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林安然的大學生活是在對許亦傑的思念中開始的。

到了B市，收拾好一切，她就坐在寝室給他寫了第一封信，講她的大學什麽樣子，告訴他開始想他了。5天後，在滿懷期盼中收到他的第一封回信，林安然異常興奮。而當她打開那封信，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很好，照顧好自己，想你！

第一次收到回信只有一句話，林安然在第二封信裏直接告訴了許亦傑她的失望。後來，許亦傑開始給她寫較長的信，有時可以寫到一頁紙。不過，她一周給他寫兩三封，而他只回一封。偶爾，他會突然打電話來，她都把那當成意外的驚喜。那個時候，手機還沒有普及。許亦傑只能趁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給她打電話，或者買電話卡用公話給她打電話。他不想讓父母因為他們的事再替他擔心。為了不給他添麻煩，林安然也從不往他家裏打電話。

許亦傑說，學習很忙，壓力很大，希望林安然可以理解自己。林安然知道，許亦傑比她難過。所以後來，即使有時候很想他，林安然也開始學着忍耐。那時，她并沒有聽說過“愛是持久忍耐”這句後來被公認的至理名言。而事實上，她一直是那樣做的，盡她所能。

大學生活一開始的軍訓，林安然吃了不少苦。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軍訓結束後，她才開始慢慢适應。每天按時上課，雖然有時候會走神。下課後，除了在圖書館，就是找個僻靜的地方一個人寫生。

林安然的宿舍住了4個人，她們按年齡生日排了序。郝燕是老大，雷蕾是老二，她是老三，還有最小的肖雪。偶爾林安然也會和舍友聊幾句。而不開心的時候，她就一個人趴在床上，寫日記、給許亦傑寫信，或者用許亦傑送她的畫本畫他。

有一次她的畫本掉到了地上，郝燕撿起來，然後一陣驚呼，于是引來全宿舍的姐妹們圍觀。在大家的逼問下，林安然老實交代了，那是自己的男朋友，叫許亦傑。從此後，班上那些本來對她還有點妄想的男生，或者別的系來打聽她的男生都開始敬而遠之。因為大家都說，林安然是個特別癡情的女孩，畫男朋友畫了整整一個畫本。

郝燕有一次打趣地跟林安然說，異地戀太苦了，不考慮換一換？林安然搖搖頭，非常肯定地說，這輩子不換了。大家對她的回答佩服得五體投地，雖然有的人并不看好。

大一的寒假，一放假林安然就回到了T市。但是，直到許亦傑參加完一次重要的模拟考試後，他們才見面。那天，他們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演得是什麽，林安然早就忘了，只是記得，在那一個半小時裏，許亦傑一直緊緊地抓着她的手，還偷偷地吻了她的臉頰。

那個假期，林安然沒有一次主動聯系許亦傑，因為她知道，他每次都是背着父母和她見面的。他不想讓父母知道後擔心，而她也知道，如果許亦傑的父母知道了會有很多麻煩。許亦傑倒是去過林安然家，林媽媽熱情地招待他。林媽媽還問安然，你們現在怎樣了，林安然說，很好。

寒假結束後，林安然又回到B市上學。而她放假之前就想和許亦傑聊的關于他第二次高考志願的問題，她終究還是沒有問，他也沒有說。林安然想，他一定會來B市找她的。

林安然依舊過着按部就班的大學生活。因為怕打擾到許亦傑，她給他寫信的次數也變少了，從一周兩三封變成了一周一封，而且信的內容除了鼓勵他還是鼓勵他。即使她很想念他，或者她遇到什麽傷心難過的事，也會忍着不和他說。有時看到校園裏的情侶，莫名的孤獨感就會突然侵蝕她。她就聽音樂、畫畫去排解，不會做任何打擾到他的事。而在他心裏，她一直過得很好。

許亦傑第二次參加高考前，林安然已經回到T市，而她沒有告訴他。她只是覺得離他近一些好像就能給他力量，她默默地為他祈禱。

直到高考結束，許亦傑才知道林安然已經回到T市。挂了電話，他就跑到了林安然家。看到許亦傑的瞬間，林安然終于放心一些，他的狀态還不錯。

那天，只有林安然一個人在家，林媽媽去了事務所。許亦傑進屋後，林安然本來想問問他考試的情況，而許亦傑不由分說地抱住林安然。

“想我了嗎？”許亦傑問。林安然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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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謝謝你！等了我一年！”林安然什麽也沒說，緊緊地抱着許亦傑，可她的淚卻不争氣地流出來。她好想告訴他，自己一個人在異地他鄉有多孤獨。可想到這一切都要結束了，他可以去陪着她了，何必再提已經過去的事呢？

