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修）

話音一落，小乞丐頓時僵直了身體。

他望向覃淮芳的眼睛原本璀璨如星子，此刻竟像是碎了的滿地的玻璃，帶着破敗失望的光澤。

“師父…”陸星兒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回去。

為了一個叫花子忤逆師父，不可，不可。

覃淮芳拂袖離去，這時一道黑影掠過，腿上攀上一雙黑漆漆的小手，景陽陸星兒皆驚訝的睜大雙眼，直愣愣看着眼前一幕。

小乞丐竟然不知死活的，抱住了覃淮芳的大腿。

“仙人！”小乞丐聲音稚嫩而又顫抖，他可憐巴巴的仰視着覃淮芳：“仙人不要報官，我會被打死的！”

覃淮芳一腳踢開小乞丐，衣袍下擺赫然一片污黑，景陽捂眼不忍觀看，陸星兒更是提心吊膽，唯恐覃淮芳怒火攻心一掌劈死這個不知死活的叫花子！

“仙人…求求你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小乞丐跪在覃淮芳腳邊，髒兮兮的臉被眼淚沖刷成一坨一坨的黑，覃淮芳嫌惡的躲了躲，可小乞丐緊随跟着又撲了上來。

小乞丐哭道：“我從小沒有父母……因為肚子太餓了才會偷別人的錢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餓了…餓的要死掉了……”

小乞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覃淮芳卻一個頭兩個大，按原主性格這小乞丐估計已經血濺當場了，可作為秦淮，他很不忍心的。

可若是不狠狠教訓一番，實在不符合覃淮芳性格啊！

就在覃淮芳左右兩難時，小乞丐突然揚起小腦袋哽咽了一句：“仙人…我願意...将功補過……”

覃淮芳眼睛一亮:“嗯？”

小乞丐瞬間停止哭泣，黑眼幽幽，雙眸仔細凝視着覃淮芳，慢慢開口：“從小鎮出去，向東走三百裏，有座山叫赤練山，據說那裏有吃人的妖怪。”

“你講仔細點！”陸星兒疾步走來，扯起匍匐在地上的小乞丐。

覃淮芳皺眉：“星兒。”

陸星兒悻悻，面上急不可耐：“小乞丐，你繼續說！”

據小乞丐描述，小鎮最近頻頻有人失蹤，多為成年男子，而這些男子有一個共性，他們全都是在赤練山失蹤的。

曾有一個樵夫在赤練山砍柴時，看見一條水缸粗細的花斑大蟒蛇吞食活人，吓得屁滾尿流，從此癡癡傻傻，沒幾日就離世了。

“切，我當什麽，原來就是個小山精。”

一聽不是什麽大妖大魔，陸星兒瞬間失了興趣，覃淮芳卻緩緩開口：“你剛說的戴罪立功是什麽意思？”

小乞丐目光閃爍，像是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心，道：“那妖怪十分狡猾，曾有許多道士去捉，結果都被吃了。我願意當個人肉誘餌，助仙人擒住妖怪，為民除害！”

小乞丐話一出口，陸星兒和景陽看他的眼神瞬間變得不一樣了，沒想到他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乞丐，竟有如此大無畏的精神，當真令人尊敬。

而覃淮芳卻嗤笑一聲，淡漠如雪的眼眸輕飄飄的瞥了過去。

覃淮芳那一記眼神，仿佛寒冬臘月的一盆涼水，凍得人渾身發抖，小乞丐臉色微白，低下頭顱緊挨胸膛，不敢再言語。

覃淮芳淡淡勾唇：“好，那你就當誘餌吧。”

小乞丐一愣，猛然擡頭對上覃淮芳勾起的唇角，心髒突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而景陽和陸星兒的表情都想見了鬼一般，心中開始為小乞丐默哀。

陸星兒&景陽：兄弟，一路走好啊！明年的今天我會給你燒紙的！

……

此時已是深秋，四人一齊來到赤練山腳下，仰望山峰，楓葉如火漫天飄舞，仿佛一簇簇燃燒着的火焰，恐怕赤練山的名字就是由此而來。

“師父已經有了計劃了嗎？”

路上，陸星兒忍不住開口詢問。

覃淮芳斜眼：“要什麽計劃，引出來殺了不就好了。”

他說‘殺了’二字時，故意加重，語氣森然，吓得小乞丐肩膀一縮。

不遠處有河水潺潺，覃淮芳揪過眼前小乞丐的衣領，涼聲說道：“一身污穢，就算山精看見也不敢下嘴。”

