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女人有意思

咖啡廳裏。

林曉光坐在位置上，拉長了脖子，左右觀賞着裏面的擺設。眼裏滿是新奇。

他們家很窮，連房子都是跟人租的。

媽媽生他的時候就難産死了，在他十二歲的時候，爸爸在工地搬磚頭被落下來的起重機砸死了。

那之後，他一直跟着奶奶和姐姐相依為命。他最奢侈的時候，就是去網吧花十塊錢包夜玩一晚上的電腦。

所以，剛剛跟着黃白走進這家咖啡廳的時候，他還拉住了姜爺，特別鎮重其事地申明道：“姜哥，我身上只有九十七塊！”

……

黃白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美式咖啡，很苦。是她喜歡的味道。

對面的林曉光還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的蛋糕，自以為低聲地問姜爺，“姜哥，我真的可以吃嗎？”

黃白手肘擱在桌上：“吃吧，我還給你點了兩盤烤雞翅，待會就送上來了。”

進門的時候，她聽到林曉光和姜爺說的話了。她心裏頭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麽這孩子要做這種工作。

因為真的窮。

林曉光兩眼閃着光芒，對着黃白說了句“謝謝姐姐！”然後，直接用手抓起自己跟前盤子裏的蛋糕，一口塞進了嘴裏。

甜甜的，還有奶油香味，溢滿了口腔。

林曉光瞪大了眼睛，口齒不清地對姜爺說，“唔。姜哥，這個好好粗。”

黃白把自己那份推到他跟前，“我不喜歡吃甜食，你幫我這份也吃了。”

林曉光對她的話不疑有他，再次抓起蛋糕就塞進嘴裏。

黃白問：“再給你點份華夫餅？”

“華夫餅系什麽？”林曉光含着蛋糕口齒不清，“和蛋糕一樣好吃嗎？”

黃白想了下，真不覺蛋糕好吃啊。

“差不多吧。”

林曉光舔着手指，轉頭看姜爺，“姜哥，我可以再要嗎？”

姜爺擡了擡下巴，“她付錢，問她。”

雖然知道這個姐姐是姜爺的女朋友，但是林曉光臉皮薄，真不好意思直接跟她開口。只能繼續舔着手指，瞪着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黃白。

黃白瞬間明了，舉手叫來服務員，“再來一份草莓麻薯松餅和芒果冰淇淋松餅，還有剛剛點的烤雞翅請快點上。”

林曉光聽着，滿臉笑容，“謝謝美麗的姐姐！”

黃白笑了聲，“嘴巴還挺甜！”

林曉光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猛喝咖啡。

松餅和烤雞翅很快送了上來。

林曉光嘗了下，覺得冰淇淋太好吃了，松餅太好吃了，草莓太好吃了，芒果也非常好吃。

他都感覺自己的人生打開了新世界，再也顧不上說話，埋頭苦吃。

黃白終于有機會好好觀察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他前面的頭發有點長，幾乎快遮住了眼睛。

皮膚很白，瞳孔是烏亮的黑色，從他的瞳孔裏，好似還可以看到自己的臉。

上唇薄，下唇稍厚些，嘴唇線條很分明。

腦海裏隐約有那晚的印象，但是壓根就拼湊不出他完整的臉。如果不是他的肌膚白得受人矚目，或許她并不能這麽快認出他。

姜爺雙手環抱胸前，怡然自得地往後靠着。“看出什麽結論？”

黃白笑了笑，學着他的姿勢往後靠坐，“還挺帥。配做我黃白的男人。”

“黃白？名字還挺有意思。”

黃白擡頭，“你呢？叫什麽？”

“姜爺。”

黃白蹙眉，“我在認真問你！”

“我也在認真回答。”

黃白頓了頓，“你名字就叫姜爺？”

姜爺點頭。

“你名字也不賴。”

