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八）

回到S市已是傍晚。許亦傑取了行李叫車回家。在路上，林安然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她說今天得回自己租住的那裏。之前許亦傑已經多次勸說林安然把租住的房子退掉，所以她告訴他是房東阿姨找她，順便她要收拾東西。

“剛回來就去收拾東西？太累了，我過去幫你吧。”許亦傑心疼地說。

“沒事。我的行李很好收拾的，而且也有梁好她們可以幫忙。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去公司嗎？”林安然婉轉地拒絕了他。

許亦傑難舍難分地抱着林安然，明天他的确得去公司了。這次外出旅行很突然，公司許多事都是幾個同伴硬撐着，就等他回來處理。許亦傑把林安然送到了她租住的房子樓下。林安然想把在海邊撿的貝殼拿上去。許亦傑問：“不是馬上要搬家了嗎？我先給你拿回家吧，要不還得再拿回去，多麻煩。”聽到許亦傑這樣說，林安然也不好再堅持。她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精心挑選出來的美麗貝殼。

“安然，明天就要搬嗎？”

“不急，我就是先整理一下東西。”

“好的，過一兩天吧，到時我就有空了。”

“沒事，你不用擔心。”

許亦傑準備上車要回家。林安然突然拽住了他。

“亦傑……”林安然抱住許亦傑。

“怎麽了？是不是不舍得我呀？要不今天回家吧。改天再收拾也行啊。”許亦傑笑着在林安然耳邊說。

“不行，房東阿姨已經找過好幾次了。”

“亦傑，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是說，回去好好休息。”林安然吞吞吐吐地叮囑許亦傑。許亦傑抱着她的肩膀，呵呵地笑了，“真是個孩子，放心吧。你回去也好好休息。明天下班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直接回家吧。”

“那也好。”許亦傑在林安然的額頭吻了一下，揮揮手上車走了。看着他遠去，林安然淚流滿面，我的愛人，再見了！

“梁好，來接我吧。”看着許亦傑的車走遠，林安然給梁好打了電話。十幾分鐘後，梁好開車過來接走了林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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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姐，其他行李已經寄回J國了，你要帶的那個行李箱我放到酒店房間了。”

“哦。辛苦你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還有，辰宇哥給我打電話了，到時他到機場接你。”

“好的。”林安然應答着，情緒明顯很低落。

“安然姐，你，你舍得離開他嗎？”看着林安然隐忍難受，梁好覺得還是和她聊一聊，哪怕讓她哭出來比較好。果然，聽到梁好的話，林安然的眼淚奪眶而出。

“安然姐，想哭就哭吧。不過，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我覺得即使你告訴他，他也一定會選擇和你在一起的。”

“梁好，我不能那麽自私。那對他和他們家都太不公平了！”林安然倔強地咬了咬嘴唇。

“好。我不說了。你想哭就哭吧。不過，如果你選擇離開，我希望你明天走了以後就徹底把他放下，不要再像這十幾年一樣過日子。你還年輕，不能一直這樣生活。”

“梁好，我走了，也許他會一直追着你問……”

“沒事，你放心，我扛得住。”梁好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安慰林安然。而她其實并沒有足夠把握，她不知道許亦傑會變得多麽瘋狂，但她既然答應了林安然就一定會做到的。

“安然姐，我覺得辰宇哥，他……”

“放心吧。我相信辰宇，我們是朋友，這個是永遠不會變的。他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那晚，梁好把林安然接到之前訂好的酒店住下。林安然租住的房子，其實梁好已經在幾天前就退掉了。梁好要在酒店陪林安然，林安然拒絕了。也許她應該一個人面對在S市的最後一晚。

一個人在酒店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間，林安然想起有些地方還想去看看。那晚，她去了她和許亦傑常去的本地菜館，有陣子沒去，那個熟悉的女服務員已經辭職不幹了，聽別人說是回老家結婚了。是啊！都會變的，要離開的總會離開！

後來，林安然溜達着去了許亦傑騎車帶她去的江邊。看着車來車往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林安然心中悵然若失。S市，我又要離開了！而且永遠不再回來！一個人走過他們曾經走過的路，回憶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林安然腦海閃現。不知不覺，她走到了許亦傑家樓下。房間的燈還亮着。她掏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喂，亦傑。你在幹嘛呢？”

“安然？想我了嗎？剛處理了一些公司的事。你呢？吃飯了嗎？還在收拾東西嗎？”

“哦，吃過了，已經收拾得差不多。”

“安然，好想你！明天你回家來住吧。”

