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千年燕歸還(3)

兩人到了停車場,沈策剛要打電話找司機,就有四個年輕人在遠處停泊的跑車旁招手,在叫他。沈昭昭還以為他帶着朋友們來接自己的,但看他的神情,好像并不知道這幾個朋友來。

圍上來的男人帶着熱情的笑容,望着沈家這位新妹妹。

“你哥哥下午有個約會,家裏早安排的,給推了,說要接妹妹,”為首的一個穿着黑T恤的男人說,“我們都在想,沈家還有什麽妹妹是我們不認識的。就跟來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對方主動伸出右手,“梁錦榮。”

他們幫着搬行李上車。

“你妹坐我車?”梁錦榮問他。

“我坐我哥的車。”她不想坐陌生人的車,怕沒話說。

“你哥沒開車來。”另一個男人笑着說。

沈策看他們今天全開的雙座車,心裏約莫有了譜,梁錦榮是故意的。沈策把梁錦榮的休閑西裝領子拽了拽,看上去是替他理衣服,其實重點在後邊的動作——右手拍了拍梁錦榮的肩,握住:“開車當心。”

“難得見你緊張個人,”梁錦榮躲開沈策手,為沈昭昭殷勤地打開車門,“既然上了我的車,還會出事嗎?”

等到車上,梁錦榮始終保持着熱情,陪她聊着。

“他為什麽不能開車?”她忽然問。

“誰?”梁錦榮很快明白,“哦,他是色盲,紅色色盲,不過有駕照。就是不喜歡開車,”他看昭昭,“你不知道嗎?”

難怪在花糕店,他會一次一次地反複确認。

梁錦榮像找到了能和她暢聊的談資,又神秘地說:“他生下就被送去內地,在江南住了幾年,和這個好像有點關系。”

他們在中環吃的飯。

這幾個都是沈策自幼長大的朋友,同在英國讀中學,大學也多就讀于劍橋和倫敦大學。起初她還在奇怪怎麽都在英國,想到香港回歸前的背景,估計是送過去最方便,一代代的成了習慣。

他們閑聊時,都喜歡把話往沈策身上引。一來,在這幾個人家庭裏,沈家是唯一堅持不上市的,也沒有信托基金,財務不公開,神秘感油然而生,焦點自然會到他的身上,從小如此;二來,沈策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個年紀正當好的談戀愛人選,雖然結婚尚早,大家也都想給自己家的姐姐妹妹牽線,談個戀愛,喝喝茶,約約會,家庭之間更親密,以和為貴,“合”更為貴。

這些人對他的生活極了解,連他前些天從英國回來是和哪個女孩子乘一趟航班回來的,都要拿來玩笑……沈策後來被說得煩了,說還有下午茶之約,帶她先走。

不過都是借口。司機早等在樓下,沒什麽下午茶,是要回家。

“去小樓。”他說。

在香港沈策的父親有兩處房子,大的是曾祖父送的老式花園洋房,在淺水灣還有個他父親年輕時創業,自己買的小洋房,一直被沈策叫小樓。

一棟小小的樓,老輩口味的裝飾風格,家具地面和挂燈,包括挂毯都是棕色和暖棕色、暗黃色的調子,整體亮度低,但很暖。

一樓是客飯廳和廚房,夾層是影音室,二樓本來是沈策的房間,他讓人整理出來給她住,自己搬去了三樓父親的房間。因為常年無人,他也還在外讀書,所以這裏會有人定期打掃,也有物業照看,所以沒有雇人常年在這裏。

只有一個司機在這裏,還是從洋房過來的。

沈昭昭聽他和司機的對話,聽出本來繼父還準備了兩個人,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被沈策拒絕了。