笑。

互相認識後，黃白正襟危坐，“既然你被老娘包養了。那有些規矩，我們得說清楚。”

姜爺還是笑。

他活了三十年，除了老爺子和上級領導，還沒人敢和他說要給他立規矩！這女人有意思。

“先說明，我可以不介意你的工作，也不介意你之前陪多少女人睡過。但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接客。”

姜爺默。

“再來，你不要有壓力。我說包養你，就是字面意思，我錢多沒處花，包養你并不是什麽大事。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會給你男人想要的一切。”

姜爺手肘擱在桌上，抓着一個紅色的塑料打火機玩轉着。“男人的一切，包括？”

“車房錢，和女人。”黃白解釋，“我名下在臨城的房産現有六處，江濱花園別墅一套，林虹名苑別墅一套，威潤一期和欣榮小區都有套豪華裝修的，另外萬達有套酒店式豪華套房，最後就是我們那天去的位于中山路的精裝公寓。這六個地方，你可以随便選擇一處。”

姜爺沒說話。

“或者，你看中哪個地方的房子，告訴我一聲就可以。”

姜爺笑，嘴唇的線條好似更明顯，顴骨輪廓也若隐若現。

“最後，我需要跟你強調一點。雖然我說要包養你，但我還是希望我們不止包養和被包養的關系。你不必把我當客人看待。我們就當做是正常男女交往關系在相處。如果彼此都覺得可以更進一步，也不排除以結婚為歸宿。當然，結婚的費用我會負責。這些你不用擔心。”

姜爺哼笑了聲。

黃白擡眸，問他：“有意見？沒關系，現在有意見都可以提出來。”

姜爺捏住那個紅色塑料打火機，搖頭。

“這樣最好。”黃白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那我們的關系就這樣确定了。相關義務和權利也同時有效。”

姜爺擡眸，瞧了她一眼。原本憋着的表情終于松懈了下來。這個女人還真是……把自己當回事。

不過，看着倒不讨厭。

就是這樣，黃白霸氣十足地結束了這場“确定彼此關系”的談話。

然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放在桌上，推到姜爺跟前，“留個聯系方式，方便以後溝通感情。”

姜爺看了眼那手機，說：“我沒手機。”

黃白訝異，“沒手機？平時工作，別人怎麽聯系你？”

“通訊器。”

通訊器？

黃白覺得這詞還真新鮮。

“沒有手機有通訊器？”

姜爺笑，點頭。

“那給我看看你的通訊器。”

姜爺擡起手臂，給她看了下手裏的黑色手表，“這個。”

黃白對他的态度很不爽，這人明顯是在敷衍她！

“你是想告訴我，你工作的時候，都是利用這個黑不溜秋有四個表盤的東西聯系客戶的？”

“不是。”姜爺神色淡然地搖頭，“我們不聯系客戶，只接收上級領導指示。”

黃白深吸了口氣，覺得眼前這個混蛋還真能瞎掰。

頓了片刻，她的臉上重新揚起笑容，“不管是聯系客戶，還是接收上級領導指示，你倒是和我說說，你這個東西要怎麽接電話？”

姜爺側過頭，對黃白指着耳朵裏的黑色耳機，“用這個接聽。”

黃白實在忍不住，猛地拍在了桌面上，“你當老娘是傻子？”

姜爺笑得痞痞的，“你不傻。不過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黃白額頭冒青筋。

這時，一直坐在旁邊默默啃雞翅的林曉光悠悠說了句，“姐姐，姜哥沒騙你。”

黃白怒瞪他一眼。

林曉光縮了縮脖子，但還是繼續說：“一般都是我在和姜爺聯系，只要在電腦上下達指令，就可以直接連接姜哥的通訊器。姜哥的通訊器設置了自動接聽，所以他除了洗澡，都帶着耳機。不過洗澡帶着也沒關系的，我們這個通訊器是防水的，就算丢進海裏，也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黃白扶額。

