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該死的嫉妒

顧琮珑的确一直都沒能試出來自己的酒量，在被勒令禁酒之前，她從來不知道醉酒的感覺，可能滴酒不沾也成了習慣，所以這麽久她還是拿捏不準這個度。

也許是因為她一直扮演着知心大姐姐的形象，又或是由于她總是将這個世界溫暖對待，毫無芥蒂、甚至有些傻氣地将自己的心事向着直覺可以信賴的人全盤托付，哪怕只是一個人的絮絮，自說自話，總之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別人訴述一段回不去的感情了。

大排檔裏，失戀的傻姑娘已經醉得睡了過去，卻并不安穩，偶爾迷朦醒來狠狠吐了一桶繼續睡。顧琮珑将啤酒罐放下深深嘆了口氣，明明是人聲喧雜，卻荒涼得可怕。她對啤酒并沒有癖好，上一次大口灌下已是當年高三的謝師宴，要不是這傻姑娘實在是直爽，非得一起幹才罷休，顧琮珑并不打算陪她一起制造這一地狼藉的空酒瓶。

時候還早，顧琮珑不能把姑娘家一個人扔在這裏，又不知道她家在何方，只好拿出手機玩，剛上線就看見章博娴也上線了。

章博娴念書的時候很用功，身形高大壯實，看着就是家教很嚴的正經學霸臉，內心其實也很八卦，兼具理科生的理性和文科生的感性，博學通識。有空的時候顧琮珑還是很喜歡和她聊天的，只是這樣的機會太少，大概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雖然當年章博娴曾是顧琮珑的嫉妒對象。

因為她沒有別有居心，所以曾許熠總是肆無忌憚孩子一般地跟章博娴開玩笑，章博娴還在繼她之後當了曾許熠許久的同桌，更是體育課的拍檔，而且還在別人的調侃和他們倆的不解釋中，默默篡改了回憶，頂替了過往裏本該屬于顧琮珑的位置——雖然這些事情，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錯。

章博娴現在是個優秀的人民醫生。顧琮珑看看吐得面色蒼白的傻姑娘，随手給章博娴發了句留言讨教解酒良方。

「你在哪兒？我剛好來X城出差。」

「唔，離市二院挺近的。」

「我在二院，過去找你吧，難得見面。」

顧琮珑沒有拒絕，章博娴做事一向不拖拉——除了幫她給曾許熠匿名送東西的時候。不到二十分鐘顧琮珑就看見了章博娴高大的身影。

“啧啧啧，當了濟世仁醫之後看起來更有安全感了～”

顧琮珑調侃道，章博娴笑，倒是先利索地把帶過來的解酒藥給傻姑娘喂了進去。

“要是你早點給我發消息我就去你家住了。”

“哎喲，現在我的小破公寓也歡迎你～”顧琮珑想給章博娴倒杯果汁，卻發現剩下的都是傻姑娘買了卻還沒開罐的啤酒，晃了晃，見章博娴沒有拒絕便遞了過去。“上次我們一起坐在餐桌前，已經是高一的散夥飯了。”

“真是好久了，不過一起吃飯的機會很少啊，一起坐在排球場邊聊天倒是有。——你不給我發消息，我哪好意思麻煩你，算了，酒店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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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一語不過就是玩笑寒暄，天南地北，和章博娴聊天顧琮珑從來不擔心對方聽不懂。本着不浪費的原則，顧琮珑把最後幾罐啤酒都開了，慢慢地有點喝上了頭。也不知怎麽話題兜兜轉轉又兜到了曾許熠——為什麽她們的話題總是避不開他呢，曾許熠啊，你還真是神通廣大。

“當年我真的可嫉妒可嫉妒你了。”

“我知道。”章博娴憨憨笑，“你那時候對我喊的‘我真特麽嫉妒你’我一直記着。”

“還不忘，真記仇。”顧琮珑還蠻清醒，又一次想起了那個夢境。人生啊，永遠都摸不準下一步的棋子會被命運下在哪裏，“你當年還說，你的理智告訴你你應該勸我放棄，可你的感情又選擇支持我。這我也還記得，倒是當年高考必考模糊得差不多了呵呵呵。”

“是啊，你們竟然真的在一起了，果然有時候理性不可信，盧梭說得對。不過想想，如果這是閱讀題，我是交卷了才發現伏筆。”

“盧梭啊，浪漫主義之父～他的各種理論我最喜歡這條。哈哈哈，不行，每次聽你聊這種東西總覺得自己枉為文科生。命運哪裏不是伏筆，只是誰知道那伏筆會不會忘了接後續，變了個千年大坑。”顧琮珑一口灌下小半罐，真是有病，明明都知道琢磨不透命運，大家卻總愛聊。