也就是說今明兩天,只有她和沈策同住。

“睡醒叫我。”他指床頭的對講電話,把她留在房間裏。

她住的蒙特利爾和這裏時差正好日夜颠倒。等睡醒,已是午夜。

她摘下電話聽筒,想想,放回去了。

太晚了,還是自己活動活動吧。

這個時間,正該餓的時候,她腹中空空,記得廚房在一樓,按腦海中的印象摸下樓。夾層的影音室虛掩着門,有光透出來。

摸過去,往裏看。深藍色的皮質大沙發裏,沈策靠在沙發裏,睡着了。他回來沖過涼,換了深灰的棉質長褲和短袖,此刻兩腿交疊着,舒展伸長在沙發前,睡得沉,屏幕上折射出來的光線不停在他身上和牆壁上變幻着。

一陣嗡鳴,在沙發角落裏。

他被驚醒,眯着眼坐直,還在和睡意做着抗争,直到瞧見門邊笑意滿滿的她。

沈策活動着睡僵的脖子,離開沙發。

“時間太晚了,”沈昭昭說,“沒想打電話吵你。”

他關掉電影。

“你不用管我,快去睡。”她看他眼裏有紅血絲。

現在是正常人要睡覺的時間,陪她熬着太傷神了。

沈策站到她面前:“不管你,我上鬧鐘幹什麽?”

他的手越過她頭頂,揿下開關。輪軸帶着厚重的窗簾走向兩端,像卷軸被展開,亮出了窗外遠處的淺水灣。

“我以為你要出去。”她從下往上看他的臉,看到鼻梁的陰影。

“去哪?”

蘭桂坊。梁錦榮中午說過,今晚有許多他們的朋友在,想認識他們兄妹。

他的熱息,落到她的額頭上。

她心懸懸着。

想起在沈宅那夜,決勝局。他說:“過來,坐我身前。”說着将身子靠後,讓了前半個椅子給她坐。她玩得興起,靠到他懷裏,沈策的兩只手臂環過她的肩,緊握她的雙手,和她握着一個骰盅,搖出了最後的點數。

等骰盅揭開,點數出來,他開始分牌,忘了放她回到原來的座椅,他手臂的皮膚偶爾都會碰到她的耳朵、臉……

木格子窗隔開的光,月影憧憧,還有灰白的牆,陡然在腦海裏立體。

那夜,沈家恒雙手将全部籌碼推到兩人面前,還在笑着說,既然兩家早有結親的打算,不如将這娃娃親定下算了……後來他送骰子給自己,連沈家明都難得開沈策的玩笑,照澳門的法定結婚年齡,等三年再說。

不過,都是哥哥們的玩笑,少年們的口無遮攔。

沈昭昭以為他要說話,完全沒有。

他估摸是還困着,手搭在開關那裏的牆壁上,沒動,微微閉着眼睛,被窗簾最後全打開的咔噠一聲驚醒,睜了眼。

“下樓等我。”他低聲說了句。

沈策推開一扇門,裏頭是浴室,從鏡子裏看她還在:“我洗澡。”

沈昭昭被說得臉熱,轉頭下了樓。

身後傳出陣陣水聲,很清晰,一聽就是沒關浴室門,估計他還是太困了,忘了。

浴室門沒打開前,沈昭昭絕對沒想到那是幹什麽的,要不然早走了。

影音室竟然也有浴室,習慣真是奇怪。

沈策不常回來,對自家廚房也不熟悉。

冰箱裏是下午司機幫着買的各種食材,色彩豐富,在紅、紫紅、黃、淡黃、白、奶白、青裏,她認出了豆苗的濃綠。

他剛好指到這個。

沈昭昭意外驚喜:“你會做?我最愛吃這個。”

“酒香的?”

“好。”竟然真會。

他拿出豆苗:“看看還要吃什麽。”

她喜歡吃素,彎腰挑選,冰箱裏真是各種素菜都齊全,正對口味。

沈策離開廚房,再回來,拿了瓶五糧液,像專門問過誰,為這門菜事先備下的酒。難道問過媽媽?這是媽媽最喜歡用來炒豆苗的酒,因為她從小愛吃,媽媽試過幾種白酒,發現用這個炒出來最香。

沈策特地讓她去天臺等着吃飯,沒多會兒,幾道菜全齊了,除了這道酒香豆苗全都是白灼或清炒。兩人在游泳池旁,吹着風,她腳踩着拖鞋,一翹一翹地玩着,目光時不時要到他的身上。

“你朋友說,”她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和他聊着,“你小時候住在江南?”