總覺得眼前這兩人莫名其妙。

黃白：“沒有手機，那地址總該有吧？”

姜爺笑，更加确定她沒看到他留下的字條。他說：“濰坊路78號302。”

黃白記住了姜爺的地址後，又忍不住問：“你真沒有手機？那有沒有微信？或者你周邊人有什麽聯系方式，可以讓我找到你的？我總不能要找你的時候，都跑去你家吧？”

“未嘗不可。”

黃白深呼吸。

“姐姐，我有微信。”林曉光笑，“我姐姐剛幫我申請了個，我覺得還蠻好玩的。我微信裏就我姐姐一個，朋友圈都沒什麽東西。你要加我嗎？你喜歡發朋友圈嗎？你朋友圈好玩嗎？”

黃白：“……”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最後，黃白只能加了林曉光的微信。

林曉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姜爺手腕上的手表忽然發出了“滴滴滴”的聲音。

耳朵裏的耳機自動接起。

張駿馳的聲音在那頭響起，“姜哥，你帶曉光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來？要出工了。”

姜爺神色如常地回了句，“馬上回來。”

對面的女人正仔細地關注着他，像是觀察他的行為舉止。她好像對他們的聯絡通訊器很感興趣。

通話結束，他站起身，對望着自己的黃白說，“今天先到此為止，我們得工作了。”

黃白抓住他，“我剛剛的話你沒聽懂？我讓你不準再接客了。”

姜爺靠近她的臉，幾乎就要貼上她的嘴唇，卻沒有再逼近。

“你剛剛說的是不能接客，沒說不能工作。”

“這不是……”黃白還沒說完，姜爺忽然靠近，吻住了她。

嘴唇貼在嘴唇上，很溫柔的一個吻，讓黃白有點懵。

姜爺離開，“goodbyekiss。”

黃白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這感覺怎麽這麽奇怪？酥麻酥麻的。

姜爺舉手，揉了揉她的下巴，“男人當然得出門工作，女人最好不要連這個都管。”

黃白看着他，心想：這男人還挺有自尊心的。

她抓起桌上的車鑰匙，遞給他，“今天先開我的車。你的車我回去再讓人訂購。”

姜爺看着她手裏的車鑰匙，沒拿。反倒是眼神幽深了許多。

“拿着！車在地下停車場g區。”黃白把鑰匙丢過去，“要是媽媽桑問起車，你就說老婆給的。這樣才能證明你真的被包養了。”

姜爺掂着手裏的鑰匙，抿嘴笑。

最後，沒有拒絕，“車牌號多少？”

“五個六。”

姜爺看了她一眼，“走了。”然後，抓起還在吃的林曉光，“別吃了，出工了。”

林曉光徒手抓起盤子裏剩下的兩根雞翅和三塊松餅，對黃白說了句：“美麗姐姐再見。”然後，跟着姜哥走出了咖啡廳。

黃白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門口，默默坐下。端起涼了的咖啡喝了口，很苦。可是，她覺得味道不錯。

心情挺好。

姜爺和林曉光坐電梯到負一層停車場，走到g區。左右看了看，很快發現了車牌號為五個六的大黃色蘭博基尼。

他有點傻眼。

手裏抓着車鑰匙，覺得自己今天很傻逼。

林曉光站在他身後，邊啃着雞翅，邊問：“姜哥，你老婆的車好奇怪，怎麽長得跟蟲子一樣？”

姜爺沒理他，兀自開了車門。

林曉光膛目結舌地望着那鍘刀式車門，嘀咕着：“姜哥，正常人的車門不是都往外拉的嘛？這個怎麽是往上飛的。”

姜爺已經坐進去了，一只手擱在方向盤上，側頭看林曉光，“你看她是正常人嗎？”

林曉光搖頭。是不太正常。說的話有些他都聽不懂。

姜爺笑，“不是正常人做出不正常的事情，奇怪嗎？”

這話他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