“那時候我該猜到他應該喜歡你，畢竟用班主任的話來說——曾許熠這孩子啊，有時候還是挺腼腆的。”章博娴臉有點紅，顧琮珑猜她是醉了，清醒的章博娴八卦，但從不會往別人傷口撒鹽，總是小心翼翼。“他跟塗了花蜜一樣招蝴蝶，如果你不夠特別，那麽多蝴蝶，大家怎麽只知道你一個？你當初和我說曾佳音，我連苗頭都沒瞧出來，算我遲鈍吧，後來聽他們初中同學說，從來都不知道。”

“年少輕狂不懂事。”顧琮珑竟笑了，眯眼擡頭望着大排檔牽着的串燈兒。最後的最後，她也變成小松鼠了呀。

“曾許熠跟大多男生關系還是很好的，他有什麽流言止不住，他的不解釋不就是默認嗎。我真的覺得他是我們班難得成熟的男生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誰知道呢，都過去了。”顧琮珑淺淺笑，心抽痛了一下。真相來得太晚，晚得無可挽回，無法再把定局改變，又何嘗不是傷害——眼睜睜看自己的無能為力。知道了，到底是欣慰還是辛酸。

章博娴擺擺手，道：“我先走了，現在還不是太晚，太醉了不安全，你也早點回吧。”

“嗯，下次來X城記得跟我說，我那時候一定搬新公寓了，大床随你滾。”

“好。”

送走了章博娴，顧琮珑看了看傻姑娘，吃了醒酒藥竟睡得更安穩了，還不時砸巴嘴。實在無法，顧琮珑試着解鎖傻姑娘的手機，試了幾遍，竟意外解出來了。這密碼果然像這姑娘一樣直白好猜，倒是她自己的密碼彎彎繞繞了，藏了不知多少心事。

打完電話，顧琮珑沒事幹，腦海裏盤旋着章博娴的話，下意識地将啤酒一罐一罐地喝完。

等好姐妹來接走傻姑娘後，顧琮珑才發現自己好像暈得有點過，估計是回不去了，而自己竟然可憐得沒有可以撥打的電話。

醉了之後，人就退化成了原始動物，盧梭說過分的理性科技使人世冷漠，原始人有時會作出更聰明的決定，顧琮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是一個熟悉低沉的聲音在那邊問，你在哪兒。她剛才說了什麽？顧琮珑想不起來，全世界只剩下電話那頭的音波，她突然有點想哭，卻掩着嘴，抑抑了兩聲，罷了休。然後世界慢慢回來了，劃拳聲，碰杯聲，老板接外賣電話的聲音……又交融在了一起，電話那頭的聲音被她逃避般地忽略了，掐了線。

讨了杯水，顧琮珑一口飲了大半，餘下的倒在手心拍在了臉上，整個人就清醒了不少——沒錯，她是打不死的小強，雖然她不喜歡何廖的這個比喻。

“嘟——嘟——嘟——喂。”

“何廖，我要讨飯錢了。”

“又讨？！給你做那麽多衛生還不夠？”

“算了吧你，每次能洗幾個碗啊，自己吃的刷幹淨了嗎？”

“這個嘛……”

“我在市二院附近的大排檔，過來接我。”

“我不知道市二院在哪兒。”

“打的不會問啊？公交不會看啊？小心下次病死也找不到醫院。”顧琮珑的火氣又冒上來了，何廖這麽多年果然一直擁有這讓人絕望的能耐。

“我過去那再回家不是很晚了嘛。”

“你一男的大晚上怕被打劫不成，就你那看着就沒錢的樣子，每次就不能衣服穿清楚點嗎？你們老板不解雇你真該謝謝他。”

“顧琮珑——我跟你說，是你在拜托我。”

“哦！”顧琮珑翻了個白眼，“愛來不來，一句話，別特麽廢話。”

“知道了，又沒說不去。”

“早說不就完了嘛！”顧琮珑當即掐了電話，拒絕何廖再改變主意。

大概又要等很久很久了吧，就何廖那點效率，可她居然悲哀地在這時候找不出X城其他抽得出身的人……

何廖一直在打顧琮珑電話，不過對方始終沒有接聽，他找了許久才在某家大排檔的角落座位裏發現了顧琮珑，這女人竟然一個人坐在那裏睡着了。他剛想嘲諷她不長腦子，才發現她把雙肩包反背在懷裏，所有財物都在包裏，而包上挂了密碼鎖，她的手裏攥着簪子，她總随身帶着——還時不時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啧，果然是不需要男人也死不了。

何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考慮要怎麽下手比較安全，顧琮珑每次都直擊他的要害，無論清醒與否，從未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