音落，覃淮芳舉起手臂輕輕一甩，小乞丐瞬間被抛到河水裏，撲通幾下，瞬間不見了蹤影。

“師父！”

“尊上！”

陸星兒和景陽面面相觑，萬萬沒想到覃淮芳會做出這種事情。

不多時，一個黑黑小腦袋露出水面，雙眸漆黑如墨，狡黠一閃而逝。

而覃淮芳卻冷冷站立在岸邊，面無表情，心裏卻有些小糾結，會不會太沒人性了？

【叮！人設維護完美！獎勵宿主5積分！請繼續努力！】

覃淮芳卻苦笑一聲。

小乞丐在水中像是一條靈活的魚，撲通了幾下便上了岸，景陽大舒了一口氣，直道吓死他了。

他十分怯懦的走到覃淮芳身邊，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頭摳手，小聲道，“仙人…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陸星兒站在一旁，眼眸低垂，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這個小乞丐真是善良可愛，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怎麽就錯了呢？

她嘆了口氣，擡起頭時驚訝的倒吸了口氣——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剛才那個又髒又臭的小乞丐？！！

覃淮芳凝視眼前這個渾身濕漉漉的人，随神情淡漠，可心髒卻并非像臉色一樣風平浪靜。

小乞丐十分乖巧的拉起覃淮芳的衣袖，原本布滿污痕的臉被河水沖刷幹淨，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原來他長得這樣好看，皮膚白嫩，五官精致，一雙眼睛神采奕奕，仿佛浸了水的黑曜石，波光粼粼，美不勝收。他的渾身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肩頭還滴着水，烏黑的顏色映襯他雙唇朱紅似雪，皮膚瑩白如玉，猶如海妖一般魅惑人心。

難怪他要把自己搞的又髒又臭，這容貌若出世，豈不天下大亂？

陸星兒好半天才回神，頓時驚為天人。哪怕是在美人衆多的卿山峰，她也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兒，不禁更加稀罕這個小乞丐了。

就連景陽，也像個傻子一樣，直勾勾盯着小乞丐看。

“仙人…？”小乞丐小可憐一般拉了拉覃淮芳的衣袖，明媚皓齒，一颦一笑生生能把人的魂勾出來。

“你還是把臉遮住比較好看。”覃淮芳涼飕飕的飄出這樣一句話，小乞丐頓時呆愣在了當場，眼中少了些算計，此刻倒也有幾分天真可愛的味道。

覃淮芳是誰啊，是醉心修煉的無情尊者啊，怎麽可能被美色勾引？他要是把持不住，系統還不把他的積分扣光？！

景陽簡直想沖上去對覃淮芳筆芯，不愧是卿山峰的高嶺之花，冷心冷情到極致，他的偶像啊！

小乞丐心中算盤又被打翻，不禁有些失望，他呆愣愣望向覃淮芳背影，心想，這人怎麽就不喜歡他呢？即便他露出真容，他還是不喜歡他。

作為一個男人，小乞丐其實很讨厭自己異于常人的長相，他寧願長得又老又醜，最起碼他不會經歷一些猥瑣的事情。像他這種長相，若是生來就是天潢貴胄尚能無憂無慮，可他就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乞丐，只能引來無數惡人觊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因此小乞丐總把自己搞得很髒很臭很惡心，以便躲避災禍。

可這次，他很想利用一下自己厭惡的長相，去引得那位仙人的喜愛，竟然失敗了。

真難過，小乞丐垂頭耷拉腦袋。

陸星兒湊上前，問他怎麽了，小乞丐卻搖搖頭，不肯說話。

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彌漫了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十分難聞，令人作嘔。

覃淮芳面色一凝，叫大家停住不動，單手覆上腰間的寒霜，謹慎的觀察四周。

山間漸漸彌漫上一股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濃，沒一會便是白茫茫一片，陸星兒和景陽還算淡定，各自拿着兵器一左一右伫立在覃淮芳身邊，唯小乞丐有些緊張，小手緊緊握住覃淮芳的衣袖，隐隐有些顫抖。

到底還是個孩子，覃淮芳伸手撫了撫小乞丐的額頭，道：“莫怕，有我。”

小乞丐肩膀一僵，濃霧中，看不清他此刻表情。

濃霧中，漸漸映出了一個婀娜的身影，又如千萬幻影，層層疊疊變化出千千萬萬，那身影自帶香風，吹得濃霧散盡，迎面而來的，竟然是無數個衣不蔽體，容貌妖嬈的女子。

那些女子的面容極其相似，統一的媚眼如絲，勾魂奪魄，腰肢像蛇一樣靈活扭動，邁着輕盈的步伐一個一個走到覃淮芳一行人面前。

“師父，這些是什麽東西？”陸星兒疑惑的詢問，因為面前這些女子身上無一點妖氣，真真是個肉體凡胎，但憑空出現着實異常。

“障眼法。”覃淮芳十分冷靜的看着眼前香豔非凡的“景致”，又道：“凝神靜氣，以不變應萬變。”

