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何妨十指陽春

“叮咚——”

「X大新聞傳播學院顧琮珑同學，恭喜你當選X大本年度正能Star，感謝你為X大帶來的正能量。請于三天後（1月15日）14:30到崇南禮堂參加年度頒獎典禮。收到請回複——X大學生會。」

“……年度頒獎典禮很多人去麽……”

“那當然！X大能啓用最大的崇南禮堂的可都是大事。”舒曉漫抱着她的大魚抱枕，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詐屍，“能在年度頒獎典禮上露臉的大多是男神女神級別的，X大的獎項也很親民，有專利表彰，也有群民偶像頒獎。總之呢，看榜樣看偶像，不看偶像也看臉看熱鬧啊～”

“……我不去了，我臺前恐懼症。”顧琮珑眨眨眼，一臉無辜。

“出息。”何嘉菲的書直接砸在顧琮珑頭上，“有點組織紀律好不？”

“诶，曾男神那麽高冷，會去嗎？”

“他？九成會。他其實……”顧琮珑又想起那些年曾許熠總是嬉笑着躍躍欲試，想着又有些難過，“他曾經……不，他一直都是個很跳、很愛看熱鬧的人。”

“什麽？！”舒曉漫的大魚直接被吓得掉到了地板上，“我我我……想象不出來！！！”

“他的确是……”顧琮珑沒有說，曾許熠不只愛看熱鬧，還愛在各種熱鬧中摻一腳，起哄、抗議、出鬼點子他都有份，他毒舌，他笑點低，也曾一腔熱血，也曾玩笑耍寶，他歌舞體課俱會，卻獨獨在語文課上逗得她笑疼了肚子，他……“他只是對我們這樣‘別有居心’的人拒之千裏吧……”

所以，在那一刻才會那麽那麽難過……因為曾近在身邊，看到那麽鮮活的他，才如此不舍……如此執念……

得到過溫暖的飛蛾會更瘋狂地撲向火光……

“從來沒有居心，又怎麽可能有所謂的所得，不會在一起的。”何嘉菲往顧琮珑頭上又是一下，“所以你去不去？！無組織無紀律的家夥！聽說這和學分挂鈎的……”

“……”說起‘無組織無紀律’，顧琮珑倒是想起了江湖——那個天天PSP、開會照樣塞耳機，一活動就起哄，簡直猖狂得可以的死學神，現在……比起來，曾許熠簡直可愛。

不過，想起江湖又想起前幾天回憶過的投票那事，她的野心，她的難過，都受着江湖的擺布。是江湖起的哄，是江湖拉的票，是江湖把氣氛炒到了高點，讓她莫名變成了壓倒性優勢，是江湖……可是老班強行重選，也是江湖第一個大聲說着，既然是老班的命令，那他選曾佳音，帶走了所有票數，讓她在衆人面前像是被揭穿了魔術的小醜……那刻，她對江湖那樣恨，是以更記得曾許熠那似有若無的安慰的那般好——哎，怎麽能趁我們打球投你票的人都不在的時候重選。在近乎空蕩蕩的教室裏，話不是對着她說的。她知道他們只是為了看那時糙漢般的她被江湖強行許諾的以前長發飄飄的淑女照片，她知道就算他們在，也不過全部倒戈……她都知道。那夜她在宿舍哭了許久，那時候她不住507，一個總是很異想天開的舍友卻反倒為江湖說起了好話——他那樣大聲那樣強調，大家難道不是更會覺得你無辜嗎？就算倒戈了，也覺得錯的是老班啊。是啊，顧琮珑就像突然冷靜一樣，江湖和曾許熠，一個濃墨重彩，一個輕描淡寫，卻是用了一模一樣的手法去安慰了她。是她不該，那樣恨着一份好，卻把另一份好銘記于心。江湖成了事後老班找她找全班談話時的活靶，替她擔去了所有不算善意的矚目，他沒有再說一句，沒有辯解，什麽都沒有，還是那般狂霸不羁，甚至因着他之前的引導讓她成了下一輪同樣項目的投票的絕對榜首。

再回首，江湖和曾許熠在對待她上，從某種程度來說真的太像了，甚至于大家有時候都玩笑錯覺她表白的那個人，該是江湖。如果說曾許熠是她的小太陽，那江湖可能是宇宙大爆炸，燒得過了些，她從沒想過要去特別親密。但她當初怎樣也想不到畢業前那變得冷漠孤僻的江湖竟會好好跟她說話，還道謝，沒有嘲諷沒有嚣張。說不定，有一天曾許熠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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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有組織有紀律的人一定會去的，哼哼！”

顧琮珑，別想了。

時間這種事……成長這種事……誰又說得準呢？

曾經輕狂肆意的我們，不也是漸漸變成了曾厭惡的冷漠模樣嗎？……

“顧琮珑，看我給你帶什麽回來啦～”舒曉漫拎着一個快餐盒，“噔噔！為了給你明天打氣，我帶了蟹回來。我們仨都是靠海長大的，沒人海鮮過敏吧？”

“沒有沒有。”何嘉菲收拾了桌子，墊了兩張廢報紙，把袋子接了過去，“琮珑，先吃再幹活。——好香！”

“我倒寧願你給我買的是排骨……”顧琮珑嫌棄地拎起一只蟹，“又不是大閘蟹那種肉多的，剝起來麻煩死了。”

“……懶懶懶，懶死你算了。”

“顧琮珑，不是靠海吃海麽？你怎麽對肉類情有獨鐘？！胖死算了！本貓神一片好意他喵的！”

“……知道了，吃吃吃。不好吃我打你喲！”