今天和她走得最近的是梁錦榮,當然話中的“朋友”是指得那位。

他沒說話,把酒杯遞過來,轉了半圈杯口。

沈昭昭心一跳,沒動。

“不喝酒?”

她點頭。

其實會喝,但第一晚單獨相處,還是收斂得好。

面前的男人低下頭,抿了小半口,緩緩喝下去:“我生下來被搶救,走了幾次鬼門關,醫生說很難活。爸媽舍不得,就找了個人過來看,說是塵緣薄,澳門的水土留不住我。”

“江南能留住你?”

他默認了。

“在江浙嗎?還是哪裏?”

“普陀山附近,一個小鎮子,”他看着酒杯,“住到三歲。”

普陀。

陌生的地方,她沒去過,聽同學提過一回。

沈昭昭繼續用腳指頭勾着拖鞋,在腳下的地面上輕打出一個個小拍子。一擡頭見他在看自己,對他笑了笑:“你接着說。”

“有什麽好多說的。”他是喝得盡興了,靠在藤椅裏,目光捉着她。

被自己哥哥盯着,盯到思緒漂浮,不得不去看游泳池水的池水,像在賞景。

“我把這些拿下去吧?”她決定還是先走。

一定是酒香吃醉了人。

“有人會收。”他說。

“不是沒人嗎?這兩天?”她記得司機說過。

“物業會打掃。”

被剝奪了一個離開借口,她還有另外一個。

沈昭昭推開椅子,晃了晃手機:“媽說要給我打電話。她和你一樣,知道我有時差,特地等到現在。你慢慢坐。”

走出去兩步,她又停住,倒背着手轉身,對這個哥哥示好地說:“忘了說,真的很好吃。”

他點頭:“承蒙贊譽。”

這會兒倒像中午飯桌上的那些年輕男人,是天縱驕子,目下無塵的姿态。

沈昭昭對他擺擺手,又是示好地一笑。

回到房間,媽媽準時打來電話,問她和新哥哥相處如何,正好幫她把這故事講完。媽媽轉述了更詳細的父輩版本,帶到普陀山那邊後,見過兩位和尚,都是一樣的說辭,說沈策原本不該出生,所以命薄,在江南養大還有一線機會能活下去,因為那裏有東西能拴住他。

後來命大,真活了,只是長到三歲仍不說話,對周遭人也是不理不問,于是家裏又去問高僧,說他還存着前塵夙念,輪回未忘,若一直消不掉,仍是一場大劫。果然,沒多久又是一場重病……

“後來就好了?”她像在聽一個故事。

她喜歡聽這種故事。這可能是大家庭的特征,總有人篤信風水命理。

“應該是好了,”媽媽說,“你沈叔叔也只提過一次。”

☆、番外 不渡彼岸

“施主并不如傳聞那般……”老方丈端詳這個男人。

盤膝坐在高僧面前的人,青衣着身,雙鳳眼中含着幾分笑。不必這個高僧說,他也知道咽下去的是什麽。

無非是戾意,殺氣,暴行,諸此種種。

“都是真的,”他直言不諱,“本王,只是藏得深。”

沈策仍舊隐隐帶笑,凝注方丈。

傳聞中,他是曾被十萬大軍困于荊州,戰前痛飲大醉,帶一萬七千騎殺出一條血路,一戰成名的江水之王。那一戰到最後,僅剩下五百餘人,他從屍山血海走出,仿佛閻王殿爬出來的鬼王。

