾之認識的那個人。除非這件事裏還有什麽隐情。

但既然是隐情,那就是不便告人之處,清薇不願意說,他也不能強求。

只是到底不放心,索□□代羽林衛巡邏的時候多注意這邊,有什麽動靜就立刻過來看看,免得場面控制不住出現意外。

如此又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天,之後,這群鬧事的人又出現了。

沒錯,這一次還是馮遠領頭,跟來的也還是那些熟悉的面孔。馮遠自己都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他原以為自己沒有辦好差事,肯定會惹惱陛下,将這差事派給別人。哪知回宮複命之後,陛下沉吟良久,将那箱子收走,然後道,“這件事往後就交給你,隔一段日子去一趟,比照今日來辦即可。”

難不成這差事不是辦得不好,而是辦得太好?

但不管他心裏怎麽想,既然接了命令,便不能不來。于是今日只能硬着頭皮,再次帶着人過來了。

這倒是十分有趣,鬧事的比被鬧事的還尴尬,一副抹不開臉面的模樣。不過這群人身上帶着一股悍勇之氣,詐唬起來還是挺吓人的,至少用在眼下這個場面足夠了。

馮遠不明白,但清薇看到這人,便知道了虞景的意思。

他知道清薇已經猜到是他做的,他也不憚于讓清薇知道是他做的。甚至他就是要讓清薇明白,這就是他的目的:折騰她,讓她不能安生的做生意,更賺不到錢。至于過程如何,虞景并不在意。哪怕這些人一來清薇就把錢送過去也行。

便如他上次扔下的那句話:“我倒要看你能犟到什麽時候。”

好在這些都在清薇預料之中,也是她能夠承受得起的損失,所以給錢總是很痛快,到後來馮遠甚至不帶別人了,自己過來拿錢就走。

如此轉眼就過去了一個多月,日子進入六月,天氣一日比一日熱起來。天熱人燥,沒有胃口,尤其不想吃肉,清薇的生意也就沒那麽好了。原本巳時就能收攤,如今已經拖延到未時了。

這巷子裏倒有一個好處,就是兩旁都是高大的建築,大半時間都被擋在陰影之中,太陽照不進來。但正午時總避不過去。如此被曬了一陣子,清薇原本白皙的皮膚都鍍上了一層麥色。乍一看,已經沒了剛剛從宮裏出來時那種養得精細的感覺,同這京城裏絕大多數會出門走動的姑娘沒多少分別了。

劉嫂子和馬嫂子都替清薇可惜,覺得她做這份生意太辛苦,不如換一個營生。倒是清薇自己不在意,況且,這個營生既然做起來了,在虞景膩了之前,卻也換不得。一換就是認輸,一認輸,她就不可能再自主了。

清薇也不是沒有發現,每當她說自己不在意時,兩位嫂子的眼神。大抵在她們眼中,女人一生終究要嫁人,而嫁人需要的資本裏,絕不包括本人生意做得有多大。或者說,長得好看養得精細,遠比會做生意更重要。女人的能耐只要體現在管家理事女紅廚藝上即可,至于此外的能力,能做是貼補家用,不占大頭,不能也不妨。

縱使是馬嫂子那樣的能人,也以自己能調理丈夫,将整個家把持住而自傲。至于此外的能力,只是她掌管那個家,轄制丈夫的手段而已。

但清薇不服。

她不懂多少大道理,但以她所見過的人為例,陳妃娘娘那樣能幹厲害的人,若不是困在深宮之中,她的人生絕不會是那個樣子,仿佛一潭永遠不會有波動的死水,永恒沉寂。

只是這種事,也不必與誰辯駁,只需做自己所想的便是。

這一日清薇擺好攤子,馮遠便又來了。他現在甚至不必開口與清薇對話,只需往那裏一站,清薇将裝了錢的盒子遞過去便是。就連來往的客人和壯兒小六子兩個,都已經習慣了此事。甚至羽林衛那邊,除了趙瑾之還耿耿于懷,其他人也都漸漸不在意他了。

