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盛夏太久。”
“下月滿月我便來。”
“今日是我太匆忙,總是想着早些來見你。”
一字一句仿佛砸在何方心間,心髒為鼓,字句為杵,胸中腦中都是鼓聲的轟鳴,讓人手足無措。
蛟蛟做大妖幾萬年,不必上九天便能攬月,不必下黃泉便能勾魂,怼天怼地本事大得很,而且做什麽都覺得理所當然,但偏偏無所不能的大妖從未對人說過如此溫情的話,一時間也有些不好意思,掩飾似的轉過頭去背對着何方去數天上的星辰。
何方愣了一會兒,溫柔地笑開了:“那下月滿月之時,何方便在此恭候姑娘了。只是,世人皆貪心,我也不例外,可否問問姑娘,除了滿月之時,今宵把酒言歡分別後,何日姑娘肯再來?”
她沒有回頭,只是用利落束起的道士髻對着他,帶着一絲笑意回答道:“坐在太子殿下的院子裏,擡頭可見星辰三千顆,星辰雖美,但它們日日在,你卻不會日日擡頭看。世人的确都貪心,但又不夠貪心,得到了便棄之不理,我偏要滿月才來,要你惦記着。”
何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這話三分嬌嗔摻雜三分驕傲,又帶着三分不易察覺的忐忑和餘下的四分坦然,哪怕她穿了男裝而來今夜她也只讓人覺得可愛:“星辰自我出生便有,也從不是我求而得之,又怎麽能跟姑娘做比較。既然姑娘執意要下月才來,何方恭敬不如從命天天惦記着便是,只是,姑娘能數清落雨和星辰,不知能否數清何方心中惦念有幾分?也好下次來查收。”
蛟蛟回眸一笑:“自然是數不清的,這世間,唯有人心讓人難以捉摸。”
何方在她的笑容裏恍了下神,又笑道:“我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還難以琢磨嗎?那不如,姑娘在我這兒留個記號,就像是我父皇在喜歡的字畫上都要蓋他的印玺一樣。”
又慢慢靠近蛟蛟:“姑娘要不要,也給我蓋上印玺,也好安心。”
何方這話說的特別流氓,堂堂太子,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但今夜月色太美總讓人把持不住地想沉溺進去,找好了放縱的理由何方便遵從自己的心思湊了過去,心裏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她願意,肌膚之親以唇相吻自是極好,如果她不願意,給了他一巴掌,也算是在臉上給他蓋了個章,他也可以自圓其說。
只是不知道這皇宮裏萬萬人若是知道他們的太子是個流氓登徒子,又作何感想。
但眼前的姑娘從來都不會按常理出牌,伸出食指點在他的額頭上,眼睛極亮又好像帶着些驚喜:“太子殿下好主意,不過,印玺蓋了便除不去了,我若是留了印記,也是除不去的,你可想好了?”
她冰涼的指尖點在他的額頭上,何方眨了下眼,忘了眼前人自稱是妖了,難道妖有什麽特別的方法做印記?他笑了笑:“我雖不算是一言九鼎的君子,但也不是随便诳語騙女子的小人,既然說了,勢必不會反悔。”
說着目光落到她的頸後,白皙秀颀的頸間有一彎淡白色的新月,上次帶他飛到雲端時他便看到了,新月如鈎勾住了他的心弦:“姑娘如果要做印記,可否做個像姑娘頸後新月那般好看的給我?”
說完難得地見到眼前的姑娘一愣,随之笑意在臉上暈開:“何方,我活了幾萬年。”
何方不以為意:“依然年輕漂亮。”
蛟蛟笑着看了一眼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卻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我怕是還有百萬年千萬年要活,若是真的給你做了什麽暗記,哪怕你生生世世輪回而來都不能擺脫我了。”
說完斂了笑意,認真地問:“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可想清楚了?”
何方從前只是聽說人有輪回,但都是做耳旁風當樂子聽的,今天聽到她說“生生世世”心中便知輪回之事大概是真的有,但那又如何呢:“何方有幸生生世世能遇姑娘,高興還來不及,無需顧慮其他。”
蛟蛟起身,站在何方一步開外的位置勾了勾手,一陣淡粉色流着金沙的旋風出現在她的指尖,她笑了笑:“那你便生生世世陪着我吧。”
“那你便生生世世陪我吧。”每一個字都像是帶着回音,忽而狂風四起,雲朵像海浪一樣翻騰不息,院外的百裏竹林葉子唰唰作響,狂風卷起塵沙,似是山雨欲來,卻打不進何方和蛟蛟所在的院子。
她指尖的旋風忽而化成一道粉光鑽進何方左手的小指內側,何方只感到手指一麻,随之而來的是一陣襲遍全身的冰涼,但這些感覺都轉瞬即逝,随之四周歸于平靜,明月當頭風平浪靜。
等何方回過神來再擡手看時,小指的內側竟然多了一彎白色的新月,跟她頸後的圖案一模一樣,只是小了很多。
何方興奮地從石凳上一躍而起,一邊打量着手指一邊繞着桌子走來走去,又擡頭問道:“姑娘,明日我沐浴之時這新月不會遇水就消失了吧?”