後來的一段日子，他們過得很輕松很快樂。有幾次和同學在一起，大家都嫉妒，說“你們真是虐狗啊！”關于許亦傑的高考志願，林安然一直沒問，許亦傑也一直沒說。直到高考分數發布的那天。

那天，許亦傑正好在林安然家，許亦傑在看書，林安然在畫他。

“總是畫我，你不厭煩呀？”許亦傑問。

“不呀，每次都不一樣的。”林安然答。

電話響了，是一個和許亦傑一起複讀的同學找他。

“安然，可以查分數了。”許亦傑挂了同學的電話對林安然說。林安然趕緊放下了手中的畫筆。

“我幫你查。”林安然說。

“好。”許亦傑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原來準考證號這幾天一直揣在他身上。

林安然盯着紙條緊張地撥電話。許亦傑在一旁聽着。

672分！

林安然驚喜地流出眼淚，他可以去B市上Q大了！許亦傑也激動地濕了眼眶，這一年，他終于熬過來了！這一天，終于等到了！許亦傑抱起林安然在地上興奮地轉着圈，不想停下來，直到林安然說太暈了，小心摔倒。瞬間，他們就真的摔倒在沙發上，然後許亦傑吻了她。

吻了許久，許亦傑擡起頭看着林安然說：“安然，為我高興吧？我可以去上T大了！”

“你說的是S市的T大？”林安然感覺到了晴天霹靂。

“是呀。一直沒跟你說，我擔心萬一又……”許亦傑還沒有覺察到哪裏不對勁兒。

“亦傑，你要去S市而不是B市？”林安然還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哦。報志願的時候，我考慮了一下，再報Q大還是有很大壓力，萬一再落榜呢？而且我一個遠房的哥哥就在T大，他說那裏的計算機專業很強。S市是與國際接軌的大都市，将來的機會更多，發展前景更好……”許亦傑自顧自地說着，而林安然已經聽不進去。他要去S市而不是B市？！

“安然，我先回去了，得告訴我爸媽，好讓他們放心。”許亦傑說着吻了一下林安然的額頭，轉身走了。林安然完全懵了，一時半會兒沒緩過神來。T大？S市？他不會到B市陪我了。

林安然心底湧起無限悲涼，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抛棄了……

直到林媽媽回到家，林安然都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在黑漆漆的房間裏。

“寶貝，怎麽了？”林媽媽看到林安然的樣子，擔心地問。

“媽媽，他要去S市上學。”林安然撲到媽媽懷裏。林媽媽抱着林安然，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許亦傑給林安然家打了無數電話，沒人接。許亦傑跑到林安然家敲門，沒人應答。許亦傑這才發覺異樣。而林安然已經跟着媽媽到外地出差去了。她就是想躲開他幾天。

許亦傑連續3天每天到林安然家等她，都沒有見到她。

又過了兩天，許亦傑給林安然家打電話，還是沒人接。他又跑到林安然家，站在門口一直等着。林媽媽傍晚下班回家，發現他在門口地上坐着，這才讓他進了屋。而林安然其實就在家。

林安然一個人在房間裏躺着。林媽媽對許亦傑說，你進去聊吧，我給你們做飯。

“安然，安然……”許亦傑走到林安然的床前。林安然緊閉雙眼不回答。

“安然，為什麽躲着我？我哪裏做錯了嗎？”許亦傑小心翼翼地問。林安然還是不說話。可許亦傑看得出，幾日不見，她的臉色好差。

“安然，你生病了？”許亦傑擔心地問。

“對！被人抛棄了呀！”林安然突然坐起來，瞪着許亦傑冷冷地說。

“安然，你胡說什麽？！”許亦傑不解地問。

“你不是要去S市嗎？”林安然有點咄咄逼人，這是許亦傑從沒見到過的林安然。

“安然，如果是因為這個，對不起！我是事先沒有告訴你，我怕自己萬一考不好又讓你擔心。但是，你放心，去了S市，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安然，這輩子都不會！你不相信我嗎？”許亦傑坐在林安然身邊，抓着林安然的肩膀，真誠地說。