反正也不是真的要鬧事,清薇願意花錢免災,別人自然樂得省些力氣。

但這日馮遠接了盒子之後,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清薇,似乎想說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

清薇見他這樣,猜想這人大概不是要勸她服軟,就是想提醒她小心些。除此之外,他們之間也沒什麽可說的。不過,虞景身邊竟有這樣的人,讓清薇十分驚訝。

倒是個好心人。

不過就是太好心,這份差事應該做不下去了。

這一天的生意似乎格外難做,直到申時宮中散衙,清薇他們的鹵肉卻還剩下了一部分。雖說不多,但這卻是從未有過的事。

小六子和壯兒抽空出去逛了一趟回來,便告訴清薇,原來是外頭一個位置不錯的地方,今日也開了一家鹵肉。他家雖然不叫胭脂鹵肉,但滋味卻實在不比清薇這裏差多少,最要緊的是價錢便宜了近一半。在這種情況下,衆人會選擇哪一家自不必問。

畢竟就是再有錢,那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有更便宜的,自然不會來這邊做冤大頭。

唯有一部分熟客仍舊到這邊來,不過也比平日裏沉默許多。

沒有一個人提醒清薇此事。

壯兒和小六子臉上都帶着擔憂,顯然是知道這件事對他們的生意沖擊會有多大。見清薇聽了消息,仍舊不急不慢的樣子,不由着急,“趙姐姐,你快想想法子啊!”

“我能想什麽法子?”清薇道,“也沒人規定鹵肉只有咱們一家能賣。別人有這份手藝,舍得利潤,自然能有生意。這是不能比的。”一比,就沒完沒了了。

壯兒道,“咱們也可以降價,賣得比他更便宜便是。”

時間長了,他和小六子兩個,多少也能摸到清薇一天能掙多少錢了。畢竟東西的價錢擺在那裏,有心就能算到。只不過一來清薇于他們算是有恩,二來麽,清薇隔幾天就給出去的那個盒子,大家也心裏有數。她掙得不少,但自己一分都未能留下,又有什麽可說的?

只是現在有人來搶生意,壯兒着急了,才提出了這個辦法。

清薇搖了搖頭,“若他再降價又如何?難不成我們也跟着再降,賠着本的做生意?再說,這價錢降下去容易,要升回來就難了。你讓從前的客人們怎麽想?”

“那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小六子道,“這街上做生意的多得是,偏偏要賣鹵肉,地方還離着咱們不遠,分明是沖着咱們來的。若是不管,難道就任由他得意?”

“是啊。”清薇道,“看他能得意多久。”

有了前頭馮遠的表現,再看這直接沖着自己來的陣勢,是誰在背後折騰,自然不需多問。既然他高興,那就由着他得意吧。

三人收拾好東西離開的時候,遠遠地瞧見了那個攤子。高高挑起的幌子上寫的是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大塊吃肉。似乎也隐隐的影射她的胭脂鹵肉太過秀氣,不适合男人們。

有時清薇覺得,虞景在某些方面表現得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這種完全沒有必要的針鋒相對,威逼她低頭認錯的手段,都讓人疑心他是否真的能成為一位英明的帝王。

也就是陣勢大了點,否則跟自己才到他身邊時受到的冷遇和各種打壓刁難,有何分別?

你看,她要靠近虞景的時候困難重重,現在要走了,竟也是困難重重。

但這還不算完。沒過多久,馬嫂子就火急火燎的來找清薇了,“趙姑娘,咱們同錦繡樓那邊的生意,怕是要黃了!”

