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再是小學生

其實顧琮珑沒有期待能接到多少私活，她并沒有什麽名氣，資歷也不太深。只是沒想到，大肚子老板真的來找她了。是一個App的UI私包，開的工錢對她現在這個身價來說合理之外還有點小豐厚。

大肚胖胖管理着一家以實體為主的公司，産品設計開發部能人不少，這次決定為公司做個線上銷售端，但是……他們公司IT男的審美除了對着他們的工業産品，其他的可謂差得一塌糊塗。憂傷的是，這個App的開發由一個程序猿全權負責，也就是說，她只有一個小夥伴。唯一的一只程序猿，唯一的一只設計獅，讓她有種自己這份工作很不受重視的錯覺。

當她與這個程序猿第一次碰面的時候，她決定收回這句話。

見面的這一天，并沒有所謂詩情畫意的美好，沒有陽光明媚和鳥語花香，也沒有天高雲淡與涼風習習，只有狼狽淋濕的顧琮珑。她是不知道銀階到街對面的餐廳才不到百步路，怎麽好好的天就突然暴雨了，而且還就下了幾分鐘，要不是她正站在路中央，她都懷疑是被樓上的人潑了水。

當顧琮珑到了餐廳，看到那個穿着衛衣圓頭板寸有點嘻哈又很典型工科男味道的男孩的時候，她覺得，這是老天在給她一會兒要受的挫折做心理準備，只是她發現得太晚。

應該算男孩吧，那麽多年都沒有變過，現在看起來也還是個學生模樣。顧琮珑想起這家夥用陌生號碼給自己發短信的口吻，啧，顯然，他知己知彼，她蒙在鼓裏。她站在他後面，看他還在認真地玩galgame，想着要怎麽整整他才能出一口惡氣，卻不料還帶着耳機的男孩抖抖二郎腿，将手機鎖了屏——“真是個小學生。”

顧琮珑故作優雅地走到他對面坐下，雖然她想在他眼裏大概很蹩腳，在他面前她永遠發虛。她向他伸出手，微笑——“你好，我是這次和你們公司合作的設計師，顧琮珑。”

他一臉看白癡的表情，沒有握手，拿起了桌上的可樂，喝了一口，開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神經病。”

“我說，”顧琮珑用手擋住側臉，這家夥的笑聲真是一如既往地毫不顧忌，“江湖，你這麽多年能不能有一天不欺負我，每次和你說話都要在心裏原諒你八百遍！”

江湖聳聳肩：“這次你要和我合作蠻久的。”

“謝謝啊，我的榮幸=-=。”

服務員适時地過來點餐，吃飯時候的江湖很安靜，讓顧琮珑松了口氣。不過有件事她開心了點，既然這個唯一的程序猿是江湖，那她相信這個項目還是很受重視的，沒有其他原因，只要有江湖的參與。

“啧啧，還算是有變化的啊。”江湖吃得很快，看着顧琮珑下了這個結論，“勉強不那麽像小學生了。”

“……”顧琮珑不想理他。

江湖翹着二郎腿癱在沙發椅上：“诶，說點啥，太無聊了，以前不是挺能說。”

“……我怕被你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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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和曾許熠一起也沒把你氣死，怕什麽。”江湖想起了什麽，環着胸道，“曾許熠呢？出國了？”

“我怎麽知道。”

“呵，小學生，他什麽事你不知道。”

“江湖，”顧琮珑攪了攪面前的菌菇湯，本還清澈的湯被攪得渾沌，“雖然你對八卦一直沒什麽興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可是……大多數女生對前任的事，并沒有那麽有興趣。”

顧琮珑知道，江湖是不會說“對不起”的，他向來懶得解釋也不在言語上後悔，飛揚跋扈。可是江湖竟然沉默了，難得的，她猜，大概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生氣可是很氣餒的樣子懾住他了。

江湖只是聳聳肩，沒發生過一樣：“你需要哪些材料，今晚整理了明天發給你。”

顧琮珑很自然地陪他轉入了工作的話題，不過看着江湖有些難言的表情，她想她不像以前那般死纏爛打，鑽牛角尖，他倒不樂意了，這是病，得治。

和江湖一起做事情，就是利索，一頓飯的時間，一切都已經計劃得差不多了，顧琮珑的心情也好多了。她站起來，也不跟江湖客套：“我回去上班了。”