“恐怕到時候，你就不這麽說了。”林安然落寞地說。

“安然，你不相信我嗎？別這麽悲觀好不好？相信我！”許亦傑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樣才可以不讓他心愛的女孩傷心。

林安然漸漸冷靜下來，許亦傑幫她擦幹了眼淚。

“安然，除非你離開我，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真的！”許亦傑十分懇切地說，他的眼睛濕潤了。

“安然，相信我，去S市也是為了我們的将來能更好，我想給你一切最好的。”許亦傑抱着林安然在她耳邊說着誓言。

林安然想說，亦傑，我想要的其實只有你。可是，她沒有說出口。因為，再說什麽也沒有意義了，現實已不容改變。

“安然，叫亦傑出來吃飯吧。”林媽媽在外面喊。林安然擦擦臉上的淚痕，和許亦傑一起走出卧室。他們三個邊吃邊聊。林媽媽看到女兒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心中稍微釋然一些。可是，以後呢？他們會一直這樣笑下去嗎？這份愛情，他們能堅持多久？林媽媽不敢想。

後來的一段時間，林安然似乎淡忘了許亦傑将繼續和她分隔兩地的事實，他們盡情地玩樂，享受在一起的時光。許亦傑帶林安然去了他家，那天許父在家，對林安然也還和藹。後來，許母回來了，打了聲招呼，沒多說話。林安然想，看上去許亦傑和家裏講了他們的關系，這好像也是一種認可似的，讓她覺得心安了一點。

有一天，林安然和許亦傑正在她家看電視，雷蕾打來電話，順便問許亦傑考上了沒？去了哪兒？林安然說S市T大。

“什麽？！他怎麽不來B市，他不知道你為他付出多少嗎？把他甩了吧！”舍友幾乎是在喊着說話，林安然很肯定許亦傑聽到了。

後來，挂了電話，許亦傑問是誰。林安然說，宿舍的一個同學。許亦傑問，什麽名字。林安然看着他不滿的樣子，故意逗他：“怎麽，說你壞話了，你要報複嗎？”然後，她呵呵地笑了。許亦傑卻佯裝生氣皺起了眉頭。

開學的日子馬上到了，他們各自準備着上學用的東西。林安然根據自己的經驗，陪着許亦傑準備了一些上大學的生活必需品。因為有接待新生的任務，林安然早許亦傑兩天離開了T市。那天，T市下好大的雨。許亦傑打車把林安然送到了火車站。

在出租車上，他一直緊緊地攥着林安然的手。林安然覺得不好意思，司機師傅也詭異地笑着。許亦傑卻落落大方地跟師傅說，這是我女朋友，未來的大設計師，畫得可好了。司機師傅逗他，那你呢，小夥子？許亦傑也毫不羞澀，我嘛，将來要做軟件工程師。司機師傅看着他們，一個勁兒說：“年輕人真好，好好珍惜吧！”

許亦傑把林安然送上車後，一直看着林安然微笑着。林安然隔着車窗和許亦傑對視，倆人時不時還向彼此做個鬼臉。他們貌似愉快地分開了。

其實，林安然內心悵然若失。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了一年，至今她都覺得那裏還是陌生的。本來以為今後有許亦傑陪伴，沒想到這次還是她一個人走。想到以後的三年，還要一個人在那裏生活，林安然心裏莫名地不安。她不知道，還會有什麽需要她面對和承擔，而她分明已經感覺到了疲憊。同樣，許亦傑也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面對形形□□的誘惑，他還會一如既往嗎？她努力告訴自己，以後的路還很長，必須堅強！

林安然走後兩天，許亦傑一個人拖着行李去往S市。他不讓父母送，說自己是男子漢了，可以搞定一切。許母不放心，許父說，聽孩子的吧，總有長大的一天，對他也是個鍛煉。許亦傑抱着媽媽說：“媽，等我安頓好了，你們到那邊度個假順便來看看我。”許母雖然哭得稀裏嘩啦，但是聽到兒子這樣說，心裏也頗感安慰。兒子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