“怎麽了?”清薇聞言,豁然變色,立刻站起身問。

馬嫂子滿臉焦急,“原本我們與那邊說定的是一日十瓶果醬,銀錢貨物都是當日結清。原本我們當家的說要簽訂契書,錦繡樓只推說要再看看,試賣一陣。我們當家的想着做生意本該如此,不必着急,因此也沒催促。誰知今日他送了貨過去,那邊收了之後,便說往後不必再去了。”

既然沒有簽訂契書,對方反悔,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可問清楚是怎麽回事了?”清薇問,“即便不要,總該有個說辭才是。”

“說是銷路不好,客人們不喜歡,因此不要了。”馬嫂子道,“我們又不能進去問裏頭的客人是不是當真不喜歡,自然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說到這裏,馬嫂子已經稍稍緩過來了,又道,“我們倒沒什麽,大不了還回去賣果子,與從前是一樣的。只是對不住姑娘,你一番苦心,卻弄成了這樣。”

清薇道,“是我對不住你們才是,嫂子和五哥前後忙了那麽久,事情一黃,這段時間的功夫就都白做了。”

馬嫂子心裏也不是不在意,勉強笑了笑,又問,“這事姑娘可有什麽法子?”

“你們先去盯着錦繡樓,看看他們是不是賣了別的果醬。”清薇想了想,道。

馬嫂子吃驚的瞪大眼睛,“姑娘的意思是,他們有了別的渠道進貨,所以才推了我們這邊?”

“是與不是還不能肯定,且先看着吧。”清薇道。不過十有八九就是這樣了。馬嫂子這裏是她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但現在看來,虞景并不是沒有查到。之前沒動,只是想迷惑她,現在鹵肉攤子那邊出了手,這果醬自然也不會放過。

這才是虞景的手段。

雖然還不至于到圖窮匕見的程度,但想來也是要逼她表态了。

不到三個月,這就是虞景給她的耐心,跟清薇之前的猜測差不多。畢竟是帝王之尊,并非因為有多在意她,只不過被違逆之後心中不快,所以随手為之,自然能等的時間也有限。

幸而是這樣。清薇送走馬嫂子,心底倒暗暗的松了一口氣。如果虞景當真能長年累月的跟她耗下去,她反倒拿不準該怎麽做了。現在這樣,清薇反而有了底。

氣他已經撒得差不多了,只要清薇服個軟,這件事就會過去。

當然一旦服軟,清薇就必須回到宮裏,此前的那些掙紮和努力,自然化為烏有。所以這個頭,不能低。但不低頭,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

這天傍晚,壯兒和小六子回家之後,清薇久違的在牆頭上看到了趙瑾之。他面上帶着明顯的擔憂,問清薇,“我聽說,你每□□屠戶那裏要的肉,已經改成了五十斤?這是打定主意要退讓了?”

“是啊。”清薇當時正在打水,聞言将手中的水桶放下,溫聲道,“不退又如何呢?”

“你和馬家合作的果醬生意,也出了事?”趙瑾之又問。

清薇苦笑,“趙大哥也知道了。”

“若安心要查,這不是難事。我倒有些奇怪,以你的謹慎,本不該留下那麽多破綻,讓人有跡可循。”趙瑾之道。

“趙大哥太擡舉我了。我是個普通人,而人力有時窮,這世上我做不到的事還很多。”清薇道,“何以見得就不能露出破綻?”

“你既這麽說,想必馬家這門生意出事,也在你預料之中了。”趙瑾之道。

清薇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虞景是皇帝,趙瑾之都能查到的東西,他沒道理不知道。從一開始,這條“退路”就是準備給他看的。

“到這時候你還不肯說麽?你到底招惹了什麽人,要用這樣的招數來對付你?若說是針對你,又處處留有餘地,若說不是,偏偏又處處堵着你的路,我卻是看不明白了。”趙瑾之從梯子上爬下來,聲音發沉的道,“你也就這麽受着?”