傳聞那一戰之所以能勝,是他帶三千騎死士殺入陣中,生生殺出了一條生路。最後跟着他回來的只有四人,個個眼通紅,指縫裏全是血。

更有傳聞,他那日大勝,于陣前痛飲敵将之血,祭萬千生靈。

方丈和他對視,被他笑中的戾氣震懾,終于懂了——

倘若兩軍大戰,是睚眦迸裂、面容肅殺的将軍讓人更害怕,還是沈策這樣面帶三分笑、痛飲一杯血的将軍更可怖?顯然是後者,是沈策。

沈策離開廟宇,讓人護送方丈和尚們去洛迦。

方丈猜沈策在亂戰中,特意遣精兵護送自己和弟子們,是為了讓他們為沈策誦經消災。大師據實而言,沈策滿身殺孽,此世難消,誦經修廟都無用。

“不必為我,”沈策于馬上,回說,“為家妹。”

其後方丈到南境,方才聽說:江水兩岸無人不知,沈策有一胞妹,被他看得比命還重。

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只有一念受紅塵牽絆。

“沈氏有女,名喚昭昭,國色天姿,貌若優昙之花……”

那日茶樓斬殺說書人後,他命人尋來昙花,養在大帳中,到花開之日,反倒讓人拿去送人了。這花名不副實,比昭昭差了太多。

但也不好丢去喂馬,畢竟說是像她的花。

三個月後,昭昭意外跌傷。

他心知肚明,她是為了逃避賜婚。

趕回家的他佯作要将那一院子的婢女郎中都斬了,是知她生性良善,不忍連累旁人,就算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下人,日後也不敢再傷了自己。

那夜,他本要趕回軍營,她卻“病”了。

在床榻前,她往他懷裏靠,說是聞着香灰味才安心。

自從長大,這還是兩人最親近的一晚,她的發絲在睡着後,落到自己的手背上,他看着那幾根頭發,手指攪着把玩,擺弄了半個時辰。她像被夢魇住了,手往他前襟裏探。

他沒動。

任由昭昭摸到自己的前胸,滑到腰上,又去到腰後。

那天夜裏極靜,像年少時,他練劍完,抱起靠在木門上睡着的小小女娃,回屋裏睡,冷,沒炭火。她往他懷裏鑽,撥開他的衣服暖手……

她的手指很軟,是女人的手。

倘若她再動,自己要如何?

沈策早設想過,假若對生死追随自己的将士們坦言,要和胞妹在一起,會有怎樣的下場。宮中朝中早對軍權虎視眈眈,軍中也有世家派系,全靠他一人威望壓制。同胞妹茍且,只這一樣罪名,不必傳到宮裏,已足夠讓他死在萬馬千軍當中。

當年随他活下來的那一批死士,必會護他,随後呢?數十萬大軍自相殘殺,死傷無數,最後将他逼到死路——殺了紅顏禍水,還是自殺謝罪?

尤其這紅顏,是違背倫常的紅顏。

……

他不怕死,卻怕她被逼死。

他攔不住萬馬千軍,最好的結局也是自己先死,她後死。

是一個走不出的死局。

沈策想将昭昭的手臂拉出。

溫熱的指腹從他的腰上滑過,像打着了火石,讓他想到軍中男人談笑的話,軍中男人,常年浴血,自然是葷素不忌,當着他這個郡王的面也常打趣。

昭昭微微蹙眉,在夢中不滿:“哥,別動……”

他眼中有火閃過,識破她在裝睡,嘴角微揚:抱了你整晚都只敢把玩幾根黑發,你倒好,真不把沈策當個男人。

他沒說話,索性當自己也睡糊塗了。任她去。

再裝,她也熬不過他。

他曾涉水伏擊敵軍,連戰三日夜,也曾接連攻城兩天三夜。今夜是暖床軟被,昭昭在懷,一晚不眠也無妨。從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失力,沈策知道昭昭睡着了,她的膝蓋在他腿上,她的臉在自己的頸窩,呼吸落在他的領口裏。

“昭昭?”

