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

梁好開始給許亦傑講述，她也是後來才聽林安然說起的當初離開時的情況。

那是林安然上大三那年的深秋，11月的B市漸漸感受到冬天的腳步。一天下午，林安然正在畫室作畫，突然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安然，你在哪裏？我在你宿舍。”林媽媽說。

“媽？！你怎麽突然來了？”林安然很驚喜。上大學第三年了，這是媽媽第二次來看她。她趕緊收拾好書包，跑回宿舍。

宿舍裏，郝燕陪着林媽媽坐着。林安然一走進宿舍，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長這麽大，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媽媽那樣焦慮揪心的樣子。郝燕看她回來了，說跟朋友約好要出去，就走了。

“媽媽，怎麽了？”林安然坐在媽媽身邊，抱着媽媽問。

“安然，你趕緊收拾東西，我們明天就去J國。”林媽媽急切地說，眼含熱淚。

“媽媽，為什麽要去J國？”林安然有點害怕。

“安然，你爸爸病危了。”林媽媽摸着安然的手，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爸爸？！我爸……”林安然瞬間驚呆了，瞪着大大的眼睛問媽媽。林媽媽點了點頭。這是20年來，媽媽第一次主動跟她提起父親！

爸爸？我爸爸還活着！而且在J國？20年了，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他為什麽從來不來看我？林安然覺得自己要暈倒。父親！這個她悄悄期待了20年，一直等待着的人，終于出現了！她曾經懷疑過，她的父親已經去世了，或者她的父親是背叛了媽媽離開了她們，她想過很多很多……

“寶貝，媽媽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媽媽都會給你解釋的。你收拾行李吧，我們明天一早就得出發。”林媽媽心疼着失魂落魄的林安然說。

“媽媽……”林安然突然撲到媽媽的懷裏，大哭起來。林媽媽一邊拍着林安然的背，一邊流着淚。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她很擔心林安然，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能承受嗎？但是，無論如何，得先帶林安然去J國見她的父親最後一面。

哭了好一陣，林安然終于漸漸平靜下來。她開始收拾行李，林媽媽也幫着她一起整理箱子。怪不得很久以前，媽媽就給她辦了簽證，她還以為是給她準備将來出國旅行用呢。原來是這樣！

收拾好行李箱，林安然和媽媽走出宿舍。臨走的時候，她給宿舍的姐妹們留了張紙條放在桌上，紙條上寫着：“姐妹們，家中有事，我要離開幾天。愛你們的安然。”看着這個生活了兩年多的屋子，林安然突然有種不舍，同時也伴着一些不安。她當時沒想到，自己後來再沒能回到這裏。

林媽媽陪着林安然到系裏找老師請假。老師問要請多久，林媽媽說先請一個月吧。老師很驚訝，要請那麽久，會耽誤林安然學業的。林媽媽讓林安然先出去，然後她和老師單獨聊了一會兒，老師給她批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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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林安然和媽媽住到了酒店裏。走進酒店房間的時候，她就預感到，也許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媽媽居然帶了那麽多的行李，媽媽事務所的李叔叔，媽媽這麽多年的得力助手，還要送她們去J國。

那晚，林安然很想很想許亦傑。她給他打手機，關機。打到宿舍，室友說他和白羽最近在跟老師攻克一個難題，好幾天沒回宿舍了。林安然給許亦傑發了條信息：“亦傑，很忙吧？多注意身體！愛你的安然。”她多麽希望，許亦傑快點看到信息，快點回過電話。她想親口告訴他，她要去見自己的父親了！可是，直到第二天她登上去往J國的飛機，許亦傑一直沒有消息。

到了J國後，林安然打開手機，可是等了幾天還是沒有許亦傑的消息。後來，因為照顧媽媽，手機關了機。她再次打開手機是在一個多月後，看到許亦傑發來的無數條短信息。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決定離開他。于是，她只給他發了一條：亦傑，我們分手吧！然後，她就把那個號碼停用了。

許亦傑記得，那次的難題特別棘手。他和導師還有幾位同學，熬了十幾天才解決。因為涉密，他們當時是全封閉狀态，他的手機一直關機。等他有空看手機的時候，發現了林安然發給他的短信。他覺得那個短信也沒什麽特別的，就簡單回了句：“放心吧。你也照顧好自己。”

後來，他回到宿舍，室友說林安然找過他，好像挺着急的。許亦傑這才意識到可能有什麽事。可是，當他給林安然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關機。再後來，他給林安然宿舍打電話，郝燕告訴他，林安然留了紙條，說家裏有事走了，聽說還跟老師請了一個月的假。

一個月？許亦傑一下子就懵了。林安然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又給她家打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聽。再後來，許亦傑幾經周折找到了林媽媽事務所的電話。打過去，對方說林媽媽出國了。出國？！許亦傑徹底傻了！林媽媽帶着林安然出國了？！他追問她們去了哪裏？事務所的人說，不太清楚。那個時候，許亦傑感覺他的世界崩塌了。

林安然就那樣消失了，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安然，為什麽？究竟為什麽？幾近瘋狂的許亦傑跑去B市，問了許多林安然的同學，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甚至，他還托肖雪去問韓辰宇，可是，韓辰宇也不知道林安然去了哪裏。而他，也正在焦急地找尋林安然的消息。

林安然不是請一個月的假嗎？許亦傑想，也許一個月後，她就會突然出現了。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林安然的消息。許亦傑跟學校請了假，他回到T市，尋找一切可能的線索。為此，導師很生氣，怎麽可以在課題關鍵時刻撒手不管了。後來，聽說他還是因為感情的事情請假，導師很失望，覺得他不夠理智。從那以後，他就退出了導師的團隊。

回到T市，找了幾天，依然一無所獲。而在某一天，他突然收到了林安然的分手短信，當他把電話撥回去，卻依然是關機！許亦傑病倒了，大病一場，人消瘦得不成樣子。許母一個勁兒地說，林安然就是個禍害！高考因為她失利，現在又因為她失魂落魄。許父讓許母少說點。他們很心疼兒子，卻沒有一丁點兒辦法。只能陪着他，生怕他一蹶不振。

許亦傑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後，終于站起來。他回到學校，卻已然不是從前的許亦傑。有段時間，白羽天天陪着他喝酒。後來的大學幾年，許亦傑有如行屍走肉般過活。終于完成了學業，卻錯失了本該屬于他的很多大好機會。

幾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許亦傑碰到林安然當時的室友郝燕，給了他那個畫本。郝燕說，那是落在宿舍一個角落裏的，直到她們畢業臨走收拾東西才發現。因為她知道，那個畫本裏凝聚了太多林安然對許亦傑的愛和思念。她想着，或許有一天會遇到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就把畫本收了起來。

許亦傑是恨過林安然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是他不敢想起、不能提及的軟肋。但是，有多少東西能敵得過歲月？時間久了，恨也會慢慢變淡。而許亦傑驚訝地發現，對林安然的思念和愛居然重新霸占了他的心。尤其是看到那個畫本裏的自己，許亦傑堅信，林安然是愛自己的。那個時候，他原諒了她，無論她離開的理由是什麽。許亦傑開始默默地等待，等待與林安然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