“那我這樣問吧,趙大哥,普天之下哪個人能讓我們只能受着,最好連反抗的念頭都別動?”清薇沉默片刻,重新提起水桶,往井裏一抛。片刻後,木桶砸在水面上,發出一片沉悶的水聲。

趙瑾之眉頭微微一皺,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他沒有向清薇求證是不是,反正就算不是,只當做是來應對就是了。至少對此刻的清薇來說,是與不是的那一點差別,可以忽略不計。

反正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他嘆了一口氣,對清薇道,“難為你了。”

“趙大哥不怕麽?”清薇将裝滿水的水桶提了上來,才慢騰騰的道,“這事麻煩得很,莫說你看不明白,其實我也不明白。”

趙瑾之心裏還在揣測着清薇是如何得罪了那位,讓他用出這樣的手段。古書上說,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絕不是誇張之辭。能惹得他生氣又忍住怒氣,清薇的本事也真不小。

也許是出于一個男人的敏感,趙瑾之覺得,宮中那位對清薇的心思,恐怕不會單純。也只有這種解釋,才能說明他這自相矛盾的手段。

至于怕不怕,趙瑾之倒是沒有多想。君權神授,這只是用來愚弄百姓的說辭,其實越是靠近那個位置,越是接觸到那個人,就越無法将他神化。趙瑾之雖然目前官階不高,面聖的機會幾乎沒有,但畢竟出身世家,聽說過很多家族內部流傳的秘聞和典故。在其位謀其政,為朝廷辦事盡心竭力,但若說對虞氏有多少忠誠——

先帝已經駕崩,前事休提。那位新帝卻還遠不到收服人心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都在觀望之中呢!

所以清薇這件事雖然難,但也不是就完全沒有辦法可想。

“我有什麽可怕的?就是再霸道,也不可能将你接觸過的人都一網打盡吧?”他對清薇道,“倒是你的反應讓我不明白。以你的聰明,應該早有防備,卻為何步步後退,沒有任何作為?”

“還不是時候。”清薇道。

趙瑾之猶豫片刻,終究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既然你自己心裏有數,我也不多問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開口,別一個人扛着。”

“說到這個,倒的确有件事請趙大哥幫忙。”清薇道。

趙瑾之忙問,“是什麽事?”一副絕對會盡心竭力的模樣。

清薇道,“不是什麽大事。邱侍讀這幾日都沒來過我的攤子,不知是否有事耽擱了。我想着趙大哥與他相熟,或許會知道他在忙些什麽,因此想找你問問。”

趙瑾之一口氣梗在心頭,既不好說“我同他不熟”這樣聽起來像是賭氣的話,又不甘心就這麽幹脆的答應,好像承認了自己跟邱庭波很熟。更重要的是,“你有事找他幫忙?”什麽是不能找他幫忙而非要找邱庭波?

清薇道,“我倒有這樣的心,只怕邱侍讀不肯幫忙。”

她這樣說,趙瑾之倒将心裏那點不自在撇開了,“是很要緊的事?”邱庭波率性灑脫,知交遍天下,若是随手就能辦的事,當不至于讓清薇覺得為難。既不能肯定對方會不會答應,那就是難事了。

“說要緊也算不上,只是找他方便些。”清薇道。

她雖這麽說,但話卻不能這麽聽。如果不是很要緊,清薇估計也不會向他提起邱庭波。畢竟她總不好說,“這件事你辦不成,非要他來”,這跟打趙瑾之的臉沒什麽分別。

但這一刻,趙瑾之裝傻充愣,就像是沒聽懂一般,順着清薇的話道,“既如此,你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清薇微微一怔,但沒有表露出來,微笑道,“趙大哥肯幫忙,自然求之不得。只怕我請不起你。”

她面上一派自然,但趙瑾之聽了這話,卻隐隐明白清薇沒有找自己幫忙的原因了。——未必是覺得他做不到,只是不想将他牽扯進這件事裏來。

畢竟與那位有關,趙瑾之不怕,卻不能不有所顧慮。或者說,清薇覺得他應該有所顧慮。

這樣一想,心中竟不知是什麽滋味了。

然而心裏越是在意,面上反不能表現出來。他故作輕松的道,“請不請得起,且先說來聽聽。你本來預備要用什麽東西去請邱庭波,原樣給我便是。”

“邱大人要的東西,趙大哥你卻未必要。”清薇道。

趙瑾之微微挑眉,“你怎知我便不要?”