陸星兒景陽齊齊喊是，随後席地而坐十指翻轉結了個蓮花印。

覃淮芳翻手抱起小乞丐，嘶啦一聲扯下衣角的一段布料蒙住小乞丐的眼睛，嚴肅道：“不許動，不許看，不許想。”

小乞丐急匆匆點頭，此時香風愈來愈重，三四個女子妖嬈如水蛇扒上覃淮芳，吐氣如蘭，笑靥如花，覃淮芳巍然不動，表情漠然的看着她們雪白如白藕的四肢纏上自己的身體。

“人生苦短，公子何不及時行樂？”

面前的少女們唱着跳着，搖曳腰肢，聲音勾魂奪魄，其中一個手掌覆上覃淮芳的下巴輕輕撫摸，櫻桃般的嘴唇漸漸覆上覃淮芳的臉頰。

“找到你了。”

覃淮芳聲音帶着着譏诮，青蔥一般的手指夾着一張金黃色的降妖符，貼在女妖即将親上來的嘴唇。

一聲哀嚎慘叫響徹山谷，香氣瞬間散盡，無數女子身影頓時消失不見，鼻尖又恢複了剛剛腥臭難聞的味道，陸星兒與景陽聞聲倏地睜開雙眼。

面前，一個紅衣長發女子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臉上貼着赤金降妖符，不斷有黑煙從她身上冒出。

須臾，女子雙腳合攏，兩條纖長的腿像融化了一般黏在一起，顏色迅速加重，漸漸變成青紅相間的蟒蛇長尾，有水缸粗細一直蔓延到脖頸之下，唯獨頭顱，還是人的模樣，不過此時被符紙折磨的猙獰恐怖，好不難看。

白光乍現，寒氣迎面而來。

覃淮芳單手掌劍，寒霜出鞘：“剛得了點道行的小蟒蛇，也敢為非作歹！”

蛇妖被降妖符鎮住，幾乎奄奄一息，她斜眼狠狠瞪着覃淮芳，那模樣恨不得張開血盆大口吞了所有人。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覃淮芳嗤笑：“倒是個硬骨頭。”

電光火石之間，覃淮芳寒霜劍已經刺出，只需一劍，眼前這條小蛇妖就能魂飛魄散，卻聽身後尖叫一聲，覃淮芳分神，側目見身後的小乞丐不知何時摘了眼上綢帶，臉色煞白，雙眼恐慌的望着蛇妖，眼淚都吓出來了。

蛇妖鑽了空子，“嗖”的一下變身成一條又細又黑的小蛇，箭似的游進了不遠處的河水中。

景陽臉上頓時一陣失望，轉身對小乞丐怒道：“你亂叫什麽？！”

覃淮芳冷眼注視小乞丐，眼中不悅之意十分明顯。

小乞丐縮瑟這肩膀，淚眼汪汪道：“太恐怖了…我一時沒忍住…對不起……”

景陽還要罵上幾句，卻被陸星兒制止了，“罷了罷了，被赤金降妖符傷到，不死也要脫層皮，想它今後不敢再來這山害人了。”

小乞丐步履蹒跚的走到覃淮芳身邊，很是內疚的說，“仙人…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覃淮芳輕輕皺眉，盡管極淡，可還是顯示出了一絲厭惡的味道。

“那眼上綢帶，為何扯下來？”

小乞丐神情一滞：“不…不小心…”

“哦？”

小乞丐點頭。

覃淮芳倏地的收起寒霜，卻不斂劍氣，鋒芒過後，小乞丐如玉的臉頰上出了一道血痕。

小乞丐面上一痛，卻不敢動，任憑鮮血流淌在雪白的臉上。

“就此分道揚镳。”覃淮芳抛出一句冷冰冰的話，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甚至連眼神也不曾再施舍給面前的小乞丐。

“啓程。”

景陽聽話的跟在覃淮芳身後，陸星兒極其不舍凝望了一下小乞丐後也急匆匆的跑着跟了上去。

此刻一聲翠鳥鳴叫，于空蕩蕩的山林裏顯得格外孤寂，秋風蕭瑟，赤練山間葉似紅霞，妖嬈如火。

小乞丐孤零零站在原處，面上失望到極致。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