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覃淮芳清醒時,頭枕着蕭黎風的腿,體內似乎湧動着源源不斷的熱量,反觀一邊的蕭黎風,臉色慘敗,依靠着石壁昏睡。
覃淮芳緩緩起身,身體的力氣仿佛全被抽幹,手臂支撐地面時微微顫抖,他試探着運轉身體的靈力,卻發現丹田內一片枯竭狀态,體內一絲靈力也無。
“怎麽會這樣?”覃淮芳緊緊蹙眉,白皙的手指連續掐了幾個決,卻毫無反應。
“系統!系統!”覃淮芳在腦中喊了幾聲,卻無人響應。
這時,倚牆昏睡的蕭黎風漸漸清醒,他看見對面盤膝而坐的覃淮芳,眼中透出驚喜,啞聲道:“師父,你醒了!”
覃淮芳點頭,掃了一眼四周,“你怎會在這裏?”
“我送師姐回峰後,就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說到這,蕭黎風一臉委屈道:“師父以後莫說什麽斷絕師徒關系的話了,徒兒很傷心......”
“我說過這樣的話?”覃淮芳揉了揉額角,剛剛被魔血折磨,口不擇言,他自己都不記得說了什麽。
“師父說過!”蕭黎風紅着眼睛抱過去,“以後師父如果再說這樣的話,我就.....”
覃淮芳好笑的看着懷裏的人,道:“你還想怎麽樣,翻天不成?”
蕭黎風眼珠一轉,笑嘻嘻道:“比翻天還可怕。”
覃淮芳勾唇,卻牽動着嘴角一陣刺痛,他嘶了一聲,蕭黎風神色微變,急匆匆詢問:“師父,哪裏疼嗎?”
覃淮芳搖頭:“無妨”
“師父,你的嘴角好像破了,都流血了。”
覃淮芳伸手抹了抹,果然有一絲血跡,許是剛剛痛苦難忍,自己咬破了嘴唇。
“小傷而已。”覃淮芳擺手,準備撲上前的蕭黎風。
這小徒弟最近越來越粘人了......
覃淮芳看了看四周,發現他們此刻還在那金龍魚精的地下洞府中,他問:“那條魚精呢?”
蕭黎風低頭:“徒兒沒注意...可能...逃了吧...”
覃淮芳:“不怪你,是為師的疏忽,被魔族暗算,還連累了你。”
蕭黎風急忙搖頭:“是我沒有保護好師父!”
“也罷,這樣一折騰,鯉魚精恐也不敢去虞紗鎮作惡。你我馬上回卿山峰,告訴衆位長老此次見聞,好讓修真界對魔界早做防備!”
覃淮芳起身,從懷中掏出傳送符,不等撕毀,這才想起自己此刻靈力盡失,如何催動傳送符?
他把傳送符遞給蕭黎風,道:“即刻回峰。”
蕭黎風結果傳送符,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肯撕毀傳送符。
覃淮芳一直等着,最後蹙眉道:“你扭扭捏捏的做什麽?”
“師父......”蕭黎風低着頭:“我的靈力耗盡了,沒辦法啓動傳送符....”
“耗盡?為何?”
蕭黎風漲紅臉:“剛剛師父一直喊冷,我就把靈力轉換成了靈火......”
難怪剛剛身體暖洋洋的....
覃淮芳頓時有些尴尬,扭過頭冷聲道:“胡鬧!誰允許你這樣浪費靈力的!”
“師父......”蕭黎風一臉委屈的扯着覃淮芳的袖子,此刻他們兩人的衣服還都是紅豔豔的嫁衣,仿佛随時都能融合在一起。
“罷了罷了,我們先去鎮上。”覃淮芳扯起粘糕一樣的蕭黎風,揪着他的領子順着原路離開無底洞,兩人從枯井出來,覃淮芳側頭問:“可還能燃火?”
“可以的師父。”蕭黎風手指微動,一簇小小火苗燃在手心。
覃淮芳拿出傳送符,送進火苗中緩緩點燃剎那間,一只金黃色的蝴蝶在蕭黎風手中綻放,揮動翅膀如精靈般飛向遠方。
“這方法我很久沒用過了,若是被莫離老兒知道,一定笑話我......”
“師父師父,這是什麽?好漂亮!”
覃淮芳忍不住撇嘴:“這是傳送符的隐另一種用法,以火點燃,化身金蝶,那金蝶會一路飛回卿山峰,我們只管等着就好。”
“那——師父,師父,我們現在做什麽?”
“回客棧!”
此時黎明将近,太陽還隐藏在暗處,幾絲血紅的雲霞漂浮在天空,整個虞紗鎮籠罩在一片寂寥和昏暗中。
覃淮芳師父兩人從鯉魚精洞府離開後,一路沿着枝葉繁茂的羊腸小路返回,途徑海灘時,鹹澀的海風掀起陣陣海浪,兩人一前一後,暗紅色的衣袍在水色和天光間輕輕擺動。
小手指被輕輕牽住,覃淮芳身形微頓,炙熱的觸感在指尖瞬間化開。
蕭黎風緊跟在覃淮芳的身後,小心翼翼牽住前面那個人,露出及其乖巧可愛的笑容:“師父,這裏的景色真美。”
覃淮芳停住腳步,目光凝望一望無邊的海洋,水天相接之處呈現金色的光芒,如同即将飛躍而出的金色箭矢,仿佛頃刻間便能穿透萬丈黑雲。
“你知道人為什麽會相信神明的存在嗎?”
“為什麽?”