“聽說邱老夫人出身江南邱家。邱家富甲江南,攢珠繡是他家的招牌,老夫人年輕時亦精擅此道。只不過年紀漸長,精力和眼神都大不如前,因此不再動針線,但卻酷愛搜集攢珠繡作品。今年恰逢她老人家七十整壽,邱家上下都在尋好的攢珠繡。我這裏恰好有一件,是大寧年間流傳出來的,聽說是前朝宮廷禦制,精美異常。”

這時節說某某天下第一,無人能勝,多半并不包括皇室豢養在宮廷中的工匠和繡娘。邱家的攢珠繡固然出色,但內造的東西絕不會比他差。前朝末年,驕奢之風盛行,那時攢珠繡也跟着花樣翻新,出了許多新奇的作品。其後魏高祖起兵建國,大力遏制這種驕奢之風,崇尚節儉,這才漸漸扭轉。

不過等過了立國之處那段艱難的時期,到了文帝年間,天下承平,喜好華服美食與各種精致之物的風氣便漸漸恢複。只不過立國之初曾毀壞過大批前朝遺留的珍玩之物,少數則留存在宮中,因此民間少見。

所以清薇可以肯定,自己拿出來的東西,邱老夫人一定會喜歡。她老人家喜歡,邱庭波費些心思幫自己個忙,也就算不得什麽了。但這東西只針對特定的人,趙瑾之拿了卻是無用。

“前朝禦制?是福祿壽三彩攢珠繡?”虧得趙瑾之也明白裏頭的門道,立刻問道。

清薇微笑道,“是五彩。”

珍珠的顏色以白和粉為主,尤其是用來做攢珠繡的米珠,因為體積小,形成時間短,無需蘊養,珠光便較淡,顏色也多是白色。所以三彩攢珠繡已是十分難得了,趙瑾之的嬸嬸手中便有一條三彩的帕子,雖然是小件,但因為顏色好,又有福祿壽的好意頭,因此是她的心頭好,平日裏都鄭重的收着,只有客人來時才會取出把玩。

因此一聽清薇說是五彩攢珠繡,趙瑾之立刻道,“不必去找邱庭波,東西給我。不管什麽事,我總替你辦了。”

“那我去取。”清薇道。

趙瑾之連忙攔着,“不必着急,等我辦完事再給不遲,只是千萬給我留着,別再給人了。對了,你先說說,你手裏的是個什麽東西?”

“說來湊巧,是個抹額。”清薇抿唇笑道,“因此我才說邱大人會要。”邱老夫人正是用得上抹額的年紀,這份禮可不就是恰恰好麽?

清薇一邊說,一邊笑睨着趙瑾之,顯然也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讓清薇理清趙瑾之同邱庭波那點針尖對麥芒的關系,雖然歷史淵源還未尋到,但這兩人很難和平共處,事事都要争個先來後到,已是可以肯定的了。

趙瑾之要這抹額,也不會有別的用處,必然還是送給邱老夫人做壽禮。到時候,自然可以将邱庭波準備的東西壓下去,狠狠出個風頭。

平素倒看不出他有這樣意氣用事的時候。

可見人不管多大年紀,多穩重的性子,遇上了冤家對頭,也是冷靜不下來的。

倒更見得趙瑾之跟邱庭波的關系好了。此外無論是誰,可值得他如此一争?

趙瑾之被她看得尴尬,随口敷衍兩句,便告辭了。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她,“你的事什麽時候要辦了便同我說,也要抓緊些才好。”

他沒問過清薇對皇帝的态度,但她既然出了宮,也就不必問了。

其實趙瑾之疑惑的是,即便只相處了很短一段時間的自己也能看得出來,這些手段對清薇不會有用,為什麽皇帝還要這樣做?

如果這個問題他問出來,那麽清薇會告訴他,因為那是皇帝,他無需考慮別人怎麽想,因為他要的,本來也只是屈服。至于為何屈服,是不是心甘情願,他又豈會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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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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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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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