“嗯。”林安然已經忍不住流淚。

“亦傑，我也想你！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明天見！”

挂掉電話，林安然好想上樓再看看他……可是，終有一別啊！呆呆地站了十幾分鐘後，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林安然回到酒店，拿出一件她偷偷裝在自己袋子裏的許亦傑的T恤，套在身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她感覺，他還在她的身邊……

第二天早晨，梁好到酒店的時候，林安然剛剛吃過早飯。

“安然姐，走吧。”林安然點點頭。梁好開車送林安然去機場的路上，林安然收到了許亦傑發來的語音信息。

“安然，起床了嗎？昨晚夢到我們又去旅行了，在海邊，你突然就消失了。我找啊找啊，卻怎麽也找不到。安然，今晚回家我就能看到你吧？”

聽着許亦傑的聲音，林安然淚流滿面。他這是感應到什麽了嗎？梁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林安然沒有回話，只是給許亦傑回複了一個擁抱的表情圖。她不敢再和他說話，她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到了機場，梁好幫林安然托運了行李，送她進安檢。

“安然姐……”梁好抱住林安然，忍不住哭了。林安然含着淚拍拍她的背。

“安然姐，有空我去看你，好好保重！”梁好哭着說，林安然點點頭。

林安然走了！像12年前一樣，她又離開了！那次她是迫不得已，這次呢？是她的選擇還是同樣的迫不得已？林安然不知道。命運總是給她擺出這樣艱難的選擇題。

看着林安然一個人孤獨離去的背影，梁好淚流滿面，心疼萬分。安然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梁好在心裏一遍遍祈禱。直到看不到林安然的身影，梁好給韓辰宇打了電話，告訴他安然已經出發。

“辰宇哥，安然姐她……”

“梁好，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韓辰宇的話讓梁好踏實了一點。但願安然姐自己能挺過去！

那一天，許亦傑一到公司就開始忙碌，整整一個上午沒有休息一下。午餐時間，他給林安然發微信，問她吃飯了沒，她沒有回。或許她在休息吧？許亦傑沒當回事。下午又是一通忙，直到七點多才終于把幾天積累的事情理順。坐在椅子上，終于可以喘口氣。許亦傑給林安然發信息，還是沒回。他給林安然打電話，居然關機？！

安然怎麽了？許亦傑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給家裏打電話，也是沒人接。安然在忙什麽？他一邊開車往家走，一邊給梁好打電話。

“喂，梁好，安然和你在一起嗎？”

“哦……那個，你在哪兒，我們見面說吧。”

“安然怎麽了？我快到家了。”

“那你在家等我，我現在就過去，見面再說。”

不對勁，梁好為什麽要見我？安然發生什麽事了？許亦傑踩了踩油門往家趕。回到家，一片漆黑，林安然不在。他正要給梁好打電話。梁好和喬彬敲門進來。

“梁好，安然呢？安然怎麽了？她在哪兒？”

“表哥，你，你先坐下。”喬彬拉着許亦傑坐在沙發上，許亦傑的臉色已經煞白。

“安然姐，她出國了……”梁好戰戰兢兢地說出這句話。許亦傑騰地站起來。

“你騙我！梁好，你說實話，安然呢？她在哪兒？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告訴我！”許亦傑瞪着眼睛，抓着梁好的胳膊大聲地喊着。

“表哥！她真的走了！”喬彬大聲說。

她走了？安然走了？為什麽？為什麽？！

“安然去哪兒了？你們告訴我！她去哪兒了？！”許亦傑幾乎在吼叫。

“表哥，她去Y國了，去找韓辰宇了！”還沒等梁好開口，喬彬氣哄哄地說。

“你騙我！不會的！她為什麽去找他？她都準備跟我結婚了，為什麽會去找他？！”許亦傑發瘋似的沖喬彬怒吼。

梁好走到許亦傑面前，從包裏掏出了一個信封。

“這是安然姐給你的信。”

“不，我不看！”許亦傑猛地推開梁好的手。梁好看看喬彬，喬彬接過信。

“表哥，你還是看看吧。”喬彬把信遞過來。許亦傑看着那個信封，伸出手顫顫微微地接了過去。

亦傑：

對不起！我沒有勇氣跟你告別。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在去Y國的飛機上。

我們的相逢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也許是老天的垂愛。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我們在一起的這幾天，謝謝你給了我那麽多快樂和幸福的回憶。可是，我騙了你。我不能離開辰宇，所以，我去找他了。你恨我也好，最好忘了我，我不會再回來了。