他想抱她躺下,俯身,自己的身軀擋住了燭光。

昭昭睡在他的影子裏,全然不知,他就用這個姿勢,盯着她看了許久。久到連沈策都要以為,今夜兩人真是同床共枕了。而他只是夜半離開昭昭,不得不去處理軍務、卻還心有不舍的男人。

天亮時,他喚人來,為她沐浴更衣,洗去一夜從自己身上沾染的殺氣。從他封王起,很少回沈宅,是怕殺氣和戾氣影響到她。

隔着一扇木門,水聲隐隐。

他聽了會兒,想到昨夜腰上胸前的手指,實在不該再留。

“哥?”

他沒應聲,徑自而去。

不久,軍糧短缺,難以過冬,又有敵軍來襲,皇帝無心久戰。

“沈氏昭昭”已經名聲在外,正能用來結姻講和。

沈策壓下要昭昭出嫁的密旨,點将出兵,短短半月連破三城,更是親身夜襲,取敵方大将首級,掠回三年軍糧,振奮軍心,年前大捷。

沈策負傷而歸,怕昭昭挂念,瞞下此事。

但又怕昭昭聰慧識破,主動說今年閑來無事,要陪她守夜。

除夕夜,他怕提早落雪,耽誤回沈宅的行程,帶傷提前往家趕。他随身帶着各種吃食玩意,填滿了幾大箱子。等到沈宅外,天還亮,怕她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堂堂一個郡王帶着軍醫和副将,在正對着沈宅的一個小巷子裏,賃下了一個花糕店,滿滿坐了一屋子。

無事可做,把箱子都打開,一樣樣挑揀,最後揣了一包夷人進奉的果實到懷裏,往後門走,走了十幾步自己兜回來。天還沒全黑,不能入府。

入夜後,他終于進了家門,換衣裳,拆綁帶,還特地弄了一把香灰在手裏,揉搓了會兒,又洗淨了手,才去見她。

燭光裏的昭昭。

驚得是他的心,動的也是他的魄。

她一雙像小鹿似的眼裏,倒影着自己,還有燭火。那裏明明有他,卻還是不甘心,總在試圖找自己的方位。

“從小守歲,我就看不清。”她輕聲說。

看不清有看不清的好,省去不少麻煩,也不用知道,他始終在看着她。

滿屋子燭火照着,他靠在那,難得的閑适,剝果殼也在看她,看她手撐着下巴,乖乖伸手,對着自己。

他想問,怎麽?不趁睡抱我了?

可還是笑笑,随口說着:“夷人進奉的。”

昭昭接過去,撚着吃,引得他心念微動。

“臉過來,讓我看看傷。”他說。

她推開案幾,臉上堆滿了笑意,往自己身邊湊。

裙邊掃過他搭在榻上的手背,他的手往上,握住了她的肩,看着困住了自己多年的心魔。她的嘴唇塗了胭脂,不過都因為吃果實而吞掉了,在燭光裏浮着一層潤澤的水光,睫毛沒多會兒眨一下,沒多會兒又眨一下。

從小就這樣,不安時喜歡眨眼。

那是一小塊紅,像塗了淺淺的胭脂。他想摸摸看,沒動。

離開沈宅,沈策去了洛迦山。

如同每次一樣,不渡海,等方丈來見。

方丈曾問他為何不渡海,以為他畏水。可駐守江水兩岸的人,怎會畏水?方丈百思不得其解。

“這裏有句話,‘能渡蓮花浪,方能度彼岸’,”沈策望着眼前被稱作“蓮花浪”的海浪,告訴方丈,“我不想去彼岸,為什麽要過海?”

佛家裏,脫離輪回,就是彼岸。

可他只有在輪回中,才有機會等到和她相守的姻緣。

方丈笑問:“施主不怕紅塵之苦?”

他笑答:“就算紅塵之苦,沈策也甘之如饴。”

柴桑沈郎,沈氏昭昭。

終會等到有緣的一世。哪怕前塵皆忘,他也要夙念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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