江湖依舊坐着，喝着又一瓶可樂：“小學生吶，還是越戰越勇的好。”他看似意味深長，卻在一口飲盡可樂之後又加了句，“不然我怕你會改設計圖到哭，改到想殺了我好些。”

顧琮珑并沒有改設計圖到哭，和江湖共事還有個好處就是，兩個人的審美水平還在一個層次，也知道怎麽說人話。他們以前最大的争議，顧琮珑想來，大概是，世界是百合的顏色還是金菊的顏色。真是青春啊那時候，她其實還想象過江湖和曾許熠在一起的場景，畢竟兩個人一碰到一起就演技和相聲感爆棚。

江湖沒再和她見過面，通過文字交流的江湖一向都很冷清，他一直是兩個極端。他沒有再提過曾許熠，可是他那天那句似有非無的話一直在顧琮珑腦海裏回響。

越挫越勇，真的是一件好事嗎？不見得吧。至少這次面對曾許熠，她累了。

“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顧琮珑簡直是怒不可遏，扭曲着手指想把掌心中的什麽東西掐死。周圍的同事看見了，都默默低頭溜走，生怕那只手下一刻掐在自己脖子上。

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顧琮珑卻沒什麽胃口，整理着文件想讓自己冷靜一些。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麻蛋！讓老娘抓到打斷你的狗腿！

天色漸漸暗了，顧琮珑望着窗外，心情複雜起來——這小兔崽子能去哪兒啊！就他那從小嬌生慣養、無法無天的樣兒！

窗外燈光霓虹，依稀是個不夜城。可G港那般小，小到她那時和何廖一起放晚習回家走在路上都會害怕，一片漆黑。小兔崽子，怕黑就別亂跑啊！真是——

手機震動起來，與桌面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有點突兀。

一個沒有标注的號碼。

“喂？”

“顧琮珑，到樓下來。”

顧琮珑遲疑了一下，這聲音若不是配上當年猖狂的笑容，真是少了些許辨識度，他的號碼除了第一次會面前聯系過一回就再也沒出現過——“江湖？”

江湖很快“嗯”了一聲便挂了。

顧琮珑看了看辦公室的鐘，早過了華燈初上的時間，便把桌上的零碎一把掃進了背包，關燈走人。

真的很晚了，連樓前的噴泉都已停匿了氣息，昏暗裏依稀還能辨識江湖那圓得不行的腦袋，好像是一如既往地穿着衛衣——總比西裝順眼得多。

“顧琮珑，把他領走。”江湖說完便打算轉身走人，一如當年的疏漠。顧琮珑印象裏，江湖只有兩種姿态——笑得狂妄，冷得漠然，兩種極端，全憑心情。

“诶，等一下。”顧琮珑這才發現，噴泉邊坐着一個小少年，怒火又蹿地燃了起來。

那少年也望了望江湖——“江哥……那個，我怕我姐打死我，你……等下呗，求你了。”

江湖站住了，松松垮垮地做個旁觀者，耳裏還挂着他從不離身的耳機。

顧琮珑礙着江湖，突然不知該如何處置。江湖沉默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用依舊欠揍的語氣道——“小學生，每次說兩句你就恨得咬牙，以為自己在我面前還有形象嗎？”

顧琮珑撫額——說得好像也是……她在江湖面前比在曾許熠面前還沒形象。

于是，顧琮珑兩手叉腰，過去對着顧續铖就是兩腳，顧續铖逃竄着，卻也只敢避開要害。

“顧續铖！——你特麽膽子肥啦？！連離家出走都學會啦？！我告訴過你！別以為我不在家裏爹媽又寵你就無法無天了！我可是你班主任的第一屆學生！你特麽到處都是我眼線知道嗎？！我不管你不代表你可以胡作非為！上次你談戀愛我幫你瞞下來了，還給老師說好話！這次——你特麽逃課逃考夜不歸宿離家出走！想怎樣啊？！說啊！——早就告訴爸媽別把錢給你！當年老爹在外地，老媽連零花錢都不給我，哪個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少哭喪着臉跟老爹要錢！女富男窮，我當年都是窮養的，你憑什麽啊！一個男孩子富養成這出息！還有半年初中就畢業了你知不知道？這年頭你特麽就想當個殺馬特小混混嗎？！出去別特麽說我是你姐！老娘丢不起這臉！”

顧續铖抱着頭縮成一團，躲到江湖腳邊，硬是不敢出聲。

江湖提了把小少年的領子，把他拎了起來，竟“嗤”地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顧琮珑，這麽多年你果然還是這樣，太潑了吧啊。”