覃淮芳滿臉寂靜,聲音融于海浪之間帶着無邊的冷漠和空靈,“因為他們無能為力。”
“在面對疾病和災難時,神明是唯一的解救者。”
“那神明會拯救他們嗎?”
“當然不會。”
蕭黎風卻淡淡一笑:“會。”
覃淮芳側頭望向蕭黎風,只見他笑如春山,雙眼彎彎好似天邊懸月:“在我最無能為力孤苦無依的時候,曾祈禱上蒼的拯救。”
“我戰戰兢兢的等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終于在冬去春來之際,那個最明媚的清晨,遇見了我的神明。”
“我想,或許是我的懇求虔誠至極,感動上蒼。又或許,是我百年前修的福緣。”
覃淮芳眼神微晃,眼前的少年目光璀璨似繁星,又堅定如鐵,他身後是漸漸升起的朝陽,金光萬丈灑向天地萬物。
蕭黎風捧起覃淮芳的手,眼中跳躍着令人難以消受的光芒:“師父想知道我的神明是誰嗎?”
然而覃淮芳卻倏地轉身,寬大的衣袖在空中畫出一個悠長的弧度,蕭黎風指尖微顫,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淡淡的涼。
覃淮芳背對着蕭黎風,背脊挺拔,聲音冷硬似霜,仿佛比三九寒冬時的冷風還要刮人。
“你是卿山峰的弟子,是我的徒弟,是萬中無一的單一火靈根。你的未來繁花似錦,不可限量。你需要不斷的進階,不斷的變強,不斷的走上最高峰。”
“你無需任何神明,你便是自己的神。”
月光如水,幽暗的夜空如同一片巨大的黑紗籠罩着整個虞紗鎮,打更人游走在寂寥的街道中,時不時喊上幾聲。
客棧的最靠邊的房間被偷偷閃出一個小縫隙,幽暗的燭火下,一個汗濕淋漓的身體痛苦的翻滾。
覃淮芳的身體已經被汗水浸濕,幾縷墨黑色的發絲貼在顏色慘白的臉頰上,他的表情極為痛苦,五官扭曲,冷汗涔涔,幾聲細碎的呻..吟從嘴角溢出。
因為魔血蠱的緣故,覃淮芳體內的魔血已經完全爆發,他的體內仿佛住進一個暴虐恐怖的靈魂,與他體內原本純淨的血脈相互制衡,那滋味十分難受,猶如萬蟻噬心,又如同在冰火之間輾轉煎熬。
自古以來魔修和道修便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他們彼此的功法、體質、血脈都是兩兩相對,而半魔人就成了一種相當矛盾的存在。
就仿佛一個失敗的試驗品,一個令道修和魔修通通厭惡的雜種混血,一個即便用盡天材地寶都不可能踏上巅峰的廢物。
可以想象,當年的覃淮芳在得知自己是半魔人時,是何等的絕望,他性格驕傲自大,對修煉一事如癡如狂,畢生心願便是渡劫成神,但半魔人的體質就像是一個永遠掙不開的鐵鏈,狠狠困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覃淮芳伏在床榻上喘息,他的雙眼被汗水浸濕,看着四周的事物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體內一波接着一波的翻騰讓他筋疲力盡,可是他卻不敢喊出聲音,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隔壁的蕭黎風聽見。
嘴唇已經被咬出了血漬,順着汗水緩緩流進脖頸。
他很痛苦,可能此刻連說出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但是頭腦卻格外的清晰,他仿佛又看見,今天一早時蕭黎風滿懷希冀的表情,卻又在頃刻之間變得落寞和失望。
那是一張世間任何美麗事物都難以匹敵的臉,如果有一天能不再流露失望和痛苦,那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覃淮芳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十分疲憊的仰在床邊,露出白皙的脖頸,猶如一只垂死的天鵝,慢慢阖上雙眼。
一陣暗紅色的風霎時間旋轉而來,蕭黎風身着黑色勁服憑空出現,他一把摟住已經昏迷的覃淮芳,俊逸非凡的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焦躁恐懼。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蕭黎風厲聲的大吼。
火羽姬迅速出現,指尖輕觸覃淮芳的手腕,表情凝重道:“他的體內另一半魔族血脈被壓制時間太久了,此時突然爆發,已經開始反噬了。”
蕭黎風眼神一緊:“反噬會怎樣?!”
“筋脈碎裂,爆體而......”
轟的一聲巨響,火羽姬話音未落,距離他一米之處頃刻間被火焰炸出一個黝黑的窟窿,蕭黎風雙眼赤紅,右半張臉上黑蓮若隐若現。
“辦法。”蕭黎風沉聲。
火羽姬有些擔憂道:“辦法是有,但是恐怕你懷裏那位不樂意.......”
蕭黎風一個眼刀過去,狠聲道:“快說!”
火羽姬道:“魔族向來弑殺,你師父體內魔血被壓制多年,驟然覺醒定然會躁動不安,沒有宣洩的對象自然會在體內自相殘殺。唯一的辦法就是抓幾個生魂,煉成丹藥給你師父服用。”
“不過這也只是揚湯止沸,根治的辦法我目前還沒有想到........”
蕭黎風低頭輕撫覃淮芳額頭,道:“這還不簡單,我這就去捉幾個為師父治病。”
“你不怕你師父生氣?這可是修道者的大忌。”
蕭黎風殘酷一笑,妖異的瞳孔仿佛染上了血:“你覺得我現在還算的上道修嗎?”
說罷,蕭黎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火羽姬卻捂嘴輕笑道,悠悠道:“真是師徒情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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