亦傑，對不起！去尋找屬于你的真愛吧！

安然

讀這封信的時候，許亦傑的手一直在顫抖，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雙手緊緊地抓着信紙。

“不是，這不是安然寫的，這不是安然寫的……你們騙我！這是假的！”許亦傑吼着把那頁信紙撕了個粉碎！

“表哥，你冷靜點！這就是林安然寫的，她已經走了，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你忘了她吧！”喬彬也喊着。

許亦傑沖向梁好，他再次用力地捏着梁好的雙臂，“梁好，你告訴我，這是假的！安然不愛他！安然愛的人是我！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是怕我擔心，在騙我，對嗎？你告訴我，她在騙我對嗎？！”許亦傑流着淚死死地盯着梁好問。有那麽一瞬間，梁好猶豫動搖了，她甚至想告訴他真相，但她還是忍住了。她必須撐着，不然安然姐的苦心就白費了！

“沒有，她沒有騙你，她就是去Y國了，可能還要和辰宇哥結婚。”梁好索性撒了個更大的謊，以便讓許亦傑徹底死心。聽到梁好斬釘截鐵的回答，許亦傑松開了她的胳膊，不知所措地晃了幾下，坐在地上。喬彬趕緊過去扶他。梁好也幫忙。他們把他扶上了床，讓他躺下。許亦傑沒再說話，傻傻地盯着天花板。

“梁好，你回去吧。我照顧他。”喬彬讓梁好先回去。

“你一個人能行嗎？”梁好有點擔心。

“應該還可以，你走吧！”喬彬不耐煩地說。梁好無奈地走了。今天她也是靈機一動，想到了喬彬。因為她知道許亦傑肯定會找她，她真怕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所以提前找了喬彬。她告訴喬彬林安然突然走了，別的什麽也沒說。喬彬說，表哥一定又得大病一場。喬彬還罵了幾句林安然，怎麽可以這樣對表哥，太不負責任了！梁好真替林安然委屈，可她什麽也不能多說，只好默默地忍着。

梁好走了，喬彬給許亦傑倒了杯水。他沒喝，蒙着被子睡了。也許在哭？喬彬不知道。反正後來，他和許亦傑說話，許亦傑再也沒應答。喬彬沒敢走，在許亦傑家沙發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喬彬醒來發現許亦傑還躺着。他走過去一看，許亦傑臉色通紅，汗水浸濕了被子和床單，他在高燒，還說着胡話。喬彬趕緊打了120，然後無奈之下又給許亦傑父母打了電話。

許亦傑又住院了。後來的一周，他基本上沒和任何人說話。許父許母一直陪在他身邊，許母忍不住流淚，許父就推推她示意她出去。

“你別哭了，哭也沒用。”許父焦急地說。

“我就是心疼兒子！那個林安然，真是個禍害！這都第幾次了？你說，這都第幾次了？！她這是非要毀了我的兒子呀？！”許母一邊哭一邊說。許父無奈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覺得不應該呀！那孩子，我看着不像這麽不負責任的人呀……”

“哼！十幾年前不就是一走了之嗎？又不是沒幹過這種事？！”

“那次不是她爸爸……”

“行了，不跟你說了！有本事，你給兒子找回來！”許母生氣地走了。許父無奈地搖搖頭。

許亦傑在醫院住了一周後回到家，他跟喬彬說要搬家。第二天他就搬到了喬彬住的地方。然後，他讓父母回去。許父許母沒轍，回T市去了。兩位老人走的時候囑咐喬彬，一定看好許亦傑，有什麽事就立即打電話。

許亦傑又休息了幾天後上班了。他跟公司的人說，要把之前耽誤的工作都補回來，又開始天天加班。每天忙到深夜回家，有時拿一瓶酒就回自己的房間。喬彬想過去勸說，又不知道還能怎樣寬慰他，只好偷偷聽着。有時聽到許亦傑在一個人說話，有時好像在哭。直到安靜了，喬彬才放心去睡。第二天，等他起床，許亦傑早已不見蹤影。

這樣的日子日複一日……許亦傑再也沒有大吼大叫、大吵大鬧，喬彬也沒再見他大聲哭泣，許亦傑越來越安靜，但喬彬越來越不放心了。許亦傑像變了個人一樣，從那晚之後，喬彬就沒見他臉上有過笑容。他成了一個只會工作的機器。在公司，同事和他開玩笑，他也不茍言笑，大家都說他受刺激了，誰也不敢招惹他。許亦傑變成一個面無表情的人。他也不跟別人發火，就是十分安靜，可是有時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