蛟蛟搖了搖頭:“哪怕你把小指斬斷,這印記也會出現在你身上的其他地方,何方,你逃不掉了。”
何方看了她一眼,笑着:“我為什麽要逃?”
蛟蛟伸手一抓,天地忽然失色,世間只剩下濃稠的黑暗像是掉進了墨汁裏一般,只有她手間有一團刺眼的光,晃得何方睜不開眼睛。
她松開手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何方适應了一會兒才重新看清事物,只聽她一笑:“何方,我是這天地間最大的妖,想要天上的明月也不過是擡手間的事。”
又望着他,眼中似是有些迷茫:“我若是仙是佛便不會招惹于你,也不會用一命去禁锢你的魂魄。但我是妖,我最自私不過了,能有人陪我總好過我在這時間無聊地游蕩,今後無論你在哪我都能感知到都能找到你,你,後悔嗎?”
她說的所有話何方只在意一句,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腕緊張地問:“用命?這印記竟是用命換的嗎?那你呢,你怎麽辦?”
蛟蛟一頓,何方眉眼間的擔憂不是假的,此時正緊張地拉着她詢問着,她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大妖橫行霸道,這世間的所有生靈要麽敬畏,要麽避之不及。哪怕相識萬年,判官只是心疼被她肆意糟蹋的魂魄,邪佛也只是把她當成旗鼓相當的對手。
這是第一次有人緊張她,還是個霜露重些都會染上風寒的弱不禁風的凡人。
她不禁放柔了聲音:“放心,我有九千條命,哪裏那麽容易有事。”
何方安下心來,卻覺得越來越困,皺了皺眉望着蛟蛟:“姑娘,我…”
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在蛟蛟懷裏。
“別怕,妖命入體是會有些乏累,但我不會傷你,睡吧。”
蛟蛟抱着何方,擡手摸了摸何方的長發,動作溫柔,仿佛跟剛才擡手便攥住滿月的不是同一個人,她垂眸溫柔地看了眼何方,擁着他轉身時卻頓了頓。
何惟正站在院子的門邊瞪着眼睛望着她和何方。
蛟蛟揚眉一笑:“三皇子?”
何惟看着軟癱在她懷裏的何方,擰起了眉頭:“姑娘是何人?”
他雖然擰了眉但眼裏只有疑問沒有敵意,顯然是看到了桌上的好酒和點心,且蛟蛟穿了男裝刻意用了男聲與他打招呼也還是被看穿了是女子。
真是個聰明人啊,難怪何方說他的三弟弟最适合做皇帝,蛟蛟望着他,緩緩地說:“你什麽都沒看見,面前只有空曠的院子。”
何惟原本清明的目光頓時茫然起來。
“你困了,該回去睡覺了。”
何惟呆呆地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太子殿的偏殿客房走去。
何方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他從睡夢中驚醒像被開水燙了一下似的從床上翻身而下,卻發現身上是薄薄的睡袍,他吓了一跳,難道昨天的一切都是夢嗎,何方閉了閉眼睛,把左手擡起來,看到小指內側的新月時何方松了口氣,還好,是真的。
回首床榻間,枕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支玉簪,下面壓了一張薄薄的小紙片,何方拿起,卻見上面龍飛鳳舞地一行字:“太子殿下記得下月滿月時備些小菜。”
待何方看完,紙箋忽而變成細碎的粉末消散在空氣中。
何方開懷大笑,坐在床榻間笑得直不起腰,驚得窗外叽叽喳喳的鳥兒四散紛飛,日光從窗外灑進來,微風陣陣,風鈴在榻前清唱,玉蘭開在玉簪上,心間有人回眸一笑,這是何方二十年來最美的一年春光。
何老夫人院子裏還飄着茶香,何方擁着蛟蛟,把頭靠進她的頸窩裏,腦海中有很多東西湧進來,他還沒來得及辨別古香古色的畫面是真是假只叫了聲“姑娘”,就靠在蛟蛟肩上沉沉睡去了。
萬年前的畫面在蛟蛟腦海中閃過,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面前人究竟是那個不正經地說着“姑娘要不要,也給我蓋上印玺,也好安心。”的何方,還是嚴肅地跟她說“你的事不願意多說的我都可以不問”的何方。
“何方怎麽了?醉了嗎?”許惟從屋裏探出頭看了一眼栽在蛟蛟肩膀上的何方,心說,我都沒醉他會醉?不會是裝醉想占人家蛟蛟便宜吧?
蛟蛟擡起頭,越過何方的肩膀看到許惟的臉,跟萬年前一樣的表情,瞪着眼站在不遠處和她對視,又是跟萬年前一樣的場景,但時光人事随年改,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她對着許惟笑了笑:“是啊,還不過來幫忙,我可拖不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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