顧琮珑費力地剝着蟹殼，汁水嘀嗒了一袋子——“太難剝了！我以後一定要找個會幫我剝殼的男票！”

“得，又多了一條。顧琮珑祝你在剩女之路上越走越遠。”何嘉菲利落地剝殼，下口，“從以前到現在，你自己算算：長得不差，比你高，會做飯，做家務，脾氣好，不要軍人，不要死板理科男，不要異地戀，優秀且善良……我數不過來了。”

“……琮珑吶，曾許熠除了頭兩條，其他大概都不符合吧……不然你轉攻秦铧帥哥吧！”舒曉漫蕩漾起來，“喵喵的，我看他有戲，簡直國民男友！”

“就算秦铧真那麽好，他要那麽寵的人也不是我。”顧琮珑終于剝開了蟹鉗子，咬了一口，繼續說，“想想也就算了。那麽優秀的人就算存在，憑什麽對我那麽好啊，我扔在人海裏就找不到了。不過是夜空中最渺小的微塵，在自己努力閃亮之前，有什麽資格站在耀眼的恒星身邊。只要他是我笑得璀璨的小太陽，十指陽春又何妨？”

“小逗比又文藝上了。”何嘉菲輕笑，“這蟹味兒真不錯。”

“話是這麽說，我也不覺得他會看得上我。三年都沒怎樣，再過四年八成也不會怎樣。其實我說得好聽，還是沒出息的放不下癡念的……——舒曉漫你是不是又給人坑了？！這蟹好難吃！一點彈性都沒有，跟……”

反應過來的顧琮珑将手裏才吃了兩口的蟹扔回了袋子的湯湯水水裏，沖進了衛生間，催吐起來。摳者喉嚨難受得倒胃酸，可是一定要，一定要吐出來啊！……

“她怎麽了？……”舒曉漫反應不過來。

何嘉菲拎起顧琮珑袋子裏的蟹，掐了塊肉在指尖撚了撚：“可能……只有她這只是凍的死蟹……——顧琮珑你還好嗎？你不是沒有任何過敏源嗎？！”

“呃——”幹嘔聲後，顧琮珑的聲音虛弱凄厲，“舒曉漫，我恨你！——”

幸好一夜相安。只是第二天起來，她和何嘉菲誰也沒瞧見顧琮珑。

“我感覺……我好像做壞事了……”

舒曉漫到處找不到顧琮珑的留言紙條，而電話那頭持續忙音。

“沒事的，她是顧琮珑啊，這有什麽大不了。”

顧琮珑戴着口罩在圖書館自習了一上午，大概因為今天有慶典，圖書館裏人不多，讓她安心不少。肚子抗議了起來，她估摸着能有兩點多了。

關閉飛行模式，未接來電與短信鋪天蓋地而來，大多是舒曉漫。她掃了一遍，只回複了秦铧那條。

——「顧琮珑，下午兩點半不要遲到。」

——「秦铧，昨晚的票是你投的嗎？」

等了三分鐘，沒有回複，顧琮珑删删改改又發了一條——「我出了點意外，下午……不去了。謝謝你的好意，抱歉。」

走吧。顧琮珑背起包，她想去一個他們暫時想不到的地方。

“請問正能Star入圍的同學都來了嗎？”後臺，學生會工作人員拿着簽到簿核對在場人數，又擡手看了看表，皺眉，“顧琮珑來了沒？新傳系的顧琮珑來了沒有？”

沒有人回答。

“都14:35了，還有25分鐘就輪到你們頒獎了。曾佳音同學，你也是新傳系的吧。她是不是病了或是有什麽事，你知道嗎？”

“……我不熟。”曾佳音攏了攏自己的長裙，撇過頭，瞥見一個身影大步邁了出去，“快開始了，曾許熠你去哪兒？”

“廁所。”

顧琮珑坐在樟樹前的亭子裏看着書，時不時望一望山坡下崇南禮堂的方向。

要開始了吧。

顧琮珑支着腦袋望着天，嘆了口氣，又繼續看手上的《詩經》。

這本書她看了好多遍以至于有點破損，最愛的還是開頭那篇《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桃花灼灼開啊，她的桃花不會來，宜室宜家為誰采。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啊！”顧琮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差點跳起來，戒備地回頭。

“白癡。”曾許熠擡腿邁過顧琮珑那邊的石椅，坐到另一角，靠着柱子，望着崇南禮堂跟沒事人一樣。

顧琮珑的話在嘴邊兜兜轉轉了許久，只吐出了幾個字：“你怎麽在這裏。”

“散步呗，要你管。”

曾許熠敷衍得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顧琮珑撇撇嘴，聲音在口罩裏有些沉悶：“你不是該在崇南禮堂等着參加頒獎典禮麽，居然不去真不像你。”

“你不也沒去嗎。哎呀不要管這種事。”

“我？”顧琮珑在腦海裏飛快找着借口，“你看我穿得這麽随便，不合适。”

“最礙眼的是這個吧？”曾許熠瞥了眼顧琮珑的口罩，“以前長那麽醜都沒遮過，有什麽好擋的。”

“……”顧琮珑好想不理他，手卻不聽使喚的先把口罩摘了下來，“我過敏了，不想去。”

“不就是過敏嘛哎，有什麽。”曾許熠望着崇南禮堂，不看她。

“我長這麽大就過敏過兩次，上一次是成人禮……”顧琮珑的心裏喊着停下，卻還是喃喃自語般說下去，“那次本來也不想去的，不想被你們看到那麽醜的樣子。”

“一直都那麽醜，有什麽好在意的。”曾許熠換了個姿勢，還是望着崇南的方向，“我那天看到你了，沒怎麽樣啊——還是那麽醜，不過居然變成了女孩子。”

“……曾許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